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路以宁写给秦桑的第十三封信
摘录)
嗨!秦桑。
暑假到来了,你在做什么呢?
我又回到了老家,虽然只有短短几日,却依然如每一次回去一样,充满了舒适与快乐。
这是一个美景独好的地方,也是一个民风淳朴的地方。我爱这里的小河,爱这里的垂杨柳,爱这里的晚风,也爱那些说着乡音笑容温暖的人们。
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这样的地方呢?岁月静好,时光悠长,好像可以无所事事地虚度每一天光阴。
你会觉得虚度光阴可耻吗?
不过,我居然在我的家乡遇到了同班的另一个同学,是个没脸没皮的家伙,他每天不是捉弄人,就是睡大觉。
我相信,他一定不会觉得虚度光阴可耻的。
想想,还真是羡慕他。
——小七
01.奶奶,你别信他呀,他就是一不要脸的学渣!
夏日里的秀溪,迎来了一批前来写生的大学生。
路以宁正在河边喂野猫,碰到好几个背着画板、拎着工具箱四处游**的年轻男女,前前后后逛过一圈,再挑个好位置纷纷支起画架。
路以宁面前在喂的这只猫,也不知道是哪家养的,体重明显超标,快赶得上一头小香猪。
黄白相间的毛茸茸身体“瘫”在地上,糨糊似的一团,懒洋洋地咬着路以宁刚给的小鱼干。
这是难得悠闲的几天假期,因为过来参加堂姐的婚礼多住了几晚,她明天就要回徽阳,还有各种暑期补习班要上。
一天时间就在这样放松状态里匆匆溜走,直到奶奶喊她回家吃饭。
“我不想回徽阳嘛。”路以宁抱着奶奶的胳膊。
奶奶笑着拆穿她:“我看你是不想回去上补习班。”
饭桌上,爷爷也插了一句嘴:“现在学习竞争厉害,尖子生多,落后就要挨打。”
路以宁垮下了脸。
奶奶给她夹一筷子红烧肉:“多跟你同学交流,相互学习,听说易千树……”
一提这个名字,路以宁就奓毛:“奶奶,你别信他呀,他就是一不要脸的学渣!”
奶奶看着孙女咬牙切齿的模样,就觉得好笑。
吃过晚饭后,天刚刚黑。
左邻右舍的老头儿老太太出来纳凉,人手一把蒲扇,为了不弄混,在扇柄上用剪刀歪歪斜斜地刻了一个姓氏。
路以宁晚上也想要出来转转。
碰上一群小孩儿在夜色里玩捉迷藏,一个穿蓝白条纹背心的小男孩站在廊下,捂着眼睛,正大声数到了十。
一群孩子朝四面八方散开。
路以宁看他们有的慌慌张张地躲在大门后,有的缩在柴堆后,还有的就比较牛了,三两下蹿上树,稳稳当当趴在树干上不动了。
十秒过后,还有年纪太小的找不到地方躲的,急得直哭,呜呜跑去乘凉的那堆人里找自己家爷爷奶奶,大人们一边看笑话一边哄着。
路以宁嘴角含着笑,缓缓散步,沿着巷子继续朝前。
走着走着,她的目光往旁边一瞥,发现相邻的两栋房之间开了一条狭长的窄缝,大约能容下一个人的宽度。
而地上恰好长出一丛低矮的灌木,挡在入口处。
路以宁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便伸头朝里探了探。
灌木丛后赫然蹲着一个人,挤在窄缝中,月光之下,路以宁恰恰与他四目相对。
今晚的月亮可真圆,少年头发丝上沾着的草屑都能看见。
易千树:“嘘——”
路以宁:“……”
易千树压低声音,朝她摆手:“赶紧走,你站这里会暴露我的位置!”他个子大,可是好不容易躲进来的。
路以宁震惊:“易千树你幼不幼稚啊,跟一群八九岁的孩子玩捉迷藏玩得这么起劲?”
少年一笑,神采飞扬:“小爷乐意。”
那面容神情如此天真又耀眼,路以宁看得一滞,竟忘了当面向他兴师问罪。
窄缝的另一头临着岸边,野生的菌子和青苔在夜间疯狂生长。
河面碧波**漾,白天在柳树下写生的几个学生雇了一艘乌篷船,船上摇橹的人,摇碎了跌落水面的月亮和两岸房屋的倒影。
美丽的秀溪,慢慢入眠了。
02.偏头便能看见他的眼睛,说话有人回应,好像永远不会再害怕。
徽阳。
花蕾打暑假工的小饭馆晚上九点关门,关门后帮着老板娘一块儿洗碗和打扫完卫生,她得将近十点才能下班。
她拎着两袋垃圾出门去扔,目光在路边的道行树下搜寻了一圈,从正门往右边数到第七棵。
果然,许长阳就站在第七棵树下。
她说不用他接,他每天照旧来。
她前天来大姨妈脾气躁,尤其不耐烦,说让他走远点。
他就站得远了点,昨天是第六棵树,今天挪了几步到第七棵树旁,果然很听话离她远了点。
她说是因为不想耽误他的学习时间,他就拿书过来,借路灯的光背英语单词。
花蕾无可奈何地笑话他:“你跟我演偶像剧呢?”
许长阳眼镜上折射着路灯的光,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十分坚持:“你下班太晚了,一个人回家不安全。”
“明天如果你还是要来,可以进去坐着等,比站这里喂蚊子舒服。”
许长阳挠挠手背上鼓起的包。
“再等我五分钟,进去洗个手就出来。”花蕾说。
“我不急,你慢慢来。”许长阳看她飞奔而去,地上拖长的黑色影子也跟着雀跃不已,进门时仍忍不住回头,偷看一眼。
他冲她扬扬手,一个劲地笑。
他可真喜欢她,喜欢她喜欢到不知道该怎么对她再好一点。这种喜欢啊,跟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最后一小问那样难解。
花蕾挎着帆布包从小饭馆出来,解开单车上的锁,把车推着走。
因为考虑到晚上下班以后已经赶不上最后一趟回家的公交车,她就每天骑单车早出晚归。
许长阳也有一辆小坐骑,靠在树下。
车铃铛上绑着一枝棕榈叶编织成的玫瑰,是花蕾许多天前弄的,叶子已经彻底失去水分变得干枯,他也没有扔。
路上行人已经不多,只剩下偶尔疾驰而过的车辆像一支拉满弓的箭,离弦而去,迅速消失在苍茫的夜色尽头。
两人骑着单车并排而行。
花蕾想象过,如果这时候只有她独自一人,她一定会飞快地踩着踏脚赶回家,如同背后有洪水猛兽在追,拼了吃奶的力气一头扎进路灯昏黄的光晕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惬意地感受从河面吹过来的风。
偏头便能看见他的眼睛,说话有人回应,好像永远不会再害怕,所有遗落在晚风里的心情都能找到栖息之地。
尽管花蕾口是心非地拒绝过许多次,但她又觉得,能有一个人陪着自己,真是太幸福了。
而且这个人叫许长阳。
“累不累?”
“还好哇。”
“要不要跟我去个地方?”
“现在吗?”
“对,现在。”许长阳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地说。
后来,在花蕾的印象中,她始终记得,那天他们骑单车爬了一个好长好长的坡。
渐渐地,道路越来越窄,两旁绿树密集幽深,像千寻误入了神隐之地。
最后一段路颠簸不平,他们把单车扔在草地里,徒步往上走。许长阳走在前面,领先了两步,回过头来去牵花蕾的手。
温热的掌心带着一点潮湿的汗意,牵引着她向前。
视线中,灌木竞相往后退去,直到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站在一处位置绝佳的高地上,能俯瞰到整座城市。
无数亮起的灯光如天际的星辰,在黑暗中闪烁,汇成一条银河。
如宇宙般辽阔旷远的宁静。
月光洒下,满城清辉。
走吧,亲爱的人哪,让我们一起冲破最深的夜色,去最远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