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中伤

【1】愢愢,你别跑。

自从林佳楠把话说开后,我心里反而松了口气,之前对她的负罪感也减轻了许多。

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我没必要老跟她道歉,毕竟她跟沈骆驰分手不是我的原因,而我与沈骆驰在一起是在她离开之后,我并不是他们感情中的小三。

要说亏欠,我也只亏欠沈骆驰一个人,因为当初跟他在一起时,我并不是因为爱他,而是求生本能,为了我妈的面子,为了给自己遮羞。

我先前感觉对不起林佳楠,是因为我把林佳楠当成我的朋友,我跟我闺蜜的前男友在一起,这件事说起来总归挺硌硬人的,可现在,既然我们都不是朋友了,那么我跟谁在一起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同样的,她喜欢谁,她爱谁也与我无关。

只要沈骆驰站在我这边,其他我都可以不在乎。

林佳楠把战火挑起后,她又继续回原地画画,我觉得自己再在这房间待下去已经毫无意义,便打算离开。

见我要出门,林佳楠又一次喊住了我,生怕我对她不利似的讥诮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绝对不会去跟沈骆驰说我们俩闹掰的事。毕竟一个前女友,一个现女友,他夹在中间很难做。”

我终于被她那阴阳怪气的语气惹怒,沉不住气地回头看她,板着脸道:“你当然不是我,你也不了解我,我当着你本人的面我都不跟你吵,我也不会跑去沈骆驰那儿告你的状,这种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我懒得做。你想在沈骆驰面前装得多纯洁善良都是你的事,我不会拆穿你,但也不会再配合你。”

说完,我扭头就走。

林佳楠在我身后冷嘲道:“你的话我还能信吗?”

我脚步顿了顿,双手攥紧成拳,没有回头:“信不信随你。”

从林佳楠的房间离开后,我去了沈骆驰的房间,本想跟他说一声我回家了,至于他晚上想住哪儿是他的事,我不会影响他的决定,结果到了那儿,发现沈骆驰不在房间里。

我给他打了电话,沈骆驰说他出去买东西了,过会儿回来,他让我先在房间等他。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低落的情绪,他有些紧张地问我:“怎么了,愢愢?”

我干笑了声,说:“没什么,我就是想看看你。很久没见面了,你这次回来我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你。”

他沉默了会儿,后又放软了语调,温柔地安抚我:“你先睡个午觉吧,我很快就回来了。”

我说了声“好”,挂了电话,只字未提我与林佳楠吵架的事。

沈骆驰还未回来,我又不想去找林佳楠,来的时候,我记得附近有家书店,我便离开了酒店,去书店看了会儿书,一直到沈骆驰打我电话,我才又匆匆回了酒店。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个水果摊,摊位上的凤梨看起来特别香甜,我想起沈骆驰最爱吃凤梨,遂掏钱买了一个,让老板切好,拎着回到了酒店。

走到沈骆驰的房间后,我正要伸手敲门,发现房门虚掩着,没关好。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伸手想要推门,刚把门推开一条缝,就看到了林佳楠。

她背对着我,身上就穿着条黑色的吊带睡衣,露出细白的肩膀与脖颈。两条细长的胳膊用力地抱着沈骆驰,嘴里在哭求着:“骆驰,求求你不要推开我,我真的没有你不行。”

“别这样,我有愢愢了。”沈骆驰面无表情地说,冷着脸试图挣开林佳楠的怀抱。

林佳楠抱得很紧,他只能无奈地任由她抱着,疲惫道:“回来之前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答应你的事我都做了,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不,骆驰,我后悔了,我不想就这么结束,我不要放弃你。”林佳楠哭着道。

沈骆驰用力地推开了她,她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他一脸漠然地看着她,没有伸手去扶她。

我刚想推门而入,问问他们到底是什么情况,就听到林佳楠歇斯底里地朝沈骆驰吼道:“你说你有愢愢了,如果愢愢知道你跟我上过床了,你在澳洲的这段时间一直跟我在一起,她会怎么想?”

“林佳楠,你够了!”沈骆驰冷着张脸大怒道。

“砰”的一声,我手里拎着的凤梨掉在了地上。

我惊愕地站在原地,望着眼前大吵的两人,有一瞬间的耳鸣。

听到声响,沈骆驰朝我转过头来,看到我,他眼里闪过一丝震惊,他的眼眶瞬间红了。

没等他出声喊我,我突然转过身,慌乱地跑了。

“愢愢!愢愢!”

沈骆驰追了出来,他人高腿长,没几步就追到了我,拽着我的手,红着眼解释道:“愢愢,你别跑。”

我停下脚步,抬头看他,眼前一片模糊。

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胡乱地用手擦着眼泪,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哽咽地问他:“佳楠说的是真的吗?”

说话的间隙,林佳楠也走了出来,衣衫凌乱地站在离我们几米远的地方看着我们。

沈骆驰没有否认,他用力地攥着我的手,试图抱住我,嘴里一直痛苦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的眼泪顿时落了下来,我猛地伸手推开了他,转身跑进了电梯,浑身发抖地按下了关门键。

沈骆驰还想追进电梯,他伸手扒着电梯的门。

我拼命地掰着他的手指,哭吼着:“你别过来,让我一个人待会儿!求求你!”

他的手指被我掐出了血,却还是没有松开。

我气得发狠地张嘴要咬他的手,逼迫他放手。

电梯门快关上了,似乎怕我被夹到,他终于松开了手,颓然地站在门外,狼狈地望着我,再也没说过话。

门关上的瞬间,我绝望地回头,不再看他。

我输了,我与林佳楠的战役才刚开始,我就输了。

我不是输给了林佳楠,我是输给了沈骆驰。

输在他没有解释,输在他默认林佳楠说的是真的,输在我的自卑,我甚至都没有勇气去质问他,为什么?

【2】过去我爷爷奶奶他们老爱说一句话,叫“能吃是福”,说的是一个人能吃得下东西就是好的,那定是死不了的

跑出酒店后,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着,没有回公寓,也没有去找章安。

我脑袋很混乱,身体很不舒服,像是感冒一样,背上凉飕飕的,有点寒。

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我的两条腿都发麻走不动了,我才停下来,觉得这样疯走下去没多大意义,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该面对的事总得面对。

我在路边找了一张长椅坐了下来,待力气恢复了些后,我把整件事前后都梳理了下,概括来说就是沈骆驰背叛了我,跟林佳楠发生了关系,可他又是个重感情的人,觉得对不起陪伴他四年的我,所以才不愿跟我分手,宁愿辜负林佳楠。哪知道林佳楠也是个不屈不挠的性子,她不想跟沈骆驰就这么算了,因而依旧纠缠于他。

我突然理解了沈骆驰为什么之前在澳洲跟我打电话说他累了,原来是这样,如果我是他,我也会累,一边是旧情复燃的前女友,一边是日久生情的现女友,他要平衡这两者,着实很累。

回想了下林佳楠痛苦癫狂的模样,我又想了想在我跟林佳楠之间纠结的沈骆驰,我忽然觉得都是我不好,明明我一个人退出就可以换两个人幸福,我却硬要挤在他们中间,怪不得林佳楠那么恨我,怪不得沈骆驰这么疲惫。

我这人身上有很多很多缺点,但也有值得称赞的优点,比如,我特别有牺牲精神,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想我爱的人为难。

既然沈骆驰做不了这个决定,那我来做好了。

我跟他在一起四年,我们一直都很相敬如宾,从来没有发生过那种关系。章安曾说过,男女之间感情深了,发生关系是自然而然的事,一个男人不想碰你说明他还不够爱你。

沈骆驰从来没有碰过我,却跟林佳楠睡了,很显然,在我与林佳楠之间,他应该更爱林佳楠吧。他现在选择我,不过是因为责任跟内疚罢了。

冷静地想过之后,我心里有了打算。我擦干了眼泪,拿手机准备给我妈打个电话说下我与沈骆驰的事。

刚拿出手机就看到了屏幕上有数十个未接电话,都是沈骆驰打的,我却一个都没有接到,看了下,才想起之前我怕打扰林佳楠画画特意把手机调了静音。

估计是联系不上我,沈骆驰又发了好几条短信过来,都是问我人在哪儿。

我本不想回的,后来觉得不管他出于何种原因找我,都是出于关心我的安全,我人既然没事,也不好让他干着急,便回了条短信给他,说我很好,让他勿念。

短信发过去没几分钟,沈骆驰就打了电话过来,我没有接,直接按断了。

似乎知道了我的意思,他没再打过来。

我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见再也没动静后,又矫情地掉了几滴眼泪,心里虽有些难受,但还是释然地叹了口气。我想,他应该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

重新平复了下情绪,我打电话给了我妈,待电话一接通,她的声音传来,我直接朝她说道:“妈,我跟沈骆驰分手了。”

我妈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要平静许多,她似乎早就料到了,沉默了会儿,闷声对我道:“分了就分了,愢愢,你明天有空的话先回家一趟吧。”

“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我感到奇怪地问。

我妈没回,只是不耐烦道:“没什么事,你回家再说,妈先挂了。”

不等我追问,我妈就把电话挂了。

我心里沉甸甸的,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准备找车先回公寓收拾东西,明天回家,结果等了很久,都没有看到出租车过来。

我身体更加不舒服了,站不住地蹲在了地上,等着车经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要放弃的时候,突然听到耳边有鸣笛声。

我慢慢地抬起头,看到身前停了辆白色的奔驰,前方驾驶室的车窗被摇了下来,苏遇的脸露了出来。

我惊愕地看着他,一时哑然。

他这次倒是认出了我,侧着头问我道:“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我看了眼他那干净得有些过分的车子,又看了眼有些陌生的他,想拒绝,但还未等我开口,他已经下了车,走到了我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我,探寻道:“王愢?”

我连抬头的力气都快没了,低着头盯着他的皮鞋看,虚弱道:“我腿麻了,起不来了,你能不能拽我一把?”

说完,我看到苏遇垂在一旁的右手微微僵硬了下。

看得出来他的不情愿,我连忙想要改口,他的手伸了过来,大力地拽住了我的手臂,将我从地上拎了起来。

五月的南京很热,我已经开始穿短袖了。

他的手抓在我的手臂上,跟记忆中一样的冰冷,完全不像是正常人有的温度。

我震惊地看向他,他快速地松开了我的手,避开了我的视线,拉开后座的车门朝我道:“你可以自己上车吗?”

我点点头,两条腿像不是自己的,迈开步伐,艰难地上了车。

车内的空调打得很冷,里面凉快得很,跟闷热的外面简直是两个世界。一进去,我冷得抽了一口气,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了。

苏遇坐回驾驶室,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把空调调小了些,平静地问我:“我看你脸色不大好,要不我先送你去医院吧?”

我连忙摇头,拒绝道:“不用了,我可能是中暑了,走累了,回家睡一觉就好了。”

苏遇也没再强求,他发动车子,冷不丁问我:“你住哪里?学校,还是租房的?”

我报了公寓的地址给他,他了然地点了点,开车往前驶去。

可能是车内气氛太沉闷了,苏遇开了车载音乐。

音乐声响起的时候,他突然问我:“怎么没来我们公司上班?嫌待遇不好?”

之前哭得太厉害,我头有点疼,听他发问,赶忙打起精神,撒谎道:“不是,你们的Offer来得太晚,我已经去其他单位上班了。”

苏遇意味深长地“嗯”了声,略觉可惜道:“面试完我就去出差了,一想起这事就去找人事部说了,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他在跟我解释,这让我有些慌,我也不知怎么回他,最后只是淡淡地笑了下,就这样过去了。

苏遇又继续道:“我还以为你会去北京,清华北大对你来说并不难考,怎么跑来南京了?”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我讶然地抬眼朝前望去,以为他是知道了点什么,但看他一副淡然的样子,我又暗自松了口气,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低声回道:“考砸了。”

“这样啊,有点可惜。”他感慨了一声,继续开车,没再说话了。

我微微松了口气,不舒服地靠在后座的椅子上,头重脚轻,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一觉一睡就睡得很久,模模糊糊间,我似乎听到苏遇在喊我的名字。我支支吾吾地不知道回了他什么,然后又睡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微微亮,分不出是白天还是黑夜,我躺在苏遇的车里,身上盖着他的西装,他人不在驾驶室。

我坐起身来,心慌地下车,想要去找苏遇,发现我们所在的地方并不是我家公寓楼下,而是长江边。

苏遇席地坐在离车不远的岸滩上,江边的风很冷,我朝他走了过去,身上还披着他留给我的外套。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眸一片清明地对我微笑了下,解释道:“我看你睡得太沉,喊也喊不醒,也不知道你住哪栋楼,就带你来这儿了,知道这是哪儿吗?”

“滨江公园。”

“你之前来过?”苏遇惊讶地问我。

我摇了摇头:“之前在网上看到过图片,学校社团团建的时候有人推荐来这儿看日出。”

“难怪,这儿的日出是挺美的,现在都五点多了,再过一个小时,这边差不多就能看到日出了。”苏遇双手枕在草地上,仰着头说道。

青色的草渍将他白衬衫的袖子都染脏了,他却不以为意地微笑着。

清晨的薄雾打在他的脸上,显得他整张脸更加苍白,他似乎比当年离开的时候更瘦了。

我挪动脚步继续朝他走了过去,拨了拨杂草,坐到了他的身旁,等着日出。

也许是睡了一觉精神恢复的缘故,也许是这边的空气太好,让人觉得舒服,我整颗心宁静了许多,再也不似昨天那般焦灼。

见我坐下,苏遇侧着头问我:“身体好点了吗?”

我点点头,对他说了声:“谢谢。”

他微笑了下,没再说话,闭上了眼睛,清浅地呼吸着四周新鲜的空气。

我脱下他的外套,怕弄脏地放在胸前,然后学着他的样子仰躺在草坪上,闭上了眼睛,等着日出的到来。

六点零九分的时候,江水的边际处出现了太阳的影子,一轮圆日从天际冉冉升起,慢慢染红了半片江水。江水上空的云彩都被染上了红色,远远望去,就像火烧云。

阳光自远方向我们照射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我的眼前就只剩下一片金色。

仿佛从头到脚被洗礼了一番,我竟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好美。”我忍不住发出感慨道。

苏遇微眯着眼,望着眼前的美景,赞同地附和我说:“的确很美,这还是我来南京后第一次看日出。”

“你来南京多久了?”我不由得脱口而出。

苏遇回头看了我一眼,淡淡道:“也就今年刚来,之前一直在国外。”

“都没回来过吗?”

“回来做什么呢?”苏遇反问我。

我顿了顿,默然了。

是啊!回来做什么呢!这里有那么多不好的回忆,他回来只会想起那些不堪的往事。

我们俩又继续看了会儿日出,谁也没有提离开。

一直到早上七点,苏遇定的手机闹钟响了,他才慢腾腾地从草地上爬起来,问我要不要走了。

我想起他还得上班,我自己也得回老家一趟,遂赶忙起身,跟着他一道离开了滨江公园。

送我回公寓之前,苏遇很客气地请我吃了顿早餐,吃的是南京的特色小吃——汤包跟鸭血粉丝。他胃口很小,没吃几口就饱了,一直在看我吃。

我因为一晚上没吃东西,外加有种大病初愈的感觉,肚子特别饿,便也顾不得面子地吃了不少。

吃完饭,我觉得身上又有了力气,似乎有力量去面对那些不好的事了。

过去我爷爷奶奶他们老爱说一句话,叫“能吃是福”,说的是一个人能吃得下东西就是好的,那定是死不了的。我还能吃那么多,说明爱情友情都伤不死我。可能我天生就不是情种,失恋对我来说,还没有活着重要吧。

苏遇将我直接送到了公寓楼下,我下车的时候,他突然喊住了我,手举成拳,鼓励地对我说了声:“加油。”

我愣愣地看着他,突然想起高二那年最后一次见郭老师,她也是对我说了一声“加油”。我猛地一阵鼻酸,对着苏遇挥了挥手,眼里含泪地笑着道:“学长,你也要加油。”

似乎没料到我会叫他“学长”,他微愣了下,后又笑了笑,温柔道:“再见了,王愢。”

我点头,目送着他开车离开,心里默念了一声“再见”。

那时候我以为我与苏遇再也不会相见了。

那个活在我记忆里,曾经哭着说“生而为人,对不起”的阴郁少年终于成长为一个坚强的男人,可以笑看着旭日东升,云淡风轻地去迎接每一天的新生。

苏遇可以涅槃而生,我相信,我也可以。

【3】愢愢,你回来了

转过身,我睁大了眼睛,望着不知何时等候在楼道口的沈骆驰,双脚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顺着苏遇驱车离开的方向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那双清澈的眼眸里闪过几丝受伤。

我难受地低下头,不忍看他。

他朝我走了过来,声音沙哑地喊了我一声:“愢愢。”

我没应,眼睛有些胀痛。

他伸手拉过我垂着的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新手机塞进了我的手里,低声道:“你说你手机坏了,昨天你走得太急,我还没来得及给你。里面的手机卡已经插好了,锁屏密码是你的生日,那部二手的老年机不要用了,以后就用这个吧。”

我愕然地望着手心里那款白色手机,看着那上面的苹果标志,眼睛突然红了。原来他昨天离开酒店是去给我买手机的。

我一直都知道沈骆驰是个好人,他待我很好,可是这么好的人,伤起人来实在是太疼。

“沈骆驰,我再问你一次,你跟佳楠是真的吗?”我没有收下那手机,抬起头,看着他期盼地问道。

沈骆驰默然地看着我,依旧没有解释。

良久,他才慢慢地说了声:“对不起。”

我的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我胡乱地伸手擦眼泪,将手机还给了他,就要离开。

他突然拽住我的手,声音沙哑地问我:“愢愢,你还喜欢苏遇吗?”

在看到苏遇后,他没有问我苏遇是什么时候回国的,也没有问我跟苏遇是什么时候重逢的,他只是问我,还喜不喜欢苏遇。

我悲伤地望着他,想跟他说,沈骆驰我喜欢谁,你现在还不清楚吗?

但想想还是算了,我喜欢谁,现在还重要吗?

不重要。

也许我命中注定,这一生都不得所爱。

我没有回答沈骆驰的问题,而是努力地挤出抹微笑来,衷心地向他祝福:“这四年,我很谢谢你。不管怎样,我祝你跟佳楠幸福。”

说完,我挣开了他的手,朝楼梯口跑了过去。

沈骆驰没有追来。

隐隐约约,我似乎听到他在呢喃地问我:“愢愢,那你幸福吗?”

我假装没有听见,没有回头。

我怕自己一回头就后悔分手,怕自己不要自尊心,不要脸面地赖上沈骆驰。那样的话,他又要为难了。

一回到公寓,我就关着门号啕痛哭了一场。记忆中,我很少这么大哭过,除了外婆离世,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伤心了。

不知道哭了有多久,直到眼泪再也流不出来,我才累得坐在沙发上,连去阳台看看沈骆驰走没走的勇气都没有。

一直到中午,章安过来找我,我才知道沈骆驰已经不在楼下了。

章安来的时候,给我带了水果,看到我一个人在公寓,她似乎已经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但她没有问;或许她是在等我先开口。

我一边收拾回家的行李,一边跟她提了想把这公寓转租出去的事。

章安没有反对,她问我:“不住这里也行,毕业前,你可以先跟我一起住酒店,等毕业后再做安排。我一毕业就要跟驴友们去云南了,我们准备一起开家客栈,你研究生反正要九月才开学,要不暑假就别打工了,跟我一起去云南玩玩散散心吧。”

“再说吧,我暑假可能会待家里陪下我爸妈,以后忙了就没有时间陪他们了。”我无力地说道。

“也好,反正你自己考虑好就行,其他事不用想太多,王愢,作为朋友,我只希望你快乐。”章安过来拥抱了我一下。

我用力地回抱住她,心里酸酸的,感动地说了一声:“谢谢你,章安。”

章安理解地拍了拍我的背,没再多言。

我跟厂里请了假要回家一趟,听说我要回家,章安从朋友那儿借了辆车过来,非要送我去车站。

我拗不过她,便厚着脸皮接受了她的好意。

到了中央门汽车站,我直接买票上了车。等我到家,已经晚上六点多了,家里黑漆漆的,没有人在。

我心里觉得奇怪,既然不在家,我妈又为什么那么急希望我回去。我以为我爸妈都在上班,于是打了个电话给我妈,想要告诉她我回来了。

我妈的电话一开始没人接,后来她回了电话过来,里面传来的声音却是我爸的。

我问我爸他们在哪里,我爸踌躇了会儿,才叹了口气,跟我说:“愢愢,你来医院一趟吧,你妈被车撞了。”

我连忙放下行李,顾不得休息,直接离开了家,在小区门口拦了辆出租车赶去了医院。

在住院部的病房里,我终于见到了我妈。

她手上脚上都打着石膏,像个木乃伊躺在病**,我爸在一旁照顾着她。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我妈看到我的瞬间,眼泪就下来了。

她哽咽地喊了我一声:“愢愢,你回来了。”

我呜咽了一声,走到她的床边,问她:“怎么好好的出车祸了?”

我妈看了下周围病**的人,怕别人知道似的,她眼神闪躲了下,含混不清地说了声:“就自己没注意,电瓶车撞上人家轿车了,还好,没多大事,就是手脚骨折了,你别太担心。我就是突然想你了,所以才叫你回来的。”

“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心疼地责怪了我妈几句,守在她的身旁,给她按摩。

我妈一直握着我的手,歪着头看我,没说话。

有我陪着,我爸便出去给我们买晚饭了。

吃完饭,我看我爸一副疲惫的样子,便让他回家休息,说我来守我妈。我爸本来不愿意,后来我妈也劝了他,他这才不放心地离开。

走之前,他把我喊出了病房,沉着脸跟我讲了我妈出车祸的原因。

出车祸前,我妈下班回来,突发奇想地去邻居家串门,正好看到林佳楠妈妈也在那户人家家里玩。

林妈妈说起佳楠爸爸跟沈叔叔合作生意的事,说他俩一起在上海开了家光电公司,还说起林佳楠跟沈骆驰都在澳洲上学,两家人关系有多亲密。

那邻居只知道我有男朋友,不知道我男朋友就是沈骆驰,就随口对林妈妈说你们两家既然关系这么好,两个孩子又在一起上学,以后说不定能攀亲家。

俗话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妈在旁边听到这话当即心里就不舒服了,刚想说沈骆驰是我的男朋友,结果就听到林妈妈说沈叔叔他们确实有这个意思,打算等沈骆驰跟林佳楠毕业了,让他俩订婚,好继承上海的公司。

听到沈骆驰跟林佳楠要订婚,我妈之前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事,便生起了气,跟林妈妈争执起来,说林妈妈是自作多情,那沈骆驰明明跟我在一块,还说林佳楠贼心不死,还想像高中时那样倒贴人家。

我妈说话一向难听,没有分寸,林妈妈听到她说这些话后自然是气不过地反驳她,直接跟我妈说,你说我女儿不好,你女儿有多好,你女儿就是个破鞋,被人玩了,没人要,你就找沈骆驰接盘,亏沈家人还不知道,不然指不定他们要气成什么样。

林妈妈突然说我是破鞋,我妈当时整个人都蒙了。

邻居们不明就里,立刻好奇地围了过来,问什么事。

我妈把握不住林妈妈都知道了什么,只敢骂林妈妈烂嘴胡说八道,不敢再继续恋战下去,就怕林妈妈把我的名声给毁了。

可林妈妈不想罢休,一个劲地嚷嚷我是破鞋,说我不要脸。我妈气不过就伸手打了林妈妈,揪着她的头发把她往邻居家外拖。林妈妈就跟她打了起来。邻居们赶来劝架,之后事情就越演越烈,连刘奶奶也闻讯赶了过来。

刘奶奶一向是个很爱惜名声的人,一开始看到我妈跟林妈妈打架,她自然是帮我妈的,让她们先停手,别在外人面前闹,然后带着林妈妈跟我妈去我家说理。

林妈妈看到刘奶奶就说我当年体检报告的事,说我妈跟我拿沈骆驰当接盘侠。我妈自然是不承认这些的,说林妈妈在胡说八道,还说要告她诋毁我的名誉。

刘奶奶听了很生气,说要去问沈骆驰。我妈怕刘奶奶问出点什么,就骑车去追刘奶奶,想要跟刘奶奶解释,结果路上就出了车祸,当场就被送去了医院,而刘奶奶已经跟着林妈妈走了。

我爸知道我妈出事后,立刻从厂里赶到了医院。

我妈焦急地让他给刘奶奶打电话,说我的事是假的,都是林妈妈在乱说。结果刘奶奶在电话里哭得声嘶力竭的,用各种难听的话来骂我妈,说我妈无耻、厚脸皮,利用她家沈骆驰,欺骗了他们。

不管我妈怎么解释,刘奶奶都不再信我妈的话,最后她连我妈的电话都不接了。

我妈气得发抖,又怕我知道这事后担心,就忍着没告诉我。

她思来想去,觉得林妈妈知道这个事定是沈骆驰跟林佳楠说了点什么,但是她又不敢确信。直到我打了电话给她,告诉她我跟沈骆驰分手了,她才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

我爸说我妈先前把沈骆驰骂了无数遍,说他言而无信,又骂林妈妈烂嘴巴,她一边骂一边哭,说我们愢愢该怎么办。

我爸跟我复述这些话的时候,他一个大老爷们眼眶都红了。他的手按着我的肩膀,难受地安抚我说:“愢愢,别怕,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些人都是瞎说,你不用担心,现在这社会这么开放,没人会说你什么的。他们要敢说你,爸就去告他们,你别怕啊!”

我抬起头,悲伤地看着我爸,摇了摇头,说:“我没事,我不怕,爸,你别慌,让他们说去吧,你不用告他们,告了也没用,法律管不了人的嘴……”

后面一句我没说,我想说的是,那些都是事实,就算是告,也无疑是让更多人知道我作风不检点,嘲笑我家的丑闻,吃亏的还是我们。

我爸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你回去陪你妈吧,爸先走了。”

我说:“好的。”

送走我爸后,我一个人站在医院的走廊里,久久不能平静。

我脑子里很混乱,我在想所有的事。

林妈妈说林佳楠跟沈骆驰要订婚了?

沈骆驰昨天又说今天要陪林佳楠去上海,他跟林佳楠去上海原来是去商量订婚的事吗?

沈叔叔跟林叔叔一起开公司了,沈家的人从没告诉我们这件事。

林妈妈是怎么知道我的事的?真的是沈骆驰告诉林佳楠的?而林佳楠告诉她妈妈的吗?

不,沈骆驰不会做这些事的,可林佳楠和她妈是怎么知道的?

刘奶奶应该是听信了林妈妈的话,所以才那么骂我妈的吧?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呢。

我跟沈骆驰分手了,我妈被车撞了,邻居们都知道了我体检报告有问题,觉得我是个不知检点的女孩了。

好像一夕之间,所有不好的事都发生在了我的身上,我胃里一阵恶心,想吐却吐不出来。

“别慌,王愢,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不停地安慰自己,但内心很清楚,有些事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过去的。

【4】我以为你比那林佳楠好,我真心疼你爱你,哪知道你比她还恶毒

我在医院陪了我妈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我爸带了早餐过来替我的班,他让我回家休息,补个觉后收拾下回南京去。

即使快毕业了,可我的实习工作不能落下。实习工资虽然不多,但对我爸妈来说,那是我第一份正经的工作,代表着我不再是个孩子,我已经是个踏入社会的大人了。

我本还想留在老家陪我妈几天,我妈我爸却一直怂恿我走。我心里知道,他们是怕我留下来,听到那些闲言碎语心里不舒服。

至于我妈这么急着要我走,那为何又要焦急地喊我回来,那不过是人类的通病,在生死危难之际,总想见一见最亲的人,哪怕一面也行。

我妈死里逃生后最想见的人自然是我,现在见到了,她心里也就舒服了。

最终,我听了我爸妈的话,离开了医院,回到了家中,准备再待一天,次日回南京。

我刚回到家,我爸就打了个电话给我,让我去他们房间的床头柜里拿个纸包裹,里面放着一笔钱。

我有些不明所以,我爸告诉我这些钱是他按照我妈的记账本上我们家从沈骆驰一家身上讨到的好处。

林林总总,大到沈骆驰给我租的房子租金,刘奶奶每年给我的压岁钱、生日红包,小到他们给我买的零食、衣服鞋子,所有的钱我妈都记得清清楚楚。

沈家跟我们家决裂后,我妈就让我爸去银行取了存款出来,准备把这些钱还给刘奶奶。

我爸说,人活着就算是没钱,但也得有骨气,不能被别人看扁。既然我跟沈骆驰已经分开了,我们也成不了一家人了,那么该算的还是算个清楚,别日后落人话柄。

他让我休息好就把这些钱送去刘奶奶家。

我拿着那些钱,内心本不想去见刘奶奶,但所有事情都是因我而起,也该由我去结束。

待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后,我才揣着那些钱,骑车去了香格花园。

刚到刘奶奶家的车库,我就看到了在门口晒小鱼干的沈爷爷。

我停好车朝他走了过去,小声地唤了他一声:“爷爷好。”

他闻声回头看了我一眼,看清我后,眼里闪过几丝讶然,但很快他又恢复了镇定,只是表情有些不自然地对我道:“愢愢,你怎么来了?”

“我找刘奶奶有事说。”我低声说道。

他似乎知道我来是为何事,长叹了一口气,指着车库内道:“你刘奶奶在**躺着呢,她高血压犯了。”

我隐隐已经猜到刘奶奶为什么血压升高了,应该是因为我那事给气的。

我感到愧疚地朝沈爷爷鞠了个躬,走进了车库,对着里屋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刘奶奶,我是愢愢,我来看看您。”

刘奶奶从床帘里探出头来,脸色青黑地看了我一眼,别过头去,冷厉道:“你还来这儿干什么?你跟你妈把我家骆驰当什么了?枉我对你们这么好,你们怎么能这么做!怎么能啊!我可怜的骆驰!”

她一边骂我,一边捶胸顿足。

我站在原地,不敢再上前。

我并不想为自己做任何解释,因为事实的确如此,我跟沈骆驰当初在一起的原因对沈家人来说,本来就是伤害。

我胆小怯弱,我怕别人议论我,怕自己名声不好日后像我妈说的那样找不到好人家,所以利用了沈骆驰。

对于这件事,我没有任何可以狡辩的,我能做的只有道歉。

“对不起,奶奶,我辜负了你们。”我弯着腰,低着头说道。

刘奶奶哭红着眼,气得拿手指着我,控诉道:“不要再叫我奶奶!我没有你这样的孩子!王愢你不该啊,不该啊,我以为你比那林佳楠好,我真心疼你爱你,哪知道你比她还恶毒。你走吧,不要再来了,我们家不欢迎你。”

刘奶奶说完,见我还不走,她便从床头柜那儿拿了个碗朝我砸了过来。

我没有避开,那碗砸在我的眼角,我疼得都睁不开眼。

“你……你怎么不躲呀?”刘奶奶只是气急了,并非真的想伤我,看到我被砸到,她很是恼羞。

沈爷爷听到了动静,跑进了车库,看到了掉在地上碎裂的碗,又看了眼我脸上的伤口,连连叹气:“这都是什么事啊!王愢你赶紧走,别站这儿了!桂芬,你也别气了,回头血压又高了,跟孩子计较什么,她也不想那样的。”

刘奶奶抚着胸口背过身,躺在**,不再理会我。

沈爷爷推着我走,我把钱从背包里拿了出来,交给了他。

“这是什么?”沈爷爷问。

我红着眼看他,没有回答,嘴巴哆嗦了会儿,又说了几声“对不起”,然后跑出了车库,推车就走。

我一路哭着骑车回了家,连回头再望一遍香格花园的勇气都没有。

曾经在这个小区里发生过的所有美好记忆都在我的脑海里快速地闪退着,它们从彩色渐渐变为黑白,就像我的青春一样。

【5】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好的

在我父母的要求下,第二天我又匆匆离开了老家,赶回了南京。

在毕业前夕,我跟章安住在一起,她在酒店开了间月租房,除了比较浪费钱外,挑不出其他毛病来。

我把之前的公寓租了出去,用拿到的房租贴补了章安部分房费。章安一开始不愿意收我的钱,但无奈我态度坚决,她才勉为其难地收下。

之后的日子,我都按部就班地生活着。白天我照旧去食品厂上班,晚上回酒店,跟章安聊会儿天后,就洗洗上床睡觉了。

每天我都不忘给家里打个电话,问问我妈的复原情况。我妈总是回复说她很好,至于是真好还是假好,我无从查证。

小县城最大的毛病就是地方太小,一件稍微新奇点的事很容易就会被传开。

五月底的时候,我终于结束了食品厂的实习工作,回学校参加论文答辩,离毕业的时间越来越短。

她说王愢,我听我妈说了个事,不知道是真是假,跟你有关的,我说了你可别不高兴,但是我实在慌得很,忍不住要来问问你。

我跟李文艺认识多年,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语无伦次地讲话,她不知道该用何种语言来说这件事才不会伤到我,她想不出,所以话到了嘴边,一直磕磕巴巴的。

对于这件事,我妈早就跟我叮嘱了好几次,她说如果有人问起,我一定得咬死不认。

诚然,我对所有来询问这件事的人都是这么说的,我说我不知道,我没做过,你们别胡说。包括我的表姐妹,我的堂兄妹,我的三姑六婆。

但是面对李文艺,我却沉默了。

李文艺在问完之后,听到我沉默不答后,她就哭了。

她哭着对我嚷嚷着,说:“你怎么就这么蠢,现在这社会哪来那么多处女,你有啥怕的,非要低声下气跟沈骆驰将就。好了,现在沈骆驰不要你了,他们一家嫌弃你了,他又跟林佳楠好上了,你得到什么了。四年青春,你就白白浪费在他身上了。我早就说了,让你提防着沈骆驰,你偏不听。我知道你这会儿心里比谁都难受,都委屈,但是你别怕,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好的。等我毕业回来,我帮你去找沈骆驰出气。”

我被她说得眼里就像进了沙子,疼得要出眼泪。

一听李文艺要找沈骆驰的麻烦,我赶紧出声阻止道:“文艺,别,跟他没关系。”

“什么叫跟他没关系,这事一开始就他知道,你连我跟袁满都没说,那现在林佳楠是怎么知道的,她父母又是怎么知道的?说你傻你还真的傻,肯定是沈骆驰告诉她的啊!不然他哪儿找得到理由甩了你跟林佳楠在一起。”李文艺气愤道。

“沈骆驰他不是这样的人。”我坚持为他辩解。

李文艺说得没有错,我跟沈骆驰在一起四年,整整四年,没有谁比我更清楚他的为人。不管我爸妈他们怎么说他,我知道,肯定不是他说的。因为他说过的,他不嫌弃我。

他若是那种小人,当初一开始就不会帮我跟我妈。

何况分手也是我提的,跟沈骆驰无关,所以根本不存在他为了跟林佳楠在一起这么编排我、诋毁我。

“你真是要把我气死。”李文艺最终被我气得挂了电话。

没多久,袁满也发了短信过来。

他没有像李文艺那么暴躁,只是简短地问了我一声:“你还好吗?”

显然,袁满也定是知晓了些什么,才会说这样的话。

我心里明白他俩都是在关心我、心疼我,可是我没什么可以跟他们解释的,包括一开始对他们隐瞒都让我觉得歉疚。

他提到春晓,我终于忍不住地掉了眼泪。

我想如果春晓还在的话,当年我出那个事,他会怎么做?他会代替沈骆驰帮我吗?

应该会吧,因为他是最好的春晓。

那段时间,我接了很多亲朋好友的电话,有来探口风的,有来关心的,唯独没有沈骆驰打来的。

自我们彻底分手后,他与我就断了联系。我们互相都没有找过对方,即使那阵子我们俩的名字一直被摆在一起谈论,当然还少不了个林佳楠。

所有来电中,让我最意外的莫过于那个陌生号码打来的。

我一开始以为是推销电话,结果对方一开口,我便震惊了。

“王愢,我是苏遇。”

我从来没有想过在这样的风口浪尖苏遇会打电话给我,他能有我的手机号肯定是问了他们公司人事部的人,之前我投递给他们的简历上有我的联系电话。

听到苏遇的声音,我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我刚应了声,就听到他停顿了下,缓缓道:“刚才我爷爷打了个电话给我,突然跟我说起了你,他说听到了一些舆论,让我跟你聊聊。”

他这么一说,我立马知道了他所问何事,我打了个激灵,顾不得思索,就把电话给挂了。

我觉得我也真奇怪,我能受得了其他人问我这件事,却唯独受不了苏遇这个当事人来问我。

第一,我觉得整件事回想起来很不堪;第二,我不想从苏遇的嘴里听到任何关于负责、同情的话来,我不想拿道德来绑架他。

那些都是年少时的往事,如今我们都有了自己的生活,互不干涉,可以说是毫无交集,我何必要把他再牵扯进来呢。

我心里乱得很,没多久,苏遇又打了个电话过来,我没有接。

又过了一会儿,他发了短信给我,内容是这样的——王愢,我知道我当年失控后的行为伤害了你,很抱歉,那时候的我太混乱,无法理智思考,但我不会因此否认我的过错,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出面帮你去澄清。如果没法澄清,我也可以尽我所能对你负责,弥补你所受的伤害。

我就知道,以苏遇的为人他知道了这件事定是要对我负责,可是我要他负责什么呢?像我妈当年逼着沈骆驰要我一样,逼着他对我的余生负责吗,让他娶我吗?

这么多年,我跟苏遇见过的面屈指可数,我们俩除了那年在外婆家一起度过的寒假外几乎没有任何交集,现在的我们就是两个完全陌生的人。他根本没必要对我负任何责任,而我也不需要他为我做些什么。

因为我若接受了苏遇的帮助,等于我承认了我因为他失去了贞洁,承认那些谣言都是真的。我已经道德绑架了一次沈骆驰,为此我至今内疚着,我不会再想要绑架一次苏遇的。

许久许久,苏遇才又回了条短信过来,上面就只有一个字,他说“好”。

我终于可以确定苏遇是从未喜欢过我的,所以他才会如此淡然。

我也知道了沈骆驰与苏遇的区别在哪里,他们一个会为我哭,那是因为心里有我;一个都不会哭了,他的心空了,连自己都没有,怎会有我。

【6】眼前的沈骆驰再也不是我的沈骆驰了

六月中旬,我妈出院,她打电话来问我什么时候毕业。

那会儿我正穿着学士服在跟同学一起拍毕业照,我回她说快了,也就这两天。

“可算是毕业了。”我妈长长地舒了口气,问我,“暑假还在南京吗?”

我点了点头,闷声回她:“嗯,我找到兼职了。”

“也好,别回了,先避避风头,等时间久了,没人说你的事了你再回来。有机会的话,找个老实点的男孩子谈谈,能带回家自然最好。”我妈怅然地说道。

说起男朋友,我有点泪目。

即使是生我养我的母亲,也不懂我的心——喜欢过沈骆驰的人怎么还可能轻易喜欢上别人。

虽然内心知道我不大可能让我妈如愿,但嘴上我还是回了句“好”。

挂完电话,章安喊我继续去拍照。我陪着她逛了逛校园,把能拍照的地方都拍了个遍。

等拍完照,已经傍晚了。章安跟她的几个驴友约好他们给她庆祝毕业,她让我一起去。我跟那群人都不认识,便婉拒了,一个人先回了酒店。

晚上,班长在班级群里发了消息,说辅导员通知明天举办毕业典礼,让大家全部到校领毕业证,领完一起吃个散伙饭,唱个歌,就各奔东西了。为了明天的活动,班长让我们每人交三百元活动费。

这是整个大学最后一次团体聚会了,说不去的话就太过分了。

我刚发了实习工资,本来是准备还沈骆驰房租的,但我爸取了存款把欠沈家的钱全还上了,我的钱还没来得及打给家里,便先从里面拿了三百块交了费用。

交完钱后,我拿电脑看了会儿视频,后觉得有些疲惫,就去洗了个澡,没等章安回来先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俩都起得很早,章安抓着我硬是给我化了个淡妆。待我顺她的眼后,她才准许我出门。

到了学校,跟班级里的人集合,我们一起去润泽操场参加了毕业典礼。学校特意给我们应届毕业生安排了文艺会演,那表演从下午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夜幕刚降下来,我们就听到礼炮声响,头顶数朵烟花绽放,那是学校的领导们在给我们放烟火。

每年的毕业典礼,我们学校都会放烟火,校方在这方面特别舍得花钱,每次都是上百万烟火地放,那些烟火在天空中不断地绽放着,几个小时都不会停歇。

在一堆情侣之中,我跟章安被冲散了。我慌乱地寻找着她,不知不觉走到了沈骆驰他们系所在的位置。

我似乎看到了沈骆驰,他独自一人站在人群之中,脸上的神情很是落寞。

我悲伤地站在原地,不敢再上前。

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朝我看了过来,眼里仿佛有流光涌动。

我的内心突然有一种冲动,很想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亲吻他,可是我知道我不能。

眼前的沈骆驰再也不是我的沈骆驰了。

“愢愢。”

隐约间,我看到他薄唇微微动了下,好像唤了一声我的名字。

在他要朝我走来时,林佳楠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跑到了他的身旁,一把拉住了他,踮起了脚,在他的嘴角落了一个吻。

就像当年在香格花园的凉亭里一样,他们亲吻在了一起,而我依旧是看客。

不同的是,这一次没有树给我隐藏,也没有雪覆盖住我,我就那么明晃晃地暴露在他们面前,连带我的伤痛一起暴露了。

我看到林佳楠朝我看了一眼,对沈骆驰说了点什么,随后沈骆驰转过头回吻住了她。

一朵巨大的烟花在他们的头顶绽放开来,如此美丽。

我凄然一笑,默默地转过身,离开了。

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看不清来时的路,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寻找着我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