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8 如果这就是你的目的,那么,我如你所愿。
徐倦结束了医院的工作,提着刚刚从菜市场买好的食材回到家门口,就看到如小狗一般可怜巴巴缩成一团地蹲在自己家门口的许桑娅。
他喟叹一声,蹲下来直视着她:“不是说约了朋友吗?”
那个身影缓缓抬头,声音带着些许委屈:“你明明知道的,我没有别的朋友。我只有你,徐倦,我只有你。”
明知道她是故意说这些让他心软的话,徐倦也狠不下心拒绝,还是打开门让她进去。
一进门,许桑娅就熟稔得如同回了自己家,她将皮包搁在了置物柜上,扑倒在沙发上,拿抱枕蒙住头。
徐倦则走去了厨房,准备今天的晚饭。
“你没提前打招呼,所以我没准备你爱吃的,将就一点儿?”他的声音远远传来。
“随便,你做什么我都吃。”
徐倦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开始洗菜切菜。
没多久,客厅里传来窸窸窣窣翻箱倒柜的声音。
徐倦手头上的动作一顿,神情冷下来。
他关掉水龙头,不徐不疾地开口:“怎么突然过来找我?你想知道什么?”
他心思缜密,早就察觉到,许桑娅刚才在办公室时的异样。
她急匆匆地离开,好像是在有意回避什么话题。
而她离开后,他与覃洲木、颜小弯谈论的话题中心,无疑就是覃屿树。
他的心陡然一沉,垂下眼睫,将手中的食材一一洗净。
客厅那头安静下来,好半晌才传来许桑娅嘟囔的声音:“你的酒藏哪里去了?是不是因为上次我偷喝了你的酒,所以你把它们藏起来了?”
“你想知道什么?”徐倦重复,“别找了,直接问我就好。”
许桑娅哼哼唧唧:“我只想知道你的酒去哪儿了。”
安静了良久,徐倦才再度开口:“你是多想将我辛辛苦苦珍藏的酒全部喝掉?你……”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徐倦,你教我做饭好不好?”
许桑娅不知道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脸颊贴在他的后背上,嗓音软软的,隔着一层薄薄的毛衣,声音听起来有些闷:“我上次做得特别糟糕,还好你没有吃到,不然我就太丢脸了。你手艺这么好,教我做饭好不好?”
她在撒娇。
徐倦身体僵住,顿了两秒,面无表情地低头去松开许桑娅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
平时许桑娅虽然偶尔也会有这样的举动,但只要他一旦表示了不喜,就会开玩笑敷衍过去。但今天的许桑娅却无比固执,掰开一次她又重复贴上来。
徐倦停住动作,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桑娅,松开。”
“我不。”
“桑娅!”徐倦再次强行松开她的手,转过身正视着她,拒绝的话语在看到她脆弱的表情时哽住,他忍不住心头一软。
“桑娅,我是你的老师,而你是我的学生。”徐倦说。
“怎么,你是在和我撇清关系吗?那之前呢?在我没来鹤安医学院之前呢?我们是什么关系?是不是如果我没来鹤安医学院,那我就不用叫你老师了?”许桑娅苦笑一声。
徐倦被这个问题问得愣了愣,隔了半晌,才冷冷回复:“许桑娅,你清醒一点儿,不要让我后悔当年救了你。”
这句话无比残忍。
许桑娅不理他,权当没听见,而是直截了当地问:“徐倦,你喜不喜欢我?”
你喜不喜欢我?你肯定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你根本没有别的女人,你从来都只对我一个人好。你肯定也喜欢我的。
徐倦别开了眼,沉默以对。
无言,有的时候比一切拒绝的话语更加伤人。许桑娅自嘲地嗤笑一声,甩开徐倦抓住自己手腕的手。
“哦,我知道了。”她说。
接下来的这顿饭,两人吃得索然无味。
许桑娅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瓶酒,扬扬得意地在徐倦面前炫耀了一番后,自酌自饮起来。
徐倦皱了皱眉,却没阻止她。
或许,她是该喝上一杯。
酒精,能使人麻木,也能使人清醒。
几杯下肚,许桑娅情绪越发高涨,甚至又跑到厨房拿了个杯子也给徐倦倒上一杯。
“来来来,光看着干什么?喝呀,心疼呀?我粗野惯了,可不会喝酒,再好的酒入了我的口都和白开水没什么两样,你可别告诉你收藏酒是为了以后高价换钱啊,哈哈哈……来来来,喝起来,别浪费了!”
徐倦注视着她:“我不心疼酒。”
“哈哈哈哈,难道是心疼我不成?”
他不理她的暧昧话语,耐心说道:“明天有早课,我今晚不喝酒,你也少喝一点儿。”
“啧!”她嗤笑,口中的话似打趣似讽刺,“上课?除了上课就是去问诊……徐倦你每天活得这么规规矩矩的,累不累啊?”
徐倦搁下筷子,眼睛深邃:“你到底想说什么?”
许桑娅摇摇晃晃地又给自己倒上一杯:“我想说什么?我只是想你陪我喝酒而已,你光收着它们有什么意思?来,陪我一起喝!”
沉默良久。
“桑娅,不要骗我。”徐倦缓缓说完后,他将面前的一小杯酒一口饮尽,“我了解你,或许比你想象的还要了解。所以,不要试图骗我,也不要用这些动作掩饰自己。”
“是吗?”许桑娅不以为意地捏着酒杯晃来晃去,笑得妩媚,“那你肯定知道我爱你咯?你肯定知道我爱你爱到快死掉了,是不是?”
她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言行举止皆无比大胆热烈,徐倦不耐烦地夺过她手中的酒杯,压抑住心底莫名其妙腾起的烦躁情绪:“别喝了,你醉了。”
许桑娅咯咯直笑:“对,我是醉了,不只是醉了,我还疯了。我疯了才跟你说这些!”
好不容易吃完饭,徐倦将醉得口不择言的许桑娅扶到主卧的**。可此刻的许桑娅在酒精的作用下力气大得惊人,一下子将毫无防备的他压倒在身下。
“徐倦……徐倦……”
她反复地喊着他的名字,覆上去寻找他的唇。
她只想喊这个名字,她想一辈子喊着这个名字。
她只想喊他徐倦,和他喊自己的名字一样对等。
徐倦,许桑娅。
许桑娅,徐倦。
徐倦紧紧抓住她四处点火的手,无比清醒地看着她的眼睛:“桑娅,别闹,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许桑娅在他胸口蹭了蹭,深吸一口气,鼻腔里是他身上散发出的好闻的气息。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她当然知道,非常清楚地知道。
如果说,她对五年前初识的覃屿树是一种青涩的依恋,那么,此时此刻她对徐倦,是无法阻挡的爱。
“我们是不会有结果的。”徐倦一字一顿。
“是吗?可是,那又怎样?那又怎样?”许桑娅面色酡红,眼睛亮得吓人,“我不要结果还不行吗?”
“桑娅!”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十分迷人。
许桑娅笑得更厉害,声音也抖得厉害:“我只要你,徐倦我只要你。”
话语刚落,她再度欺身寻找徐倦的唇,刚与他温热的唇相触不过半秒,就被他侧着脸躲开。
他呼吸明显加快了许多,却仍压抑着自己:“许桑娅,不要做这种冲动的事。”
他只要这么连名带姓地喊她的名字,就意味着他已经忍到了极限,所以每当这个时候许桑娅都会乖乖听话。可此刻,许桑娅又气又恼,只觉得自己一点儿魅力也没有。
她咬牙,紧紧抓住他松散的领带不许他起身,让他毫无缝隙地贴在她凹凸有致的身上:“废话这么多……你、你他妈还是不是男人?”
长久的沉默,幽暗的房间里,只能听到两人同样急促的喘息声。
两人僵持住,徐倦紧抿着唇,许桑娅则倔强着不松手。
她的勇气在这一刻飙升到了最高点,她势在必得。
终于,徐倦的眸色一点点地暗下来,望向许桑娅的精致眉眼专注而深沉,漆黑的瞳孔里只映着一个小小的她。
“你会后悔的。”
他俯身,更用力地反将许桑娅压在身下,双手探向她的毛衣下摆,声音似醇酒引人沉沦,他在她微微开启的红唇上低喃:“你确定要继续吗?”
许桑娅搂住他的脖颈,红唇擦过他的脸颊,不知引得谁一阵陌生的轻微战栗。
她更深地凑近他的耳垂,轻轻咬一口。
“我永不后悔。”她说。
迷醉的夜已深,四周静籁无声。
许桑娅轻手轻脚地从沉睡的徐倦身旁爬起来,全身散架般酸痛,她有些舍不得离开他温暖的臂弯。
但是,她必须起来。
怕吵醒徐倦,她不敢开灯,就着窗外的一点点月光,许桑娅小心翼翼地打开徐倦床边的书桌。
不知是出于信任还是忘了,抽屉没有上锁。
徐倦向来不许别人乱翻他的东西,她也乖觉地从来不去翻看。
可现在,她内心的冲动叫嚣着。除了徐倦房间以外的地方她都翻了个遍,什么也没有。
只剩下这里。
平心而论,她隐隐有些窃喜,或许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毕竟精神科不止徐倦一个医生,毕竟徐倦只是一个特约医生,不可能每一个病人都认识吧……
她内心矛盾复杂,她不愿也不敢从徐倦口中证实他与覃屿树之间的联系。但不可否认的是,她依然想知道真相,甚至比颜小弯更想知道。
但是,她没有颜小弯那样直截了当、开诚布公的勇气,她是懦弱的。她连想打给颜小弯问一问他们到底聊了些什么都不敢。
她明知道自己是迁怒,还是忍不住有些埋怨颜小弯,颜小弯的勇敢衬托得自己无比卑劣。
她怎么会陷入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里?
她没有办法了。
她选择孤注一掷。
她在面对徐倦时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许桑娅不知道自己是把对徐倦的爱当成幌子,借此来探寻真相,还是将急欲知道真相这一念头拿来当托词,以此宣泄对徐倦的爱。
但不管怎样,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谁也无法回头。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发抖,眼睛快速浏览着抽屉里的所有信件,信件大多是些医学方面的研究和探讨,没什么特别的。
她舒口气,正打算关上抽屉,匆忙间,掉下一个厚厚的信封。她慌慌张张地拾起来,却不小心弄掉了一张纸,她下意识地翻过来看向背面的字。
视线凝固的那一刹那,她瞳孔骤然紧缩,全身血液涌向头顶。
覃屿树。
许桑娅慌忙拆开来看,里面是几张属于覃屿树的病历单。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他所患的病症和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好多次的治疗时间。
她大致推算一下,距离覃屿树初次治疗,已经整整过去六年了。
这说明,今年,是覃屿树身患精神分裂症的第六年。
而覃屿树的主治医师一栏上,写着徐倦的名字。
这说明,徐倦医治了覃屿树整整六年。
她初次认识覃屿树是在五年前,爆炸案也是发生在五年前,徐倦居然比她还早一年认识覃屿树。
这怎么可能?
那一年发生了什么?
难道事情远远不止现在所发现的这么简单吗?
她不敢想,也不愿想!
许桑娅光着脚跑出了房门,她在客厅停留了片刻,好像在收拾东西,不过几分钟,徐倦远远地还能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世界再度陷入了安静之中。
她走了。
徐倦眼睫微颤,慢慢睁开眼睛,无比清醒。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似自嘲,似解脱。
怎么?许桑娅,这就是你的目的吗?用肉体情欲来迷惑我,以此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选择这种方式,是你太过于贬低自己,还是你看不起我?
但,即使你用尽手段,即使你选择欺瞒,如果这就是你的目的的话,那么,我如你所愿。
现在,知道了一切的你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
那就走吧,离我越远越好,越远离我你才会越安全。
我明白,我很早以前就明白,我从爆炸现场刻意救你的那刻起就明白。
覃屿树是你的深渊,而你想摆脱深渊。
可是你明白吗?只有远离我,你才会彻底远离深渊。
而现在,是时候了。
徐倦缓缓闭上眼,心底森冷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