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浅喜似苍狗
01
宋续燃的手指接好了,但腿伤十分严重,医生说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再驾驶飞机了。
很长一段时间,说不上究竟是多久,也许到死的时候,这一段时间还没有结束。
宋续燃靠坐在病**听着远处天空飞机轰鸣的声音,看着窗边的人儿,还是忍不住叫她的名字:“粟粟。”
乔粟回过头,看着他:“宋续燃,你是不是永远也没办法再开飞机了?”
宋续燃想了想,说:“是。”
乔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宋续燃的语气里带着些温柔的宠溺:“你腰上还有伤,小心一点儿。”
“你难道不应该关心你自己?”
“我没什么不好的,上不了飞机也能生活自理,影响不了什么。但如果你不好了,影响的大概是我整个人生了。”
乔粟顿了顿:“宋续燃,开飞机是你的梦想。”
宋续燃笑,听不出语气里的真假:“大概是的,不然当初也不会弃医学开飞机了。”
“现在你的梦想没了,你为什么还能这么若无其事?”
宋续燃看着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笑了笑,朝着她伸出手:“粟粟,你过来。”
乔粟不动。
宋续燃却作势要下床:“那只有我过来了。”
乔粟手插在口袋里,她看着宋续燃坐起来,然后拿起床边的拐杖,有些吃力地撑着自己往这边走过来。
大概是有些不熟练,他走了两步就有些不稳了。
宋续燃叹了口气:“粟粟,我不年轻了。”
乔粟走过来,对上他的眼睛:“宋续燃,你的确不年轻了,所以就不要逞强了。”
宋续燃笑了笑,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怕碰到她的伤口,动作很轻,整个身子的重量集中在一条腿上。
“宋续燃……”
“粟粟,就一下。”宋续燃打断她,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我知道你喜欢他,可是给我这一分钟好不好?”
他想起那一天在季南舟怀里的乔粟,这么多年,他始终陪在她的身边,她始终是坚硬而孤独的。而那个在季南舟怀里渴求着温暖、说着疼的女孩儿,他从来都没有见过。
宋续燃声音有些哑:“这一分钟你什么都不要想,没有他,没有死去的那些人,我们依旧是七年前的样子……如果那个时候我就问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不要。”乔粟很干脆。
宋续燃眼底有凄凉一闪而过,松开她的时候,他揉了揉她的头,脸上却已经换成了无奈的笑:“还是这么直来直去,我受伤了都不会安慰我一下……”
“宋续燃,”乔粟深吸一口气,“我认识他,在你之前。”
“我知道。”宋续燃说,他将手里的石头递给她,“我以为我终于有一次来得刚刚好,却没想到还是来晚了。”
乔粟接过来,握在手里,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见:“没有早或者晚,只有刚刚好而已。”
宋续燃听见了,他看着窗外厚重的云层,说:“是吗?那挺不巧的。”
乔粟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过了好久,她才说:“我先走了。”
“嗯。”
宋续燃看着她离开,关上门,才收回嘴角浅浅的笑意。
乔粟,你知道的吧,我的梦想,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你,我从来没有得到过,就无所谓失不失去了。
桌子上的电话响了好久,宋续燃远远地看了一眼,走过去接起来,眼里一瞬间染上冷漠。
那边是极其讽刺的讥笑,宋之行说:“没死?”
“托您的福。”
“可宋青和却死了,因为你。”
“……”
“我没想到,宋青和居然会把自己在宋家的股份让给你。”
宋续燃摩挲着桌子上的那份股权转让说明,眼神冷漠得不带一丝温度。
宋之行没听到宋续燃的回应,接着说道:“宋续燃,宋家真正的孙子已经找到了,你只不过是一个替代品,迟早是要被扔掉的。宋青和就是担心这一点,所以才早早地把股份都转让给你的吧,她对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是吗?”宋续燃嘴角弯出一丝阴冷的笑,“劳烦二叔操心了,不仅要弄清楚宋青和的死因,还要替宋家找孙子。”
“不劳烦,接下来,就是你的麻烦了。”
宋续燃挂了电话,眼神微冷,宋家真正的孙子,找到了就好,全部都找到了,他做的一切才有意义。
警局审讯室里,季南舟关了摄像录音设备,看着对面发髻依旧一丝不苟的女人,说道:“该问的他们应该都问完了。”
女人笑笑:“你要问的,却还没有开始。”
“嗯。”季南舟坐下来,靠在椅背上,“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女人低着头笑了一声,露出浅浅的酒窝,眼睛却没有任何焦距。
她缓缓说道:“你要问的是她吧?她是我的女儿。”
“你知道?”
女人轻叹一口气:“她和她爸爸的眼睛长得太像了。那一瞬间我甚至觉得是她的爸爸在看着我,找我复仇来了。”
季南舟眯着眼睛:“她不是你的女儿,你只是对她做了不该做的事。”
女人笑了笑:“那给你说说我的女儿吧。我十七岁的时候生了她,怕家里人知道,将她扔在了厕所里,以为她会死的,却没想到被孤儿院的人捡去了。不过,她爸爸倒是死得快。”
季南舟眼里漆黑一片,令人发怵。
女人依旧淡淡地笑着:“我并不觉得我有哪里做错了,如果当时承认了她的存在,她现在一定不会有这样的生活。她会被我爸妈关在大院里,像狗一样活着,或者随便被送到哪个村里,至少这辈子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被两个人深爱。”
“那你觉得她要谢谢你?”
“不然呢?”
季南舟冷笑:“可你现在呢,你给陈世德当情妇,得到了荣华富贵。陈家垮台后,你沦落到依附一个小小的情夫生活,受尽羞辱也只能忍着。甚至……借着他的精神疾病刺激他杀人。”
女人一直低着头,忽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们都该死。”
“该死的是你。”季南舟的一句话,让女人心底发怵。
女人小心翼翼:“你想怎么样?”
“一个条件而已。”
“你说。”
“乔粟不是你的女儿,以前不是,以后也不是。”
女人强颜笑着:“你想保护她什么?她跟我一样冷血……”
“你不配。”季南舟打断她,却没再说下去。
他出去的时候,夏蝉似乎已经在门口等了他很久,见他走过来,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季南舟,有人找你哦。”
季南舟一瞬间就想到乔粟。
夏蝉摊手:“她自己不进来,说就在外面等你的。”
“不过我请她喝茶了!”夏蝉邀功,“而且本来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现在比起来,我觉得你的轴对称更重要。”
季南舟对于“轴对称”三个字似乎有点儿不理解,夏蝉却浑然不觉道:“但是有个问题还是很严肃,所以我一句话说完。”
“你说。”
“沈江维在医院做精神鉴定的时候,跑了……”
季南舟眼神微凛,当时,陈弥生也是这样逃掉的,后来被杀。
夏蝉眨了眨眼:“没事,交给我,我一定会抓住沈江维的,实在不济还有我神通广大的哥哥。总之,他绝对不会伤害到乔粟。”
季南舟点点头,忽然又问:“顾承禹是不是快回来了?”
夏蝉忽然泄了气:“不出意外的话,下周吧。”
“哎呀,你快去吧。”她推着季南舟,“我哥哥回来说不定就是来抓你回去的,所以你最好现在就和乔粟私奔!”
季南舟笑笑,走的时候拍了拍夏蝉的头:“这个你放心,顾承禹暂时没法抓我。”
夏蝉吐舌头,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除了她,谁都抓不住你。”
乔粟站在警局门口,靠在墙上用脚尖蹭着地面,手上拎着杯奶茶,粉红色的**,跟她很不搭,应该是夏蝉买的。
季南舟走过去:“来很久了?”
“不久。”
他闷笑一声,握住她的手抬起来:“手都凉了。”
“天生的。”乔粟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塞进他的口袋,也不顾在警局门口这样做是不是合适,“你带我去哪儿?”
“回家。”
乔粟停下来:“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不是来接我回家的?”季南舟明知故问。
“你厚脸皮也是天生的?”乔粟反问。
季南舟倒也不急:“后天跟你学的。”说着,却还是带她去了探监室。
乔粟的确是来见那个女人的,她站在门口说:“季南舟,我自己进去。”
“嗯。”季南舟点点头,“我就在外边,有事叫我。”
乔粟进去的时候,女人已经坐在那里了。
乔粟坐过去,隔着一层玻璃,目光直直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可是想说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女人笑了笑:“我大概知道你要问我什么。”
乔粟“嗯”了一声,事实上她只能发出这个音节。
可怕的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乔粟甚至都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对面的女人张了张嘴,优雅得体地笑:“很遗憾,我不是。”
乔粟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我有过很多男人,却没有过孩子。”女人的声音淡淡地在空**的房间里回旋,而乔粟一句话都没有说。
女人站起来,转过身准备离开,乔粟却忽然叫住了女人,她说:“谢谢。”
女人背对着她。
乔粟长长地松了口气:“其实你是谁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已经长这么大了,没有的也没什么执念。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想来见见你。”
女人说:“你在害怕吧?怕如果我真的是你的妈妈,你会不会跟我一样冷血,连自己的女儿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杀了。”
乔粟隐隐觉得后腰处一阵疼痛,而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女人说了最后一句话:“你比我幸运多了,至少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变成我这个样子。”
乔粟停下脚步来:“或许吧。”
乔粟出来的时候,季南舟环着手靠在栏杆上。
“没事了?”
乔粟没有应,季南舟又喊了句:“乔粟?”
“季南舟。”
“嗯?”
“我妈应该很久很久以前就死了吧?她应该粗俗、市侩,不会打扮也不会穿衣服,不然也不会把我扔在厕所了。”
季南舟抱住她:“乔粟,你比我想的要脆弱多了。”
“没有。”乔粟抵着他的肩膀,闷闷地说,“乔粟这个身份,名字都是人家给的,我本来什么都没有,谁也不是,大概是个黑户。”
“没事。”季南舟下巴搁在她的头上,沉沉的声音漫过喉结,“那是以前,现在你是我的人,有名字、有家,还有我。”
“那你是谁呢?季南舟。”
乔粟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她从来没有弄清楚过季南舟的身份,甚至所谓的警察也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所以,你到底是谁呢?
季南舟笑笑:“如果你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是你的……丈夫。”
季南舟特地在最后两个字上咬字特别重,乔粟一瞬间收回自己所有的情绪,面无表情地推开他,说:“不怎么愿意。”
02
季南舟本来打算送乔粟回家的,路上接到夏蝉的电话,说查出来那一天拦住他的人,是宋之行的人。
有些事以前不处理是觉得无所谓,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眼乔粟,现在他还有终身大事没完成。
他在电话里跟夏蝉交代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季南舟忽然掉转了方向。
乔粟狐疑地看着他:“你要带我去哪儿?”
“回家。”
“我家不在那儿。”
季南舟眼睛直视着前方,说得一本正经:“我在那儿就可以了。”
乔粟没再说话,由着季南舟带着她绕了半座城市,最后停在城南的一片住宅附近。
红墙白瓦,绿林环绕,风在这个地方都显得特别温柔。季南舟很喜欢这个地方,安静惬意,天气好的时候还可以看见远山的日出。
只不过这里的房子本来是卖了的,可没过两天顾承禹又把钥匙寄过来了,留了两个字——嫁妆。
季南舟想想就觉得好笑。
乔粟问他:“你笑什么?”
“如果娶了你会怎样?”季南舟毫不遮掩。
乔粟很认真地想了想:“会死吧。”
“那我还真要试一试。”
季南舟停车。
乔粟下车,柔软的风吹过来,每当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格外想念季南舟,就算现在他就在眼前。
季南舟走过来,乔粟说:“季南舟,你不用什么都瞒着我,我知道沈江维跑了。”
“夏蝉说的?”不甚在意的语气。
“我问的。”乔粟深呼一口气,“可我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
“我挺怕的。”季南舟忽然说道。
乔粟脚下一顿,季南舟笑了笑:“过了这么久,才发现你不在我身边的每一秒我都挺害怕的。”
“那你比我多了。”
“你觉得是因为谁?”
“我。”
季南舟走过去,抓住她的手使劲儿地揉了揉,然后继续往前走着:“那你就抓紧我,不要松手。”
“那就试试吧。”乔粟忽然说道。
季南舟微顿了一下:“你是认真的?”
乔粟点头:“对,不行的话……”
季南舟一把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以吻封缄,轻轻咬她的唇。
乔粟很喜欢季南舟吻她的时候,温柔深情,末了会有些霸道地堵得她喘不过气。
季南舟稍稍松开,看着极力寻找呼吸的乔粟,漆亮的眸子透着笑意:“哪儿都行,要不要也试试?”
“不用了。”
乔粟说不用纯粹是因为自己的反骨作祟,可是季南舟却好像真的听了。
她坐在这个到处都沾染着季南舟的味道的屋子里,好像自己也被贴上了季南舟的标签。
不过挺好的,这让她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心与依赖。
季南舟端了两碗面过来:“只有面了,不过有我陪你一起吃。”
乔粟斜着眼睛看他:“难道不是因为你只会煮面条?”
“你很快就会知道我还会干点儿别的什么。”
季南舟若无其事地坐在乔粟的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家居服,全身上下仿佛被镀上一层柔软的光。两个人慢条斯理地吃着简单的水煮面,筷子偶尔碰上碗的声音,像是山间的清泉叮咚,淌过心上。
乔粟问:“季南舟,你知道男人什么时候最诱人吗?”
季南舟抬头,隔着白白的一层水汽看她,樱红的唇、细白的皮肤,至少他知道乔粟现在很诱人。
他停下筷子,眼神饶有意味。
乔粟说:“若无其事地勾引人,勾引完了还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季南舟觉得自己被莫名栽赃了一把,毕竟勾人的不是他。
乔粟吃完了,擦了擦嘴:“我睡哪儿?”
“你随意。”
“哦。”
季南舟只不过转个身的时间,乔粟就不见了。她很聪明地选了二楼最里面的房间,然后关门、上锁。
不过,这间好像恰好就是季南舟的卧室。她环顾了一眼,简单的衣柜、床,旁边的沙发椅上扔着两三件衣服,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东西。
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照片,乔粟走了过去。
被锁在外面的人,眸底闪过危险的光,他慢悠悠地敲门。
“不在。”乔粟声音冷冷的。
季南舟就靠在墙上,双手环胸:“乔粟,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撩你。”
“那就后果自负。”
“无所谓。”
季南舟在楼梯旁边的工具箱里找了些工具,细长的弯头铁丝插进锁眼,微微转动,“咔嚓”一声。
季南舟推开门,靠在门框上。看着乔粟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他心里生出巨大的满足。
乔粟坐在**,挑眉看着他:“你还会开锁?”
“技多不压身。”
季南舟走进来,顺手带上门,朝她走过去。
乔粟举着手里的照片,问:“什么时候拍的?”
那是她十九岁的样子,穿着七分裤,站在合欢树下,一脸坏笑着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
季南舟想起来了,这是那一天在直升机上用高级设备偷拍的,可是至于这张照片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也不知道。
而且现在也不是回忆以前的时候。
他握住乔粟细白的手腕,将照片从她手里抽走:“我们干点儿别的。”
“不。”
“你刚刚撩我?”
“是。”
“所以我说了后果自负。”
乔粟狡黠一笑,在他唇上轻轻一点,然后退开:“季南舟,你现在可真像一个毛头小子。”
季南舟微微挑眉,嘴角扬着笑:“毛头小子可不是这样的。”
乔粟刚准备说什么,季南舟堵住她的唇,乘虚而入。
乔粟抬腿想踢他一脚,他却先她一步搂住她的腰,稍稍用力将她压在**。
一瞬间,所有的感官都体会着他的味道。
乔粟不是没被季南舟吻过,可是这一次看起来真的要动真格的时候,她忽然有些了。
她趁着喘息的间隙叫他的名字,可是“季南舟”三个字喊出来连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季南舟忍住笑:“你急什么?”
乔粟抬腿,被季南舟弯曲的长腿压住,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而他正一点点地将她宰割。
“季南舟。”柔软的声音从唇齿间溢出,季南舟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滑进了她的衣服,顺着腰线一路往上。紧接着,她的内衣一松。
“你……”
声音被吻淹没,季南舟的手覆上来,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细腻的皮肤。
乔粟迅速酥软下来,渐渐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气。
无所谓。乔粟心想着,伸手环上季南舟精壮的腰身,打不过又跑不掉的时候,只能投降了。
况且,她自找的。
季南舟很享受这个过程,一直折腾到后半夜。
乔粟迷迷糊糊地听见季南舟的声音,还弥留一丝性感:“乔粟,要不明天我们去领个证吧?”
“不去。”
“必须去。”季南舟咬她的耳朵。
乔粟后来说了什么她自己都记不清了,只觉得胸口被填得很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