【第八章】 现在的你是经历了些什么?你是不是被谁欺负了?
1.
足下踏风,花兮跟着那道身影来到了很远的地方。
说起来,她因为施用了细微的灵力,所以,即便动作快也毫不费劲。可那个人,她在追逐之余,惊叹于他的稳健与速度,于是放了灵识出去小心探查,却不想,所探所得的结果,皆是对方不过是凡人而已。一个凡人,武艺却这样惊绝,惊绝到气息都与寻常人稍有不同。真是难得。
花兮屏息,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不大愿意承认,倘若不是自己放出灵息跟着他,这路上七拐八拐,她怕是早就跟丢了。
想到这儿,她脚下一点,又加了几分力气。
那个人在空中居然也能够走得这样快又这样稳,在树枝、墙壁上偶尔借力便能行得这样矫健,实在是不简单。
而此时,前方的人回头,在看见依然跟在自己身后的花兮时,若有似无地笑了笑。
不多久,男子落在了沙漠之中一处废墟的房顶上边。
他转过身来,玄衣墨发,眉目清澈,就那样静静等着她。也是这个时候,花兮才终于看清楚自己追了这么久的人的模样。
还挺好看。
只是,看上去有些不好欺负,她不喜欢这样的。
在他身前稳稳落下,花兮对他生出了些兴趣。
这个人在凡界,算得上是很强大的了。魔界从来崇尚强者,也很容易被这样的气息吸引,因此,花兮笑吟吟向他走去,没有说其他的话,也没有多去计较他将她带到这里是想做些什么。
“飞这么久也不喘,你挺厉害呀。认识一下吧,我叫花兮,你叫什么?”
似乎是惊讶于花兮的自来熟,男子微顿,却是很快恢复了笑意。
在花兮为他的武艺所惊叹的时候,他又何尝没有注意到她。只是,他虽然对她感兴趣,却没有那么多想要去结交的打算,然而对方报了名字,他也不好这样忽略过去。
玄衣男子略作停顿,眼神在不远处斑驳的墙面上停了停:“在下白墙。”
“白墙?”花兮在脑内搜了一下自己听过的江湖中人,却是一个相似名字的都没找到,“这该不是你的化名吧?”
大概是没有想到花兮会问得这样直接,他微怔,又很快弯了唇角:“姑娘何出此言?”
“你武功这样高,我不可能没听过。”
他微微笑:“姑娘谬赞。江湖之大,在下不过无名小辈而已,最擅长的,也就是这么个轻功,而且之所以会学这一招,也是只为乱世中保命罢了。”
如若是其他人,看见他这副诚恳模样,说不定会相信。可花兮早拿灵识探过他,又怎会不知他的深浅?不过,对方不愿意承认,她能讲些什么呢。
花兮摆摆手:“算了算了,话说你把我引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这个人的身手不凡,若真是不想叫她发现,在她与燕绥之玩耍、心神涣散的时候,应当是发现不了的。可他看似无意,却那样明显地暴露了自己的行动,这分明就是故意引她。
而她自屋内追出,倒也不是没想明白或者真中了他的计,只是在那个当下,她对着燕绥之,心底有些尴尬,顺着这么个形势就过来了。
这会儿,那人倒是不装蒜辩解了,而是直接承认:“倒也没有什么,只是一些小事罢了。”
“小事?”花兮环着手臂,还在为他敷衍自己名姓的事情不满,“如若真是小事,为什么不直接干脆点儿说?还要跑这么远,找到这个地方才肯开口?”
男子摇摇头,也不理会她的挑衅。
“我这人啊,胆子不大,也没本事。因此,虽是小事,被人随便听去,也怕有麻烦。”他叹一口气,不再多说什么,“或许这样的心情,阁下不大能理解,毕竟这江湖之中,关于阁下的传言也是有些多的。只是在下有点儿好奇,阁下这一路上,三番五次惹事,并将这些推至魔教身上……不晓得,为的是什么呢?”
“将惹事的名声推给魔教,我有吗?”花兮像是困惑,想了想,却发现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她一直被人误以为是那个什么魔教教主,自己又招摇肆意惯了,这一路上走过来,的确是生出了一些事情,这样算起来,那些人恐怕也理所应当便将这些事端都堆在了魔教上边。
想明白之后,花兮挠挠脸。
“哦,似乎是这样。”她很快反应过来,“所以,你是魔教的?来找我,是为了这件事?”她在心里理了一下,“的确,自己的地方因为别人的动作被人无妄扣上不好的名声,是会让人不开心,设身处地想一想,如若是我,我也很郁闷的。不过你放心,我会补偿你们。你知道吗?那些人集结在一个地方,时常商量着,要怎么去攻打魔教。等到时候,我来帮你们呀!”
这个女子,她的反应,似乎永远不在人的预料之内。玄衣男子笑着摇摇头,也不否认自己的身份。
“那样岂不是太过于麻烦阁下,在下以为,还是……”
花兮朗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不麻烦不麻烦,小事而已,不必客气!”
“可是……”
那男子正欲再说些什么,花兮却忽然感觉到一阵灵息导向自己的指尖。她的脸色一变。这个动静,若是没有猜错,是燕绥之那儿传来的。
说来话长,自那夜她感觉到燕绥之房内传来的灵力波动之后,便一直有些怀疑。虽然当夜,她发现了天外月圆、植被灵气极重,散出的灵息顺风传来这件事情,看上去,这些好像有了合理的解释,但事后,在内心深处,她总还是觉得有些不对。
便是因此,在那之后的不久,花兮趁燕绥之不注意,将一缕灵力注入了他发间的红绳上。
只要他有什么动静,她便能够感知到。
这件事过去得有些久,中间发生了许多事情,如若不是这次她感觉到了异常,恐怕她都要忘记它了。
一时间,她没有心思再听那玄衣男子说些什么,甚至忘记同他告别,只是匆匆转身离去,身形一闪,人已经出现在了很远的地方,只留下一个很浅的影子在男子的眼睛里。之后,也不管被她抛在身后的人是什么反应,就这样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满心满心,都是急切。
2.
花兮的速度很快,因她不是赶路,而是施放灵力,使得身影瞬移。
是啊,情急之下,花兮撕开了空间,这是她在魔界用惯了的偷懒方法,却因为忌惮被人发现,第一次拿到人界来用。
事后回忆,花兮也不晓得自己怎么会变得这样莽撞。
在他发绳里注入灵力以作探查,这个动作的出发点是因为怀疑,可在这个当下,她又默认了燕绥之只是凡人,开始担心他的安危。说起来真是矛盾,花兮也没办法解释自己这是为什么。
可即便真有什么危险,那也不过是一个波动,动静很是细微,这样也便说明事情并不紧急。或者,即便真的有多紧急,但那又哪里至于用上这一招呢?
然而,在这个时刻,花兮却有些顾不上。
她匆匆忙忙回到客栈,当花兮在燕绥之面前站定,这个时候,距离她方才消失在玄衣男子的眼中,不过眨眼之间而已。
却没有想到,她没有看见燕绥之的不对劲,反而在这里见到了一个人。
那人红裙墨发,眼波流转——
与花兮倒是有六七分相像。
“于秋?”眼底的复杂还没有被收好,花兮又带上几分意外,“你怎么会在这儿?”
于秋是花兮为数不多的旧识之一,她们是在抵抗妖兽的战场上认识的,当时花兮在重伤的时候与魔族人走散,因为灵力流失,被困在一个洞窟。便是在那个地方,花兮遇见了于秋。
说来,她们也算是有着同生共死的交情。
可于秋却并非魔族,而是一个散仙。
于秋大抵是花兮所见过最奇怪的仙了。毕竟,除了于秋之外,花兮实在想不出来,还会有谁,分明有着能够飞升、登入仙阶的能力,却依然执拗地留在人界,做一个不知哪天就要耗尽灵寿消逝的散仙。
是啊,若是没有受封,像他们这种修习渡劫而成的仙,即便能得长寿不死,也不会是永恒。并且,功力也会一直停留在这个阶段上。
这样说起来,其实很不划算。
而她的理由,花兮一直认为,有些智障。
——“在神仙堆里当神仙,哪里有在普通人里当神仙来得痛快!再说了,那个地方规矩繁杂,又那样严苛,上去了可就出不来了,多无聊啊,一点儿都不好玩。”
只是一句不好玩,于秋就这么留了下来。
灵寿被固定住,修为也再进不得。
花兮曾经为她可惜,也想过做她的助力,等她后悔,再给她搭一把手,拾个机会,能够位列仙班。但于秋只是笑着摇头,不谈这个。
因此,花兮也再没有提过,这毕竟是人家的决定,是于秋自己的人生,她没有多做置喙。那时候,她只告诉于秋,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便来找她。
可惜,这句话过后,魔界便生出许多变故,届时恰逢花兮登位魔君,事务繁忙,于秋除了来看一次热闹,便再没有出现过。
时至如今,她们真是许久未见了。
“你这些年去哪里了?”瞥了一眼燕绥之,见他无事,花兮急急上前,本想握住于秋的手,却是半路上方向一转,捶了一下她的肩膀,“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与从前不同,再次出现的于秋,不复当年意气,眉眼间也有了倦色。那种倦,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似赶路或者劳累,而是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自心底生出的疲乏,对什么都厌倦不想管了的疲乏。
“到处转了转,今个儿正巧转到这里,感觉到你的气息,便来了。”于秋言语带笑,眼睛里却没什么笑意,“能在临死之前,见到故人的最后一面,也不错。”
“临死之前?”这四个字把花兮惊了一下,她连忙拽过于秋的手,探着于秋的灵脉。
这一探之下,她顿时心凉了半截。
“你……”
花兮刚要开口,却对上了燕绥之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于是生生又把话咽下去。
“咳咳!”她干咳两声,转向燕绥之,“小燕燕,你先出去吧,我和这个姐姐有事情要说。”
于秋用眼神在花兮与燕绥之的身上打了个来回:“你就这么赶人走,也不怕人家伤心,觉得你对他防备?”
花兮蒙了一下:“会吗?”
她从来直接,也不晓得委婉点儿,让他去买东西什么的转移注意力,但燕绥之也早习惯了她的作风,知道她没有别的意思。
“不会。”燕绥之摇摇头,在看见花兮呆萌模样的时候,忽然感觉有点儿可爱,可爱到他不觉更加专注地看了看她。而于秋在两人身侧,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一幕,她弯了弯嘴角,之后又不晓得想到什么,眼底涌上几分哀伤。
3.
这份哀伤太沉,浓重到即便粗心如花兮,也无法将它忽略过去。
是以,在燕绥之关门离开之后,花兮咽下自己觉得重要得不能更重要的、事关于秋境况的问题,转而先给了她一个拥抱。
“不管碰到了什么,现在不是见着亲人了吗?你可得乖乖的,千万别哭啊。”
于秋哭笑不得地扯开花兮:“当年什么都没经历过的我见了那么多血都不需要哄,你以为现在的我还要这样哄着吗?”
她说得清浅,花兮却在这清浅的言语背后,听见了几分沉重。
按下一口气,花兮难得凝重一次:“所以,现在的你是经历了些什么?你是不是被谁欺负了?要不要我去帮你揍人?”她顿了顿,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那件事和你灵气耗尽有关吗?”
是啊,即便散仙不可永生,但也绝不可能只有这么短的寿命。而于秋说她命不久矣,原因就在于她积攒这么多年的灵气一次耗了个干净,并且伤及了她的灵脉。
若非如此,她还是救得回的。可神仙的灵脉,就相当于人的心窍和天灵,除它之外什么都好说,但只要伤到了它,一切便都无法挽回了。
“有的。”于秋弯着眼睛,承认得干脆,“但我不能告诉你。毕竟,这件事,一提起来,我就想哭。”她歪着头补充一句,“哄都没有用。”
花兮先是微愣,随后低低地笑,摆一摆手:“厉害厉害,我不问了。”
在花兮的记忆里,于秋张扬明媚得像是太阳,不需靠近,单是看着都觉得暖融亮眼,也正因为太过亮眼,久视的话,会有种被灼伤眼睛的错觉。甚至,当初的于秋比起被说跳脱恣意的自己,还要更甚一些。
于秋好像什么都敢说,也什么都能说,比许多鲜衣怒马的少年还要再狂上几分。虽狂,却不骄纵,这是花兮很喜欢的一点。
印象中,于秋很喜欢和自己抢东西,玩闹的那种抢,但每每玩着,又会控制不住下狠手,两个人都没少从对方身上吃过苦头。花兮还曾对她讲过,于秋这个名字太过温婉安静,不适合她,不想话音没落就被她拐了脖子狠狠捶了一顿。
可就是那样的一个女子,现在竟然安安静静站在自己的面前。
对自己说,她有了一提起来就想哭的事情。
不像委屈,也不是撒娇,于秋的眼睛里,是真真切切的伤心。
“对了,那个孩子……”
不比花兮心情复杂,于秋挑着眉头,笑得轻松又惬意,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什么也没有说过。她朝着门外指了一指,没把后面的话讲下去。
花兮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带上了些戒备:“你干吗,那是我的人!”
于秋若有所思地朝着紧闭的房门看去。
虽然那样子什么都看不见,但花兮还是霸道地蒙住她的眼睛:“干吗干吗?你在看什么?不准看!”花兮想了想,“不然这样,我也挺好看的,唔,那我牺牲一下,你看我吧。”
“怎么,那个孩子,你喜欢他?”
这句话,于秋说得一脸淡定,花兮却在听见之后吓了一跳。
“不能够吧,就像你说的,他还是个孩子啊。”花兮皱着眉头,“如果真是这样,按照年岁来算一算,那我不成恋童癖了吗?”
于秋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都说魔界中人向来行为肆意,怎么,你也会在乎年岁这种事情吗?或者,就算不提魔界,你也不像是个会多想的人。”
顺着她的话,花兮拧紧了眉头。
她沉默许久,眉头蹙了又松,松了又蹙,最后咬着下唇,满脸纠结地开了口:“就算不说从前,把我们相遇之前那些成长的岁月和经历全都清零,但往后呢?我的生命很长,我的背后还有一整个魔族,而他不一样,他至多不过百年光景,想想算算,也应当有自己的挂碍。我们的差别太大了。就像现在,我出来放松玩乐,前去魔教想助一助那些凡人,玩完之后就要回去,但说是玩完,我也不知道自己要玩多久。”
花兮说着,微微顿了顿:“有可能,我会在人界待个一百年,这只是我用作消遣的一小段时间,于他却是一世之久。见解、观点且先不论,单单是生命的长度,我们的差别已经这样大,更别提其他事情……啧,我刚刚想了想,不论什么事情,我们没有一件是对等的。站在相差这般悬殊的两个位置……我怎么可能喜欢他,一个注定没有结果的人类呢?”
于秋一滞,若有所思般轻叹出声。
如果是从前的花兮,断断不会想这些事情。
即便于秋再怎么挑衅,也只是不耐烦地摆摆手,说一句没有就是没有。再或者,懒得解释,干脆玩笑着糊弄过去,说,对啊这都被你知道了。
可都不是。
她认认真真分析了自己和燕绥之的从前未来,仔仔细细做了思量,像是考虑过许多次似的,而这一遭,只是顺口讲了出来。
“你说,是不是?”像是要寻求认同,花兮抬起头,对上于秋的眼睛。
问她,是不是这样。问她,自己的话有没有理。
一边期待着被认同,一边又有些希望她能反驳。
可于秋什么都没有说,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更没有什么脱口而出用作开导的大道理。她只是望着花兮,默然不语。心里却在想着,这就是所谓的“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吗?
这样明显的感情,怕也只有她自己看不出了。
于秋在心里叹了一声,都要死了,还要她来操心这个……不过又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还像从前那样,恨铁不成钢地打她一顿。
于秋想,从认识到现在,花兮都是这样的性子,以后怕也改不掉了。这样真是不好。她原本就没多少朋友,如今身居高位,亲近的人也更少了些。
花兮的这副样子,倒是像极了从前的她,而若结局也同她一般,那便真是让她死都不放心了。可不管于秋再怎么想,也都没有表现出来。这些弯弯绕绕,就算她现在提点了花兮,以花兮的性子,一定也会把自己再绕回去。
不论是什么事情,都还得自己理清。也只有自己认清楚了,才能够真正的接受。
她想着,拍拍花兮的肩膀,做出一副愉悦模样。
“真的吗?那太好了!”于秋弯着眼睛,“那个孩子我可是喜欢得很呢,既然你对他没有意思,那我就行动咯!”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在相遇,同样的,每天每时,也都有地方上演着错过和别离。
这样的滋味太过难受,经历过一次便是痛彻心扉,而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通常以来,这样的交错根本无法挽回。
于秋的眸中有痛楚一闪而过,但花兮却是木然,完全没有发现。她还沉在于秋那句话里。
那个孩子,她很喜欢?
她喜欢燕绥之?!
那个呆呆愣愣、怕黑怕高、经常小孩子似的赖着抱着她,即便被她调戏到脸红也不肯松手的燕绥之?
花兮懵懂地在原地站了许久,怎么都反应不过来。
而等到她的神思恢复,身边早没有于秋的身影了。
4.
天气晴暖,晨光刚好。
客栈大堂里,阳光从各个窗户口洒进来,将空气都染成了淡金色的。
往日里,花兮最喜欢这样的天气,不冷不热刚刚好,特别适合拿着一袋糖炒栗子在街上晃**。在她想象中的画面里,应当是她一路这么走着,而燕绥之在她的身后牵着毛驴,她心情好了,会给他喂一颗栗子,走得累了,就趴到驴背上去。
不论如何,燕绥之总该是跟在她身后、也看着她的。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感觉到理想与现实的差别。在这一刻,花兮坐在一条长凳上,看着木桌对面,坐在另一条长凳上的两个人,心情有些复杂。
望了一眼腻着燕绥之的于秋,花兮清了清嗓子:“那什么……”
“我还想吃那个。”恰时,于秋指了指花兮手边的小笼包,对燕绥之软声道,“你帮我拿过来。”
于秋本来便生得娇媚,只是从前她的娇媚一直被那飒飒意气掩住,很少叫人注意。而今,她这样低着眉,抿着嘴笑,倒是叫人有些移不开眼。
燕绥之装了许久没听见,却最终败在了于秋的坚持上边。说起来,如果不是看花兮那样仔细对她,这个人,他是真的不大想去理会。
又或者说,任何插进他们之间,破坏他们相处的人,他都很不待见。
“快帮我拿一拿呀。”于秋催促。
瞥了一样花兮手边的包子,燕绥之唤了她一声,然而花兮却只是傻傻盯着于秋。
“那个,你该不会是昨天睡觉的姿势不对,把脑子睡坏了吧?”花兮努力从莫名的情绪之中摆脱出来,与于秋打趣道,“你别是个傻子吧?”
于秋按捺住几乎要**起来的嘴角,把她忽视了过去,只黏腻腻地对燕绥之念着:“包子……”
而燕绥之终于忍不住叹息出声,望向花兮:“嗯?”
花兮低了低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拿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粥。
“给她吧给她吧。”她瞥了于秋一眼,“都拿给她。”
虽然说是这么说,花兮也不是小气到连几个包子都舍不得给的人,更何况对面还是她的生死之交。可在燕绥之真的将包子递给于秋的时候,花兮搅着白粥的勺柄还是在她手中被折成了两半。
被折断的木勺,断口处有些木刺,因为她的动作实在有些大,落地之前,正好划到了她的拇指。花兮没有反应,倒是燕绥之看见那里渗出的小小血珠,皱了眉头。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说着,很是自然地走到了她的身边,继而从怀里拿出一块帕子,按在了花兮的伤口上。自始至终,都是顺理成章的模样。
这样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毕竟花兮很是粗心,再说,这些小伤对她而言其实没有影响,甚至她连丝痛都感觉不到,故而,她也从不在意。只是,被人关心的感觉还不错,所以她偶尔也会借着那些不痛不痒的小伤口或者小意外去逗燕绥之,然后,在看见她喜欢的反应的时候,悄悄地躲在心底笑。
以往觉得惯常的事情,放在今天,味道却有些不对了。
——那个孩子,你喜欢他?
花兮面上怔怔,脑内却因为这忽然闪过的一句话而变得有些混乱。这般模样,看在燕绥之眼里,竟是意外乖顺。
燕绥之在为她包扎完之后,一低头就看见了这般模样的花兮。倏地,他的心头被狗尾巴草尖尖挠了一下似的,有些痒,痒到突然很想把她揉进怀里。
于是他轻轻笑笑,以为接下来,她就会像往常一般逗他几句,却不想花兮触电似的缩回了手,瞥一眼于秋。
“那个,我忽然想起来有个东西要买,晚了就该卖完了。”花兮难得露出慌张的模样,“我先过去买东西,你们慢慢吃,慢慢吃……”话音还没落下,人便已经消失在了客栈大堂。
于秋似是从她的动作里看出了什么,嘴角一勾,笑着摇摇头。接着,她气定神闲端起杯茶来,吹了吹,饮下去。
燕绥之微顿,望一眼花兮消失的方向,又望一眼在花兮离开之后,对他的态度立刻转一个弯的于秋。他想了想:“这位姑娘,你方才的动作,像是有些刻意。”
“哦?”于秋眨眨眼,满脸无辜,“女人都是善变的,这句话你没听过?”
燕绥之被噎了一下。
他当然不会相信这句话,可他却通过这句话知道了于秋怕是不会将自己的目的告诉他。于是他不再言语,只是坐在花兮原来的位置上,心不在焉地吃着东西。
而于秋见着他的样子,唇角的弧度弯得更大了一些,意有所指道:“你知道言语是用来干什么的吗?”
“嗯?”
“用来交流,或掩饰或表达。”于秋放下茶杯,用杯盖拂了拂茶叶,“不论怎么相熟,如果你不说的话,那件事情,对方就无法知道。再怎么样明示暗示,都是需要对方解读的,哪有一句话来得直接呢?”
燕绥之觉得自己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可不管是懂或不懂,他都没有问,只是这么看着眼前的人。此时的他,和在花兮面前的那个少年实在不像。
又或者,他在所有人面前,都和在花兮面前不像。
这一刻的燕绥之,看起来很是沉稳,如同一口古井,深不可测。
于秋大概是以为他懂了,在说完之后,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裙摆上的灰:“你要在这儿等她便慢慢等吧,只是,估计以她的性格和理解能力,这一时半会儿的,她也想不明白,还回不来。”她伸个懒腰,“我先去楼上歇着,你们走的时候记得叫我。”
燕绥之没有回应,于秋也并没有等他的回应,自顾自地说完之后,便大步上楼去了。
他们都没有发现,在客栈外边不远,站着的那个玄衣男子。
男子的面上有一闪而过的错愕,有片刻掩饰不及的慌乱,却最终都沉进了那双极深极黑的眼瞳里。
那个男子,如若没有记错,他曾将花兮引到野外……
他似乎,是魔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