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柳暗花明
他低头给她喂了一勺粥,然后安安静静地问她。
“要不你去找,我来买?”
她梦游一般掐了自己一把,疼的。
在敦煌的戏份很快就结束了,按照原本的计划,梁初将玉佩交给聂谌后便要自行回京。但出乎意料的是,剧组竟表示要放各位主演一周假,一周后再在南京重聚。
董有昕欢欢喜喜地让陶微订返京的机票,陶微就直接将聂谌和梁初的机票也一同订了,自己则先行前去南京做准备。
三人一同办理登机手续的时候,柜面的工作人员拿着聂谌的身份证看了好几眼,看得梁初心惊胆战的,生怕这位小姐回头发条微博或者朋友圈什么的。聂谌戴着墨镜,面无表情地等着。等他取回身份证的时候,梁初斜瞄了一眼,哎,这人连证件照都挑不出差来。
这几天时间,媒体上的绯闻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跟从来就没出现过似的,让梁初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但聂谌的态度却自那天开始变得坏起来,跟他说十句话至多回一句,虽然原本他的话就不多。
梁初私下去问董有昕,董有昕笑眯眯地回答她:“我没觉得啊!”
果然,聂谌在和董有昕说话的时候,依旧又温和又耐心。
梁初有些头疼,聂谌那天看上去一点都不像生气的样子,怎么现在却一副事后算账的冰山脸?难道是孟细源把自己的心思偷偷告诉他了,他觉得自己也成了那些疯狂的粉丝而心生厌烦,不能吧?
登机后因为航空管制,飞机不得不延误半个小时出发。董有昕百无聊赖地翻了一会儿杂志,然后开始骚扰梁初。
“小哥哥给你们上课的时候凶不凶?”
聂谌坐在她们俩中间,目不斜视地翻着手里的杂志,眉毛都没抬一下。
梁初瞄了一眼聂谌,跟董有昕说:“不凶。”
“不凶你看他干什么?”董有昕支着下巴,笑眯眯的,“我小时候简直就是被胁迫着长大的。”
聂谌虽然有时候说话没什么情绪起伏,但还真不算凶。梁初很实在地说:“可能是望女成凤吧。”
董有昕难得地噎了一下,嘀咕道:“没这么降辈分的。”她今年二十岁,才比梁初小两岁而已。
梁初顿时乐了,她还没想到这一层呢!她叫聂谌师哥,可不是从本质上比董有昕大了个辈分吗?她一高兴起来,就完全把闹脾气的聂谌给忘到了一边,眉飞色舞地加了一句:“这不是好事吗?说明你是年轻人啊!”
董有昕眉眼弯弯:“你的意思是小哥哥挺老的?”
“不带这么挑拨离间的啊!”梁初把眼睛瞪大,“我可没扯上师哥。”
董有昕哈哈大笑,眼珠子转了转:“梁初,你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
“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我认识好多明星帅哥哦!”董有昕眨了眨那双大眼睛,“你有什么标准没有?”
梁初有些不自在地看了聂谌一眼。
董有昕依旧兴致勃勃:“你看这次的江山怎么样?”
“不怎么样。”聂谌稳稳地翻过一页杂志。
董有昕吐了吐舌头,仍不放弃:“那你想找个什么样儿的?”
梁初认真地想了一下:“要长得高,说话少,温柔一点,可靠一点,最好长得秀气些,瓜子脸,长睫毛,腿要长。”
董有昕歪着脑袋想了想:“你说的这不是……”
“我觉得有一个人挺符合你的要求的。”聂谌从容不迫地合上杂志。
梁初顿时有些紧张:“谁?”
聂谌打量了她一眼:“长颈鹿。”
梁初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该送他一个白眼。
聂谌低头去系安全带,董有昕一眼就瞥到他微微带着弧度的薄唇,暗自挑了挑眉,也低下头去,凑到他耳边说:“你就偷着乐吧!”
聂谌目不斜视地坐直了身体,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董有昕笑着哼了一声,对着梁初拍了拍胸脯:“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找到符合要求的。”
梁初干笑:“谢谢。”
董有昕的眉毛不由得一挑,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好了,我们就不说这个了吧!”梁初干咳一声,也低头去系安全带。
董有昕朝聂谌挑挑眉,一脸打探出军情的得意之色,眼角眉梢写满了“快表扬我”四个字。聂谌的表情丝毫没变,抬手就将杂志盖在脸上。董有昕兴致不减,笑眯眯地在手机上飞快地编起了短信。
梁初不由得忐忑起来,不知道聂谌听了她刚才那句回答会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是暴露了自己,还是让他有了别的想法?在敦煌的那段对话,气氛实在是太暧昧了,这让她不由自主地感觉到聂谌的态度也有了极其微妙的变化,可她又无法确切地琢磨出这种变化是不是她曾经期待的那样。梁初苦恼地抓了抓头发,也学着聂谌,将杂志盖在脸上,遮住了愁眉苦脸的表情。
手机微微一震。是舅舅梁宝宁发来的信息:聂嵘约我见面。
梁初一怔,忙回:为什么?她的心“怦怦”直跳,瞬间就从方才的气氛里挣脱出来。
聂嵘为什么要见梁宝宁?她发现了什么?梁初不由自主地攥紧手机。
聂嵘从一开始就并不太愿意收下她这个研究生,在面试时就直白且不留情面地说过“你不适合这个专业”。她一向自负雕工极好,聂嵘却不屑一顾,认定她的作品里只有模仿,没有创作。
梁初被拒绝了一次后,又考了一年,她的笔试成绩和专业分数已经远远超过了录取线。面试的时候,她又一次见到聂嵘,只说:“我就是来学创作的。”聂嵘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收下了她。开学之后,聂嵘就直接飞去德国去做项目,将她交给了孟细源。
她第一次产生某种直觉:聂嵘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杨承淮的女儿,知道她是为那块玉佩而来。
梁宝宁没有再回短信,飞机广播开始通报准备起飞。
梁初不得不关了手机,董有昕自一旁探过身来:“你在给心上人发短信吗?”
沉浸在思绪里的梁初被她吓了一跳,忙摆手说:“不是,不是。”
董有昕凑近她的耳朵,轻声说:“可我是哦。”
梁初意外地“啊”了一声,也小声回她:“你不用告诉我的。”
董有昕鬼灵精似的一笑,眉眼弯弯:“所以不要再为我和小哥哥的事苦恼了。”
梁初顿时红了脸:“我刚才真的不是在想这个。”
董有昕似笑非笑,一脸“我什么都懂”的样子,拍拍她的肩膀说:“脸色别这么凝重嘛,大部分时候,人的苦恼都是庸人自扰。”
梁初闻言苦笑,摊了摊手:“道理我懂,可是我做不到。”
董有昕语重心长地说:“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开心。”
“……”
一本书拍上董有昕的脑袋,聂谌的声音凉凉地传来:“说人话。”
董有昕立即闭嘴,乖乖坐好,盖上毛毯,闭目养神。
梁初忍不住微微笑了,方才紧张的情绪仿佛也消解了几分。
下了飞机以后,三人便分道扬镳了。梁初自己开车回家,董有昕和聂谌一起躲在机场某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等着助理何宁然来接。
想起方才飞机临起飞前的对话,董有昕又跟聂谌提了提:“我总觉得梁初心事太重了,你们在一起不一定会开心。”
“说她好的是你,说她不好的也是你。”
董有昕笑道:“这我可得好好考察考察,毕竟是给我找小妈啊!”
话音未落,聂谌给了她一记手刀,看她“哎哟”直叫,才说:“口无遮拦。”
“这不是在你面前嘛!”董有昕嘟囔了一句。
“你有你的想法,她有她的想法,不用强求。至于我们俩合不合适,这是我该考虑的问题,你还是先搞定你的那个再说吧。”
董有昕挽着他的手臂,默默地叹了口气,语气却十分轻松:“好吧,我不管你了。”她又看了看聂谌的脸色,试探着问道,“那以后成不成,我总能知道吧?”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过小心翼翼,聂谌的神情变得温和起来。他伸手摸了摸董有昕的头发,微微一笑:“会的,你不是说毕竟是给你找小妈吗?”
董有昕一怔,随即大笑起来。
正开车在五环路上的梁初的心情可没那么轻松,梁宝宁始终没有再回她的信息,这让她十分焦灼。打电话到潘家园和梁家,电话也始终无人接听。她犹豫了几秒后,掉转了车头。
一路横冲直撞到了学院实验楼,梁初气喘吁吁地打开门。
林文容应声抬头,神情中有着被打断的不悦。
“聂老师在吗?”
林文容打量了她一眼:“师太在楼上。你不是在敦煌吗?被师哥赶回来了?”
梁初没空跟他胡扯,径直冲上楼,边跑边喊:“回头再跟你说。”
林文容想了想,放下手里的刨刀,朝楼梯口走去。
梁初在聂嵘办公室前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请进。”
她推门进去,一眼扫过去,整间办公室里只有聂嵘一人。
“你在找什么?”聂嵘起身看着她,一双幽深的眼睛平静如水,“我记得我教过你们,进我的办公室不要横冲直撞。”
梁初低下头:“对不起。”她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焦急,“聂老师,你有没有见过我舅舅?”
聂嵘静静地站着,依旧用她那平稳的声音问:“谁是你舅舅?”
梁初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梁宝宁。”
“我记得你在报到时曾说你没有亲人了。”
梁初抿了抿唇,没说话。
聂嵘也保持沉默,抱肘立在窗前,看着这个面孔熟悉的学生。她长得并不像杨承淮,身上更多的是梁宝月的影子。皮肤白皙,明眸皓齿,尤其是瓜子脸上的一双凤眼和那两道细细弯弯的柳眉,几乎就是梁宝月的翻版,典型的南方姑娘相貌。
“我……”
“你……”
两人竟同时开了口。
聂嵘淡笑了一下:“我先说吧。我确实从你入学开始就知道你的父亲是杨承淮,但我不想说破,你有你的自尊,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但我不说,却并不意味着你就可以胡来。”她的声音有些严厉,“你小小年纪,对这个行业并不了解,你父亲当年吃了多少亏你也并不清楚。梁宝宁不该让你掺和到这些事里来,这不是你父亲希望你做的事。”
“他希望的是问心无愧。”梁初蓦然抬头,“我知道什么是对和错,我有分寸。”
“你的分寸就是替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去造一件价值千万的文物。”聂嵘厉声说道,“你怎么敢不问清缘由就接这样的活儿?她要是拿着你做的玉去偷梁换柱、盗取文物,这个责任你背得起吗?”
梁初当即反驳:“她给我的图稿就不是真品的样子,做出来也不可能一样。”
“细节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用。”聂嵘指了指桌上的档案袋,“这是你父亲当年的学习档案,你带回去看看,应该就能懂我的话。”
“为什么……”
聂嵘止住她的话头:“我不想回答你的疑问。”
梁初心里的火一下子着了起来:“聂老师,您什么都不肯说,却非要指教我该怎么做。我是一个成年人,有我的思想和坚持,也有对父母的孝心和不甘,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父亲做的那块玉佩去了哪里?他银行账户里的那些存款去了哪里?为什么学院里会有他的资料?您和我的父母又是什么关系?这些问题,您也许知道,却选择不告诉我,还不许我去查。聂老师,您也是为人子女、为人长辈的,难道就不能体会这种切肤之痛吗?”
聂嵘欲言又止,眼睛里却似有簇火,她猛地别过头去,厉声道:“你尚且知道对自己的身份秘而不宣,难道就不能体会什么叫难言之隐吗?”
梁初顿觉气愤:“你们明明知道一切,却把我当小孩一样哄骗、演戏给我看!”
聂嵘是,聂谌也是,她苦苦探索了近七年,真相离她只有咫尺之遥,可这些人却都选择闭口不言。
聂嵘静静地看着她,只说了一句话:“你隐瞒身份来到我身边,也未必是坦坦****的。”
梁初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径直望着聂嵘,怒气却悄无声息地慢慢消散,她的头脑是从未有过的清明:“我是不坦**,但我从来没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那块玉佩,我会自己去找。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您约我舅舅见面去了哪儿?”
聂嵘皱了皱眉,神情并不赞同,却仍说:“我送他们夫妻俩出国了,最近有人心思活泛,想让他做些不干净的事儿,我怕他被人胁迫,就让他出去避一避风头。安全起见,你也不要跟他们联络了。陆瑜春的事,我会去解决的。”她顿了顿,“至于你父亲做的那块假玉佩,我确实不知道在哪里,他从来没有让梁宝宁卖给我过。”
梁初对当年父亲与舅舅的事了然于胸,聂嵘虽严厉不近人情,却极为稳妥,所以她点点头,就事论事诚恳地说了一句:“谢谢。”
聂嵘也算明白了,不想再费口舌,只说:“你不用谢我,同门一场,我也不想你父亲死后不得安宁。”
梁初蓦然一惊。
如果杨承淮与聂嵘师出同门,那便说明他是叶厚祯的学生,所以当初聂谌带她去见叶厚祯也根本不是为了指教功课,只是为了让叶厚祯看看她这个“杨承淮的女儿”。想到这里,她心里又十分气恼,但这确实也不是聂谌的错,这下让她都不知道该生谁的气了。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你可以离开了。”聂嵘重新在书桌前坐下,神色冷冷淡淡的,语气也渐渐平缓下来,“那个扇坊你也不要再回去了,这几个月就住嘉嘉那里。”
梁初只是笑笑,转身朝门外走去。
“我母亲留下的东西,就不劳您操心了。”
聂嵘微怔,随即大怒。梁初关上门,只听办公室里“砰”的一声响。她忍不住微微苦笑。
猜对了,聂嵘和杨承淮之间绝不仅仅是同门那么简单,否则聂嵘也不会对梁家人这么嫌恶,连带着对她也避开。
她轻舒一口气,转身正要下楼。楼梯间有日光落下来,照出一个瘦长的身影立在拐角。
梁初调整了自己的表情,仰头一笑:“怎么站在这里,作业做完了?”
林文容的脸上还保持着一种震惊的神情,此刻如梦初醒,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梁初倒是不以为意,反正好像大家都知道她是谁,也知道她想做什么,一下子整个人都放轻松了。至于聂嵘不想让她继续查父亲的事,那是她的父亲,而不是他们的父亲,她也不会就此放弃。梁初走下楼,林文容跟在她身后,依旧不说话。
“是我爸犯法,又不是你爸犯法,你哭丧着脸干什么?”
林文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回击:“说得跟你没犯法一样。”
梁初一噎:“我又没造假玉。”
“得了吧,你们家都快成犯罪世家了,我都觉得自己像是进了贼窝。”林文容翻了个白眼,总算恢复了毒舌功能,说话跟开机关枪似的。
“……”
梁初突然觉得,自己作为当事人还去开解偷听自己秘密的林文容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回到扇坊已是晚上,卷帘门上落了薄薄一层灰,看来已经有好几天没开门了。扇坊平时的生意就不太好,梁初主要还是靠卖玉雕养活自己,制扇不过是不想让母亲的技艺失传罢了。如果按照本心,她既不喜欢玉雕也不喜欢制扇。可除了这两样,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上楼的时候,铁制的楼梯“嘎吱嘎吱”响,这响声惊动了隔壁的房东。
房东胖阿姨探出半个身体,喊了一声:“小梁,你上我这儿来一趟。”
梁初有一瞬间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月有没有交房租,确定已经交过之后才慢吞吞地下了楼。
“阿姨,您有事儿?”
“我能有什么事儿?你哥都在这儿等你半天了。你说你也是,有亲戚来也不打声招呼,幸亏我还有把备用钥匙替他开了门。你不是打算搬走吧?这要是搬走还有半个多月的房租我可是不退的。”
梁初感到有些莫名,而后立马反应过来,瞪大眼睛指了指楼上自己的房间。
房东配合地点了点头。
梁初咬了咬牙,低声说:“阿姨您放心,我肯定不会搬的。”说完,她“噔噔噔”地跑上楼,推门进去。
门果然是开着的,好大一阵动静之后,梁初就对上了一双漂亮的蓝眼睛。
聂谌正站在这间房子唯一的窗户前往下望,他没戴墨镜,换了一身灰色的套头衫,双手插在裤口袋里,脚下是一双凉拖鞋。此刻他微微转着头,看向气喘吁吁的梁初。
“我来接你。”
一句话说得格外气定神闲。
梁初手叉着腰站在门口正打算发脾气,可面对这样一张脸和这种说话语气,她突然觉得有些牙痒痒。
“要是我说我不走呢?”
聂谌微挑了一下左眉,向前走了一步,俯下身看她。
这间房间极小,聂谌这一步跨过来,离梁初就只有不到一只手的距离了。他低下头的时候,梁初甚至能数得清他的睫毛。
梁初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你要干吗?”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
聂谌的呼吸轻拂到梁初的面颊上,她的脸又不争气地红了:“什么问题?”
“你跟我走,我就告诉你。”
梁初朝他翻了个白眼:“那你还是别告诉我了,憋死你。”
“……”
聂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梁初“扑哧”一笑,正色道:“师哥,我住在这儿没什么不安全的,要是突然搬走,那才有问题呢!再说了,我只是玩玩玉,又不是干什么坏事,有什么可怕的?”
“玩玉也会玩出大事来。姑姑没有给你看档案吗?”
提到聂嵘,梁初的情绪几乎瞬间低了下去,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我没看。”
“你父亲的事,没那么简单,那块玉佩的买主不是我姑姑。”聂谌静静地说着,“我知道被隐瞒的感觉不好受,但我想这些事你父亲也不会愿意你牵涉其中的。”
梁初抿了抿唇:“你会告诉我吗?”
聂谌却对她微微一笑:“那你做好准备了吗?”他静静地望着她,那目光就像是流淌的月光,冷而静,却又像是银河里的群星,亮且深。梁初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这样的目光,仿佛一瞬直入内心,破开了心里那层薄薄的保护膜。
“在你心里,你的父亲只做过一件错事,可你却为了弥补这个错误走到了今天。但假如有一天,你知道他是骗你的呢?”
梁初猝然抬手,捂住了聂谌的嘴。
她的眼睛深处有一丝轻微的惶恐,带着薄茧的手竟微微有些发抖。
“让我想想。”她轻声说。
“你父亲不想让你失望,我们也不想。但我确实应该取得你的原谅,因为我的本意并不是想要伤害你。”
梁初的眼睛有些酸涩,这些道理她其实都懂,可是她不愿被当成易碎品一样被保护起来,她有权知道父母的一切,更有权知道她为什么而失去他们。
聂谌低下头温柔地看着她:“如果你平平安安地过你原来的生活,我能做到不打扰,但当你执意要在姑姑门下求学的那一刻开始,在你选择了与过去相接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保护你的打算。如果你准备好了,就告诉我,我会告诉你一切真相。”
整个空气都凝固了,梁初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她比自己想象的要不冷静得多。在面对聂嵘的指责时她可以反唇相讥,面对梁宝宁的关切时她可以意志坚定,可事实上,她真的没有准备好。在她心里,杨承淮犯过错,可那些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好父亲,所以她几乎花了所有时间去帮他弥补错误,可万一他做的远远不止这些呢?
“我知道他不是好人。”梁初哽咽了一下,“但他是我爸爸啊!”
聂谌的手顿了顿,而后揽住她的后脑,低下自己的头,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用眼睛望着她的眼睛。她流着泪的瞳孔里清楚地倒映出他的神情,一种平和而微带怜悯的表情。
梁初的心有一瞬间的刺痛。
她不需要被怜悯,尤其不需要被自己喜欢的人怜悯。
聂谌的手却牢牢固定着她的头不肯松开。
“我知道。”他说。
他又一次在梁初的眼睛里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梁初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聂谌走了,不过让她意外的是,他们既没有回聂谌家,也没有回学校,而是去了他在山里的私宅。
这里可是货真价实的荒郊野岭,几乎是一进山,手机信号就从满格一路下跌至无。聂嵘不让她跟梁宝宁联络,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她已经完全不想问聂谌这里有没有Wi-Fi了。
接收到她仍有些怨念的眼神时,当事人聂谌很淡定。
“学院要建一个储藏室,明天会派三个大四的实习生过来,你带他们盘点一下。”
聂嵘还真是不浪费,变相地关她禁闭吧,却还让她继续干活,她又哪还有多余的时间去雕那把玉梳呢?
想到这里,梁初还想挣扎一下:“盘点没问题,但总得给我留点自由时间吧!”
聂谌直截了当地说:“玉梳的事情我会替你解决的。”
言下之意就是——想都不要想了。
梁初一脸悻悻,聂谌都已经这么说了,那材料和工具肯定都不会给她了。
聂谌冲她招了招手:“晚上吃烤玉米吗?我们去田里采。”
梁初愣了一下,感觉这转折有点太突然了。尤其是这位男神,上一秒还在给她布置功课,下一秒就已经身心跳跃到了采玉米。聂谌已经开始挽袖子了,他遗传了母亲的白种人肤色,手臂的肌肉线条流畅,显得很有力量。他一向不习惯留韩国明星的那种刘海,而是很整齐干净的半寸。额头光洁,眉眼精致好看又英气十足。
“跟我一起去,还是等我采回来?”聂谌一回头就看到梁初呆呆地看着她,不由得失笑,“你看着我干什么?”
梁初回过神来,鬼使神差地冒出来一句:“看着你就饱了。”
聂谌不动声色地收拾好自己,然后十分自然地过来给梁初挽袖子。梁初的脸有些红,只低头看他的手。十指骨节分明,指甲也修得很干净,偶尔碰到她的小手臂的时候,她还能感觉到他手心里微微的汗。
聂谌的心情很好:“你这句话说得有歧义,是因为我瞒着你一些事情所以气饱了,还是赞美我秀色可餐呢?”
梁初的脸更红了,也不好意思抬头,心道“这人问这个问题一定是故意的”,嘴上却狠狠地说:“气饱了!”
聂谌一笑:“那玉米你还吃吗?”
梁初咽了咽口水,没出息地回答:“吃……”
两个人摸黑去了地里,四周漆黑一片,只有隐约的蛙声和流水似的月光投射在路上。
聂谌半蹲在地上,指了指不远处:“那里的玉米长得好。”
梁初汗颜:“这黑漆漆的一片,哪里看出长得好的?”
“我白天来看过。”聂谌回答得格外坦然。
梁初愣了一下:“这是别人的地吧?”她低声说,“师哥,你竟然大白天就打人家地里玉米的主意,也太过分了吧?”
聂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你吃吗?”
这句话简直是必杀技。
梁初立刻改口:“走,采玉米去。”
聂谌低头笑笑,起身挽了挽裤腿准备下地。
梁初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玄幻,默默地掏出手机,给正在弯腰采玉米的聂谌悄悄拍了一张照片。
闪光灯“咔嚓”一下。聂谌应声回头。
梁初有些心虚地收了手机,干笑:“我想拍照留个纪念。”
聂谌挑了挑眉:“下来。”
梁初看了一眼一团黑的玉米地,又听到青蛙的一声叫,心里有些犹豫。
聂谌伸手:“不想亲自试试采玉米?”
梁初抿了抿唇,把手机往裤口袋里一塞,握住聂谌的手,小心翼翼地往下一跳。
潮湿的泥土立时飞起来,溅了两人一身。
梁初瞬间呆住。
她只觉脸上凉凉的,仿佛有一点泥土黏在上面。而对面的聂谌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他正低头看着她的脚下,冷不防便被溅了一脖子的泥土。
聂谌用手摸了一下脖子,低头看了一眼,然后语气极慢地说:“跳的力气还挺大。”
梁初很是心虚,可转念一想,不是他叫她下来的吗?便又有些理直气壮起来。
“是你叫我下来的……”她的声音极轻,怕惊动了旁人,又觉得脸上脏兮兮的不好看,一手抬起来遮住脸,生气地道,“为什么地里的土都是湿的,又不是种水稻!”
聂谌一张英俊的脸上还沾着泥点,听到这里,忍不住说:“夏天太阳太烈,只能早晨或是傍晚浇水。你跳得倒是挺爽快。”
梁初脸一红,忙伸手给他擦脸上的泥。可才抹了一下,就发现聂谌的脸花得更厉害了。
“原本就一滴,你还给我抹开了。”聂谌抓住她的手摁下去,“行了行了,别擦了,回去洗洗。”
梁初一贯爱干净,此刻浑身全是干了的泥浆水,只觉得黏黏的,从心里开始发痒,更不要说向来洁癖严重、追求完美的聂谌了。
聂谌把采下来的四根玉米放在口袋里,认命地当先一步跨上田埂,再转身去拉梁初。
梁初这次不敢跳了,犹豫了半天才磨磨蹭蹭地爬上去,又沾了一手的泥巴和灰。
两个人走出去好一段路,梁初才觉得手不太自由,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还被聂谌拉着呢。大约是手心沾了泥巴,干了以后总觉得手里有东西。对比之下,聂谌的手指仍干干净净的,在月光照耀下,像玉一样皎皎清润。
梁初有些不好意思,稍稍抽了一下手,却没能挣脱掉。
“怎么了?”聂谌微微侧首问她,一脸的坦然自若及茫然无辜。
梁初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能说“你还拉着我手呢”这样的话吧。正踟蹰着,冷不防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呼喝:“谁在那里!”
一道手电筒的光扫了过来。梁初猛地一个激灵:他们俩这是在人家地里偷玉米,还你踩我跳擦泥巴的,不被人发现才怪。
聂谌低头看她,十分镇定地问:“怎么办?”
梁初也顾不上拉没拉着手这点小暧昧,一把拽住聂谌就说道:“当然是跑啊!”
她当机立断拉着聂谌就开跑,头也不回地往村子里冲。两个人一口气从地里直接跑回了宅子,梁初一步跨进门里才放下心来,一手撑着膝盖大喘气,一手还跟聂谌相互牵着。跑了这么久,聂谌除了微微有些喘气外,依旧脸不红心不跳,显得极为轻松。梁初记得他曾经说过“我比大多数二十二岁的人强得多”这样的话,现在看来,果然是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儿啊!
“吓死我了。”梁初抚着胸口,“下回咱们别去人家地里偷了,种庄稼也不容易。”
聂谌慢条斯理地将玉米从口袋里拿出来,松开牵着梁初的手,蹲下来拨弄院子里的柴火。
“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我会做吗?”他说。
梁初被他的理直气壮震惊了。
聂谌拿出打火机,点燃一根细长的柴火,火光蹿了一小簇出来,映出他似笑非笑的一张脸:“那是我雇人种的地,有什么好怕的?”
“……”
梁初整个脸都气绿了。
聂谌微微一笑:“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们是去偷了?”
可在梁初误会的时候,他觉得很有趣,便没有否认。梁初顶着满脸的干泥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她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个黑心的地主,总骗人!”
趁着烤玉米的时间,聂谌打来井水,绞了一条湿毛巾给她擦脸。想到她方才在黑夜里咬牙切齿地纵身一跳,就忍不住想笑。
梁初看到他的表情,不由得觉得大为窘迫。身边是猎猎火光,聂谌的脸上带着一种极其温柔的笑意,眼睛明亮如星光,细长的手指抓着毛巾在她的脸上轻轻软软地擦着。梁初蓦然垂下眼帘,不敢与他直视,脸慢慢红了。聂谌又笑了一下,不再捉弄她,放下毛巾专心烤玉米。
梁初悄悄松了一口气,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两个人磕磕绊绊地烤完玉米收拾好院子,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聂谌洗完澡换了衣服就直接回房休息,梁初却了无睡意,洗漱完爬上床就打开了电视。深夜档的电视剧十分无聊,她却看得十分入神,尤其是在她前一天还见过女主角的情况下。这是董有昕的上一部电视剧,典型的宫廷伦理剧,董有昕演的是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温柔女主,勇斗各类毒妇最终成为皇后的励志故事。
两集之间的广告是各个明星的推荐时间,董有昕的人缘和公关都不错,许多当红影星都力推这部古装剧,甚至连一向高冷低调、只演电影的聂谌也亲自录了VCR为董有昕打广告。这部宣传片的主题是心中的女神,明星们纷纷谈起自己对女神的标准,有意无意都指向这部剧的各位女演员。轮到聂谌时,他只是微微笑着说,我以为大家都知道我的女神是谁。这种模棱两可的暗示显然很容易点燃观众的八卦之魂。
难怪媒体要盯着这两人不放呢,聂谌对董有昕几乎有求必应、宠爱非常,说是掌上明珠也不为过。
在电视上看到聂谌,梁初的心情十分微妙。方才篝火堆旁的温馨气氛仿佛还挥之不去,这会儿她就在电视上看到了另一个他。
其实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个问题——一个是查不查父亲的事,另一个是如何准确定位聂谌的身份。
杨承淮当年卖掉玉佩的时候,应该是在梁宝月病重直至去世之间,但她先前便查阅过这几年境外拍卖会的资料,印象中并无符合条件的玉佩。那块假的螭龙镂空玉佩到底去了哪里呢?
她开始有些后悔因为一时负气没有拿聂嵘给她的资料了,不过相比聂嵘,她还是更愿意听聂谌的解释。可提起聂谌,她内心又充满矛盾。她的第六感告诉自己,聂谌对她必定是有好感的,从在敦煌不顾安危地救她,到几次的亲密举动,也远远超出了师兄对师妹的关心。其实说到底,她和聂谌不管有什么关系变化,都不会带来什么坏的影响,连她之前的担忧现在也可以完全放下。唯一的疙瘩,可能就是之前孟细源说过的聂谌先前的心上人,当时聂谌虽然否认了,可梁初却不完全相信,她总觉得聂谌好像还隐瞒了什么。而且,就算她追到了聂谌,跟大明星谈恋爱,压力也不是一般的大啊!
后半个晚上,电视里播了什么,梁初全没看进去,只是在**翻来覆去地纠结。
找还是不找?找!
追还是不追?唉……
三个大学生来报到的时候,梁初还在仓库里进行分类。听到小巴车的喇叭声,她才从仓库里走出去。第一个跳下车的是林文容,梁初微微松了口气,她的专业知识实在经不起推敲,有林文容在也就不至于在师弟师妹面前丢脸。
来的是两女一男,看上去都挺青春活泼的。两个女孩穿着裙子,男孩也穿得分外小清新,倒显得T恤牛仔裤打扮的梁初朴素得有些寒酸了。林文容皱了皱眉,梁初一无所觉,将手里的清单递过去,熟门熟路地安排分工。
两个女学生,一个圆脸小眼睛的叫肖蕾,一个瓜子脸丹凤眼的叫朱麦一,都是学文物修复的。梁初让她们俩去记录瓦当,另一个皮肤有些黑、名字叫骆时钧的男生,则被安排去整理木材。梁初跟两个女孩一起,林文容就顺理成章地去搞那些玉石了。
临走的时候,林文容拉了梁初一下。
“怎么了?”
林文容抬头往肖蕾和朱麦一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说:“你小心点那个朱麦一。”
梁初一怔:“她怎么了?”
“她下个月就不来了,跟师哥一样,要去当明星了。”
梁初轻轻“啊”了一声,忍不住吐槽:“没见我们专业有这么多明星啊,这一个个的都怎么了?”
虽然与聂谌隐约有点小暧昧,但梁初却不担心:“就算是凑情侣档,也有董有昕在,她能折腾出什么来?”
林文容有些恨铁不成钢:“人家可是青梅竹马,你悠着点。”
梁初这下听懂了,之前陶微就暗示过她,聂谌家里都以为自己和聂谌关系暧昧,朱麦一原本不用来实习的,现在自告奋勇巴巴地凑上来,这不明摆着是冲自己来的吗?实习这种事儿,聂谌想挡也挡不了,学院指派谁过来,也不能没有缘由地拒绝吧。
梁初这枪躺得既无辜,又不无辜。她无奈地一耸肩:“师哥少说比她也要大个十来岁,哪儿来的青梅竹马?随她吧,这里除了木头就是石头,她还能干吗?总不能搬起石头砸死我吧?”
“总之……”
“别总之了,赶紧干活,别以为你提醒了我,我就会忘记你当初干的好事。”
梁初挥了挥手,转身走了。林文容还是不放心,又喊了一句:“记住我的话。”
梁初隔空打了个响指,表示自己知道。
林文容又嘀咕:“真粗俗。”
梁初听到后,转过身来扮了个鬼脸:“真八婆!”
林文容愤恨地看着她,梁初则哈哈大笑。
朱麦一是个很懂礼貌也很有教养的女孩,三个人在记瓦当的时候,她对梁初相当客气,并且说话时总是带着微微的笑意。
梁初记得,为了避免偷拍和曝光,董有昕也常常面带微笑,这几乎成了演员的本能。上一次会被拍到,纯粹是她在跟聂谌撒娇,一时大意了。但朱麦一和董有昕又不同,董有昕笑起来明朗清新,十分柔和,而朱麦一生就一张瓜子脸,眼睛又大又黑,颧骨也略高,整个气质要锋利不少,笑起来带着一股冷意。不过,她总觉得朱麦一长得挺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朱麦一很会指挥肖蕾替她做事,她仿佛有种天生的优越感,比如在记录的时候,她会说:“肖蕾你看一下那边,替我拿过来。”可面对梁初,她就变得殷勤不少,客客气气地叫她“师姐”,还抢着干活。
梁初觉得无所谓,反正这样自己也能轻松不少,也就由着她们去了,自己则走到里面去记录那些年代久远的瓦当。瓦当是十分脆弱的东西,而且经年下来,极易磨损,棱角分明,花纹也各不相同。这是古建筑专业保存在仓库里的东西,非她所学,所以辨认起来十分吃力。
做整理时一般都会戴手套,但梁初没料到林文容会来,只准备了四副。刚才在门外她没好意思说,所以现在只有她是光着手的。这就不太方便了,有些东西是很怕手上的油脂和手汗的。
“师姐。”
身后传来肖蕾的声音。
梁初有些心虚,这不是她的专业,假如清单不全,她也分不清。但师姐的面子不能丢,她只能硬着头皮往回走。
她的视线落在肖蕾指的地方,不由得“咦”了一声。还真是清单上遗漏的,她之前明明已经对过一遍了。
梁初有些脸热,佯作淡定地说:“我拿出去和林文容讨论一下。”
朱麦一果然主动说:“师姐,我帮你吧!”
梁初条件反射地摆摆手说:“不用,你把手套借我一下。”
朱麦一几乎没动手,很爽快地把手套脱下来给了梁初。
梁初戴上手套去抱瓦当,一抱起来,还觉得挺沉的。但更明显的是,她瞬间发现手心的感觉不对。她调了一下瓦当在手里的位置,一种火辣辣的痛楚自手心传来。
她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哼了一句,抬头看了朱麦一一眼。
“瓦当很锋利,你们小心点。”
朱麦一微微一笑:“好的,谢谢师姐。”
梁初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来,手心又痛得厉害,于是快步走出去,把瓦当放在海绵上,飞快地脱下手套。
那里头被人用米饭黏了指甲盖大小的一片碎瓦。这东西的杀伤力其实不是很大,但就跟A4纸一样,划起来的那种疼痛,简直不敢想象。
梁初一边忍痛,一边腹诽:朱麦一倒也挺有创意的,还知道用米饭黏。但转念她又疑惑起来,这手段也太肤浅了吧?
把手套清理干净后,伤口处的血也慢慢止住了。所幸她只是微微转了一下瓦当,只划了一小道口子。
手套都是梁初自己带来的,她之前也都检查过。没办法,只能自认倒霉了。
她起身去打开水龙头洗手,这里用的是井水,冰凉冰凉的,倒让疼痛感减弱不少。夏天的阳光十分炽烈,才站几分钟就汗如雨下。
“你一个人在这儿干吗呢?”
梁初转身,只见林文容站在离她半米远的地方。因为是逆光,高高瘦瘦的他眯着眼睛看着这边。
“洗个手。”梁初甩了甩手就往回走。
“我从仓库那里就看到你晃晃悠悠的,想偷懒?”
梁初把手一伸:“喏,倒是有人想逼我偷懒。”
林文容的神情乍然一肃:“谁干的?是不是那个朱麦一?”
“是你别对人有偏见,我觉得她挺客气的。”梁初想了一下,“你想,她把她的手套给我戴,那么巧手套里就有瓦当碎片。大家都觉得我应该和她不对盘,所以她就得害我?哪有这么蠢的人。”
“等等,你给我把事情说一遍。”林文容索性不走了,拉着她去树荫下面,“你涂没涂防晒霜?”
梁初没好气地说:“你怎么这么娘娘腔,还怕晒啊!”
林文容显然被恶心到了,一脸嫌弃:“我是问你有没有涂。本来就不好看了,再黑下去,连狗仔队都不好意思说你是师哥的绯闻女友了。”
林文容愣了几秒,无语地说:“有你这样的绯闻女友吗?先说说你这手怎么回事吧。”
梁初大概说了一下当时的情况,林文容听完只问了她一句:“你后来没跟她们一起去前面?”
梁初点点头:“就是我在前面,她们在后面。”
林文容当即用鄙夷的眼神看她一眼。
“干吗?”梁初瞪回去。
“朱麦一为什么抢着帮你干活?”
“想和我搞好关系?”
“你说她很客气、很有礼貌,那她怎么总指挥肖蕾干活?”
梁初“啊”了一声,恍然大悟:“你是说朱麦一戴手套的时候,那手套里就已经有东西了?”
林文容眯了眯眼:“这小姑娘真厉害啊!她明明不喜欢你,却还要和你搞好关系。肖蕾想给你下绊子再嫁祸给她,她自己忍下来了,还能装成没事人一样把手套交到你的手上,她也没想你好过。”
“其实朱麦一也没厉害到哪里去,按你这么分析,我岂不是很容易就明白,她是故意让我也受伤的?”
林文容轻蔑地看她:“没有我,你能想得明白?”
“又不难想。”梁初撇撇嘴,“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再说,你猜得也不一定对啊!”
“不信你待会儿问问她们俩换没换过手套?”
梁初摇了摇头:“算了,我不想过得这么钩心斗角的。”
“我们换一换,你去点玉石,我去她们那儿。”
没等梁初表扬他,林文容又补了一句:“我就是觉得吧,万一你的另一只手也受伤了,岂不是这几天的活都要我来干?”
梁初愤然:“你放心,我还没残。”
“我谢谢你没残。”
梁初又好气又好笑,这人真是嘴贱,连好心帮人还要耍嘴皮子。
聂谌一连三天没有露面,朱麦一和肖蕾干活也就没那么积极了。林文容背地里觉得她们麻烦,又不能丢给梁初管,只能晚上跟她碎碎念。
其实梁初也有些想念聂谌,不过娱乐圈这个行业,别说有空闲了,就是能睡好觉都已经不错了。距离去南京只有四天时间了,不知道聂谌的通告赶完了没有。这里没网也没信号,连上网搜搜报道的机会都没有。甚至连古灵精怪的大小姐董有昕,她也开始一并想念起来。
仓库盘点得基本差不多了,梁初点完了玉石,就跟在林文容身边做记录。林文容平时毒舌又龟毛,要求也极为严格。他声音不大,语调也不快,但三个大学生还是经常被他训得面红耳赤的。
这天刚训完朱麦一,梁初就拉着林文容走到一旁,准备跟他说道说道,让他别那么严厉,毕竟人家只是来实习的,林文容自己也只是个学生。
梁初看着腿上往下“哗哗”流着的血,眼前一晕,使劲掐了掐自己,当机立断对林文容说:“赶紧送我回市里,我可能伤到静脉了。”
这个时候朱麦一才快步过来,按住她的腿部主要穴道,给她做紧急处理措施。除了梁初,这些人里只有林文容会开车,朱麦一做完措施,待血流得慢了一些之后,林文容直接将梁初抱上小巴车,然后让骆时钧看好仓库,肖蕾和朱麦一跟车走。
一上车还没发动,朱麦一站起身冲着脸色惨白的肖蕾便是一巴掌。这响亮的一声让整个车厢都静了静。
朱麦一看着小声啜泣的肖蕾,只冷冷地说:“没那种大小姐命,就别发你的公主脾气。”
梁初的脑子有些发胀,扶着座位说:“你们谁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朱麦一回到座位坐下,看着梁初:“她不是针对你,是针对我的。”说完顿了一下,低下头说,“对不起,师姐,我没想让你受伤。”
梁初还没来得及感叹自己倒霉,就听见林文容冷不丁说了一句:“没别人周旋交际的本事,就不要总揣着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他这是在用朱麦一的话反过来说她。朱麦一到底还是个女孩,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别说了。”梁初轻喝一声,“你们说得我头都疼了。”她又看了林文容一眼,示意他住口。林文容却狠瞪她一眼,有些怒其不争的意思。
梁初摇了摇头,对他做了个口型:师哥。她想了想,再加了一个:聂老师。
这事她再恼火也不能把朱麦一和肖蕾怎么样,聂家姑侄折腾来的人,只有他们自己能处理。她不是坐等吃亏的人,这几天流的血都赶不上补的。两个小姑娘斗气,平白无故受血光之灾的却是自己,她也咽不下这口气。
林文容还是我行我素,语带嘲讽:“这件事学院要是不处置,我就跟学院没完。”
梁初晕血晕得迷迷糊糊的,听到林文容的这句话简直要晕过去。这几个人就不能消停一点儿吗?要是威胁有用的话,早八百年她都不用受伤了。再说了,能和聂谌青梅竹马的姑娘,家里怎么可能没有背景?
朱麦一对林文容的话置若罔闻,只是神色凝重地看着梁初的腿,问林文容:“这辆车里有没有药箱?我们上山找材料一般都会准备的,她这样下去不行,得用止血带。”
回答她的是从刚上车就一直保持沉默的肖蕾。
“在最后一排的座位底下。”
朱麦一瞥了她一眼,冷笑一声,飞快地拿了药箱,再度给梁初做止血准备。梁初本就晕血,能撑到现在已属不易。关键是现在车上这三个人哪一个都不省心,她要是再晕了,恐怕得炸锅。于是她使劲掐了自己一把,强打起精神来跟朱麦一搭话分散注意力。
梁初努力使自己头脑清醒,开始尝试与朱麦一聊天。
“我爸爸是医生。”
“那你为什么不学医?”
朱麦一抬头笑笑:“因为我喜欢聂谌。”她满手是血地站起来,毫不在意地在裙子上擦了擦,在梁初身边坐下,继续翻药箱。
梁初被她的直白噎了一下,沉默了半晌,只能干巴巴地说:“你真有心。”
朱麦一没再接她的话。山路又绕又颠,梁初此刻的感觉分外敏感和清晰,仿佛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的血在潺潺地往外流。即使朱麦一已经做了处理,那种令人心慌意乱的流失感依旧挥之不去。
靠在椅背上,半梦半醒之间,她迷迷糊糊想到,上一次流这么多血还是在她八岁的时候。
那时她坐在窗前雕玉,儿时的玩伴隔着窗子叫她出去玩,可杨承淮坚持要她完成作业。她恋恋不舍地送别小伙伴,思绪仿佛也跟着跑远。注意力一散,手里的刨刀就不听使唤了,一下子斜出来划到了手腕上。偏偏那么巧,伤到了动脉。那一次流血简直可以用汹涌来形容,杨承淮慌忙抱着她骑自行车去医院。等她开始输血的时候,几乎已经进入休克状态,医生甚至提醒杨承淮夫妇做好截肢的准备。可冥冥之中像是注定她不能失去这双手,在长时间的救治、输血过后,她竟奇迹般地痊愈了。
从那以后,她就开始晕血。其实她心里再明白不过,她害怕的从来都不是流血,隐藏在内心深处更多的,是那时的恐惧和悔恨。
这一刻,梁初眯着眼睛迎着阳光,好像重新变回那个八岁时的自己。日光暖暖的,她的眼皮越来越重,直到沉入黑暗。而她似乎也并不记得,现在再没有杨承淮温暖而宽阔的怀抱,没有父亲焦急而沉默的面容,也没有记忆里自行车前座呼啸而来的冷风。
林文容的车一到医院,聂谌的助理何宁然就已经带着医生和担架赶到了。梁初被送进急救室的时候已近昏迷。聂谌在门口站着,隔着墨镜,朱麦一看不清他的眼神,心里却下意识地“咯噔”了一下。
他的嘴唇紧抿着,一言不发的平静更像是对紧张情绪的宣泄。
林文容的脸上还带着怒气,并不理睬聂谌,朱麦一忙不迭拉走了何宁然。
“他怎么会过来?”
何宁然显然有些不悦:“本来有通告的,录到一半接了你们的电话就推了。”
朱麦一的表情有些复杂。
何宁然又嘀咕了一句:“那可是环球银幕,又不是什么小栏目。”
朱麦一忽地一笑,带着淡淡的苦涩:“看来梁初对他来说很重要。”
“你就别管梁初了。”何宁然摇了摇头,“我看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跟他解释这件事吧。”
朱麦一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恼怒:“解释什么?被人砸我还不能躲吗?我又不知道梁初在我背后。”
她在聂谌的注视中慢慢低下头,低声叫了一声:“聂大哥。”
聂谌微微抬眉。
朱麦一脸色微白,立马改口:“师哥。”
聂谌不想在那么多人面前让她没面子,转身往墙角走:“你跟我过来。”
听见这句话,朱麦一的眼眶倏地红了。
走到墙角处,聂谌终于开了口。
“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麦一抬起头来。
为了不被人认出来,聂谌戴着墨镜,却仍能看出他脸上还有未卸下的浓妆。他是真的中止了工作赶来医院的,就为了梁初。朱麦一甚至有些羡慕还在急救中的梁初,可假如那个人是她,聂谌可能就不会来了。
朱麦一知道聂谌一向不喜欢心胸狭隘手足无措的娇娇女,她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开口说:“当时肖蕾因为一些问题和我吵了起来,我说得有些冲,她受了刺激就拿瓦当朝我扔过来。我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一下,结果就砸到了梁初。”
聂谌沉默了一下:“你小时候脾气暴,总跟小九打架。现在没那么冲动了,就学会耍心机了?”
朱麦一低下头:“我没耍心机。”
“为什么把手套给梁初?”
朱麦一提到这个也显得有些委屈:“肖蕾想害我受伤,我又不想跟她吵,就想用这个方法让梁初……”她看了一眼聂谌微沉的脸色,马上改口,“想让梁师姐帮我教训她一下,毕竟她是师姐。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那么笨,直接就戴上去了。我还以为我给的她不会戴呢。”
这是句大实话,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要是梁初突然向她示好,她肯定会提高警惕的。
“梁初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不用拿这些心思去揣测她。”聂谌的目光清湛冷冽,语气一如平常,垂在一侧的手却缓缓放松下来。
“我知道了。”朱麦一低声说,“对不起,师哥,我真的没想让她受伤。”
聂谌的声音温和下来,还带着微微的疲惫:“这句对不起,你自己跟她说吧。你要进娱乐圈,就得学着忍让。背景不是一切,未来还得靠你自己。这句话我以前跟小九说过,现在也跟你说了。”
朱麦一的眼睛有些酸涩,她和董有昕从小玩到大,聂谌对她也是爱屋及乌地好。但这种好,仅仅从长辈和兄长的角度出发,充满温情却又让她觉得分外苦涩。
“师哥,你是不是很喜欢梁初?”她踟蹰了很久,终于问了出来。
聂谌微微叹了口气,带着一种温柔的无奈:“是啊。”
他的尾音微翘,动人心弦。朱麦一含在眼眶里的泪水还是掉落下去。
说话之间,有医生从侧门走了出来。聂谌立即大步走过去,再没回头看朱麦一。
他摘下口罩,拍了拍朱麦一的肩:“嘿,小麦子。”
朱麦一愣了一下,擦了把眼泪,随即惊喜地叫出声:“聂繁。”
那是一张跟聂谌有些相似的脸,但十足的东方面孔,又清晰地划分着两人的界限。
“谢谢。”聂谌冲他点了点头。
聂繁笑道:“小叔叔,你的谢意我哪受得起啊?就是下次别再这么火急火燎地把我从家里拖出来了,我难得才有一天假。”他指指急救室,试探着问,“那丫头是不是就是,那个谁?”
聂谌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弧度:“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八卦了?”
聂繁面露委屈:“我只是很好奇嘛!”
聂谌抬手敲了一下他的头:“不该知道的事别好奇。”
聂繁咧嘴一笑,看了看手表,说:“差不多快好了,你们要不直接去病房等吧,我们这里有病人专用通道。”他又回头看向朱麦一:“小麦子,回去做点好吃的,毕竟是伤元气的事。”
朱麦一瞄了瞄聂谌的脸色,忙不迭地点头说好,一溜烟转身走了。
“小叔叔,看你把她给吓的。”聂繁对着聂谌摊手。
聂谌没搭理他,只转身走向电梯:“几号?”
一身白大褂的聂繁笑眯眯地说:“208,你上次住过的。”
聂谌只当没听见,一步迈进电梯。聂繁一转头,看到林文容还默默地站着,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梁初醒了过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聂谌。他用手支着下巴,靠在床头柜上,静静地看着她。
梁初虚弱地笑了一下:“师哥,你这么看着我太吓人了。”
聂谌的眼角眉梢微微一动,带着淡淡的笑意问她:“要喝水吗?”
聂谌的眼睛里仿佛有流光,他只是那么平静地注视,也让梁初感觉到了压力。但他的瞳孔又很亮,里面像是有漫天繁星,一笑起来就仿佛冰雪消融,让她舍不得挪开眼睛。
“你不是很忙吗?”梁初也不由自主地随之微笑。
“总有比工作更重要的事啊。”
窗外的阳光很好,梁初只觉得全身暖暖的,连心也圆满起来。
“你是在说我吗?”
聂谌没说话,只是挑了挑眉。身为病人的梁初顿时耍起小孩子脾气:“快回答我。”
“是。”聂谌回答得很干脆。
虽然是她主动问的,但得到答案时,梁初还是明显愣了一下。
她傻傻地看着聂谌,忽然觉得心里好像有一罐汽水被打开,一个个小气泡争先恐后冒出来,简直让人心花怒放。
聂谌转过头轻咳了一声:“要喝点粥吗?”
梁初眉开眼笑:“好。”
聂谌给她喂粥的时候,梁初一直盯着他的脸瞅。
聂谌顶着这媲美X光线的目光,面不改色,一边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喂,一边回答她:“麦一和小九是小时候的玩伴,还算懂事,只是脾气躁了些。肖蕾是她同寝室的室友,两个人之间矛盾不小,这次来整理仓库也是班主任指派了麦一,肖蕾自己争取来的。”
“哦,麦一……”梁初拖长了语调。
聂谌看她一眼:“说重点。”
“我这真是躺着也中枪啊!现在的小姑娘真可怕,吵吵架就想着要人命了。”梁初忍不住吐槽,“亏我一开始还以为朱麦一对我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呢!”
“哦,情敌……”聂谌似笑非笑。
梁初的脸有些红,瞪他:“重点是,我也太倒霉了吧?”
“学院会给肖蕾处分的。”聂谌吹了吹还有些烫的粥,“你住院的时候,麦一是全程陪护。”
“别了,看到她我浑身都不舒坦。”
聂谌顿了顿手,似有些无奈:“我就要去南京了,总不能把你交给林文容吧。”
梁初眨了眨眼:“你可以让聂老师把我舅舅、舅妈给放回来……哎!我的粥!”
那快接近她嘴边的一勺粥又被聂谌倒回碗里,而他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她。
梁初无奈地举起双手:“好吧好吧,都是为了我好,我知道了。”
“过几个月他们就会回来的。”聂谌给她掖了掖被角,“我不能告诉你他们在哪儿,陆瑜春的背景有些奇怪,姑姑还在查。”
梁初神色郁郁地点了点头:“实在不行我就给她乱雕一个,然后你们再顺藤摸瓜。”
“这种东西是能随便雕的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雕刻风格,你和你父亲一样,在镂空的地方都会雕阴刻文,只要拿去鉴定,不管发生什么,你的责任都逃不掉。”
聂谌将手递给她,手心里是那只温润光洁的战国白玉蝉。
梁初微微一怔,语气中带着一丝狐疑:“有这么严重吗?”她顺手拿过白玉蝉,轻轻摩挲了一下,手指确实摸到了她习惯性刻在侧面的一处阴刻文,不明显,却也不容忽视。这是她从父亲那里学来的雕刻习惯,父女俩雕出来的东西几乎如出一辙。
聂谌微微叹了口气:“你父亲当年便是吃了这个亏,又或者……他也不是全然不知情的。市面上确实有专售仿品的商贩来收货,那块螭龙镂空玉佩是你父亲当年曾经仿过的。姑姑想追查的是买家究竟是谁。因为那个人,或者说是那一群人想要利用你父亲模仿的天赋和精湛的技术来为自己牟利。他们把真品偷出以后,再把仿品放进去,这样的失窃等到被发现时多半可能再也找不回来,最后都成了悬案。但值得庆幸的是,他唯一造假的那块玉佩已被别人先一步买走了。姑姑还把真的玉佩从她家换到了我的保险箱里。”
因为一己之私差点导致文物被窃,这是任何一个学历史的人最大的耻辱!更不用说杨承淮原本就和聂嵘一样,学的是文物修复,无论他知情与否,都算是帮凶。
聂谌轻轻握住她变凉的手:“梁初,你父亲会做错事是因为你母亲病重,他不曾告诉你一切是因为你还有未来。我并不愿意现在就告诉你这些,但如果不说,我若不在你身边,你也许会做出无法挽回的错误决定。”在梁初脱口而出那句“实在不行我给她乱雕一个”的时候,聂谌就意识到梁初并不认为这件事有多严重。哪怕聂嵘曾经警告过她,她也条件反射般地赌气拒绝。
梁初想着想着,连手都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那,陆瑜春那把玉梳,也是这样的来源吗?”失血过多的后遗症还没有完全解除,气急之下她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直到张嘴大口大口地喘气,眼泪随之掉落。
聂谌打断她的话:“这正是目前需要了解的地方。我更希望你知道这件事情有多严重,一旦被犯罪团伙得逞,那就是真真实实的犯罪,所以永远不要给他们留任何一丝栽赃给你的机会。”
梁初抬头看他,他的眼睛里并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仍旧静默而明亮。那双如同大海一般湛蓝的眼睛里,像是被微风轻轻拂过一般,微微绽放一丝阳光。
梁初还在用力喘气,神情却十分坚决:“不管他是不是好人,也不管他是对还是错,他都是我的父亲。既然真品还在,我的心就已经放下一大半,我会尽我所能把那块假玉佩给找回来,完完整整销毁的。”
聂谌抿唇,淡淡一笑:“我猜那块玉佩多半已经流到国外了,你可以试着找找国外的拍卖会。不过即使找到了,你能买得起?”
梁初一噎,眼眶里还有泪,脸上却忍不住破涕为笑:“你怎么这样,我还难过着,你开什么玩笑呢?”
聂谌用纸巾给她擦眼泪:“我是认真地问你。”
“买不起!”梁初拿手挥开,闷闷地道,“不用给我擦了,反正一会儿还得流。”
他屈膝蹲下,与躺在病**的她对视。
“我的意思是,反正以后也要在一起的,要不你负责找,我负责买?”
梁初一动不动地坐着,愣了半晌才忍不住咬了咬嘴唇,还是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