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镇觑之间

这段时间,每个周末都是模拟定段赛。输输赢赢算下来,李松子通过了模拟考核。

老师拿到她的成绩,心有戚戚焉:“我以为你会做得更好,怎么每次都是险胜通过?”

李松子笑:“我也不知道。险胜可能是在警醒我需要一直努力,不能沾沾自喜。”

老师也无奈,其实她的实力没问题,有时真的是运气和心态的问题。这种情况比赛时屡见不鲜。有人棋力非凡,一到后半场就漏勺;有人实力平平,一上场就能把对手克得死死的……

这种运气和心态谁也没话说,只能感慨命运真神奇,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了吧。

李松子将这段时间的成绩拿回祁之弈家,他自然要过问。李松子说过之后,祁之弈的眉头拧到了一起。他立即指出症结所在:“你最近一段时间状态不太好,在道场下棋输得一塌糊涂,回来和我下棋也输。输给我正常,输给那群小鬼是怎么搞的?”

被他这么一提,李松子这才发觉,好像真的是这么回事。

祁之弈说:“今天就不给你布置任务了,你好好琢磨一下,是状态不对,还是心态有问题。如果都有问题,我们找出问题,逐个解决。如果找不到问题,我建议你最近好好休息,自己想办法度过瓶颈期。毕竟瓶颈期这个东西很玄幻,谁也搞不定。就连我这个神仙也没办法。”

这个男人连这种时候都理智得可怕。李松子暗忖,怪不得别人会给当年的祁之弈封上“计算机”之名。

照现在日新月异的科技来看,他应该是人类版“AlphaGo”。

但是他那个“神仙”是怎么回事,就连这个时候也不忘记多夸自己一句吗?

李松子应了,偷偷摸摸叹了口气,生怕被祁之弈听到。她很怕辜负祁之弈的期待。

问题想不明白,李松子索性将祁之弈的屋子整个打扫一遍。整理东西时她格外放空,手上被占得满满当当,脑子里也不会胡思乱想。

等到事情做完,李松子又回到了现实。她呆坐在椅子上许久,又去厨房给自己倒了点冰可乐。而后又往杯子里扔了冰块,盖上了一大坨香草冰淇淋。

她边吃边想,好容易解决了一个大难题,现在又来了个新问题。怎么人生这么难啊,闯过一关还有一关?

李松子越想越沮丧,好在冰可乐和冰淇淋的组合还算治愈人心,她不至于苦恼到底。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她现在连郁闷的时候都开始吃秦玄玄喜欢吃的东西了?李松子往嘴里挑了一大坨冰淇淋,百思不得其解。

去道场下棋,李松子还是在输。本来她想着胜败乃兵家常事,但祁之弈把她的问题点出之后,李松子翻阅了自己最近的棋谱,确实输得乱七八糟。

乱七八糟,而且莫名其妙。她看自己的棋谱都气笑了,怎么可以下出这种东西来,简直无法理解。

这种感觉就像是英语考试做听力题,事后知道正确答案是B,可考试时偏偏选了C那个一看就错得离谱的选项。

能怪谁?只能怪自己。

下午的时候,她没有继续对弈,她申请自己打谱,顺便整理思绪。

下棋下到一半,李松子手机响了。放在平时她不会接,今天她破了例。李松子站起身朝教室外走去,接起了电话。

是好久不见的傅明知。

“哎,过两天我比赛,你到底要不要来珠城看我比赛。你光顾着跟李阿姨打电话,怎么也不知道跟我打电话汇报你的近况?”傅明知的声音懒洋洋的,一听就不是真心的斥责,只是关怀。

听到“比赛”二字,李松子轻拍额头,完全忘记了。她说:“你等等,我看下日历。”

查阅到比赛时间是周末,李松子说:“我可以来。”

傅明知察觉到什么,又问:“你的小男朋友呢?”

“嗯……他比我忙很多,我记得他周末会在珠城参加男女混双围棋比赛。”李松子说。

“那你要努力啊小松子。”傅明知的口吻一本正经。

“会啦,”李松子忍不住笑,“怎么还轮到你教育我了呢?”

“风水轮流转,这话是这么用的吧?”傅明知说。

“还真是。”

挂了傅明知的电话,李松子再次确定了自己和秦玄玄现有的差距。明白了路途遥远,才更应该珍惜时间。

不过眼下她需要解决更为严重的问题,怎么从连败中摆脱出来。

她寻思了一圈该找谁解决这个问题。其实李松子脑子里跳出来的头一个名字就是“秦玄玄”,可他现在要准备比赛,应该没有时间。她也不想用这种事情去烦他。毕竟真的见识过他每天的生活和需要面对的压力之后,李松子只想让他少些忧虑,多点快乐。

想来想去,她给新朋友叶旻发了消息。她问叶旻:“你有没有遇到瓶颈的时候?”

“我常常怀疑自己算不算?”叶旻立即回复。

李松子松了口气,看样子每个人都在质疑自己,她不是怪胎。

“一直都在输棋的时候你会怎么办呢?”李松子问。

这次消息发送之后,叶旻许久没有回答。没过一会儿,李松子手机响了,她拿起来一看,竟然是秦玄玄的电话。

“喂?”李松子有点意外。

“喂什么喂,你为什么不跟我发消息?”

电话那边的人很生气,口吻显得刻薄。李松子很疑惑,秦玄玄在说什么?

电话里出现一阵沉默,秦玄玄叹了口气,说:“算了,挂了。”

莫名其妙的电话就这样结束了,李松子举着手机,更困惑了。

叶旻的消息姗姗来迟,他说:“我一般都会选择休息几天再来下棋。不能赌气下,也不能为了证明自己能赢去下棋。休息一段时间,再上路。”

李松子看了,细细想了一阵。这话不无道理。

她回到祁之弈家,思来想去,订了去珠城的火车票。珠城离申城很近,高铁一个半小时就能到。她当天看完比赛还能返回申城。

制定好行程计划,她向祁之弈交代了行踪。祁之弈闻言挑眉一笑:“你觉不觉得你最近运势不太好?”

两人相处久了,李松子听出来祁之弈还有后话,而且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不要卖关子。”李松子说。

“不知道,反正总觉得运气不好的时候不要出远门,要不然很容易倒霉。”祁之弈摸着下巴,一脸严肃。

“你什么时候改行做算命先生了?”李松子问。

“棋下多了,总能窥几分天机。我觉得是这个原因。”祁之弈说。

李松子悻悻然,懒得理这人。祁之弈回房时又说一句:“别又摔得鼻血乱窜回来哭给我看,这次我不帮你擦鼻血。”

“我知道你要我注意安全,不用说得这么坏!”李松子半是好笑地说。

祁之弈摆了摆手,算是默认了李松子的说法。

珠城精英挑战赛当日,李松子起了个大早。她先是给秦玄玄发了条消息预祝他比赛顺利,后又给傅明知发了消息。她买好了早餐叫祁之弈起床,祁之弈问:“你现在就准备走了吗?”

“嗯,晚上早点回来给你做饭。”李松子说。

“好,去吧。”

李松子坐地铁到火车站,上高铁时,被车厢连接处的空隙绊了个正着。好在李松子摔出了经验,她两手撑住门框,这才稳住身体。

这时,她脑子里飘过祁之弈的话。李松子暗忖,是不是她多下几盘棋,也能窥破什么天机?

就这么胡思乱想,李松子一路坐到珠城。她早早查好如何去场馆的路线,一路顺利抵达了球场。

珠城近年来挺看重网球发展,新修了好几个体育场馆,听说还是请著名建筑师规划设计。

李松子走到检票口,总觉得前方一道高高瘦瘦的人影很眼熟。她绕到前面,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有些不确定地喊:“叶旻?”

戴着口罩的叶旻转过头来,一双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好巧啊,你也来看比赛?”李松子说。

叶旻摸了摸口罩,说:“我是珠城人。今天道场放假,我回家看看。姐姐给了我邀请赛的票,我就来看了。”

两人比对了一下票上的号码,发现隔得挺远的。李松子说:“没事,到时候和你旁边的人换一下。”

李松子去换票,坐在叶旻身边的人自然乐意。傅明知给的是很前排的票,价格昂贵。两人换票,李松子亏。

那人自觉捡了个大便宜,拿了票就往下面的座位走去。

李松子在叶旻身边落座。他侧头问:“松子姐,你最近一直输棋?”

“应该这么说,上周模拟定段赛结束后,就没再赢过。”李松子撑着下巴,眼神投向硬地球场。

观众区开始沸腾,两名球员登场了。李松子的目光追随着那个穿着蓝色球衣,头上绑着黑色发带的傅明知,她的唇角不自觉牵了起来。

不是第一次看他打球,只是当他站在这样的球场上时,李松子发自内心地为他感到高兴。她知道傅明知也是,如果她成功成为职业棋手,他也会有同样的心情。

“快到定段赛了。”叶旻突兀地说,语气里还有点紧张。

“我知道,我也着急,但是我没办法。”

总是这样,李松子也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被运气大神眷顾。每次临门一脚总要出点乱子,明明平日里她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有些事情就是不遂人愿,再拼命也不行。

她也很着急,可她不能表现出来。如果**这样的情绪,关心她的人会更着急。李松子不想给人添麻烦,也不想让大家失望。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情谁也帮不上忙。

“松子姐,如果你需要找人聊聊,我一直都在。”叶旻说。

“谢谢。”

广播的声音响起,比赛正式开始。李松子将手机调至静音,又指了指球场,说:“看比赛吧。”

第一局下来,傅明知保住了自己的发球局。李松子松了口气,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放下来了那么一点。

坐在一边的叶旻问她:“你喜欢看网球比赛?”

“那个蓝衣服的是我朋友,我从小看他练球。”李松子说。

“傅明知?”叶旻很是意外。

“他这么有名了?”李松子难以置信。

“他很厉害的。我姐姐说,她第一次见一个选手能够如此拼命,傅明知能咬住每一次机会,绝对不给对手喘息的时间。”叶旻认真道。

“你姐姐?”李松子问。

“我姐姐是网球助教,以前是现役球员,后来膝盖动过手术,就退下来做指导了。她曾经带过傅明知。”

叶旻顿了一下,又说:“就是因为傅明知这种打法,所以他的身体消耗也很大。别看他现在年轻,其实肩膀已经比同龄球员磨损得更厉害。”

李松子听得心头一跳,她的视线转向球场,只见对手朝傅明知打来一个角度刁钻的球。这球不好接,接了也容易出界。李松子想,如果是她,她就放过这一球,保存精力去拼下一个更有把握的回球。

傅明知显然不是她,他举着球拍奋力接球。因为角度问题,傅明知几乎冲出了内场。他没有看到身边的障碍物,挥拍后因为惯性关系,他直直撞上了一边的长椅。

连坐在这么远的李松子也清清楚楚听到球场上那一声巨响,她只觉耳膜一震,不自觉站起身来。

“松子姐?”叶旻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李松子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她又坐回椅子,双手抱住自己的胳膊,企图让变快的心跳慢慢缓和。

那一球并没有落在界内,傅明知还是失分了。

比赛暂时中止,医生进场查看傅明知的伤势。傅明知的腿被椅子撞出血,医生简单包扎后,傅明知站起来跳了两下。他向裁判示意没事,比赛这才继续进行。

李松子小声说:“疯子。”

叶旻以为她在和他说话,问:“什么?”

“我说,傅明知真的是疯了。”李松子重复。

“可这就是傅明知啊。”叶旻缓缓说。

李松子看向叶旻,他歪了下脑袋,说:“松子姐,虽然你们一起长大,可是你好像没有那么了解他呢。”

她被叶旻点破,一瞬间有些窘迫。

是了,李松子一直认为傅明知是个头脑简单的少爷。他无忧无虑,可以一心追逐自己喜爱的事业。现在看来,也许傅明知并不全如她想。

“傅明知有很多球迷。他最让人动容的不是别的,而是每一球他都会去接。即使在很多人眼里,那是不值得为之一搏的球。久而久之,很多对上他的球员都知道,傅明知是最难缠的选手。在我心里,傅明知是个战士。他的坚韧让我觉得有时候他像个怪物,但更多时候,他像是热血漫画里的男主角,打不死的那种。”

说到这里,叶旻言语急切激动,像是为了证明什么。

观众群里又传来一阵欢呼,李松子注意去看比赛板,傅明知强行破了对方的发球局。他攥起拳头呐喊了一声,李松子情不自禁鼓起掌来。

叶旻的话像是一颗石头,投掷在她的心湖里泛起不小的涟漪。比起傅明知的拼搏,李松子突然觉得羞愧起来。

她头一次为自己的天分和小聪明感觉到羞愧。

极强的下棋手感,极强的算路天赋,极强的复盘能力。这三点让很多棋手望尘莫及的天赋,都在李松子身上。就是因为这种敏锐的能力,她下棋的时候要不然显得格外跳脱,要不然就会下意识趋利避害。

她知道自己和对方的弱点在哪里,所以她一般都不会迎面撞上去,她会巧妙地避开。

一次两次可以,次数多了,人家也会猜到她的套路。有时打她一个措手不及也是常有的事情。虽然她也在对此加强练习,但这种问题就像她曾经下不完一局棋一样,是本能反应。

她暗自想,下棋其实很能反应心境,她所遇到的问题,都是她的心魔。

看了傅明知的比赛,李松子突然感慨万千。她明白一个道理:没有什么捷径可言,所有的困难都是日后成功必须经历的坎坷,逃掉这个,会遇到另外一个。她需要鼓起全部的勇气,去面对所有的问题。

简而言之,她不能再想办法去筹谋如何“躲掉”危险,她需要拔剑去砍杀每一个拦路虎。

如同赛场上的傅明知,她需要向他学习。

后面的比赛,李松子没有再跟叶旻说话,她专注地看着球场上的傅明知。从现在开始,她对傅明知有了崭新的认识。

以前不识君,只是因为凑得太近。她看到的只是他的某一面。而人类,恰恰是多棱镜。

傅明知打满六场,在抢七时拿下了比赛胜利。全场观众为之鼓掌呐喊,李松子听到身侧有人说:“傅明知这场球太值得一看了,如果以后有他的比赛,我会追。”

另一人问:“为什么?”

“我第一次为一个人提心吊胆,而且打从心底希望如此努力的人能够获胜。”那人回答。

李松子不自觉揉了揉自己的膝盖,发出了感慨的笑声。叶旻投来疑惑的神色,李松子解释:“也不知道他的膝盖能撑到几时,有点担心。”

叶旻说:“我姐姐膝盖受伤,但她从不后悔。因为她说她在赛场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没有虚度。”

听了这话,李松子的眼眶发热,鼻头酸酸的。

比赛结束后,李松子坐在观众席上给傅明知发了祝贺短信。她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写来写去,总觉得没办法表达自己澎湃的心情。她想了半天,最后加上一句:“我今天看完你的比赛,对你有了新的认识。你是我的榜样。”

敲完这几个字后,李松子收起手机。身边的观众基本都走光了,李松子对站在一边的叶旻说:“我们也走吧?”

“嗯。”

两人并肩而行,又讨论了好一会儿比赛时候的精彩画面。李松子走到场馆外的地铁站时,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叶旻也停住了脚步,他有些困惑地说:“松子姐,那边站着的是不是小秦老师?”

李松子快走了几步上前一看,果然是秦玄玄。她对叶旻摆了摆手,说:“你快回去休息吧。”

叶旻点了点头,说:“嗯,你们注意安全。”

说完之后,叶旻朝路边走去,准备拦车。李松子跑向秦玄玄的身侧。

秦玄玄站在地铁站出口处的建筑物旁,他倚在玻璃旁,脑袋垂着,一手撑在身侧。李松子凑到他的身边,微微仰起脸,说:“你今天比赛怎么样?”

秦玄玄没动也没说话,像是一尊雕塑。李松子觉得奇怪,又伸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秦玄玄,你怎么了?”

他这才动了一下,侧过脸看向李松子。李松子一看他的脸,突然就愣住了。

秦玄玄皮肤很白,此时眼圈发红,眼里还藏着血丝。他满脸的不悦,隐忍着几欲爆发的情绪,连嘴角都抿得紧紧的。

这是李松子第一次看到秦玄玄露出如此表情,她有些惊愕,又问:“怎么了?”

说着话,她伸手去探他的额头,想看看他是不是发烧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李松子刚刚伸出手,就被秦玄玄打落了。他下手很重,李松子的手背整个红了起来。她吓了一跳,说:“秦玄玄?”

男生还是低着头抿着嘴,不肯说话。

“是不舒服吗,还是今天比赛出了什么状况?”

李松子虽不知情,还是努力猜测。他不说话,她就只能一样一样猜,看哪句话能让他有所反应。

可秦玄玄就是不说话,李松子说得口干舌燥,恨不得蹲在地上了。她有些生气,说:“你再不说话,我就走了?”

秦玄玄也没有理她。

李松子转过身,本想去不远处的贩售机买两瓶矿泉水。她刚走没两步,秦玄玄就拽住了她的胳膊。他委委屈屈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哭腔:“李松子,你骗我。”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打得她猝不及防。李松子又转了回去,秦玄玄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难过,那种情绪,本不该出现在他脸上的。

“我怎么骗你了?”李松子不解。

“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知道。”

看着她那张无辜又漂亮的脸,秦玄玄更生气了。他手上用力,决计不肯让李松子从自己的身边逃开。

“……”

李松子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来。她试探着问:“因为我今天一个人来看比赛没有叫你,可是……你在打混双比赛啊!”

“你是一个人来看比赛的吗?你的票明明是两张,而且傅明知说了,点名给我的。你凭什么给叶旻?还有,为什么你一直输棋的事情不来找我商量,你找叶旻?他能给你什么建议!”

秦玄玄一鼓作气将心中所想全部说了出来,李松子眼看着他的眼眶里藏着一汪滚来滚去的春水。李松子心都要被他喊化了,一时间又是心疼又是难过。

被他这么一说,李松子觉得这些还真是自己的错。她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的是让秦玄玄难过。

李松子踮脚,一手环住了秦玄玄的脖子,她将男生的脑袋按得低了些,然后准确无误地吻了上去。

气得半死的秦玄玄像是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他急促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缓,连快要爆炸的心脏都开始放慢了跳动的速度。

秦玄玄不自觉加深了这个吻,突然忘记了之前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等到秦玄玄情绪平缓下来,他也松开了李松子的手。李松子被他搂在怀里,她不安地挣扎了两下。秦玄玄又紧紧搂住了她。

“秦玄玄,我只是想买个水,我快渴死了。”李松子低声说。

“哦,哦!”

秦玄玄连忙松开她,左手还是扣上了她的右手,牵着她去不远处的自动贩售机买了两瓶水。

在喝空大半瓶水后,李松子终于缓了过来。她对秦玄玄说:“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聊,我觉得我们很需要沟通。你好像对我有什么误解。”

在祁之弈手下呆了快一年的时间,李松子不清楚自己的棋力增长几何,但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性格变了很多。

面对感情问题,她再也不会逃避了。

秦玄玄在珠城比赛,主办方自然给参赛选手准备了下榻的宾馆。秦玄玄带李松子回到酒店。此时大多数人都在宴会厅里吃饭,秦玄玄和李松子出现时,竟然没几个熟人看到他们。

两人回到房间,李松子在椅子上坐下。她看着站立不安的秦玄玄,心里觉得好笑极了。

真的,这是秦玄玄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如此模样。她看得心疼,回味起来,居然觉得有点可爱?

特别是现在的秦玄玄,他皱着眉,似乎气还没消,抿着的双唇透出些许委屈,脸上还有点忐忑。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别的。

李松子说:“你要不要坐这里来?”

秦玄玄四下看了看,决定坐在**,和她对视。

两人相对而坐,李松子先问:“你要控诉我什么,一样一样说吧。如果是我的错我会认,如果是误会我会解释清楚,如果是我骗了你……我觉得我没骗你什么。”

“你是一个人去看比赛吗?”秦玄玄问。

“是啊,不过在排队检票时遇到了叶旻。”李松子说。

“你们没有约好吗?”秦玄玄不信。

李松子没说话,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信封扔给了秦玄玄。秦玄玄被信封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打开来一看,里面还有一张票。票面干干净净,没有检票的痕迹。

一时间,秦玄玄又开心起来。他捏着那张票看了许久,又塞回信封,放到了自己的双肩包里。

看他那副模样,李松子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大半。还好,他只要心情变好就可以了。她不希望秦玄玄因为这些不重要的小事浪费精力。

等秦玄玄转过身来,他绕到李松子身后,将椅子推到了床边。秦玄玄坐在**,整个人向前倾,双手压住椅子两边扶手,脸几乎凑到李松子面前。

他的眼睛又变得黑白分明,仔细去看,还能看到一点笑意。

李松子伸手勾了勾他的下巴,像是逗弄小狗的动作。秦玄玄很受用,他半眯着眼睛,就差和小狗一般呼噜两声了。

“就因为这个?”李松子问。

“还有。前两天在道场时,你为什么跟叶旻发消息寻求帮助不给我发消息,怎么样都应该先告诉我吧,我是你男朋友!”秦玄玄的口吻酸溜溜的,还藏着一份不服输。

就叶旻,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吗?这种舍近求远的询问,简直浪费时间。而且,秦玄玄才不要承认李松子更信任叶旻。

“哦,原来那通电话是这个意思啊。”

李松子终于明白秦玄玄那通没头没尾的电话是怎么回事了。她又问:“你怎么知道我给叶旻发了消息?”

被问及此处,秦玄玄脸红了。他假咳一声,默默将脑袋转向某处,像是故意忽略这个问题。

“说说看怎么回事,我又不会怪你。”李松子觉得这样的秦玄玄有点好笑。

他向来强势,认错更是不可能。此时此刻,李松子竟然在秦玄玄的脸上察觉出羞恼的表情。秦玄玄如同做错事的小孩,低垂着脑袋,不敢看她。

隔了很久,大概有一个世纪那么遥远。秦玄玄终于出声:“他上课玩手机被我看到,我没收了。拿起来的时候,看到你给他发的消息了。”

说完之后,他立刻澄清:“我不是故意看的,我就是无意看到的,所以才……总之,我不应该偷看别人的隐私,这件事是我错了。”

“那你为什么又怀疑我和叶旻一起来看网球比赛呢?”李松子问。

秦玄玄不好意思,他将整张脸埋在自己的双手里,又将上半身埋在李松子的腿上。他短短的黑发在她的衣襟上格外显眼,李松子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不是,前因后果一拼凑。我以为你因为一直输棋心里不快,就找叶旻聊天。后来知道叶旻是珠城人,我又不能陪你看比赛,你就……因为我今天比赛完之后听到道场老师说,叶旻今天去看球赛了。”

他一声哀叹,随即抬起头来。秦玄玄由坐改蹲。他将脑袋和双手搁在李松子腿上,说:“学姐我错了,你打我吧。”

随着话音,秦玄玄举起自己的双手,手心向上,准备接受惩罚。

他的手举了好久,就在自己以为手都要断掉的时候,左手掌心处落下了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秦玄玄难以置信地抬头,正好对上了李松子笑盈盈的眸子。她拉过秦玄玄的手,说:“误会说清楚就好了,下次不要为这种小事不开心。秦玄玄不应该被这种小事绊住。”

“关于你的事情没有小事,你的一举一动我都关心。你有什么困惑直接告诉我啊,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告诉别人呢?我们才是最亲密的人。”

说着话,秦玄玄干脆跪在地上,双手撑着李松子的腿,将脸凑到她面前。

他深邃的眼眸里,只有她一人的倒影。

李松子被他的话震撼到,她眨了眨眼,几乎忘记呼吸。他凑得太近,衣服上淡淡的香味搅乱了她的呼吸。李松子想,她可真羡慕秦玄玄啊,要有多少爱和信任,才能让他如此自信地表达关于感情的问题。

太多人因为不明确的爱和表达怀疑自己,也会为了自己不受到伤害先去否定别人。可秦玄玄不会这样,他在表达爱的方面直率坦然,像是不怕摔倒受伤。

因为相信自己是被爱着的,因为确认自己的爱是独一无二的,他才有底气说出这么明亮的话语。

李松子伸手,轻轻刮了他的鼻头。秦玄玄困惑地眨了眨眼。李松子说:“我怕你会因为我的事情影响比赛,也不想让你分心。所以就没告诉你。”

“怎么会,比赛是比赛,你是你。”秦玄玄争辩。

“总是会影响的。”

“那你也不许……”

话还没说完,秦玄玄又坐回了地毯上。他挠了下头,说:“我的口吻好像有点霸道,这样应该不会讨你喜欢,容我再想个说法。”

李松子再次被他逗笑了,她伸手拉了拉他的胳膊,说:“我能明白你的意思,你希望我以后第一个向你求助,你不会辜负我,是不是?”

“差不多。”他点头,眼神里藏着一份渴求,像是要获得她的首肯。

“嗯,以后不会再发生上次的事情了。我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你我的困惑和麻烦,可以吗?”李松子问。

听到这话,秦玄玄的眼神更亮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松子,过了好一会儿,说:“学姐,我感觉你变了。”

“有吗?”李松子挠了挠脸。

“嗯,以前对我爱答不理。如果我对你表达好感你就会闪躲,把我当蟑螂一样避开。我忍了又忍,只能将好多话藏起来,还要小心翼翼地猜你会不会不高兴。可是现在,你能够和我坦然交流一些想法,我觉得很开心。我不喜欢猜,也不喜欢把爱藏起来。我喜欢你,我就想让所有人知道。”秦玄玄说。

李松子低头思索,好像正如秦玄玄所说,她以前对于感情总是采取“回避”和“躲闪”的方式。

因为她没办法确认,自己也能被人爱着,自己也能拥有这样的幸福。

自从遇上了秦玄玄之后,她的创伤被抚平,平淡的生活也变得生动,遇到什么事情他也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的身边。李松子所缺失的安全感被秦玄玄一点一滴填满,胆怯和失落,都被他一一删除。

他所带来的,只有爱和温暖。

虽然李松子不可能一步跨越多年的天堑,但她也确确实实在努力做出改变。

秦玄玄站起身来,捏了捏李松子的脸。他说:“我喜欢这样的学姐,以前你的隐忍让我不安,但我现在知道,你也会有话就说了。”

“那,我们的问题解决了?现在应该没有误会了吧?”李松子问。

“没有了。”

说完这句,秦玄玄掩着自己的胃,说:“学姐,你听。”

“嗯?”李松子一脸茫然。

“你听到了悲怆奏鸣曲吗?”

“没有,我只听到你的肠鸣。”李松子说。

“简单来说,我饿了。”秦玄玄很严肃地看着她。

“……”

被他这么一说,李松子突然惊呼起来。秦玄玄问:“怎么了?”

“我忘记家里还有一个祁之弈了。”李松子有些不安,“我说好了要早点回去给他做饭的。”

“我跟弈哥打个电话,让他自己吃去。”

秦玄玄立即拨通了祁之弈的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含糊不清的“喂”。秦玄玄说:“弈哥,松子在我这里,她明天要陪我比赛,今天就不回来了。”

“哦,那你明天把她送回来。”祁之弈咽下了嘴里的东西,吐词突然变得清晰。

“祁之弈,你在吃什么?”李松子问。

“宋其美扔到我碗里的鸭肉。”祁之弈回答。

“你都没有等我回来做饭?”

“天天看你跟你妈妈打电话,我难得想跟老头吃一顿饭,你还管起我来了?我本来还叫保姆给你留了份饭,现在正好,留给我当明天的午饭了。”

祁之弈说完后,就把电话挂了。

“过分!”李松子抱怨。

秦玄玄在一边笑,说:“也只有你受得了弈哥的脾气。”

“他只是不想暴露自己的关怀,故意把话说得那么坏。”李松子说。

“你倒是了解弈哥。”秦玄玄看着李松子。

“毕竟是我师父。”

“好了好了,你师父的晚饭解决了,我们下去吃饭吧。”

秦玄玄牵着李松子的手到楼下自助餐厅,两人落座时,引起了一同来比赛的陈志勋的注意。

李松子拣了些平日常吃的食物,又端了碗粥。秦玄玄取了好些蟹腿,他坐在椅子上,专心致志剥蟹腿。

他的手指纤长灵活,一推一挤,将整条雪白的蟹腿肉从红白的硬壳中取出,放在另一个碟子中。李松子一边喝粥一边偷看秦玄玄的动作,心里不住感慨,总有人连这种事也能做出美感。

等到那些蟹腿被他一一取出,秦玄玄将碟子推到李松子面前。他说:“剥好了,学姐可以吃了。”

“欸?”

原来秦玄玄辛辛苦苦剥了半天,是给她吃的?

秦玄玄找纸巾擦手,说:“比赛的时候我不吃生冷海鲜,怕肠胃不能适应。之前吃过这家的自助餐,食材挺新鲜的。我记得之前学姐说过很喜欢吃蟹,不过剥壳太麻烦。现在你有我,麻烦的事情我来做。”

李松子还没来得及说感谢的话,秦玄玄就起身去找别的食物了。秦玄玄取餐时,陈志勋悄无声息摸到了他的身边。他用手肘撞了下秦玄玄的胳膊,说:“哇,那人是谁啊?”

秦玄玄夹烤肉的手没停,也没搭理陈志勋。

“宁巧巧会不会吃醋啊?”陈志勋跟在秦玄玄身后说。

秦玄玄放下手里的碟子,转身去调料区端了个小碟子来。陈志勋不明所以,小碟子就被塞到了他的手里。

秦玄玄说:“宁巧巧要吃醋,你可以带给她,刚倒的。”

陈志勋:“……”

秦玄玄又说:“那人是我的人,记住这一点就好了。”

学姐的名字,他才不要说给不相干的人听呢。

隔日比赛,李松子到场观看。她忍不住感慨,职业赛场上的气氛真的很不一样。第一次在棋院,第二次站在比赛场上,两次都能给她热血澎湃的激动感觉。

她的突然出现让不少人为之注目。特别是秦玄玄在比赛开始前,一直站在她的身边,和她小声说着什么。

大家看得出来秦玄玄严重地区别对待。面对宁巧巧,秦玄玄爱答不理,仿佛交差。面对李松子,秦玄玄像是换了个人,热情开朗得让旁人都快不认识了。

即使是宁巧巧,她的棋力也不弱。宁巧巧和秦玄玄配合算不上默契,至少也没有什么大的失误。

宁巧巧下棋稳健,没有攻击性。有时遇上对手的正面挑衅,她会以缓手相待。每当这个时候,秦玄玄的下一步棋就会格外有杀伤力。

李松子正在思考为什么,站在一边的陈志勋笑着说:“哦哟,可能我们都想错了,秦玄玄这不是英雄救美呢。”

另一人问:“什么意思啊,难道不是为了挽回那个缓手的劣势吗?”

“哈哈哈,你觉得秦玄玄是这么温柔的人?”陈志勋嘲笑那人。他眼神一转,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李松子。

反正现在秦玄玄也不在,陈志勋大胆走到李松子身边。他说:“美女啊,你觉得秦玄玄这一手是什么意思啊?”

李松子不太习惯在这么多职业棋手面前发表自己的见解,可面对陈志勋鼓励的眼神,李松子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她说:“秦玄玄的意思可能是……你行不行,你不行还不如我一个人下完全场。”

以李松子的了解,秦玄玄可能连“你”都不会用。有时他发起怒来,是会直接骂脏话的。

这一点,秦玄玄和祁之弈一模一样。两位天才对凡人的愚蠢容忍度有限,错一两次他们还能接受,第三次就没办法了。

陈志勋听后,大笑出声。等他笑够了,这才对着李松子比了个拇指。

“是这样吗?”另一个职业棋手产生疑惑。

“你以为秦玄玄多高尚呢,他很烦别人拖他后腿,脾气可暴躁了。”陈志勋摸着下巴说。

“也不是这么说,”李松子顿了一下,解释道,“他不是脾气坏,他只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他能做到的事情别人做不到。”

陈志勋差一点被口水呛死。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李松子:“这位美女,你觉得秦玄玄真的这么想的?”

“嗯……我认为是这样。”李松子说。

秦玄玄从来不会有心去责备人,他的生气,都是源自“怒其不争”。这种玩意儿也会失手,你也太不用心了!

陈志勋盯着李松子看了许久,说:“你好像真的挺了解他的。”

李松子没有接话,只是专心地看着屏幕,想要知道秦玄玄下一步准备怎么走。

陈志勋好容易和李松子说上话,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他将李松子拉到研讨室的棋盘边,问:“你觉得秦玄玄会怎么走?”

她琢磨了一阵,显示器里正好显示出秦玄玄的手。李松子捏起一枚白子,和秦玄玄同时落下。陈志勋一边看屏幕一边看李松子的落子,两人走的位置分毫不差。

在棋盘前围观的人都愣了,研讨室突然安静下来,几名男女都有些难以置信。

坐在棋盘前手执黑子的人看了看显示屏,将棋子落下。另一人又照着宁巧巧的落子摆上了棋盘。那人看了眼李松子,说:“再来。”

李松子思忖一阵,拈起一颗棋子,摆上棋盘。

不一会儿,秦玄玄落下棋子。

毫无二致!

一连五手,李松子都和秦玄玄落在同一位置。她似乎都没有怎么思考,就能和他下到一起。陈志勋摸着下巴,说:“如果你和秦玄玄一起下,他就不会被拖成这样了。”

李松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陈志勋被她的笑容惊艳到。他暗想,这位美女看起来冷冷的,笑起来简直能融化冰雪。

“不可能啦,秦玄玄会觉得我拖后腿的。除了祁之弈外,我想他对谁都有话说。”李松子说。

“祁之弈,你知道祁之弈?”陈志勋喊出声来。

研讨室里有人认出了李松子,他指着李松子说:“啊,我在申城棋院见过你,祁老说你是祁之弈的徒弟!”

李松子有点慌乱,不过马上就镇定下来。她垂下眼眸,想到秦玄玄和祁之弈的话。两人都说过,以后这种时候还很多,她要学会适应。

从现在开始,她就要适应起来了。李松子定住想要逃跑的双脚,她礼貌地笑了笑:“今天的重点应该是比赛,大家要错过秦玄玄的妙手了。”

说完后,李松子离棋盘远了一些,又重新挪回了屏幕旁边。

经过刚才的一幕,李松子感受到了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陈志勋站到李松子身边,低声问:“我昨天看到秦玄玄帮你剥蟹。”

李松子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笑。

陈志勋吃了个软绵绵的闭门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他暗想,看样子这位姑娘也不太好惹。

“那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陈志勋又问。

“以后会知道的,现在不重要。”李松子说。

陈志勋不想再问,他默默竖起拇指,对她比了个赞。他暗想,和秦玄玄讲话是被拍砖头,和眼前这个女生说话是被拍海绵,反正都没讨到什么好处。

在秦玄玄的力挽狂澜下,秦玄玄和宁巧巧一组胜出。研讨室里发出一片欢呼,像是众望所归。

有人说:“执白不败秦玄玄果然名不虚传。”

李松子默默赞同。

下午的时候,秦玄玄和宁巧巧杀入决赛。争夺一二名的比赛中,宁巧巧在中盘频频放出无理手,即使是秦玄玄坐镇也救不回这样的局面。坐得近的记录员都能看到秦玄玄的黑脸,宁巧巧更是如坐针毡,她能深刻地感受到秦玄玄到底有多不开心。

两人输掉了比赛,拿到了第二名。

秦玄玄脸色深沉走回研讨室找李松子,不少人偷偷看向两人,视线里藏着打量的神色。打量归打量,谁都看出来秦玄玄心情不好,没人敢招惹他。李松子胆子大,她半是开玩笑地说:“你倒是笑一笑啊,成绩还不错呢。”

等两人离开,不少人摇了摇头。有人说:“看样子宁巧巧是要失望了。”

陈志勋笑:“怎么看也是祁之弈的徒弟和秦玄玄比较配啊。”

他话音落下,大家默默点头,竟然无人否认。

他们本该留到最后领奖,秦玄玄找比赛方商量,让宁巧巧一人领奖,他有事要先回申城。

秦玄玄沉着脸,本来就冷冰冰的他现在更是要将空气凝结一般。他的剑眉几乎拧成一团,工作人员只觉得秦玄玄好像是遇到了麻烦事,也不敢挽留。

但赛后还有宴会,有广告商想要找秦玄玄商议代言的事情。主办方工作人员本来想劝一劝,就顺口问了句是什么事情。秦玄玄说:“棋院的事,我爸交代的。”

连秦啸主席都被搬出来了,旁人也噤了声,不敢再有什么异议。

秦玄玄和李松子坐车回申城。李松子问:“你要是真的很赶,可以不用送我回去。”

他将脑袋搁在李松子身上,说:“哪有什么事情,我就是很烦赛后采访。那群记者又要追着我问关于宁巧巧的事情。除此之外,还有广告代言找上我和她。我听主办方那口吻,像是广告商赛后要找我来商量。我可不想和宁巧巧扯上关系。”

李松子敏感地觉察到秦玄玄的用词,他说的是“我和她”,不是“我们”。就是这小小的用词差异,李松子更明白秦玄玄的心。

“而且她今天下成那样,我还要跟她领奖?看都不想再多看一眼。赛前花时间找我练习,还找记者写通稿,不就是想骗那几个代言费吗?我偏不让她如愿。浪费我时间,我让她竹篮打水一场空。”秦玄玄左手成拳,在扶手处狠狠捶了一记。

李松子听着秦玄玄的胡乱抱怨,大概拼凑出了事件的前因后果。

宁巧巧想借由这次比赛炒作她和秦玄玄的关系,好借机蹭上一拨广告代言。秦玄玄知道此事,但为了比赛着想,也没有对宁巧巧找记者写通稿的事情发难。眼下宁巧巧发挥失常搞砸了比赛,秦玄玄恼了,他倒打一耙,让她自己去收场。

她暗想,原来棋手不仅仅是要下棋,还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啊。

李松子将揣测经过说给秦玄玄听,他听着听着就笑了。秦玄玄说:“还是我女朋友聪明。不过,即使赢了比赛,我和她也没半毛钱关系。我不接广告代言,只做慈善活动。这是很久之前就对自己立下的誓言。”

“为什么?”李松子忍不住问。

“出席活动太花时间,心神容易分散。我只想好好下棋,不想被这些事情搅局。”秦玄玄说。

秦玄玄慢慢闭上了眼睛。他捞过李松子的手臂,说:“学姐,你手臂上的肉凉凉软软的,捏起来好舒服。”

“别人的胳膊我不管,我只想要学姐。”

他的脑袋又在她的脸颊下蹭了蹭,像只乖顺的小兽。

“秦玄玄,谢谢你啊。”

每次遇到困难,秦玄玄都会出现。他虽然不说什么,可他总能以自己的方式解决她的问题。

这次也是。当她再次走上职业棋手的比赛场地,忽略在心底许久的冲劲又涌了出来。很早之前,她就想站在这里,和职业棋手们一起比赛。

秦玄玄像是困了,胡乱地哼了一声。他的鼻息浅浅打在她的脖颈处,挠得她的心都是痒的。

为了不辜负这样的人,李松子想要更努力些。

这时,她的手机振动。李松子拿出来一看,是傅明知的消息。

“昨天比赛结束睡了整天,今天才看手机。能让你对我另眼相看一直是我的目标,我做到了,所以我该向更高的目标发起进攻了。”

李松子回复:“更高的目标?”

“能跻身ATP排名前五十名。”

要知道网球世界单打排名前五十名连亚洲人都没有,傅明知这真的是立下了宏愿啊。

李松子失笑,怎么身边的人都要这么拼命啊,她再不跑起来,可能要被这群人远远地甩开了。

回到申城后,简溪打来电话。她对李松子说:“有空的时候记得来参加我们的毕业典礼啊!”

听到这话,李松子这才恍然察觉,原来距离她休学已经有一年时间了。

李松子向道场和祁之弈告假一日,去鸣澜大学参加同班同学的毕业典礼。

去到学校后,同学和老师几乎都快认不出李松子了。倒不是她在外形上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李松子整个人气质温和了不少,遇见同学也会主动打招呼,再也不是那个“玻璃罩美人”了。

简溪看着李松子,几乎不敢相信。简溪说:“松子,你变了好多,开朗不少。”

连饶星宇都围着李松子看了好几眼。他半是感慨地说:“如果是现在的你,我可以考虑追追看。”

李松子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她凑到饶星宇耳边小声说:“我现在是秦玄玄的女朋友,你说这话的时候,小心你的小学弟。”

饶星宇一听,下巴几乎要承不住地心引力了。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说:“秦玄玄手脚也太快了!”

“是我先告白的。”李松子不无得意地说。

饶星宇再受一击,他掩着胸口道:“别看我表面完好无损,内里已经被你的消息轰炸得千疮百孔了。”

李松子陪着几人参加完毕业典礼,饶星宇带她回了围棋社。

今年围棋社的人数有所上升,怎么说也有八个人了。安琪是社长,秦玄玄还是挂名指导。饶星宇拿出安琪、吴永宁和殷俊的棋谱给李松子看,她随便翻了翻,感慨出声:“他们的进步好大。”

李松子说:“姜还是老的辣,社长还是帅的好。”

听到这话,饶星宇更得意了。

两人又聊了会天,饶星宇说:“听秦玄玄说,你最近状态不好,似乎是到了瓶颈期?”

“不知道是怎么了,一直输棋。其实也不算什么瓶颈,就是像鬼打墙一样绕不出来。我最近在尝试别的突破,应该会有成效。”李松子说。

“现在毕业了,我想和你说句话。李松子,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饶星宇说。

“羡慕我?”李松子很是意外。她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饶星宇这样的人羡慕。

“嗯。我看得出你的天赋和才华。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有你这样的能力,也许现在能够向我爸宣战了。”

李松子听出这话里藏着一段故事,她用眼神示意饶星宇接着说下去。

“故事很无聊,自以为实力非凡的少年意识到自己是个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的故事,你也要听?”饶星宇反问。

她点头,眼里写满了执拗。

饶星宇起身,将社团的门锁上。看样子,他不打算让第三个人听到这个故事。

饶星宇三岁时被要求学棋,原因很简单。坊间流传会下围棋的孩子比较聪明。

也不知道这个谣言是何时开始流传的,反正饶星宇恨透了这句话。他不喜欢下棋,下棋需要静坐。他更愿意到操场上奔跑踢球,再不济,和女孩子们堆堆沙子扑蝴蝶也好。

总之,他讨厌下棋。

可他天生有个本事,现在想想,也许是被家人逼出来的本事。越是讨厌的事情,他越是做得好。如果做不好,父母会逼着他一直做下去。年幼的饶星宇知道常年面对讨厌的事情是很痛苦的事情。

即使他再讨厌下棋,他也攒足了劲头,努力学了下去。

也许在幼年时,他真的有那么点比旁人更出众的地方。父亲见他下棋水平不错,就将饶星宇送到了秦啸围棋教室下棋。那时他已经十岁了,之前围棋教室的老师说:“也许饶星宇能够成为职业棋手。”

饶星宇嗤之以鼻,谁要一辈子跟这种东西打交道?

直到他遇到了秦玄玄。

两人相遇时,秦玄玄也才六七岁。丁点大的小孩,眉清目秀,眼珠黑得像珍珠。秦玄玄有个死穴,最讨厌别人说他像女孩。听到这话,他漂亮的脸上就会皱出包子褶。

饶星宇很过分,他每次看到秦玄玄,都会叫他“玄玄妹妹”。秦玄玄气得满脸通红,视饶星宇为头号敌人。秦玄玄每次在围棋教室看到他,都假装自己没看到此人。

其实饶星宇对秦玄玄很感兴趣。秦啸的儿子下棋应该很厉害,他很想和秦玄玄一较高下。

不知为什么,秦玄玄从来不在教室下棋。有时被人要求,秦玄玄也只是摇头说:“爸爸不让我下棋。”

越是不让,饶星宇越是好奇。一日他留下来做清洁,秦玄玄在办公室里整理棋谱。他拿着扫帚溜到办公室,一手叉腰对着秦玄玄说:“玄玄妹妹,我们来下棋。”

“我不是妹妹!”秦玄玄果然生气了。

“那我和你下一盘棋,你赢过我,我就不叫你妹妹了。”饶星宇说。

“爸爸不让。”秦玄玄垂下视线。

“秦老师又不知道,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呢?要不然我继续叫你妹妹?”饶星宇调侃。

小时候的秦玄玄不似现在,那时候的他又单纯又可爱。秦玄玄思虑一阵,说:“好吧,那你绝对不要告诉我爸爸。”

“没问题,不信咱们拉钩?”

“……幼稚。”

两人摆开架势,开始下棋。饶星宇原本计划一个小时结果了秦玄玄,谁知秦玄玄不到一个小时结果了他。

饶星宇中盘投子认输。他看着毫无生机的棋盘,心下一片荒凉。

他自恃在围棋教室同龄人中无敌手,就这样轻易地被一个比他还小的人给碾压了?

饶星宇不服!

他对秦玄玄说:“我们再来,刚刚是我没准备好。”

秦玄玄摇了摇头,说:“不,输了就是输了。你从今天起,不许再叫我妹妹。”

说完后,秦玄玄拿好资料准备离开。饶星宇拦住他,秦玄玄个头小,矮身之后,从他胳膊下方的缝隙处逃走了。

后来饶星宇眼看着秦玄玄越走越远,其实他不服输,一直跟在秦玄玄身后拼命奔跑。秦玄玄定段,他也筹备考职业。父亲一盆冷水浇下来:“我只是要你下棋做个爱好,你是职业的料吗?你又不是秦玄玄。”

饶星宇心头一凛,回应说:“我不是,但我也可以做到他那样。”

“秦玄玄一场未输,以全胜成绩通过定段赛,你能做到?”父亲的话里有浓浓的怀疑。

饶星宇憋着一口气,他去考试。第一次定段赛失败了,第二年以补录成绩勉强通过。

其实那个时候,他就感觉到吃力了。饶星宇一直以来的骄傲被现实粉碎,他隐隐感受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

秦玄玄一直学棋,饶星宇被父亲要求回学校上课。他主攻学习,自然没有多少时间练棋。后面的比赛,他断断续续参加,成绩也不算好。直到有一次他看到比赛分配,他再次对上秦玄玄。

那次比赛,秦玄玄一直低烧。他挺着眩晕和难受下到一半,主动投子认输。

其实那个比赛还挺重要的,初赛弃赛,就意味着后面无法晋级。可秦玄玄完全不在意。他放弃比赛,直接离场。

别人都说饶星宇捡了个大便宜,那次比赛的胜利是秦玄玄让给他的。这话听得多了,饶星宇心里也堵得慌。

后来他辗转看到采访,有记者问秦玄玄为什么那么轻易放弃比赛。秦玄玄说:“比赛年年都办,晚一年夺冠又不会死。”

从那天之后,饶星宇中断围棋,一心开始学习。

后来他听说秦玄玄暂停围棋事业,饶星宇也阴暗地想过,怎么,天才少年也和他一样到了江郎才尽的时候?学了那么多年棋,天才少年能做什么,学习肯定是一塌糊涂。

结果秦玄玄没有如他所想。经过两年多的学习,秦玄玄一举考上鸣澜大学,高考成绩高到让一群看好戏的人统统闭了嘴。

这时,秦玄玄又开始重新下棋。饶星宇看过棋谱,他的棋力不退反涨,愈发锋利果断,实在是让人佩服。

到头来,秦玄玄此人让饶星宇意识到,原来自己只是有一点点小聪明而已,根本算不上天选之人,也没有自己心目中所想的那样厉害。

一经比较,饶星宇终于认了,他就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说起这段经历时,饶星宇不断强调“普通”和“平凡”。听得多了,李松子觉得刺耳。

“谁都是平凡人。一分好运通常搭配十分苦楚,也许人还没撑到享用那一分的时候,先被苦死了。到头来老天爷说,我给了,但是你没撑到最后。”李松子说。

饶星宇听出她语带讽刺,他也不计较。饶星宇说:“松子,那你一定要撑到最后,我想看看你到底能得到什么。”

“过分,你就半途离席了?”李松子问。

“有些人天生注定做演员,而我不适合。我是那个台下鼓掌的观众。”饶星宇感叹。

“也许在另一领域,我是你的观众。”李松子说。

“你的话比秦玄玄的好听多了,那就承你吉言。”饶星宇说。

“客气了社长。如果没有你做开头,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说明你还是比我厉害,坚持和努力,其实也是一种天赋。你要相信你能撑到这里,也是能走到最后的人。我看得出来,你还能走得更远。毕竟,能让秦玄玄放在心上这么多年的人,只有你。”饶星宇说。

“说来说去,如果我不被秦玄玄认可,那我也没有价值。”李松子耸了耸肩膀。

“你错了。围棋不能只有一位天才,棋盘上需要两个人。名局是两个人创造的,少了谁都不行。”饶星宇说。

李松子若有所思,将这番话记在心中。饶星宇抬手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家了。我和安琪都不是勇者,所以我们的希望交给你了。”

李松子故作为难的表情,抱住了自己的双肩:“那我的担子可沉了。”

“那是因为你扛得起,我们才看好你。不管你现在怎么输,正式比赛要赢。走了,到时候等你好消息!”

饶星宇头也不回地走出社团活动室,背影里写满了坚决。

承认自己并不适合自己所爱的围棋,那需要多大的勇气,李松子甚至不敢去想。

她终于明白,自己还是幸运的。

从鸣澜大学归来后的几日,李松子除了去道场训练,就是拿出棋盘,开始检讨自己败局上的问题。

她要祁之弈暂停训练,等她找到症结再继续。祁之弈也不催她,十分尊重她的想法。祁之弈相信,李松子能够找到出路。

李松子下棋时格外专注。祁之弈来书房找人,他叩响房门:“李松子,晚饭时间要到了,我也快要饿死了。”

李松子没应声,她也不是故意忽略,是真的没听到。

祁之弈叩门声越来越响,李松子的灵魂被砸门的声音撼动。她立即起身,打开房门,看到了站在门外手持拖鞋的祁之弈。

敲也不应,拍也不应,祁之弈拿了脚上的塑料拖鞋开始砸门,终于把这位入定老僧敲活了。

“有事吗?”李松子问。

“你师父要饿死了。”祁之弈说。

“想吃什么?”李松子又问。

“今天你心情不错,还可以点餐?”祁之弈调侃道。

“这几天收获颇丰,我感觉心态变好了,手感也找回来了。”李松子认真回应。

“今天秦玄玄结束比赛回申城了,你要喊他来家里吃饭吗?”祁之弈说。

“做两个人的饭也是做,做三个人的饭也是做,没什么区别。”李松子说。

“嗯,顺便让他看看你的棋。”

“原来秦玄玄的饭也不是白吃的。”

“自然,能用则用,反正不花钱。我去打电话。”祁之弈摸索着离开了。

“你还没说你要吃什么呢?”李松子问。

“想吃海鲜焗饭和小牛排,甜品要舒芙蕾。”

都是花时间的菜,李松子笑了。

李松子在厨房忙活,祁之弈在外面听电视。等到饭菜上桌,大门处的门铃被按响。李松子开门,是风尘仆仆拿着行李箱的秦玄玄。

“才下飞机就赶来了,飞机餐恶心得我吃不下。学姐,我要饿死了。”秦玄玄扯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李松子失笑,她接过秦玄玄的行李箱放到鞋柜旁。秦玄玄一边换鞋一边说:“好香,看样子学姐要渡过难关了。”

“你和祁之弈都是半仙吗?”李松子问。

“不是,只是对你格外关心,所以算得准些。我去洗手,晚点拆礼物。”秦玄玄往浴室走去。

“还有礼物?”李松子不解。

“这几天他去欧洲比赛,也不知道他带了什么。”祁之弈坐上餐桌,说。

“为什么我都不知道?”李松子一脸莫名。

“你自然什么都不知道,这几天你都没跟我说两句话,一心扑在棋盘上。我还以为你找到什么邪门歪道,需要吃掉棋子才能涨棋力。”祁之弈说。

祁之弈拿起勺子,舀起一勺饭放在嘴里。他咀嚼一阵,也不说话了。

饭太好吃了,懒得多说什么。

秦玄玄洗了手落座,他自作主张添了一大碗饭。祁之弈目不明但耳力惊人,他睁着看不见的眼睛看向秦玄玄,问:“你是客人,客人就要客气,吃这么多不怕下次我不请你?”

“好吃嘛。”秦玄玄声音模糊,也不管祁之弈说了什么。

“那你等下把甜品让我。”祁之弈说。

“甜品是什么?”秦玄玄终于舍得从碗里抬头,看向李松子。

“舒芙蕾。”李松子说。

“那我要两个,弈哥就不吃了吧。我记得上个月陪他体检,他血糖有点高。”秦玄玄说。

“一人就一个,祁之弈那份我做的是少糖的。”李松子说。

“唔,那好吧。”

秦玄玄时不时看李松子一眼,算了,甜点不够,还可以尝尝学姐。这买卖还划算。

吃完饭,秦玄玄帮着李松子收拾桌面。李松子泡了壶茶,还不等祁之弈开口,秦玄玄就说:“学姐,下一局棋,看看你最近水平如何。”

“哟,你倒是比我还紧张李松子呢。”祁之弈笑。

“何止我,祁主席和我爸爸都很看好学姐。他们也在研究学姐的棋谱,试图找出原因。”秦玄玄说。

“你爸只是怕你们道场被抢走一个职业棋手的名额吧。”祁之弈耸了下肩膀。

“倒也不全是。”秦玄玄转而看向李松子,“学姐,下棋。”

“报目,我也听听。”祁之弈在李松子身边落座。

循惯例,秦玄玄还是和李松子下指导棋。李松子最近下棋变得锐利了许多,以前善于闪避的地方也不躲开,倒是直接冲锋,气势相当迫人。

祁之弈听到两人报目,脑子里已经形成了棋面。他隐隐嗅出了几分端倪,唇角也微微翘起来了。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李松子的棋将这话诠释得无比到位,但她并不是有勇无谋,这几天李松子的潜心钻研,也为她添了几分胜利的曙光。

一盘棋下来,李松子还是输了。秦玄玄的表情也不见轻松,他右手撑在茶几上,左手掩住嘴唇,眼神不离棋盘。

李松子喊了秦玄玄几声也没见他答应,她刚伸手准备拂掉棋盘上的棋子,秦玄玄右手动了,将李松子的手给捉住。

“学姐?”他的声音里藏着几分激动。

“啊?”

“什么时候变了风格?”秦玄玄抬眼看她,眼底藏着几分难以置信。

“有吗?”李松子尚未察觉。

“以前你没有这么强的攻击性,现在连我也觉得有几手实在是招架不住。这盘棋有点像弈哥的风格。”秦玄玄说。

“因为这几手的关系吗?”

李松子在棋盘上点出位置又报出地方,秦玄玄点头,连祁之弈也颔首附和。

“不枉你这几天不吃不睡地研究,也算是小有成就。”祁之弈说。

听到这话,李松子不由揉了揉耳朵。她语调夸张:“我没听错吧,你在夸我吗?”

“算是认可你这几天的辛劳。”祁之弈肯定道。

李松子掩着心口,重重倒向沙发。她说:“真难得。”

临场改变自己的应对策略,其实是很需要勇气的事情。特别是李松子马上就要参加定段比赛,很多人遇上她这种情况只会求稳,不会贸然再去研究自己的薄弱之处,以免越想越钻牛角尖,最后弄得怀疑自身实力,连比赛也放弃。

其实祁之弈之前想过这种情况,他和祁昊英讨论过。祁昊英不担心李松子,他说:“以我对松子的了解,她会绝处逢生,一定有所转机。”

果不其然,她调整了几日之后,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转变了自己对于薄弱处的处理手法。从以前的扬长避短,变成了迎难而上。

祁之弈搞不清李松子经历了什么,但眼下的结果是好的。

李松子在渡劫,祁之弈也跟着提心吊胆那么多天。今天一看,他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怎么就想通了?”秦玄玄追问一句。

“也不叫想通了吧,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有余力可以发挥,应该再搏一搏,说不定比之前的结果要好。尝试一下,发现我想得没错。”李松子说。

傅明知的比赛和饶星宇的话拨开了罩眼的迷雾,李松子明白过来,她不需要有所保留,拼尽一切就是最好的招数。

“很好,继续保持。比赛的时候也这么想就行了。我去洗洗睡了,好几天没睡好了。”

说着话,祁之弈伸了个懒腰。他扶着墙壁慢慢离开,客厅里只剩下秦李二人。

李松子若有所思地看着祁之弈离开的方向,秦玄玄有些不高兴。他挪了身子,坐到李松子身边。

“学姐,看我!”他将李松子的脑袋扳过来,对准自己的脸。

李松子对上他那双清澈又带点孩子气的瞳仁,故意说:“你有什么好看的。”

“弈哥就好看了?”秦玄玄反问。

李松子笑着拍开了他的手,说:“不是这个意思。我想,祁之弈这几天一直都没有跟我说点什么,其实也在担心我的状态。只是他为了不给我压力,天天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辛苦他了。”

“我也担心你啊,一天问好多次你的近况。你又不回我消息,我只能问我爸爸。爸爸都快被我烦死了。结果我一回来,你还在我面前弈哥长弈哥短,我呢?我呢我呢我呢?”

秦玄玄不依不饶,非要争个高低。他气鼓鼓的样子可爱至极,李松子的心都融了一半。

这下秦玄玄终于展颜,他忙不迭打开自己的行李箱,献宝一般捧出一个小盒子。李松子看着丝绒质地的盒子,问:“是什么首饰?”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秦玄玄把盒子递给她。

李松子依言打开,里面是两只耳环。三个马眼状的封闭环形上镶嵌钻石,整体造型如同抽象的百合花。她拿出其中一只耳环旋转观察,细小的钻石熠熠生辉,绽放出让人目眩的光泽。

“我不敢收。”

说话时,李松子将耳环放入盒中,又递还给秦玄玄。

“为什么啊?”秦玄玄不解。

“看起来就很贵,收不起。”李松子坚持递还。

“那不行。”秦玄玄将盒子推了回去,一本正经地说,“我买东西不是看价格,是看能不能配得上你。我比赛结束之后,逛街逛了一下午,腿都要走断了,好容易才看中这一样东西。你又不要,我要伤心死了。浪费了我好多时间,又讨不到你的欢心,我不是做了无用功吗?”

秦玄玄又摆出委屈脸,他展开双手,将李松子圈进自己的怀里。他说:“学姐,你就当是我的模特,满足一下我的幻想,戴起来给我看看嘛。”

李松子还是不想收,秦玄玄索性从她的手里取了盒子,将耳环摘出来,小心翼翼伏在她的耳畔,帮她戴上。

她又不敢乱动,只说:“秦玄玄,你怎么越来越会耍赖了?”

“别动,小心我扎到你。”秦玄玄凝神屏气,仿佛在做一件什么很伟大很艰巨的任务。

帮她戴上一只耳环,秦玄玄吐了口大气。他拍了拍胸口,说:“扎耳洞真是件吓人的事,帮你戴耳环的时候我心脏都快停了,生怕弄痛你或者伤到你。”

“哪有那么吓人,另一只给我,我自己戴吧。”

李松子不想拂了秦玄玄的好意,她接过另一只耳环戴上,秦玄玄拿出手机偷拍她戴耳环的模样。

等她戴好,秦玄玄连连夸赞:“好看,我就知道我品位好。”

秦玄玄默默将李松子戴耳环的照片设为手机桌面,他抱着手机猛瞧一阵,心里越发得意:我找女朋友的品位也好。

李松子去浴室照镜子,样式简单用料大手笔的耳环衬得她的脸愈发好看,她忍不住摸了又摸耳环,心里满满的都是对秦玄玄的爱和感激。

她走出浴室,秦玄玄问:“喜欢吗?”

“喜欢,很好看。”李松子点头。

“那就戴着。人家问谁送的,你就说你男朋友。要是有人看得出价格,自然也不会来跟我竞争了。要是对方看不出价格,呵呵,人比人得扔。”

秦玄玄自顾自地说着,李松子笑倒在他身上。她小声说:“不了,我只看得到你,也只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