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穷途末路

【今天是赶集的日子,所以街上特别热闹,白初晗点了碗米线,坐在路边吃。然而她还没吃几口,突然就下起了暴雨,雨水落进了碗里,米线不能吃了。她站起来结了账,匆匆跑到对面的小店避雨。

“别看这店面装修不怎么样,却是几十年的老字号了,这里的过桥米线味道特别正宗。”

听到“米线”二字,白初晗开始心疼起刚才那碗没吃几口的米线,忍不住转头朝店里看了眼,心想这特别正宗的过桥米线能长什么样子,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了余朝清。

他正把砂锅里的米线慢慢挑进碗里,夹起一夹放到嘴边吹了吹。他吃饭的样子一向斯文,白初晗才想起,有钱人家的孩子就算脑子不太好使,读的书不多,但这些礼仪教养是必不可少的。再一看,他的对面坐着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男人,白初晗总觉得有点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那人是谁。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天开始放晴。白初晗拍了拍身上溅到的雨水,朝汪培家走,还在路边卖水果的摊贩那里买了些水果。毕竟上门拜访他人,总得带点礼物才算礼貌。

开门的人是昨晚的妇人,白初晗这才看清对方脸上那些深深浅浅的纹路。

对方并不认得白初晗,便问:“请问你找谁?”

“请问汪叔叔在吗?”白初晗说,“我的父亲是他的老同事,之前听我父亲说过。这次我来云南出差,正好路过此地,便来拜访拜访。”

妇人警惕道:“我们跟过去的朋友同事早就没了往来,而且搬过几次家,你怎么找到住址的?”

白初晗愣了一下,没想到汪培他们搬过家,便笑道:“只要有心,这个年代还有什么是找不到的呢。”说着,她故意将右手的袋子换到了左手,装出一股柔弱的样子,似乎拎不住那袋水果了。

妇人看了看白初晗,犹疑了会儿,才答应:“进来吧。”

看得出对方的戒心很重,白初晗为了缓和一下氛围,便问:“您是汪叔叔的妻子吧?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我姓吴。”

“吴阿姨,我买了些水果,也不知道您喜不喜欢吃。”

“你喝水吗?还是茶?”

“水就行。”

吴阿姨倒了杯水递给白初晗,开门见山道:“说吧,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

白初晗笑:“吴阿姨您别急,先坐下来。”

那只花猫大概是听到了动静,从楼上下来后蹲在吴阿姨脚边,两只褐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白初晗。

“我的父亲叫白航,是汪叔叔过去的同事。”

听到白航的名字,吴阿姨脸上明显闪过一丝错愕,不过很快掩盖过去了,她说:“十多年前的事了,老汪的同事我都不怎么记得了。”

“汪叔叔呢?他今天不在家吗?”

“他有事,这段时间都不在家里。”

白初晗笑笑,继续说:“我来是想问一些关于我父亲的事……”

“我跟老汪的同事不熟,所以帮不了你。”

“那您可以给我汪叔叔的电话吗?我打电话联系他。”

吴阿姨愣了愣,随即编了个谎话:“他不用手机。”

白初晗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她喝了口水,看了看屋子里的陈设,然后将视线转移到花猫身上,说:“这只猫长得可真壮实。”

吴阿姨下意识把身子挪了挪,想去挡住花猫,大概是发现自己的这个动作很蠢,吴阿姨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笑容,说:“我平时饮食比较油腻,这只猫吃些剩菜剩饭,所以长得肥硕了些。”

“据说宠物养久了就会跟主人长得很像。”白初晗弯起眉眼,“这只猫应该长得很像汪叔叔吧。”

吃过早饭,余朝清便随莫覃去看啤酒花的培育基地,地点在乡下,开车过去要三个小时。莫覃的眼睛旁有一道疤,他说是之前出车祸不小心撞到的。

“那个姓白的女生没来?”莫覃坐在副驾驶座上,头微微侧过去,看似很随意地抛出了个话题。

“她辞职了。”余朝清说,他并不是很想提起她。

“怎么这么突然?”莫覃明知故问。

余朝清懒洋洋地靠在座位上,笑道:“还得多亏了莫兄你提醒,不然我都没发现身边有这么一号可疑人物。”

“那你探出了什么究竟来没?”

“究竟?”余朝清坐直身子,手肘枕在膝盖上,双手托腮,“她看上去很无辜,不像你说的那么歹毒。可是,她为什么要害死自己朋友呢?”

汽车驶上坑坑洼洼的泥土路,车子开始晃起来,余朝清伸手抓住车顶的抓手以便稳住身体。

莫覃幽幽的声音从前方飘过来:“我也想知道。我想了很久,只想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除此之外,我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了。她无父无母,据说跟养父的关系也不好,一个人打几份工,想必生活拮据。往上爬的路不多,能抓住时机她自然不会放手。”

“听上去很社会达尔文主义啊,但杀死自己的好朋友能有什么好处呢?”余朝清昨晚没睡好,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话说,那个叫林桃的是你前女友?”

这回轮到莫覃沉默了,他打开车窗,点了支烟。风把烟雾往后一吹,余朝清立刻咳嗽起来。莫覃迅速抽了两口,将剩下的烟扔了出去。

“快到了。”莫覃说。

车窗外快速闪过郁郁葱葱的树林,余朝清觉得空气都变得格外舒适了,而后的一路上,莫覃都没再主动开口说过话。

其实林桃谈不上是莫覃的前女友,两人不过是高中同学。上学的时候,林桃的成绩很好,是老师和家长眼中的乖乖女,但莫覃永远是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不学无术的学渣。没人知道,每天放学回家,他们两个人都会去电玩城打几局游戏,然后坐在快餐店里喝奶茶、吃烤肉。说来两人相熟的契机也很特别,林桃是学校的纪律委员,每周会有三天在校门口检查学生穿校服和上课迟到的情况,而莫覃上学时隔三岔五迟到,还顶个非主流的发型到处招摇,自然成了林桃的“眼中钉”。在屡次的斗法中,两人竟成了朋友。

这样的关系持续了数年,莫覃喜欢林桃,只是从未点破,两人默契地维持着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不过莫覃生性顽劣,大学读了三年,便因为在校外打了人被学校开除了。他索性不读书了,反正家里有钱,多他一张嘴不多。之后他整日和一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做些不怎么见得了光的生意赚点钱,也因此和林桃渐渐疏远了。

林桃一直对莫覃很愧疚,因为莫覃是为了她才打了人,被打的人是她的一个追求者,三番五次骚扰她。莫覃知道后,忍无可忍就揍了对方一顿。后来她找了莫覃很多次,希望莫覃能重新回学校读书,不要和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混在一起。两人因此大吵了一架,两人赌气,谁也不肯主动联系谁,谁知再相见,他们竟已阴阳两隔。

莫覃怀疑白初晗的原因很简单,在林桃出事后,他想找白初晗了解情况,可是他发现白初晗每晚都不在家,白天也总是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做什么。一个二十出头还在学校读书的女生,生活和交际的圈子不可能特别复杂,而一旦超出常理,必有原因。所以他让王斌和林跃找到白初晗,也想方设法接近余朝清,毕竟当时一起出事的还有这小子,可气的是余朝清醒来后把什么都给忘了,他就没法从余朝清身上下手。当初白初晗也在场,他觉得让他们再次接触可能会找到什么线索。

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再辛苦地寻找线索了,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不自觉勾了勾。偏僻的啤酒花培育基地,给了他待会儿行事很好的庇护。

吴阿姨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而后换上了警觉的神情,摸了摸大花猫的头,笑道:“时间不早了,我要出门买菜了。”

“吴阿姨,我也不卖关子了。”白初晗说,“我来的原因很简单,我的父亲白航十几年前因为被人诬陷贪污而跳楼自杀,我发现他生前和他的研究团队一起去过邽山,我想一定是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被牵连了。当时和他一起去的还有汪叔叔,我想找汪叔叔了解当时究竟发生了……”

“别说了。”吴阿姨打断白初晗的话,显得很不耐烦,“十几年前的事,早就过去了,我不知道。”

“您真的不知道吗?”白初晗盯着对方,目光锐利,“这只花猫是汪叔叔吧。”

空气瞬间凝滞,白初晗觉得自己的呼吸开始沉重起来,大概是房间里不够通风,她深吸了口气,突然觉得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脑袋一阵眩晕,她赶紧扶住沙发旁的抓手,捂住胸口:“你在水里下东西了?”

吴阿姨的声音听上去格外遥远:“是你自己找上门的……”

白初晗来不及开口说话,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白初晗感觉身体像被人抽去了所有力气,但脑子还在运转着,她感到自己被人绑了起来,然后一路拖拽,在路上碰到障碍物,对方也没有绕开,直接拽着她一路前行。不过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她的胳膊、大腿、脑袋不知道撞到了多少东西,最后她感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扔到了疑似汽车的座椅上。之后发生的事,她便没有了任何知觉。

白初晗醒来时发觉手脚被绳子反绑着,房间里没有光线。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适应过来,看清周遭的环境后,她才知道自己是被人关在了仓库里。仓库里只有铁门那儿有一扇很小的窗口,还横着栅栏,就算她是只鸟也飞不出去。

白初晗想动动身子换个舒服的姿势,稍微一伸展,全身便隐隐作痛。这个吴阿姨也太粗暴了吧,拖拽她的时候竟然一点儿都没怜香惜玉……不对!拖拽她的应该另有其人,因为吴阿姨的个子不高,看上去也不是经常运动的人,加上年龄,吴阿姨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气,所以拖她上车的是其他人吗?不过如今最令她困惑的是,吴阿姨为什么要绑她?

“这个人怎么办?”仓库的门并不隔音,说话人的嗓门又大,声音便直接传了进来,“也关在仓库里吗?”

“不,关到厨房里去。”一个年轻男人说道,“让他们待在一块我不放心。”

白初晗挪动身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移到大门处,凑到小窗口朝外看去。因为视线受阻,她只能看到眼前的一小块区域,一个眼角有刀疤的男人站在正对面,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这个刀疤男……不就是之前要找余朝清算账的那人吗?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对方脸上的疤痕她记忆深刻,而刀疤男旁边的人站的位置偏远,她看不见是什么模样。

此刻,她的视线能看到的附近是大山,估摸着自己被带到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了。吴阿姨怎么会跟这些人有联系?他们到底想干吗?

一直熬到晚上,除了有人送了次饭食,给白初晗松了下绑外,其余的时间都没人再进来过。刀疤男那伙人好像离开了,外面一直没有声响。白初晗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可能因为药效还没完全散去,很快她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她已经变成了小白,绳子都松掉了,它立即站起身,躲到了角落。这样等到晚上八九点钟,仓库的门才被人重新打开,进来的人蒙着脸,在看见地上的绳子后,低呼了一声“不好”,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小白便趁此机会溜了出去。夜色朦胧,风吹在身上是透骨的冷。小白跳到房顶上,环视了下周围的情形,不远处有个铁栅栏,旁边有个亮着灯的哨岗亭,里面有人影。收回视线,小白扫视了眼所处的地方,这个片区很大,有仓库,有办公室。之前在仓库里,它闻到了花香气,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啤酒花,所以这个地方是啤酒花培育基地吗?这时候,远处走来几个人,为首的人是刀疤男,他看上去很急躁,大声质问:“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不见?!”

“我……我也不知道,打开门就看见绳子解开了,被扔在地上,但大门又是锁着的。”

“你真是要蠢死我!”莫覃说,“她当时肯定还在仓库里,根本没出去。如果她真逃出去了,哨岗亭的人也会发现。她还在这周围,给我仔细搜。”

说完,他又朝看守的人要了钥匙,去了厨房一趟。从厨房出来之后,他又嘱咐人好好把守。

趁他们离开,小白走到厨房的屋顶,厨房因为有窗户,它便直接跳了进去。它落到地上的时候,就听到了余朝清的声音。

“谁?”抬起头来,发现是一只小白猫,余朝清这才松了口气,不过这只猫看上去怎么这么眼熟?

小白见余朝清五花大绑被绑在椅子上,模样极其狼狈,忍不住想笑。不过猫没有笑的表情,于是它喵地叫了声,抓了抓脑袋,然后走过去,跳到余朝清的身上。

“喂喂……”余朝清偏着脖子去看小白,害怕和小白靠得太近,也不知道这荒野山村里的野猫有没有病。

小白见余朝清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神情,也没搭理,而是直接在他腿上趴了下来。它咬不断他身上的绳子,周围也没有什么顺手的工具,那只能等待时机了。

余朝清盯着身上这只猫看了良久,突然想到了自己家的小白:“你长得跟我家的小白简直一模一样,它也是绿色的眼睛,不过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它了。野猫捡回了家,最终还是要离开的。”

小猫“喵”地叫了声。

“《聊斋》里总是有化成精的动物来搭救主角,这次估计没人能找到我了,你要是是只猫妖该多好……”余朝清自言自语着,很快夜深了,他就睡过去了。

小白在余朝清身上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也睡了过去。凌晨时,小白机警地醒来,跳到了地上,然后躲到余朝清看不到的地方,等变回人后,才走过去帮他解开绳子。

余朝清感到有人在自己旁边,便睁开眼,见到白初晗之后,吓得差点儿大叫起来。

“你……你怎么……在这儿?!”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从白初晗捂住他嘴巴的指缝里传出来,“你是……人是……鬼……”

白初晗用手拍了拍余朝清的头:“我要是鬼,早拿你当替身了。”

“你还没说你怎么在这儿。”余朝清站起身,揉了揉发麻的腿。

“来救你的。”白初晗冲余朝清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是不是警察来救我了?”余朝清想:肯定是自己突然失踪,袁叔便报了警,伟大的人民警察找遍全县,终于在这个旮旯里找到了自己。

白初晗没搭理余朝清,搬起椅子使劲往地上一摔,椅子便四分五裂了。她挑了两根粗的椅腿,把其中一根递给余朝清:“佛说,要自渡。”

过了一会儿,外面把守的人就听到厨房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想也没想就把门打开了,结果他们刚走进去,后脑勺就各挨了一闷棍,栽倒在地。

余朝清咽了咽唾沫,高智商的他在此刻脑子完全短路了,茫然地看向白初晗,问:“我们该怎么办?”

白初晗非常镇定地把看门人拖进厨房里,然后走出去将厨房门关上。

“跟我来。”昨晚白初晗已经找到另一个出口,绕到房子后面就行,那里没人看守,从铁门翻过去就能逃走。

余朝清惊讶于白初晗的冷静和有条不紊,好像她原本就住在这里似的,他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强烈,甚至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和莫覃他们是一伙的……要不是此刻不宜谈这些,他早就开口问了。

站在铁栅栏前的一刻,余朝清有种特别熟悉的感觉。他没记错的话,不久前,他在白初晗的帮助下翻了一次墙。为什么跟这个女人在一起,自己总是要上蹦下跳?

见余朝清站在门前发呆,白初晗问:“要我帮你?”

余朝清瞥了白初晗一眼,挽起袖子道:“不用。”说着,他就干脆利落地朝上翻去,结果他刚抓住门顶,就感到一股电流从自己的身体穿过,他立即松开手,摔到了地面上。

“这门有电!”余朝清惊魂未定,心有余悸地朝后退了步,仿佛只要离那铁门稍微近点就会被电到。

白初晗没想到这门会有电,她环顾四周,发现围墙太高了,就算踩在余朝清的肩膀上,她都翻不出去。她没发现自己的眉头都快皱成“川”字了,直到一旁的余朝清拍了拍她,说:“别苦着脸,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白初晗仍旧把身旁的余朝清当成以前的余朝清,以为什么事他都得依赖自己,忘记他已今时不同往日了。

“来。”余朝清突然抓住白初晗的手,牵着她往回走。她愣了一下,见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就放心地跟上他的脚步。

“这里是啤酒花培育基地,在作业的时候员工一般都会穿橡胶制作的衣服,我们只要找到他们放置衣服的地方就行了。”余朝清说,“橡胶不导电,我们换上就能出去了。”

白初晗笑道:“看不出你还挺聪明的嘛。”

“这点常识,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到。”余朝清倒是毫不客气,突然他发觉哪里不太对劲,低头一看,自己怎么和白初晗手牵着手?

“你……你干吗牵着我的手?”余朝清举起他俩牵在一起的手,一脸错愕,好似他被轻薄了。

白初晗难以置信地瞪了余朝清一眼,立刻甩开他的手:“神经病。”

余朝清一脸茫然,不知所以。

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工作服并换上,这时正好进来两个工作人员,对方瞧见他们先是一愣,而后用当地方言和他们打招呼。

白初晗的大脑一片空白,因为她压根儿听不懂对方说的什么。但她没想到余朝清竟然回了句当地话,发音标不标准她不知道,但是对方毫不怀疑,直接让他们走了。

“你什么时候学的云南话?”

“昨天。”余朝清学习能力很强,在云南待的这几天差不多掌握了当地话的精髓,听懂当地话早已没问题,刚才他说的也极其简单,无非是“你们吃了没”“我们出去抽支烟就进来”。

白初晗在余朝清背后翻了个白眼,心想:他嘚瑟个什么劲儿,还不是因为跟她去了趟邽山才变聪明的,归根结底,他该感谢她。

两人穿着橡皮制服很轻松就翻了过去,但不幸的是,余朝清刚爬到顶上,就被基地里的人发现了。然后那些人纷纷朝这边跑来,他一紧张,又从门上直接摔了下去,摔了个狗吃屎。

看来我还是适合做个翩翩公子,飞檐走壁这种事,以后少做为妙。余朝清在心里这般想着,还没来得及摸摸摔疼了的膝盖,就被白初晗一把拽着往前狂奔。

两个人都不识路,跟无头苍蝇一样瞎跑,眼见前方出现了两条岔路。余朝清想要摆脱的不仅是莫覃他们,还有现在这个总是神出鬼没的女人,他现在觉得谁也不可靠。但刚朝其中一条岔路迈出一步,他就感到脖子处一紧,又立马退了回来。原来是白初晗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领,把他往另一条路拉。

“你这个女人……”话还没说完,余朝清便呛了起来。

白初晗一心想着逃命,没空搭理余朝清,眼看前面没路了,便拽着他往山上跑。上坡的路不好走,他俩跑得踉踉跄跄。他的体力本来就不及白初晗,没过一会儿,他便落在了她身后。

白初晗知道两人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所以冲到制高点后便停下来朝山下望去。结果余朝清为了甩开后面追上来的人,来了个猛冲,等发现她站在前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停下脚步,因为惯性直接撞了上去,两个人顿时便朝山坡下滚去。

余朝清下意识抱住了白初晗,在往下翻滚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胳膊被什么挂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感知疼痛,便“咚”一声栽到了下面的湖里。后面追上来的人见山顶没人,四下也一个人影都没有,便掉头朝其他方向追去了。

白初晗是被湖水给冷醒的,她打了个激灵,呛了几口水后立即往上游,游到中途才想起余朝清来。于是,她转头去找余朝清,只见他已经没有挣扎了,身体徐徐往水底沉去。她立即浮出水面深吸了口气,又钻入水中去救他。

“余朝清!”白初晗把余朝清捞上岸后,使劲拍打他的脸,见他没反应,又赶紧解开他的衣服,双手覆在他的胸口使劲按压,水虽然从他的嘴里吐了出来,但他还是没醒。于是白初晗一只手捏住他的鼻子,另一只手把他的下巴抵住,双唇覆在他的嘴上,给他做人工呼吸。

余朝清只觉得双唇一片柔软,意识渐渐恢复过来,睁开眼就瞧见白初晗正给他人工呼吸,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忘了反应。这时,白初晗抬起头来,看见他已经醒了,双眉一蹙,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你干吗打我?”余朝清坐起来,又咳嗽了几声,觉得胳膊火辣辣地疼,于是把胳膊伸到眼前,只见一条约三厘米长的伤口还在流血。

白初晗也看见了伤口,便问:“这什么时候弄伤的?”

“刚才滚下来的时候,应该是被石头或者树枝剐伤了。”

“这么长的口子,你又碰了水,要是破伤风的话,你就死定了。”

听到破伤风,余朝清有点慌了,他按住伤口笑了笑:“不至于吧。我的血可是能帮别人愈合伤口的,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啊?不要浪费我的血……”说着,他把胳膊凑了过去,白初晗嫌弃地往后躲开。

“喂,你去哪儿?不是要丢下我吧?”见白初晗走远,余朝清赶紧站起来要去追她,结果没一会儿她又回来了。她手里拿了几株野草,拔了叶子放进嘴里嚼碎了,然后伸手抓住余朝清的胳膊,把碎草敷在他的伤口上。

“杀菌的。”白初晗说。

余朝清觉得伤口顿时凉丝丝的,舒服多了。

“我们快点找到出去的路吧。”白初晗说。

余朝清听了这话,清俊的眉眼闪过一丝阴霾,他问:“今天是农历多少了?”

白初晗这才想起快到十五了,她的手机被拿走了,看不了具体时间,就说:“明天好像是十五。”

“你可知从这里走出去要多久?”

白初晗摇头。

“我们开车进来花了三个多小时,如果走路出去,先不说会不会遇到莫覃他们,光是论体力我们也支撑不到走出这里。”余朝清说,“而且要到十五了,莫覃势必要在这之前找到我,因为他想要炼化我的血。”

这次白初晗就完全听不明白了。

余朝清叹了口气,可能失血过多,导致脑袋晕乎乎的,他抓住白初晗的胳膊借力撑住自己,说:“我们先找个地方藏身。”

白初晗发现一处山洞,但周围杂草丛生,她不敢进去,便拖了余朝清过来,让他先进去探探路。

余朝清见里面黑咕隆咚的,指不定有什么蛇虫鼠蚁,他不傻,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就在这儿休息吧。”

白初晗跟着坐下了。跑了一上午,现在她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她摸了摸肚皮,蔫蔫的:“你说莫覃要炼化你的血是怎么回事?”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余朝清就来气:“还不是为了那个林桃。”

现在回想起来,余朝清才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被人精心设计的局,而且是环环相扣,现在他还没找到幕后凶手。

到了啤酒花培育基地后,余朝清刚下车就被人打昏了,他醒来后就见莫覃身边站着两个人。他们似乎都认识他,一个叫王斌,一个叫林跃,光看长相就不像好人。

“那莫覃不知受了什么蛊惑,非说我的血可以救活林桃。为了验证我的血异于常人,莫覃当场用刀把我的手划了道口子,又把他自己的手划伤。他发现我的血确实能让伤口愈合后,开心得像疯了一样,让人把我关押起来,说是等到农历十五就抽干我的血。”余朝清不由得叹了口气,“我只相信医学能够让人长命百岁,不相信任何科学或者医学能够让人起死回生,这根本就不符合自然规律。”

白初晗突然想起林桃的家人把她接回去后确实没有火化她,虽然设了灵堂,办了葬礼,却没告知任何人她的墓地在哪里,如今想来她的遗体应该还被她的家人保存着。

“莫覃和林桃什么关系?”白初晗从没听林桃提起过这号人物。

“他们大概有什么感情纠葛吧。”余朝清对情情爱爱的事没有兴趣,所以毫不关心。

“莫覃是听谁说你的血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

余朝清摇头:“我也想知道。”

白初晗突然想到一件事,脑子里的东西就像火花一样炸裂开来,她瞬间明白姜乾家里的那幅画上画的是什么了。那幅图古怪至极,每次回去,她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因为画很抽象,她并不懂画的内容。如今想来,那应该是一幅祭祀图。

在和植物相关的神话和与宗教相关的资料中曾经提及,在古异教的传统中,瓦尔普吉斯之夜是异教最重要的节日之一,在四月三十日和五月一日的夜里庆祝。根据传统,这个祭祀的篝火需用九种不同木头,每种用三块,然后点燃篝火许愿,完成仪式。

德国的思想家歌德在《浮士德》当中提到过瓦尔普吉斯之夜,据说每年四月三十日女巫们会齐聚一堂,和恶魔共同狂欢,背靠着背跳舞,直到第一声鸡鸣才消失无踪。而女巫去参加瓦尔普吉斯之夜骑的扫帚则需要涂“飞行软膏”,然后念诵咒语才能到达地点。不过据后来的药理学家发现,所谓的飞行软膏中含有大量类似麻药的药草,会让人产生强烈的悬浮感,从而让人以为自己飞上了天空。

白初晗一直相信人类的神话故事都不是无中生有的,或许没有那么玄乎,但其中一定隐藏了某种真相。比如姜乾家的那幅画,如果她没有猜错,图上的圆形符号应该代表圆月,意指农历十五,其余几个似人形的图案指代需要几个人,中间围着的符号应该代表某些植物。

见白初晗发呆,余朝清也没打扰她,安静地坐在一旁,见她额前垂落下来一绺头发,余朝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伸手帮她别在耳后。余朝清觉得自己的身体里面有两个灵魂在拉扯,一个逼着他努力工作,研究长生不老的方法;一个却懒懒散散、不思进取,而且似乎还对白初晗“另有企图”。

白初晗白皙的脸上瞬间泛起一丝红晕,她回过神来,盯着余朝清。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氛。

余朝清的脸确实经得起细看,俊逸秀朗,眉宇间有一股英气。不过只要他开口说话,人设就瞬间崩了:“我知道自己好看,但你也不用一直这样盯着我吧?”

白初晗立马翻了个大白眼,移开视线,不想再搭理这个浑蛋。

“你饿吗?”余朝清问。

白初晗点头:“饿。”

“你不是学植物的吗?应该分得出哪些植物能吃,哪些不能吃吧?”

白初晗转过头,语气中带着质问:“你在使唤我?”

“不是不是。”余朝清换了个坐姿,盘起腿来,“我们现在这不是共患难了吗?当然得计划计划未来。”

“我有个毛病。”白初晗突然话锋一转,严肃起来。

“什么?”

“其实我有一个家族遗传病。”白初晗故意皱起眉头,一副娇弱的模样,“每到晚上我就会发病,所以我才不住学校,害怕吓着其他人。”

“癫痫吗?”

“不,比癫痫还可怕。”白初晗说,“不过只要安安静静地睡觉就没事了,但是对我身边的人有个要求。”

余朝清咽了口口水:“什么要求?”

“就是身边的人不能打扰我,不能跟我说话,也不能看我。”白初晗指了指黑漆漆的山洞,“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决定晚上睡在里面,而你就委屈点睡在外面。过了今晚,明天我们再找路出去。”

“你该不是到了晚上就变成吸血鬼了吧?”余朝清从没听过什么遗传病这么奇怪,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无知真可怕,世上大多的惨剧都是因为无知造成的。”

余朝清不笑了,敛了神色:“你说我无知?”

“智商高不代表全知全能。”

“我看你是心里有鬼。”

“脑子长在你头上,我管不着。”白初晗摊手,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去找野菜了。

余朝清则帮白初晗把风,虽然心中对她不够信任,但好歹是她救了自己,总不至于害他。

白初晗采了野菜,蹲在湖边洗干净了再拿回来给余朝清吃。

余朝清看了看绿油油的野菜,问:“生吃?”

“你能变口锅出来吗?”说着,白初晗就地坐下,握着一把野菜喂进嘴里嚼起来。一旁的余朝清看得目瞪口呆,学着她的样子咬了口,立马就吐了出来。

“太难吃了。”

“填饱肚子更重要。”白初晗说,“不然怎么有体力挨过去?”

余朝清只好捏住鼻子把手里的野菜塞进嘴里,咀嚼了两三下就咽下了。

眼看天渐渐暗了下来,白初晗大着胆子走到洞口,把拔掉的杂草都堆在洞前,和余朝清隔开来。

“记住我说的话,晚上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进来打扰我。”白初晗又叮嘱了一遍余朝清,她深知这样对余朝清说几乎没什么效果,所以刚刚在摘野菜的时候发现了木**,便摘了些回来。它的花瓣味道香甜,无论是动物还是人,只要一闻到它的味,立即就会变得昏昏沉沉。如果是摘了一片尝,用不了多久,生物便会昏倒在地。她把它小心地放在衣服里,准备待会儿找个时机先弄昏余朝清。

余朝清嘴里叼着一根草茎,懒洋洋地侧倚在地上,深深叹了口气:“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最毒妇人心’,‘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你到底想说什么?”白初晗打断余朝清的话。

“你是不是准备把我弄昏?”

白初晗脸上没显露任何异常神色,但心底倒吸了口凉气,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之前看你摘了木**,你要用它干什么?”

白初晗静静站着,没有回答余朝清的问题,但她的手已经不动声色地放进了外套兜里,并握住了木**。

余朝清取下嘴里的草茎,仍旧半躺着,眼里带着嘲弄和戏谑之意。他享受这样的出其不意,一方面显得他非常聪明,另一方面他喜欢看白初晗错愕的神情。虽然她极力压抑着,但他知道她心里肯定乱了,他就等着,看她还能编出什么借口来。

但余朝清没想到的是,白初晗什么话都没说,而是直接朝他冲了过去,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白初晗扑倒,躺在了地上,随后白初晗趴在他的身上,把手伸向了他的鼻子。

白初晗把木**的汁液都弄到了手上,余朝清闻到木**味道后,便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全身乏力。然后她坐起来,骑在他的身上,不疾不缓地拔了片木**的叶子喂进他嘴里,然后像拍小狗一样拍了拍他的脑袋:“乖乖睡一觉吧。”

为了不被人发现,白初晗把所有杂草都堆到了余朝清的身上。

到了晚上,天气冷得要命,小白不敢去山洞里面,便挨着余朝清睡下了。深夜,余朝清在睡梦中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小白也被冷醒了。

天空中的月亮趋于正圆,空气里是冻得快要结冰的霜气。

天气太冷了,小白忍不住挪到余朝清的脖颈处,那里有些温暖。而小白柔软的身体正好成了余朝清的靠枕,两人就这样依偎着睡到了天亮。

早上白初晗是被余朝清声嘶力竭的喊叫声弄醒的。她睁开眼时,余朝清已经蜷缩成一团,痛苦地呻吟着,他脸上的皮肤已经彻底变了,胸口处那团光芒若隐若现。

“余朝清……”白初晗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见余朝清完全没有反应,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水……水……”余朝清的嘴里不断念叨着,“我要喝水。”

白初晗立马跑到湖边给余朝清打水,她把一片叶子轻轻折过来舀起水,然后回到余朝清身边喂给他喝。这样来来回回几次,她累了,幸好余朝清没再要水,不然她肯定得发脾气。

余朝清脸上的纹路越来越深,白初晗蹲在旁边仔细观察着,就像看一只小白鼠似的。他突然睁开眼来,白初晗竟然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杀气,吓得她往后坐到地上,怔住了。

“我……我要……”

“你要什么?”白初晗说,“不是又要水吧?”

余朝清后面的话断断续续的,白初晗没听清,只见余朝清身上慢慢生出那天她在他家里看见的植物根须似的纹路。她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立刻和他拉开距离,准备先去找点东西填填肚子再回来看他,就把那些杂草又盖回他身上,然后到周围活动去了。

“别说话!”白初晗捂住余朝清的嘴巴,拉住他往山洞里拖。

余朝清看上去痛苦万分,又出不了声,憋久了,便一口咬住了白初晗的手,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都没有,直接咬出了血。

白初晗痛得落下泪来,可她不能喊出声,只能忍着,用另一只手继续拖拉余朝清。两人终于进了山洞,她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使劲抽回了手,手背上留下了两排醒目的牙印,咬开的皮肉里面渗出血来。

“牙齿比狗的还利。”说着,白初晗把余朝清身上的衣服撕下来一块,塞进他的嘴里,继续往里拖。

山洞里光线昏暗,白初晗心中先前对山洞的恐惧敌不过外面更大的恐惧,也不怕什么蛇虫鼠蚁了。

山洞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大,很快白初晗就听到有人在外面说话。

“这儿有个山洞。”

“人会不会在里面?”

“这里面黑咕隆咚的,几十年没人进去过了吧……”

“要不要进去看看?”

“你胆子大,你进去。”

……

而后,人声消失,脚步声也渐渐远去。白初晗松了口气,才发现冷汗已经打湿了额前的碎发。就在她准备等会儿再将余朝清重新拖出去的时候,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屏住呼吸,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蛇吐舌头的咝咝声,在黑暗中听着格外瘆人。她全身僵硬着不敢动,死死地按住余朝清,免得他乱动引起蛇的注意。

可余朝清的力气太大了,直接将白初晗掀开,把她推向了一侧的墙壁。那蛇迅速地蹿起,像一支离弦的箭般朝余朝清飞了过去。

白初晗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就见余朝清已经稳稳抓住了那蛇的七寸,然后在手里挽了挽,奋力朝地上一掷。蛇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扑通”一声,余朝清跪倒在地,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白初晗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然后迅速将余朝清拖离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