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繁华之处

千万路口,奔向你的繁华之处

1.

我好几天之后才得知,室友看上的并不是谈禹,而是覃方初。

于是她跟谈禹两人做交易,谈禹把覃方初带过来的话,她也带个人,所以就误打误撞把我给带过去了。

本意就是大家交交朋友,可我总觉得这事搞得跟大型老鸨线下交易一样。

后来室友刚分手的前男友不乐意了,找人打听了一番还打听错了,就出现了那样莫名其妙的乌龙。

其实该挨打的应该是到现在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覃方初。

谈禹也是,到现在都不知道真实情况,还在质疑我看起来又乖又老实为什么会惹上那么一群人。

我没法儿解释,只能叹气,别人的二十岁都在万花丛中飞,我的二十岁注定背着锅流泪。

而且大家都以为当天的两人是谈禹给揍跑的,学校一时之间多了不少关于他的传说,什么“谈禹大战社会人,以一挑百发无损”的夸大其词都出来了。

因此,他在学校贴吧红极一时,莫名有了校霸这个称号。

导致现在谈禹走在路上大家都不议论说“哎,计院的院草,还是个学霸呢”,都说“这不是校霸嘛,我们霸花”。

很明显,从谈禹恨不得仰着头走路的姿势就可以看出来他还挺满意校霸这个称号的,但是很快谈禹就觉得校霸始终不如学霸了。

在学校风光了没两天就被老师拉到办公室教训了:“你看看你英语四级模拟考的成绩!你还校霸,我看你是渣巴。”

谈禹问:“渣巴是什么?”

渣巴就是豆腐渣做成的食物,在这个白菜都八块钱一斤的时代我们渣巴只要一块钱三块,能吃三顿。

总之,谈禹那天好像被老师骂得很惨。但是他不服输,当着一办公室老师的面说四级不过就退学去新东方学颠锅。

话是这么说,但苦的都是我。谈禹说自己一个人搞学习太没意思,所以天天拉着我学英语。

“覃再再!”周末的清晨,谈禹的声音从隔壁传过来。我还以为是梦来着,爬起来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却听到阳台上骨头磕地的声音。

我愣了一下,又听谈禹喊:“覃再再,快开窗。”

我完全惊醒了,赶紧给自己随便套了个外套,拉开落地窗的窗帘,谈禹果然站在外面。这人是从阳台翻过来的吗?不是恐高的吗!就不恐了?

“醒醒。”谈禹隔着玻璃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打开锁。

谈禹一边进来一边说个不停:“我敲你门半天没人应,喊你也没人,还以为你晕过去了,就只能翻阳台过来了!谁知道都日上三竿了,我闻鸡起舞你还在睡得打呼噜!”

“我没打呼噜……”刚准备反驳一句又想着他好不容易用几个词。都说缺什么在意什么,谈禹现在对自己的文化形象特别在意。

谈禹迫不及待地放下小笼包,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星火英语四六级专项训练,一本正经地说:“还有两天就四级了,这两天复习得怎么样,有把握过线吗?”

“我?”我想了想,“没把握,高考英语七十九分刚过我们学校分数线,可考完我全忘了。”

“那行,今天一天我们恶补一下,临阵磨枪不亮也光。”谈禹说着,已经在桌子上摆好了学习阵法,资料课本试卷满满当当地铺了一桌子。

“愣着干吗?”谈禹催促了我一声。

“我先去收拾一下。”我说着冲进了洗手间,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厕所待半小时了。

毕竟这可是我高中的时候梦寐以求的场景,我从没想过会有实现的一天!所以必须做足了心理准备。

可出来的时候谈禹居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旁边七屉小笼包只剩最后一屉的最后三个,我在心里悄悄记录了一下,饭量变大了。不对,我修改了一下,饭量特别大。

谈禹睡得不深,听到动静后醒过来,然后立马重整旗鼓,喊我过去坐下。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讲题:“英语四六级最关键的地方还是词汇量,但是现在背单词太晚了,我们今天就讲一下怎么在没有词汇量的情况下考高分。”

“嗯。”我觉得谈禹就算变学渣了但基础还是在那里的,所以听得特别认真,还做笔记。

谈禹十分满意我的学习态度:“首先是作文,这个其实很简单,我们考前背一篇范文就好了。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一篇红烧鱼的做法,这样的话考到什么题目都可以套进去。比如说我的梦想,我的梦想是当一名厨师,因为厨师可以做出美味的红烧鱼。然后我就把做法写进去,这样不仅作文写完了,梦想还实现了。”

我听着觉得有点不对,不过谈禹正在兴头上,我没忍心打断,就听他接着讲:“下面我们看一下真题怎么套,去年的题目是……”他终于停顿了,“state-owned……business……这什么?And……joint……venture……”

“这什么意思啊?题目里面怎么没有dream?”谈禹问我。

我吓了一跳,摇头。

谈禹桌案一拍:“行,那我们就看一下在题目太刁钻的情况下怎么套。反正作文题目的意思就问我选哪个,为什么。我选stated-owend这个,因为这个可以做红烧鱼,然后我范文一写,直接今年四级高分范文,拿到表彰大会上朗诵。”

我点点头,似懂非懂。

谈禹讲得汗:“然后是听力,这个更简单,首先你听到的那个单词肯定不是正确答案,这样我们就可以缩小范围锁定三个选项。然后你瞎选一个,瞎选肯定会选错对不对,我们就又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正确答案是不是近在眼前?”

“那……如果我瞎选选对了呢?”

谈禹不屑:“你要瞎选能选对还用我教你?你直接瞎写全对了。”

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可谈禹大手一拍:“累死我了,下面你自己做题,照我的方法绝对是高分有保障。”

我信了。

四级考试当天谈禹兴奋难耐,早上六点还检查了一遍我的红烧鱼范文背得怎么样,结果把我俩背饿了,然后我俩去学校门口吃了七屉小笼包,吃完恰好赶上八点去考试。

进考场前我觉得心里有点慌,查了一下上次讲的那个什么stated-ownd business和另外一个啥,一个是国有企业一个是合资企业。

我有些不放心地告诉了谈禹。

谈禹皱了皱眉,完全不担心的样子:“怎么就扯不上红烧鱼的做法了,以后你去新东方我去蓝翔,我们一个学做菜一个学颠锅,学完回来就合资搞红烧鱼,这不就是合资企业了。”

我想了一下,觉得很有道理,不是因为合资企业有道理,是因为我和谈禹以后在一起有道理。

想明白之后,我美滋滋地进了考场。

结果作文题目上关键词我还真不认识,连蒙带猜完了还是硬着头皮把红烧鱼写了上去。

而就选择题来说,我果然能成功地避开所有正确答案。早知道选择题就做三次了,三次全错的话最后一个肯定就是正确的了。

这个道理我考完之后才明白。

出成绩那天我和谈禹完全两个局外人的状态,甚至压根没准备查成绩。

我是知道自己过不了而无谓,而谈禹对自己是对自己信心百倍,偏偏有一个闲得冒油的覃方初,一大早就给我们拉了个微信群。我和谈禹正在吃早饭来着,听见手机响了好几声之后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地点开了,然后就看见了两个硕大的图片,一个写着“412”,一个写着“425”。

覃方初在里面刷屏:“哈哈哈哈,亏你俩考前还一起正儿八经地搞那么久,原来是在倒数一二名上博弈啊,你们底层人民这么不服输的?”

“谁啊,吵死了。”谈禹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我还在猜测这俩数字哪个是我的哪个是谈禹的啊?

谈禹就看了一眼:“覃再再你是不是没有好好琢磨我的技巧,就差这么点过线,一道选择题你再多选两次就赢了!”

话音刚落,覃方初的消息就进来了:“不过覃再再,你居然过线了?”

谈禹沉默,戛然而止。

2.

对于谈禹来说四级失利并不是什么值得深思的问题,他转眼就忘了这回事,投身于学校篮球队的招新比赛中。

可在我的印象里谈禹明明就是运动白痴。

我记得高二的时候学校运动会,谈禹个子高长相好,老师非得让他参加一个项目,后来强行给他塞了一场足球赛。

训练的时候两队全场较量得不相上下,最后一分钟谈禹打破了僵局,直接把球踢自己家筐了,为对方获得荣誉性的一分。

那以后老师们就再也不逼这位学霸搞运动了。

可谈禹现在简直十足的运动健将的样子。选拔当天跟要参加东京奥运会似的往外跑,还拉着我一起:“年底全是劫匪,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但我觉得就现在我俩来说,他一个人在家我才不放心,我好歹有点隐藏武力值。

路过小区门口的时候谈禹却忽然停下来,跟下楼时的火急火燎判若两人,他朝着我“嘘”了一声,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算命的老奶奶面前。

原来老奶奶睡着了,靠着树干正打盹。谈禹蹲了下来帮她整理了一下头上戴的花,又轻轻地退开。然后朝着我勾了勾下巴,我赶紧跟上去。

谈禹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朵黄色的小花:“好看吗?”

“好看。”我点头。

“我听人说,今生带花来世漂亮。”谈禹笑起来,“这个送你了。”

“干吗忽然送我花啊……”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来,反应了一会儿,而且难道我这辈子不漂亮吗?

可是谈禹压根没给我问的机会,自行车停在前面:“快上来。”

“哦!”我应了一声,赶紧从书包里找了一本书出来把花夹了进去,然后跳上谈禹的自行车后座。

十二月的阳光娇艳而没有温度,明晃晃地照在地上还有点刺眼。我裹着我的大棉袄缩成一团还嫌冷,操场上居然还有穿篮球背心的。

仔细一看,居然是覃方初。

最近世道怎么都变成这样了,技术死宅覃方初不好好待在室内钻研他的计算机非得跑出来招摇撞骗?

还有谈禹。

他迎面对上覃方初淬着火焰的双眸,然后脱了外套扔给我。

我小心翼翼地接住,然后捧在手里,感觉一颗心都被羽绒服的鸭绒给包裹了。

谈禹跟覃方初很明显不是一个队的。

而且比起在场所有人赤胳膊赤腿的,谈禹里面还穿着一层,看起来非常保暖,但气势上立马短人一截。

“这么冷的天打篮球就不能多穿点?”谈禹咒骂了一句,然后走过去。

哨声一响,我的一颗心就随着上抛的篮球一起悬了起来,然后莫名地就融入了激烈的比赛之中。

虽然我并不是很能看懂他们在打什么,但谈禹进球了我还是看得出来的,莫名就跟着自豪开心。

谈禹朝着我打了个响指,而覃方初凶巴巴地瞪了我好几眼了,意思的大概问我到底是哪边的。

这还用质疑吗,我可是拿着谈禹衣服的,拿了人衣服就要对人负责。我美滋滋地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看得越来越认真。

没多大会儿就有别的女孩子挤过来了,你“哇”我“啊”的,全是赞美的惊叹词。

我偷偷看了好几眼,对方终于注意到我的存在,同时也看见了我手里的衣服:“这不是谈禹衣服吗?”

“啊?”我点了点头,“是……我帮他拿一下。”

“你是他女朋友?”

“不是不是。”我脸都摇红了。

对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就行了,这是我给谈禹的,你顺便看好,要是弄丢了我就找人弄你。”

我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气儿都不敢怎么出,就乖乖地看着她把一封信塞进了谈禹的衣服口袋里。

有什么了不起的,我高中过了就不写情书了。

虽然我表面上泰然自若地看完了比赛,其实心里介意得要死。

所以谈禹最后怎么赢的我压根没看清。

可他居然真的能赢?虽然覃方初也就个半吊子,想打败他一点都不难,但还有一整支校队呢。

上帝果然是公平的,拿走了他的聪明才智给了他运动体质。

谈禹满头的汗,盈盈一层反而像是在发光。他目光绕了四周一圈最后停在我这边。

以前的谈禹永远坐在教室里的一角,清冷孤傲,像是冬天皑皑白雪里的一棵树,再多的阳光也照不暖。而现在的谈禹明朗热情,是我们都错过了的少年的模样。

谈禹刚准备过来却被体育老师拎了过去。

老师一眼就看中谈禹的躯体了,没想到以前深藏不露现在一鸣惊人,这种谦逊的人正适合加入校队。于是给谈禹疯狂做思想工作。

覃方初是校队的吊车尾。他打完之后累得不行,走到一边喝水,我过去的时候他压根不理我。

“小初……”

“噗”的一声,覃方初一口水全喷出来了,他从小就讨厌我这样喊他来着。覃方初脸都咳红了:“你还记得你是我姐啊?我看你就是想跟谈禹一起气死我办个独生子女证高考加五分,我没见你这样胳膊肘往外拐的。”

“我没有。”我试图狡辩,“我高考早考完了,多五分我也去不了北大啊。”

“走开。”覃方初说着要推开我。我赶紧把手里的东西递到他面前,是刚刚那个女孩给谈禹塞的情书。

我觉给覃方初也一样。毕竟有谁把自己人往外边推的呢?但覃方初就不属于自己人,他迟早要跟我分家的,我五岁就有这个觉悟。

覃方初不屑地看了一眼。虽然他从小到大收的情书啊礼物的不在少数,而且看起来一副风流浪子的样子,其实内心纯得要死。

我看着他耳根变红,然后添油加醋:“我觉得那女孩还挺好看的,人也不错,爱你爱得要死,你考虑一下,就当给姐姐一个面子。”

覃方初看傻子一样看着我,而我只顾着把情书往覃方初口袋塞,完全没注意到谈禹看我好几眼了。

更没听见没多大会儿,他就和人争起来了。

“谈禹,你给我站住!”这是别人的声音,“校队这个名额我迟早给夺回来,你别太嚣张了,不然我就……”

“就怎样,试试?”这是谈禹的声音。

“我揍她!”

我压根不知道有人把我当目标,一篮球直接朝我砸过来,只觉得脑后一阵凌厉的风,然后“嘭”的一声。

我回过头,只看到两个篮球落在地上,一弹一跳的,渐渐归于平静。没有看见千钧一发之际谈禹把手中的篮球扔了过来,直接把原本快正中我头顶的篮球给撞了过去。

只觉得那么一刻,我好像有一种被保护了的感觉。

而覃方初倒是目瞪口呆地目睹了这一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错过了被篮球砸成傻子的机会,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谈禹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有些同情地看着扔我篮球的人:“你敢碰她?”

在我听来他的意思是我武力超群碰过我的人差不多全死了,但是在别人听来却是你敢碰我的人?

我在心里分析了一下,但脸皮立马燃烧了起来。而且为什么对付谈禹要打我,我还不是他的软肋呢。

谈禹走过去,气势上就压得人站不稳:“我警告你,打我,我劝你善良。打她,你找死。但是覃方初,你可以往死里打。”

覃方初莫名其妙。

“干什么呢你们!散散都下课了,还堵着是舍不得我啊!”体育老师呵了一句,阻止了差点爆发的战争。

谈禹倒是挺会来事的,原本要抓人领子的手改搭到人肩上,还小声说,“反正覃方初也是校队的,能把他打出去你也能挤进来,何乐而不为呢对不对?”

“谈禹!”覃方初耳朵真好,差点气死了,“你给我闭嘴!”

“你才闭嘴。”我小声堵了覃方初一句,听谈禹在身后喊了一声“覃再再”之后立马颠着腿跑了过去。

我看覃方初大概能气到失眠。

回去的路上,谈禹没骑车,推着自行车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我跟在他后面,有些不敢轻举妄动。

“谈禹。”我小跑两步追上去,“你今天好厉害。”

“还行吧,我就出了三分实力,还有七分天注定他们看不见了。”谈禹现在就像小孩一样,一表扬就嘚瑟得不行,可能压根忘了自己刚刚愁什么。

他忽然停下来:“你刚刚给覃方初递的什么?”

“啊?”我一时没明白过来,想了一会儿才面不改色地说,“书。”

“什么书?”

“情书。”

听到这两个字,谈禹就不乐意了:“为什么我没有?你们小女孩怎么回事,我今天表现得这么帅气都不迷恋我的?”

我愣了一下,然后赶紧厚着脸皮说:“大家都有份,覃方初的别人瞎给的,你的我亲自给。”

“你?”

“嗯,我。”我点头肯定,刚刚脸皮烧没了,我现在觉得全身都在燃烧。

“得了吧。你那个文采太差了,情书里边写错别字看得我头疼,居然还有倒装句。”谈禹说着继续往前走。

而我愣在原地:“你看过……我……写?”

谈禹在前面回头:“覃再再,你该不会以为我真不知道你高中就喜欢我了吧?”

我不记得我高中什么时候有把情书真正送出去过,一般都是夭折在自己手里了。

可谈禹怎么会知道我就更想不到了,而且我哪封情书里面有错别字来着?说不定是通假字呢,毕竟我引用古诗还挺多的。

回去之后,我把压箱底的日记全给倒出来了,上面贴得跟手抄报一样。一封一封地挨着看,后来看得自己都面红耳赤恨不得一脑袋扎进土里。

我怎么这么不害臊的?

什么追风的少年,又什么明亮的日光……我“啪”的一声关上了日记本,差点烧了。

偶然记起来有一次愚人节的时候,和大家一起玩“情书洗牌”的游戏。

就是三个人每人给自己喜欢的人写一封情书,可以不署名不挂名,然后三人交叉着替彼此送出去。

按理说我这样的人不会参加这样活泼的游戏,可是喜欢忍不住了,加上同桌一怂恿我就疯了,大笔一挥**给谈禹写了个一千八百字的情书。要知道那时候语文作文都不用写这么多的,所以从这点就可以看出来谈禹在我心里举足轻重的位置。

后来同桌帮我匿名送了出去,而我就厚着脸皮帮另外一个人给隔壁班班草送了一封,还是站在楼梯拐角处的男生厕所门口送的。

那大概是我唯一一封有幸归于归处的情书了,却没敢写自己名字。

不过他也没道理知道那封情书就是我写的啊!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拿着书趴在阳台上,书里夹着一朵小黄花,书上写着一首诗。

月光照在隔壁的玻璃窗上,我深呼一口气,叹息消散在风里,连着过去所有不曾说出口的喜欢一同被吹散。

可是风会不会把那些话带到你的耳边,会不会轻抚你的睡颜,会不会藏起那些万语千言,只说一句,祝你好眠。

3.

覃方初说:“男孩送女孩子花哪有那么多想法,想送就送了。”

我问:“那要是在路边随手捡的花呢?”

他想了想:“可能就觉得没地方放,随手丢垃圾又不好。”

覃方初难得来一次,结果是来找谈禹的。

可是谈禹不在,因为英语四级没过被叫到办公室写检讨去了。

难以置信,都大学生了还跟初中生一样写什么检讨。这事估计也只会发生在谈禹身上,曾经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惨不忍睹。

“怎么还不回来,写完还得背诵全文吗?”

覃方初话音刚落我就听到门口谈禹的声音了。我蹦跶着跑过去开门,谈禹惊觉:“我怎么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他顺着香味摸进来,桌子上早空了,只有看起来酒足饭饱的覃方初。

覃方初等他一上午了,见人来了也不多说废话,直接拿了一张表出来:“上次比赛成绩不错,院长下通知点名要我们团队参加全国高校基础游戏设计天梯赛。”

谈禹愣了一下,皱眉接过来装模作样地看了看。

原来是因为这事儿找谈禹啊。可我心里隐隐不安,谈禹现在的计算机水平跟我差不多吧,明年说不定能一起考个全国计算机二级access程序语言。

参加比赛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覃方初也隐隐觉得不对:“以前上专业课你还听一下或者自己做自己的软件,我觉得你特别牛,最近上课你不是在玩扫雷就在玩蜘蛛纸牌,你是不是牛坏了?”

谈禹顾左右而言他:“我觉得扫雷比蜘蛛纸牌好玩一点。”

“怎么样?有兴趣吗?”覃方初环着手靠坐在凳子上,“奖金也还不错。”

谈禹沉默了一会儿,看起来有些为难。

我刚准备替他解围却听他一口答应了:“行,既然你都求我了,也没道理不答应。”

“谁说我求你了?”覃方初不乐意了,“上次比赛全是你负责了,功劳荣誉也全是你的,我这次也只不过是来传个话,你既然同意了也没我什么事了。”

覃方初这么一说我比谈禹还紧张,敢问谈禹现在知道天梯赛是什么意思吗?但是谈禹心高气傲怎么就不肯低头。

覃方初走了之后,我还问了谈禹:“你还记得怎么写代码吗?”

“很难吗?”不知者无惧,谈禹大无畏的精神简直令人佩服,“我连四级都能差点就过,这玩意儿估计也就那样吧。”

我觉得不是这样,谈禹本人也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看了几天书之后,他居然走投无路来问我这个只会画画的艺术生:“覃再再你快看看这上面写的都是啥,我怎么就看不懂呢?”

我为了不让谈禹失望还装模作样地看了好几眼,仔细地看了好几眼:“if语句……”

我也就认识什么if ,when, while语句之类的,因为高中的时候谈禹刚好给我讲过这些,可他现在忘得还不如我。

我看着谈禹,建议:“要不我们还是找覃方初吧。”

这么一来就给了覃方初一种非他不可的感觉,这人架子都抬到天上去了。我约了好几天才把他约出来,请他吃了大餐他还不乐意了:“凭什么。”

“凭我小时候帮你打过架。”

覃方初一声冷笑:“你可拉倒吧,我小时候零花钱不全拿来雇你吗?我还没怪你造成我童年生活极其拮据呢!”

“可是这不是北见姐的教学任务之一嘛,要是能得奖她肯定能早点回来,说不定还能转正。”我看着覃方初,见他松了一秒钟的口,赶紧乘虚而入,“求你了。”

覃方初瞟了我一眼,看破还说破,问:“覃再再,你是不是喜欢谈禹?”

我有点不好意思,答非所问:“既然你同意了那明天图书馆见啊。”说完我就跑了。

刚到家又收到覃方初的消息:“条件之一,叫我哥。”

这人真的很幼稚。我回:“好的,初哥。”

好在覃方初这人还挺言而有信的,第二天我陪着谈禹去图书馆的时候,覃方初已经等在那里了。

我们找了机房一个靠角落的位置。

覃方初觉得也没多大的事,毕竟谈禹可是学霸,所以压根没准备,就直接跟谈禹说自己的想法了。

谈禹频频点头,我在旁边都快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被覃方初压抑的怒吼给惊醒了:“谈禹你是不是疯了,你这是什么?小学数学?”

我压根状况外。

谈禹倒不觉得有什么,兴冲冲地拉着我来看:“覃再再,你快来试试。”

“什么?”我迷迷糊糊看见屏幕上一个看起来十分寒碜的玩意儿,一左一右两个马赛克组成的大炮,一边写着“奇”,一边写着“偶”。

上面不断地有数字掉下来,奇数掉下来按一下奇就能炸掉它,偶数下来按一下偶就能炸掉它。我试玩了一下,还真是小学数学啊。

我看了看覃方初气急败坏的模样,努力给他顺毛:“我觉得还挺好啊,给小学生学习奇数偶数。”

“各位观众。”覃方初的毛不好顺,越顺越奓,“这是大学生比赛好吗?那这玩意儿上去哄谁啊,自取其辱吗?”

覃方初是不知情,要是他知道现在一个零基础的谈禹能在一个小时之内做出这么一个玩意儿一定会拜他为师了。

结果我们因为太吵被赶出图书馆了。后来没办法我们只能回家学习了,刚好我也有绘画作业没完成。

所以,好几天的状态都是我坐在角落里画画,他俩一人占据一个沙发。

覃方初每天都处在爆炸的边缘:“现在得优化算法的时间和空间复杂度,比如一个经典的约瑟夫问题,如果暴力模拟时间复杂度就是O(n^2),但是用了好的数据结构,那么复杂度可以达到O(nlg(n)),当n=1000时,就快了100倍,明白吗?”

“你听见没?”覃方初吼得我一惊,笔尖都断了。我这才发现自己画的哪是作业啊,这眉眼分明就是睡着的谈禹。

看过去谈禹果然已经趴在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我悄悄把画纸取下来藏了起来。

覃方初暴跳如雷:“你……你知道我一节课多贵吗你居然睡得着!”

可谈禹雷打不动。

搞半天之后覃方初大概终于明白了自己恩师当年的心情了,被气到没脾气,最后只能朝我喊:“覃再再你管管他行不行?”

我能怎么管啊,我颠颠地从房间抱着被子出来小心翼翼地给谈禹盖上。

覃方初仰头叹息揉眉心,一系列动作之后抓着我到阳台:“覃再再你有没有出息?”

“没有。”我理直气壮,把手里的凉茶递给覃方初消消气。

“少贿赂我了。”覃方初扶开,“接下来我问什么你说什么,不然把你网上画漫画的秘密告诉全世界。”

这人就会拿这个要挟我,但我也确实吃这一套,毕竟谁要是把我网络上的状态带进我的生活里,我是真的会把脑袋扎进土里的。更何况是那些主角为谈禹的恋爱小漫画。

我点点头。

覃方初首问:“你现在和他什么关系?”

“就你看到的,朋友,邻居,老同学……”

“就这样?”

“嗯。”

“你不是喜欢他吗?”

我愣了一下,双手抠栏杆:“那是我的事情,不关他的事。”

“行。”覃方初也不追问了,换下一个问题,“那他现在是怎么回事?是我对他的传说理解错了,还是他这个学霸的人都是假的?”见我没回脑回路不知道转到那个八点档家庭剧上了,“还是你爱上了个双胞胎吧,我宿舍以前的那个是学霸哥哥,现在这个是浪催弟弟?”推测完还自我肯定,“覃再再你爱情这么坎坷的?”

“你闭嘴。”我回头看着屋子里沙发上的一团,许久才低着头,边抠手边说,“你一定要在意他身上的标签吗?以前的高冷学霸或者是现在的浪催学渣都不过是人给他贴上去的而已。反正在我看来谈禹就是谈禹,以前的样子也好现在的样子也好,都是谈禹。”

覃方初被我说得一愣一愣的,听我说完了之后不屑地笑笑:“那是因为你喜欢他。我这种不喜欢他的只会觉得他神经病。”

“你才神经病。”

覃方初气:“覃再再我说你怎么回事啊?现在我才是你的家人好吧,就算你以后能跟谈禹有什么也是以后的事情,着眼当下,搞清楚行吗?”

“当下就是这样,你要是欺负他我就打死你。”

覃方初这人八成是长了反骨。我说西他走东,我说不能做的他偏要试试。第二天他就拉着完全状况外的谈禹决斗。

谈禹刚睡醒,打着呵欠问我:“你跟他打赌了?”

我摇头,眼神偷偷警告了一次覃方初。可他丝毫不带怯的,还越发的嚣张:“是的,我俩打赌了,要是这场比赛我赢了,覃再再就从这里搬出去。”

“是吗?”谈禹偏着头看过来,似乎在跟我确认。

可我还没回答覃方初就打断了:“行了,覃再再你给我收拾东西去,晚上就走了,顺便带上你网上连载的……”

“覃方初你过分!”

“行。”我刚喊出来谈禹就答应了,他提了提肩膀,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但是我赢你不是因为覃再再跟你打赌了,而是因为你要挟她了。”

覃方初冷哼一声。

于是好好的学习场所变得硝烟弥漫,两者各占一方,三局两胜。每人在脸上帖三个便利贴代表三滴血,赢了的可以从对方脸上撕一张下来。

战争的号角一奏响,双方便宛如离弦之箭,一触即发。

第一轮是小霸王,覃方初使诈,选择了自己最擅长的《拳王》,谈禹无所谓,因为他全部都不会,后来还得我给他做一次示范。

我也就小时候经常和覃方初一起玩,而且他压根不是为了带我玩,只是为了在我爸发现电视机发热的时候把锅甩到我身上,说是我要玩的。

这样欺负我就算了,游戏里面还单方面碾压我,每次看到春丽最后坐在地上哭我就觉得我对不起她。

这么多年我也没什么好进步的,我死得更快了,做了一个怎么在游戏开始的第三秒钟惨死的示范。

谈禹在后面目瞪口呆:“我还没看清人长啥样你就死了?”

我也挺委屈的啊。要不是我实在是太热爱和平了,现实世界里我早打死覃方初一百次了。

覃方初在旁边仰着下巴轻蔑地笑,完了拿起旁边高脚杯优雅地喝了一口开水。

“行了,我已经看明白了。”谈禹语气十分不羁,走过来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拍了拍我的头,然后从我手中接过手柄,“没事,他欺负你多少次?我今天全给你讨回来。”

“……”

我呆愣愣地看着谈禹的后脑勺,根本无暇顾及屏幕上两个小人是怎样拳打脚踢的了,只有头顶残留的温热触感。

人疯起来是真的会连自己都嫉妒的,我觉得现在我的手心就开始嫉妒头顶了。

而谈禹用了三秒钟的时间,打败了覃方初玩了十几年的游戏经验。覃方初质疑:“你是不是故意隐藏实力了。”

谈禹微笑,不屑回答。连我都知道,现在这个谈禹母鸡生了蛋咯咯咯叫的臭屁性格,有这个实力还不得上校园广播循环播报了。

覃方初愿赌服输,摔了手柄自觉地献出了自己的第一滴血。

谈禹接过来,咬着笔盖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笑嘻嘻地说:“谈禹选手拿下首胜,荣誉献给我的小朋友。”

然后把小字条贴在了我额头上。

而我只顾沉浸在这突如其来宛如意外之财的亲密之中。一直都没看到小字条上写的是什么。

“谈禹’s”,第三人称主格形式,谈禹的。

第二局覃方初继续赖皮,知道谈禹的计算机专业知识可能就停留在高中那个什么when、while语句之后开始刁难人。

直接要求两人在规定的时间按要求写个可执行的编程出来,用时少的获胜。我提着一口气,该不会到最后真的谈禹输了,然后我得从这里搬走吧……

两边的键盘声噼里啪啦的,宛如3D立体音效一样,我都紧张得睡不着觉了,可回头一看谈禹居然睡着了?

覃方初志在必得,敲下最后一行代码的时候谈禹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哦,我忘说我写完就睡着了。”

覃方初最后几个语句直接没打,拿开电脑去谈禹那边确认了一下。我看覃方初这个从天上掉到地上的眼神就知道结果怎样了。

谈禹真的好厉害哦,就算变成学渣了也依然是天才头脑,什么东西要学的话都是看一眼就会。跟我这种真学渣比,真的是抬高“学渣”两个字了。

覃方初仰着头,一秒之间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了满目沧桑的中年,甚至给我一种他这一生就这样没了的感觉。

“行。”覃方初举手投降,认栽了。

他走的时候,却被谈禹叫住了:“别忘了附加赌注。”

我当时还没明白,第二天覃方初拎着大袋小袋出现在我家的时候我有些怀疑,打开他手里的袋子看了一眼,还以为他给我买了裙子。

我心里还激动了一下,但这人看都没看我,一句话不说拎着东西就往里走。看情绪有点不对劲,早餐吃的火药吗?

谈禹鞋穿了一半冲过来,样子比见我还急:“覃方初来了吗?”

我点点头,只见他没睡醒的脸上笑意渐渐漾开,眼里透着一丝狡黠:“覃再再,你们家可能马上要多个女儿了!”

“什么?”我没明白,但是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想法在脑袋里面渐渐成型。

果然,当覃方初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我下巴差点没脱臼了。这哪里还是覃方初啊,这是覃初初。

他穿着一身收腰的芽黄色小洋裙,男生本来骨骼就有优势,这样腿长差不多“八米”了。一头亚麻色的齐腰卷发,显得肤白如雪。光一个轮廓就美得让人移不开眼,更别说巨细到他那张本身就祸害遗千年的脸了!

哪怕是现在极其不耐烦的神情,在我看来也有一种当下很流行的厌世美感。

这人也太适合女装了吧。初哥摇身变初妹,我都快挪不开眼了。

覃方初被我盯到烦得不行:“覃再再你出去。”

凭什么?我看了眼谈禹,他这个人好像对美没什么概念,感觉看初哥和初妹并没有什么区别,就是有点疑惑。

他走过去打量了一圈,摩挲着下巴:“怎么觉得缺了点什么呢?”

我立马想到了,抢答:“我知道!胸!”

覃方初脸都气红了。

谈禹的目光从覃方初胸前移到我这里,摇摇头,若有所思地说:“我觉得这个不是大问题,感觉也不是所有女孩子都有……”

我:“???”

“行了,闭嘴。”覃方初脸色越来越差,最后瞪着我,跟我爸一样,“覃再再你给我合适点,女孩能不能有点女孩儿的样子?”

我刚想反驳什么,谈禹灵机一动:“对了,没化妆!你这样七分男三分女,你得化个妆造就一下‘十全十女’。”

我觉得是这个道理,但是在场的各位对化妆这项技能都没把握。

覃方初似乎抓到了一点希望,坐在沙发上:“化什么妆啊,娘不娘,我觉得现在这样行了。而且,覃再再能有个眉笔就算她懂得爱美。”

覃方初还挺了解我的,但我非常灵活:“我没有,北见姐有啊。”

我微微一愣。我爸妈都没在覃方初欺负我的时候这样保护我过我……我歪着头,心里暖流百转千回。

覃方初一脚上来:“你给我好好喊!”

“初妹。”谈禹好心提醒,“我说女孩儿要有女孩儿的样子,你好歹注意一下裙底。”

化妆品搞齐全之后我和谈禹掰使了半天也没明白个所以然出来,我甚至连眼线笔是哪一支都搞不清楚。

后来谈禹再次灵机一动,我们网上找了个视频教程现学现卖。

覃方初自己给自己挖的坑又没办法跑掉,所以等我们学习的间隙就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而我本来是和谈禹一起好好学习的,但我真的没有学习天赋,不管是学什么,看个视频教程都能把自己看睡着。

半梦半醒间觉得脸上凉凉的,阵阵清风吹过,仿佛有春天的蝴蝶停在了鼻尖,好痒。

我睁开眼的时候谈禹的脸无限放大在我面前,我心脏一梗,差点去世。

他的呼吸落在我的脸上:“别动。”

“……”谈禹一手捧着我的脸,一手拿着眉笔,冰凉的笔尖在我眼睛上方轻轻来回,温柔又细致。

我只在电视上看到过相公为娘子描眉的情节,却没有想到有一天我和谈禹也能有这样的生活片段。

我抬眼就能看着他挺立的鼻骨、密长的睫毛,还有格外认真的眼。

忽然觉得此刻,我就是最美的西施。

“你们在干什么?”覃方初忽然发声。

谈禹手一抖,差点戳瞎了我的眼睛。

“没事吧,覃再再?”谈禹捧着我的脸赶紧问。

我揉了揉眼睛,摇头:“没事。”

谈禹松了一口气,站起来的时候覃方初的脸暴露在我眼前。我俩对视了十秒钟,他抿着唇移开目光。

我不明所以地站起来,转头看了眼玻璃上倒映的我的脸,第一眼不觉得有什么,第二眼才惊觉——这什么鬼啊!

粗壮的眉毛,两边脸一看就是腮红涂过了,眼线画到眼角还给雕饰了一朵花出来。我仔细看了一眼,脸上还有故意点上去的雀斑?

我还幻想我西施呢,东施都没这么丑的妆容好吧?

谈禹估计知道自己做错事了,格外诚恳地解释:“我看视频里说雀斑妆就很可爱,我试了一下,但觉得没你原来好看。”

好了,我气消了。

覃方初在一旁终于终于忍不住笑翻在了沙发上,我决定把气撒在他身上了——我要他尝尝什么叫风水轮流转。

或许女孩子在这方面确实比较有天赋。

谈禹学崩了之后就不肯操手了,覃方初的妆就交由我来负责。但画完之后连我自己都有些痴迷了——我怎么这么厉害啊?

“那是因为我底子好。”覃方初已经不挣扎了,还懂得卖弄自己。

“行。”谈禹拿了手机走过来,“你拍还是我拍?”

原来两人还约了拍照发到学校贴吧。

覃方初在遵守约定这件事上真的让我很欣赏,照谁摊上这样的事都是能赖一点是一点,但是他全盘接受了。

女装,假发,妆容,照片。

他从谈禹手中接过手机,举起来一秒钟之后又丢给谈禹。

我看了一眼照片,人美就是不一样,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这么模糊的一张都挡不住他的美颜盛世,而且这样看还一种朦胧的美感。清纯里透着妩媚,妩媚里还有一丝不解风情的迷蒙。

谈禹美滋滋地给编辑了一段文字发到网上,但是存在了三秒钟就被删了,再发出去就成禁图了。

谈禹不善地看着覃方初。

覃方初抱着笔记本电脑耸耸肩,他一个小黑客,自然知道怎么全网删除并且禁止谈禹的IP地址胡作非为。

而且该做的都做了,谈禹也确实没什么好诽谤的了。

覃方初卸完妆换好衣服出来,直接把谈禹也给拉走了。因为三天后天就是初赛,两人天天瞎闹,作品到现在都没个雏形。所以得临时抱佛脚,赶鸭子上架。

俩人天天白天上图书馆机房,晚上上网吧包房。偶尔我还得给他们送个四菜一汤,要不都能饿死。

比赛前一天晚上更是一宿都没睡,第二天直接顶着“烟熏妆”去参加初赛评选。

我和谈禹坐在观众席,而覃方初作为负责人去给大家演示。但是当游戏完整地展现出来的时候,我愣是没反应过来。

他们搞了这么些天,我最起码也以为是个高级点的游戏。现在这个简易的黑白马赛克火柴人是什么玩意儿啊?而且名字还叫“QFC的一百种死法”。

QFC,覃方初。他自己难道没意识到吗?我看着他面不改色地给大家展示这个游戏,注意力也跟着集中到游戏上。

就是两个火柴人,一个头上顶着QFC,一个顶着ZB,说是1vs1也不是,闯关也不是。

虽然是关卡制的,但QFC总是打不过ZB,所以总是能进入下一关。我越看越糊涂了。

“QFC”是覃方初我可能明白,“ZB”是谁啊?张兵吗?

我看向谈禹,他似乎知道我会问,黑着俩眼圈对我笑得颠倒众生:“ZB,再宝。”

再宝?

“覃再再的再?”

“不然呢?”

可是再宝也太土了吧,我有些僵硬地回过头,盯着大屏幕上的ZB两个字母,觉得它们开出了花。

“一百次。”谈禹忽然说,“时间有限,所以只能帮你讨一百次回来了。”

我心尖一颤,原来那句“他欺负你多少次我全给你补回来”不是开玩笑的啊。我眨着眼睛,心里有什么东西漫出来,溢到了嗓子眼,是差点说出口的喜欢。

“覃方初居然也答应了……”

“因为我们赌的就是这个啊,谁赢了听谁的想法。女装只不过是他三顾茅庐请我出山的条件。”

“那一开始说的赌我搬走……”

“你会搬走吗?”谈禹问。

我摇头。他伸过手来晃我的脑袋:“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赌约不成立。”

我抿着唇,自己还真是从头到尾被谈禹吃得死死的。

覃方初展示完之后从台上下来,脸色十分不好地坐到我旁边。

等结果的过程谈禹都快睡着了,他的头歪了下,渐渐地靠在我肩上。我愣了一下,于是呼吸都小心翼翼地,生怕吵醒他。

覃方初瞥了一眼过来。

我还是有点想不明白,悄悄地问:“你怎么会答应谈禹这么奇怪的要求?”

在我的印象里,他再怎么顽劣但也是一个自尊过分的人,不然小时候也不会宁愿花掉自己的零花钱也要雇我去教训人了。

初赛结果公布,覃方初看着最后屏幕上出现的入选名单,最后一个赫然写着“QFC的一百种死法”。

他这个时候才开口:“初赛不是过了嘛。”

可一开始谁知道这种小游戏还能得奖了。

“再说了。”覃方初站起来,看样子是准备走了,视线从酣睡的谈禹身上划过,不情不愿地说完,“他耍小把戏哄我姐姐开心,我还能阻止不成?”

我看着覃方初的背影走远,忽然觉得他也不仅仅只有讨人厌,好像忽然有点可爱了。

谈禹在我肩上睡得很沉,一直到教室里所有的人都走光了他也没醒过来。

我跟着闭上眼,悄悄地把头靠在谈禹的头上。明明是冬天,可是空气里到处都是春天的味道。

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是夕阳西沉。橘色的斜阳洒进来,树影窗影在我们身上铺开来,我才发现自己歪在了谈禹的怀里。

而他似乎还没有醒,下巴搁在我的头顶,意识到我的动静之后蹭了蹭我的头发。外面的草坪上有两只互相依偎着猫咪。

谈禹睁开眼,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宛如半梦半醒间的呓语:“覃再再,你好软。”

4.

大概是体力消耗过度,初赛之后谈禹养精蓄锐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个星期后哪里都不在,我经常都快找不到人了。

后来还是听覃方初说他最近在忙元旦晚会的事情。毕竟是学霸、院草,还是之前打跑过外校人的校霸,而且现在本人又浪催,哪里都说好。所以多的是社团找他表演节目,连我们班都想分一下谈禹这块甜品了。

周三下午素描课上班长就开始跟大家讨论我们班圣诞晚会的事情了。

班长坐在正中间一边当模特一边收集大家的意见:“大家看我们班男生连女生的零头都够不着,要不要跟别的班搞联谊啊?”

“我们能挑吗?”

“我想要计院,光我知道的一个班就有两头牌,放我们院绝对秒杀我们院草。”

“谁啊谁啊?”

“就一个叫什么谈禹,很出名的,另外一个……好像是什么覃……跟谈禹关系也不错。”

“哎,覃再再你也姓覃你认识吗?”

“啊?”我回过神来才意识到是在跟我说话,下意识地说出了标准答案,“哦,我们那儿全是姓覃的,可能跟我一个地方的,但我不认识。”

我就参与了这么一句讨论,然后听他们继续讨论。

“联谊的话行是行,但你们别鸭子想吃玉兔肉了,人家谈禹都有女朋友。”

“什么,真的吗?”

我画笔一顿,毁了一张画了三天的画,听他们继续你一言我一语。

“前段时间贴吧传疯了,校霸的秘密情人,都有人写同人文了,我还追连载呢。”

“假的吧……”

“真的,人家都扒好几层实锤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一个星期以前吧。”有人回答,“女孩子还挺漂亮的,大家一溜儿都夸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我重新铺了一张纸。

一个星期前谈禹刚比完赛,天天在家倒头睡大觉。我看了眼自己满手的颜料,我才不信,于是放下笔给谈禹发消息。

消息石沉大海,谈禹一直到下午都没有回我。中午的时候我还特地跑回家看了一圈都没人。

可下午上课的时候却得来消息,班长跟谈禹他们班说好了,圣诞节的时候联谊。谈禹他们班出两个节目,很有可能有谈禹的表演!

大家一下子炸开了锅,都开始商量联谊完去哪里high了。

“对了,覃再再。”班长说完走到我这边来,“老师让你下课后去一趟团委办公室,说是上次比赛的事。”

“谈禹真的答应了跟我们班联谊吗?”我忽然问。

班长一时没反应过来:“是的啊,中午我们还一起吃饭了呢。”

吃饭都不回我消息的?

我拿着准备好的作品从教室出来,去办公室的路上忍不住给谈禹打了个电话,结果还是没人接。

谈禹该不会是真跟别人谈恋爱了吧?

团委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我刚准备敲门,却听见了谈禹的名字。

“你们院的那个学霸,就是靳院长的弟弟,叫谈禹是吧,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啊,听说四级都没过。”

另外一个声音叹了口长气:“鬼知道,说自己谈恋爱了,成天想着怎么哄女孩子开心,没时间学习哄我开心,我都快气死了。他表哥那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啊,他们是在故意演戏给我看让我死了这条心吗?我在门口愣了好半天。

老师忽然拉开门:“哎?你怎么站门口啊?”

老师放下手里的事接过作业仔细地看了会儿,然后开始点评。

但说了什么我就没怎么听,脑袋里全是谈禹谈恋爱这件事。两种可能性在我心里博弈,哪一方都不占上风。

“听明白了没?”

“明白了。”明白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还得忍着悲痛点头,并且强调了一句,“我记住了。”

从团委教学楼出来的时候我又看了眼手机,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我忽然想起什么来,班长说消息是从贴吧里传开的,那我应该能在贴吧找到什么蛛丝马迹的吧。

我在教学楼门口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贴吧刚打开就是一封战帖。一个叫“陌路英雄”的ID对校园一霸谈禹发出挑战,挑战内容是为“她”而战。

谈禹的女朋友是跟别人抢来的吗?他怎么老干这样的事?

我疑惑地翻了几条,热门帖子全部是“陌路英雄”这个ID发的表白帖,对象是一个叫昙花的女孩,好像就是校花来着。

也不知道是真名还是艺名,但我觉得我在名字上赢了校花。

我随便翻了几条,“陌路英雄”的措辞真的毫不遮掩也完全没有美感,我要是昙花我就把他拉黑了。

“昙花儿,今天又梦见你了,你好美。”

“昙花儿,我知道你在潜水,上岸吧,我带你双双飞。”

“昙花儿,周三下午三点我在西区食堂的天台等你,你飞我追永相随。”

我忽然意识到今天不就是周三了吗?

我急忙往下翻评论,想找出点有用的消息,可是评论里全部都在找大哥和大嫂,也就是谈禹和昙花。

“大哥救命,层主精神不好,可能会出事。”

“三人血书求仙女大嫂出面拯救人类。”

不知道谁回了一条,然后那条帖子炸开了锅。

而我现在才看懂。

昙花之所以叫昙花是因为她的照片就出现了那么一瞬间,后来立马被全网删除了。即便有人手快截图,可每次发出来立马就会被和谐。

昙花是拍的什么十八禁人体写真吗?我差不多快八卦了半小时,才在某一个被掩埋的帖子里看到昙花的庐山真面目。因为被压缩了太多次,清晰度特别差。

我深呼一口气,近看看不清拿远了看,来来回回放大缩小,最后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觉得造化弄人。

这人不就是覃方初吗?覃方初还成校花了?

而他们之所以会觉得覃方初是谈禹女朋友是因为覃方初身上贴了从我头上蹭过去的便利贴,写着“谈禹’s”的那个。

所以传了这么久谈禹的女朋友,是覃方初?

路上几个人匆忙地从我面前跑过,我看了眼时间,两点半了!而且大家跑去的方向就是西区食堂。

我赶过去的时候西区食堂楼下已经围满了人,还有学校保安。而天台的围栏上果然坐着一个男生,跟《情深深雨蒙蒙》里的可云一样。

围观的人絮絮叨叨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焦急地挤在人群中,都没有人上去拉一下的吗?而且这人傻不傻啊,哪有什么昙花,就一个女装覃方初!

我刚准备喊出真相,却听见一声怒气十足的沉呵:“你个傻子,喊什么喊!”

嘈杂的人声瞬间安静了下来,覃方初从另一边的人群中穿行而来,真的很像救世的英雄。

他停在正下面:“你给我自己下来。”

楼顶的人往下看了一眼,义正词严:“我不下来,我要在世界的中心呼喊我的爱情和我的未来。”

人群里有人偷笑有人唏嘘。

覃方初忍无可忍:“你个傻子给我闭嘴,我看你是作业少了,抽你一顿就知道你喊的是什么!”他说着就准备上楼,可走到食堂门口却拐进去了。

我好奇地跟了两步上去,这才看见谈禹居然就在食堂里面跟别的女孩子吃自助餐!他吃得下吗!

谈禹一脸迷茫地被覃方初拉着上了楼,我也赶紧拨开人群,悄悄在他们后面跟了上去。

原来楼梯上已经堵了不少人了,但是天台的铁门被那人从里面锁了,他们压根没法出去,所以只能站门口一边拖延时间一边等楼管阿姨送钥匙过来。

覃方初直接气势汹汹地拨开人群,拉着谈禹站在铁门口,语气宛如濒临杀人灭口的边缘:“开门。”

那人毫不畏惧:“除非你把昙花找来。”

“昙花死了。”覃方初脸色差到了极点。

“你也太祸害人了吧,初妹。”谈禹这个时候才弄明白什么事情,实在忍不住笑了两声。

覃方初瞪着他,忍不住爆粗口:“你他×……”

“唉,我帮你帮到家了。”谈禹打断他,然后对着外边,“兄弟,知道我谁吗?”

“谁?”

“昙花男友。”谈禹说到这里瞟了覃方初一眼。

覃方初的脸色已经差到了极点,谈禹才不管,接着说:“我们家昙花一般不会出现了,除非是在我有危险的时候,所以你把门打开,我俩一起站边上,你把我推下去我们昙花就来了。”

谈禹是不是个傻子啊,哪有这样劝人的?

可是对方居然就这么动容了:“那你让你旁边男的滚开!”

谈禹看了眼覃方初,还不走?

覃方初咬牙切齿,但是也没别的办法,推着堵在楼梯口的人往下走,下了几级台阶便看见了我:“你?”

我赶紧从人堆里挤上来,这个时候谈禹已经被那人给带进去了,铁门打开又关上,我急得不行。

覃方初拉住我:“覃再再你别添乱了。”

我还没开始添呢怎么就成添乱了?我甩开覃方初的手。谈禹被那人带到了角落里,我这里压根看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谈禹的闷哼:“兄弟,有必要吗?”

“谈禹一人在里面太危险了!”我急得发疯,双手握着铁柱。

覃方初开始有点怵了:“覃再再你想干吗?”

我没想干吗,我就准备试试,可牙一咬没想到这生锈老化的铁柱子还真就这么被我拉动了,再拉动一点就可以钻进去一个小孩了。

覃方初在旁边真的很吃惊,都没工夫骂我了。而我还在尝试,这宽度自己钻进去有点小,于是我又使了点力。等覃方初终于回过神差点抓住我的时候,我恰好就这么钻进去了。

“覃再再,你给我出来!”覃方初一脚踢到铁门上。

我跑过去的时候,谈禹已经被带到了楼顶边缘,旁边老旧的围栏早就被踢到一边了,所以现在那边没有任何防护措施。

听到动静,两人同时看过来。

“谈禹……”可能我确实不应该过来,但我脑袋里只有谈禹,总觉得他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就是安全的。其实我根本就帮不了他,我的存在反而酿成了意外。

那人看有女生进来还以为是昙花,可是目光定格,发现我并不是昙花的时候就急了。

慌乱之中,他脚下一崴,胳膊使劲“划船”差点掉下去,幸好谈禹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可是他反手却将人一推……

“谈禹!”

这是我第二次有这种感觉。第一次是那次爬山的时候听到谈禹摔下去的时候,而现在比起当时的绝望和恐惧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冲过去,接住了那男生,顺手扔到了天台的安全区域,而自己扑倒地上想抓住谈禹的手的时候却慢了那么一秒,明明指尖……都碰到了,可是我没有抓住他。

下面的惊呼声此起彼伏,我仿佛听到了重物坠地的声音,然后便是长久的耳鸣。这一瞬间,我脑袋里除了“谈禹”两个字没有任何东西,甚至觉得自己的生命也停在了这一秒。

心跳没了。

呼吸没了。

谈禹也没了……

怎么会这样?我有点想不起来发生什么了,脑袋里面一片空白。我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那里是不是本来应该抓住什么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是几秒钟吧,又或者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我看见一双手,从手指,到手心又重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那是谈禹的手。

“谈禹!”我爬过去,重新握住那只手,仿佛是时间倒流了一次,又或者是人生重来了一次。

这真实的触感终于将我被吓飞的七魂六魄拉了回来。

天台边沿的正下方是一个两米高一米多宽的平台,食堂的大妈有事没事会在上面晒些东西,而现在地上乱七八糟的全是萝卜干,还有一些沾在了谈禹的身上。

谈禹抬起头,眼里仿佛有一闪而过的困惑,可随后又笑得明朗而欠抽:“还真是你啊,覃再再,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我终于找回了自己所有的感觉和语言了。谈禹的手好暖,我的眼眶也暖暖的:“你能自己上来吗?”

“不能,你拉我。”谈禹像是在撒娇,可最后还是自己爬上来的。

当他整个人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谈禹,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这种人生挚爱失而复得的心情我算是好好地体会了一次,不等谈禹有反应我便扑了过去,大概用了我所有的力气。谈禹踉跄了一下,声音有些无奈:“小朋友,你是想再把我推下去吗?”

“不……”

我刚想退开,谈禹却回抱住了我,温暖的手掌落在我的背上,微微用力,更加缩短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好了,就这样哭吧。”

我吸了吸鼻子,眼泪更加止不住:“谈禹。”

“我在呢。”

“你刚刚……说错了。”我的声音带着止不住的哽咽,“你被推下去了昙花才不会来。”

“嗯?”

“只有我会来。”我说,“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一定会来。”

谈禹笑笑:“我知道。”

他说:“因为你是我的小战神。”

“不是。”我深呼一口气,退开一点距离看着他的眼睛,很严肃地纠正他,“是因为我喜欢你。”

5.

其实生事男生现在并不算我们学校的人,去年他就因为类似的事情被劝退了,一直蛰伏在暗处总想搞个大事情。

美丽无罪,覃方初大概也是真的倒霉。

好在覃方初本身隐藏得比较好,相关的话题和图片也被很快地删除了,而且还有空降的其他话题吸引了热度。至于怎么做到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覃方初在这方面的实力确实令人咋舌。这也是他比较吸引人地方之一。

不过覃方初是逃过了,而谈禹的红还真是拦不住。没几天贴吧上又火了——A大校霸勇猛无敌拯救失足少年。

话剧社团甚至还以该事件为原型编了剧本,作为话剧社元旦晚会的压轴场,还指望谈禹本色出演能搞个巡演之类的。

所以,谈禹现在压力巨大。

在他这个大咖的力荐之下,我被推去了演一个道具。就只需要站在那里不说话,关键时候还能救救场的机动角色。

所以我一边忙着跟谈禹对台词,一边忙着参加画展赚学分。

谈禹看不起我,还强迫我做选择:“学分重要还是我重要?”

“学分。”我赶紧补就,“学分冷冰得无情到底,一旦没了就是没了,可是你生气了我一哄就好啦!”

“哄不好呢要是?”

“那就多哄会儿!”

谈禹作罢,还得跟我对台词呢。

于是,大晚上的,他趴在他家阳台,我在我家阳台,我俩中间隔着十九米的高空,头顶有皎洁的明月,楼下有小孩子玩滑板的声音,隔壁还有人在练琴。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我躺在**,额头贴着退热贴,身上最起码盖了三层被子。怪不得昨天晚上老做我被压在五指山下的梦。

但我怎么从阳台到**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而且阳台上看起来乱七八糟的,什么电钻、塑料储物箱,还有被拆得面目全非的电动滑板和什么指尖陀螺之类的东西,跟被谁入室行窃了一样。

我看了眼时间,居然九点半了!意识迅速地回归脑海,我才记起来今天还有画展,拿出手机,上面全是老师的未接来电。

我慌忙回拨过去,才喊出一声老师,那头就劈头盖脸地吼来了:“覃再再你在哪儿?十点画展就开始了!”

“我我……我马上过来!”

我差不多十分钟收拾完自己。

去了才知道,只要是被送过去的画都能参加展览,只不过是会根据奖项决定展览位置而已。而创作者需要全程站在作品旁边对参观者进行讲解,遇上感兴趣的人说不定会现场就买了。

不管怎么样,对我来说都是很大的机会,虽然我的作品被放在曲径通幽处的长廊深处,压根没人走进来。

我站了会儿觉得无聊,准备给谈禹发短信。可一想今天晚上我们两个班联谊,他应该在练吉他吧,就没打扰他。于是打开了自己好久没有去过的微博。

虽然并没多少人看我的画,但是一直有那么一两个小粉丝会给我留言加油。可现在上来唯一的两个粉丝也没了,首页都长草了。

我翻了翻自己的相册里存的图,有一张之前画的四格条漫,是那次在奶茶店门口帮谈禹打架的事。

我犹豫了一下发了出来,然后对着屏幕傻笑了会儿。

“覃再再,快快快准备!”我觉得老师恨不得是漂移进来的,然后稳稳地停在我身边,“有人来了,快!”

我猛地站起来,手机“啪啦”一声掉在地上。那边,人已经走进来了。

是一个穿着正装妆容精致的女人,看样子眼光应该很挑,可是她却停在了我的画前很仔细地看了一会儿。

老师在旁边踢我的鞋,意思大概是让我赶紧过去抓住机会。可是我胆子小,而且对方气场太强了,觉得她看我一眼我就会死。

结果她真看我了,声音冷滞,感觉很像靳泽:“你画的?”

我点头。

“开个价吧。”

“啊?”我没反应过来。

对方刚准备开口,我电话却很不巧地在地上疯狂地响了起来,依然是《西游记》主题曲。

对方脸色瞬间拉了下来,我去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后来还是道了声歉去把手机捡了起来。

是覃方初打来的,他已经两个星期没有联系过我了。而且我挂了之后手机却立马又响了起来,如果不是急事的话他不会这样找我。

“谈禹跟你在一起吗?”覃方初开门见山地问。

“不在啊。”

“他不见了,电话打不通,去你们家看了也没人,屋子里乱糟糟地跟被抢劫了一样。校园监控显示他出了校门,上了一辆假牌照的出租车。”

我心里一沉,脑袋里闪过早上我房间阳台上凌乱的场景,完全忘了有人买我画的事。我说:“你在学校吗,我马上回来。”

我以为覃方初所说的监控是学校监控室里的,可我到学校之后却被他直接叫到了学校后街文具店的二楼。

那是一栋很破旧的老房子,一楼重新装修过,现在是一家很日式的文具店。二楼看起来摇摇欲坠的,还得从后面一道狭隘逼仄连灯的没有的楼梯上去。整体像是卖肾的地方,我不禁捂住了肚子。

可覃方初开门之后,里面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阴暗密闭,四周布满了显示屏,其中一部分是学校各个角落的监控,看起来比校园正规监控室的还要齐全。

前面坐着一个穿黑背心的男人,因为背对着我而且光线很暗,我并不能看清他的样子,只能看见他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

仔细闻,空气里确实有一丝还没散的烟味。

即便覃方初就在我身边,我也没敢很轻举妄动,只敢小声问他一人:“谈禹呢?”

覃方初抬抬下巴。

正对我的屏幕上是谈禹背着吉他,拎着一个巨大的包坐上出租车的图像。覃方初的声音特别嘚瑟:“我也就跟朋友试试这个系统,给你见识见识,怎么样,我厉害吧?”

我以为覃方初消失这段时间好歹沉淀了些,怎么还能这么飘?

见我脸色不对,覃方初立马正经了:“行了,谈禹出去两小时,因为我说你生日快到了。”

我愣了愣,所以谈禹是去找我了?

如果是以前的话确实没什么担心的,可是现在的谈禹虽然不恐高了,但是路痴,在学校几条香樟一路香樟二路上都能迷半天。

我忽然想起什么来,转身往外跑。

覃方初在后面喊我:“你去哪里啊?”

“我去找他!”

“这有什么好找的,你俩谈恋爱怎么跟互相养孩子一样?”

覃方初在后边嘀咕了半天我也没听清,我脑袋里只有昨晚的梦境。梦见谈禹坐在我床边给我唱了一晚上的歌。

从我们学校到东城区最远的路绕了二环,既然是黑车的话肯定会带着谈禹绕远路,而这段路最繁华的地方就是街灯公园了。

因为已经是平安夜,街上的圣诞氛围特别浓,路两边的每一棵树上都挂着彩色的小灯。

我坐在出租车上第一眼看到谈禹的时候,他正站在路边卖唱,我反应了三秒钟才喊司机停下来。

谈禹穿得很少,头上戴着鹿角的帽子,鼻尖放着一个红色的球。

他背着吉他唱着歌,周围围着一群小孩蹦蹦跳跳,我听了好久才听清他唱的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一首圣诞歌曲,叫作《红鼻子驯鹿鲁道夫》,旁边还架着个意味不明的塑料储物箱。

“红鼻子的驯鹿,总被大家嘲笑。但是今年的圣诞节,圣诞老人说道:黑夜的路上,你闪闪的鼻子会有用的;总是哭泣的驯鹿,今晚也高兴了起来……”

谈禹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我,唱完了之后开始哄小孩:“大家都带钱了吗?”

“带了!”

“好了。”谈禹宛如职业骗钱选手,“大家排好队,我们开始凭五块钱免费领取棉花糖啦。”

“为什么花了五块钱还要叫免费?”有的小朋友提出质疑。

谈禹一点都不害臊:“因为我是甜品部部长,我说什么是什么。”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没想到,那个塑料桶居然是个棉花糖机。滑板的电机带动了改造过的指尖陀螺高速旋转,烧热的糖浆便被搅成了丝,一点一点地缠绕在木棍上。

这一刻我才记起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发烧的时候总是会胡言乱语。

谈禹从隔壁阳台翻过来,小心翼翼地把我抱到**,然后温柔地听我说话。

我说我从小就力气大。幼儿园上台表演的时候发生混乱,我本来想拉掉下台子的小孩的,结果不小心把小朋友的胳膊捏骨折了,被老师和人家家长狠狠地骂了一顿,而且别的小朋友叫我大力金刚都不跟我玩,也不跟我一起表演。就像红鼻子鲁道夫里的那只驯鹿。虽然很矫情,但我觉得这是舞台恐惧症,后来甚至发展到人稍微一多一点我就会害怕。

谈禹研究了半天退热贴,歪歪扭扭地贴在我的额头上:“后来小金刚就变成我的小战神了,喜欢吗?”

我点头:“喜欢。”

虽然两者本质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喜欢本来就是没有原则的。

“为了我克服了恐惧,该表扬一下我的小朋友。”谈禹拍拍我的脑袋,“说吧,这一次想要什么奖励。”

“棉花糖。”我迷迷糊糊地就说了这三个字。其实我并不喜欢吃棉花糖,只是觉得那一刻自己的心很像被糖丝缠绕了起来,变成了一块绵绵软软的棉花糖。

而且,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随便的一句话,也会被人好好地放在心上。

谈禹立马去楼下欺负小孩,仗着年龄优势跟人飙滑板。结果没想到小孩还挺会玩的,他输得很惨,于是开始赖皮,威逼利诱哄那小孩带他去买棉花糖,因为他不识路。

我这才看见上面写的“小战神号”。

我觉得心口现在有一种满涨的感觉。我脚下寸步难移,很怕这是个梦,我走过去梦就没了。

谈禹这人实在是太小气了,我从没见过长得跟棒棒糖一样大的棉花糖,唯一一个气球大的棉花糖,他自己举着还不给人家。

有小朋友吃完意犹未尽地来问他要,他把手上的糖渣全揉到人家本来就黏腻腻的脸上。他对小朋友说:“想不想进我们甜品部?进来了天天有糖吃。”

“想!”小朋友吸吸手指。

“那把这个送给那边的傻蛋姐姐,告诉她甜心部长哥哥迷路了,她再不走过来我就死了。”

原来他一开始就看见我了。

所以歌是特地给我唱的,棉花糖是特地给我留的。

我看着那小朋友撒拉着两条小短腿跑到我跟前,踮着脚把糖举过来,一下子就忘了要说什么。他努力地回忆了一下:“傻蛋哥哥说他迷路了,甜心姐姐再不过去傻蛋哥哥就死了。”

“你说什么呢?”隔这么远谈禹都能听见。

于是,我就站在原地朝着他喊,可脸冻得有些僵,说话都不利索了:“甜品……部长,我不喜欢吃甜的。”

谈禹直起身子看着我,立马凶了表情:“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忽然来了力气,撒着腿跑过去:“我说甜品部部长,我不喜欢吃甜的。”

我不喜欢吃甜的,但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