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朵 有你在,我从来都不会害怕

[1] 莫白送我回学校

韩真真的妈妈在韩真真出生没多久就疯了,韩真真被孤儿院院长收养,到八岁的时候,她奶奶来把她带回长乐,从此和奶奶过着相依为命的生活,奶奶去世前告诉她她妈妈在疗养院里修养,韩真真一方面要供妈妈的疗养费,一方面要供自己的生活费,所以她从十五岁开始就在各种各样的男生周围盘旋,从而换取她需要的东西。

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

莫白说到韩真真的时候,手里拿一支万宝路,点燃之后并不抽,只是让它在四周扩散,像是要排解他心中的烦闷,我知道这并不是故事的全部,但却是他能告诉我的全部。从小的颠沛流离,饥寒冷暖,只有她自己知道,所以她才会磨平了棱角变得戒备圆滑,周旋在许多男生身边,这让一个只有十八岁的女孩子变得苍老冷漠。

“那你呢?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她起初看中的金主之一,所以你抢我钱,是为了接济韩真真?”我问。

他手握着拳头,看来我说中了他的要害。

良久,他说:“唐云朵,有时候觉得你脆弱胆小又自卑,但是有时候又觉得你牙尖嘴利一针见血,说话不给别人留半点后路。”

“你不如说我不懂得藏掖,也不会看人脸色,直肠直肚让人觉得讨厌。”

“你倒很了解你自己。”他冷笑。

“我不旦了解我自己,我还了解你。”我靠近莫白。

“哦?”他看住我。

“你表面上装好学生是为了不让你父母失望,其实你内心一直是一个暴力又阴郁的小魔鬼,但是你这个小魔鬼最大的优点就是很专情,这么多年守候一个韩真真就像守候一个天使。”

他抿了抿嘴:“唐云朵,你之所以能看出我来,那是因为你遇过一个和我相似的男生,他守着你,对你好。所以你表面装着胆小乖巧,实际上你是害怕孤独和被人遗弃。”

莫白一针见血,点中要害。我终于明白莫白对人坏是为了保护韩真真,而对我好,却是觉得我和他有某些程度的相似。

我们都能从彼此的目光中读出那些难言的心事,我们同情对方,不如说我们在同情自己。

我哑口无言,忧伤蔓延。

莫白掐灭了烟头,转移话题:“上车吧,我送你回学校,否则被曲方歌知道你不见了,又要动用家族势力找你。”

“哪有那么邪门?”我套上头盔,一把握住莫白的小腰。

“曲方歌当年为了帮你找戒指,让人把整整一个游乐场的水都抽干了,潜水员救生员上下数百人都去帮你找戒指,你说是你假装无知呢还是你根本就不明白别人的付出?”

莫白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有点承受不住,这么大的消息蒋幂愣是没告诉我,八成怕我受不住这么大的打击,以我当时的性格一定会觉得曲方歌居心叵测而找他当场对质。蒋幂怕我的冲动会害了我,所以就瞒着这事。

但是曲少这个做法还真的让我感到恐惧,要知道,游乐园的风浪海暴虽说只是个人工海滩,但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能在一天把水抽干,再动员人员寻找,没有上百个人,是绝对完成不了的。

我真不知道,我唐云朵的戒指对于曲方歌来说有这么重要,重要到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才能寻找得到。

曲方歌,那个笑容里藏着桃花,寂寞像个小孩的男生,他生生的在我的生命中站住了。任别人怎么劝,都不肯移动半分。

[2] 夏时给我的药

莫白的摩托车就把我送到学校附近的巷子里,然后他说:“你先进去吧。”我脱下头盔还给他,朝外面走的时候,看到蒋幂和曲方歌站在巷子口看着我。

他们俩的表情都有些古怪,看上去像是等了我很久。曲方歌把我拉过来,捏捏我的脸看看我的胳膊说:“你到底一年要吓我多少次才够啊?”

“我什么时候吓过你啊?你别一副和夏时一样的表情行不行?”我甩开曲方歌的手,转身看蒋幂,蒋幂看着莫白,那个眼神有淡淡的忧伤,我狠狠的拍她一下:“蒋幂!你怎么了?”

蒋幂才回过神来冲我嚷嚷:“你要死了啊?那么用力,你说我这个做姐妹的容易吗?又要帮你撒谎,还要陪你男朋友出来找你。这么好的闺密你几辈子也遇不到啊。”

“你真好啊,每次撒谎你都帮我戳穿,我真是要好好‘谢谢’你啊。”上几次如果不是蒋幂说漏嘴,我怎么可能会那么倒霉。

蒋幂有些不好意思的强辩:“前几次纯属意外。”

“对了,我更正一件事,你偶像不是我男朋友,他也是我好姐妹。”

曲方歌一跳脚:“谁是你好姐妹,你这个没良心的人。”

莫白从我们身边走过,嘴角微微的弯了一下,我没有叫住他。我看到蒋幂指甲上的铃铛变成了水蓝色,我习惯性的摇了两下,莫白突然停住了脚步,但只是停顿了两秒,又直直朝前走去了。

“你到底去哪里了?”蒋幂在路上对我“逼供”。

“哈啾”……我发现我感冒了,我胡诌了一个半真半假的故事:“昨天看到婉云我一直心里很烦,早上就想出去走走,后来在湖边看到一个小孩子掉水,我就下去救他,正巧莫白也经过那里,就把我带回来了。”

“真有这么巧?”曲方歌问。

“你会这么好心?”蒋幂问。

我白蒋幂一眼,她把我看成什么人啊:“难道我就不能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吗?”

“你少给我整那些没用的,你快给我说实话。”蒋幂打扰我要唱《学习雷锋好榜样》的兴致。

我只好如实说:“要不是莫白那个胆小鬼见到水好像见到鬼一样,怎么会轮到我下去救人。”这句话绝对真实。

蒋幂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好像在思考我这句话的真实性有多少。

曲方歌指着我的头说:“你啊你,真是头脑不清楚,一个夏婉云的出现居然让你慌了手脚,你怕什么,她就算要找我后续服务我都不怕,何况她现在是要做我第三任二婶。”

曲方歌这么一说,我才知道,他的二叔也是个风流种,38的年龄已经娶过两任太太。我怕什么,夏婉云又不是老虎猛兽,难不成把我吃了?

我在食堂吃了一份牛肉面,味道真不怎么样,午饭时间,同学们全都聚集在这里。时不时的朝曲方歌的方向瞄两眼,有个大明星跟在你身边鞍前马后其实是件很拉风的事情,但是事情都是双刃刀,不好的就是吃饭和作秀差不多。因为所有人都看着你。

蒋幂在我对面点一份她平时最喜欢的排骨饭,但是今天也吃得索然无味,心事重重。

夏时在傅颜若的陪伴下也来了,小小的“天晴”餐厅,他深邃的五官幽暗的眼眸,像是画片里的人儿一般,眉头有些皱着,让人也跟着悲伤。

餐厅里,一下子让人有两处焦点。夏时过到我跟前,关心的问:“云朵,你没事吧?蒋幂说你生病在宿舍里。到底怎么了?”

我吸吸鼻子对夏时说:“只是感冒了,头有点痛。很快会好的。”

“那你注意休息。”说完把一袋子药递给我,“你好久没有回家了,我怕你身体不好,这里什么药都有,需要的时候应应急。”

“好了哥,我知道了,你快走吧。我有空会回家的。”夏时一来,又把我的心搅得一团乱。

“有什么需要记得和哥说。”夏时走之前千叮万嘱。

我回过头继续吃牛肉面,曲方歌把袋子打开:“你哥也太吓人了,头痛片?止痛药?胃药?止泻药?维生素E?”

“你懂什么啊?夏哥哥一直都是哥哥的楷模。”蒋幂说。

我又想起傅颜若和我说的那个吻,那个我一直不知道的吻,他代表了什么呢?我不敢问,它就像个小蚂蚁,一直在我心上钻啊爬啊。搅得我不得安生。

[3] 有美女来找我

下午我依然没有去上课,我在房间里翻顾城的诗集,这是某天我在二手书店里花了八块钱买来的盗版货,上面有顾城许多诗歌。可是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首《远和近》,再也翻不开下一页。

五月上完一节课回来,看我对着一本书发呆,她说:“唐云朵,早上你不见的时候,蒋幂又叫又跳的,你不知道那样子有多恐怖,好像地震了一样。你下次走之前拜托给她留个纸条或者发个短信行不行?”

我笑了,蒋幂就是这样,大喜大悲,从来活得潇洒直白。

“好的,我以后一定注意。”

五月从高二分班之后就去了理科班实验班,所以课和我们的不一样,比如今天下午,她只有一节英语课和体育,加上周五最后一节课都是大扫除,于是她上完第一节课就回来了。

五月把包往**一甩,说:“你多好啊,有个曲方歌那么好的男朋友,想请假请假,没人敢说半句。”

所有人都还以为曲方歌是我男朋友,只是不太专一而已,我怎么解释也没用,只好随他们去了。

“等等,我的假不是蒋幂帮我请的吗?”我突然想起来。

“你以为你们那个化学师太会这么轻易就相信蒋幂的谎言?她在一看到假条的时候就立刻要到宿舍来查你,蒋幂立刻就去我们班找了曲方歌帮忙,人家多牛啊,直奔校长室,师太马上就卡住了,别说查了,就连问都不问了。”

这么说起来,曲方歌确实帮了我好大的忙。并且他还学会了雷锋的美德,做好事不留名。真难得。我下次一定要颁一面人民公仆的旗帜给他。

“哦,对了,楼下刚才有个女的来找你,我路过传达室,听到她问大妈你住在几楼。大妈说你们没下课,她说在楼下等你。”

真是破天荒,居然有人找我,还是女人,我赶紧问:“谁?长什么样?”

“没看清楚脸,背面看身材好得和模特差不多。”

我跑到阳台上朝下看,远处的梧桐树下,一个妖艳妩媚的女生站在那里,紫色的雪纺,下面是牛仔热裤,七寸高跟鞋,手上挂一排金灿灿的手圈。

这么拉风的造型,除了韩真真还能有谁?她早上还在疗养院素面朝天,才半天功夫,立刻又恢复到平日大家熟悉的模样。

我梳了梳凌乱的头,快速跑下去,我不知道她来找我做什么,当我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很友好的冲我笑笑说:“唐云朵,谢谢你救我妈妈。”

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你突然变客气了,我还不习惯。”

韩真真也笑,问:“你能不能陪我走走?”我点头。

[4] 韩真真的幸福,是一家人在森林里居住

我们在学校的那座小山丘附近慢慢行走,她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目光铮铮的明亮,耳间的苹果耳环在风中摇晃。

“你是不是一直很讨厌我?觉得我是坏女孩?”她突然问我,目光朝着前方。

我摇头:“我确实不喜欢你,但没有到讨厌,因为你的举动没有害到我身上来,所以我不会因为一些外界因素而讨厌一个没害过自己的人。”

“你和曲方歌说的一样,善良正直,倔强脆弱。”她转过身来看住我说。看来曲方歌对她提过我。

“那曲方歌一定也告诉过你,我牙尖嘴利,性格暴躁,任性妄为。”

韩真真又嫣然一笑,美丽得灿若明霞。

“你和曲方歌关系很好?”我试探性的问。

“第十六任没赶上,第十七任又被你捷足先登,只能算知己。”她回答倒也有趣。

“你可以做他十八任。”我提议。

“可惜他只想驻足在十七这个数字。”她哑然失笑。

我一时不知道回答什么,对于曲方歌的驻足我始终觉得是得不到的一种固执,他肯定没料到他一个情场高手会被平凡的女生拒绝,所以他一直固执的局限在这个范围里,不愿走出去。

韩真真继续说:“开始认识曲方歌的时候,是为了气傅颜若,曲方歌常来我的酒吧看我跳舞,一来二去也就熟稔起来,他乐于结交女生朋友,我也就陪他玩玩。直到他遇到你,他才告诉我,这一次,他想好好爱一场,认认真真谈一场恋爱。我知道,他这一次,是认真的。可是你并不喜欢他对吗?你心里有爱的人,你一直拒他于千里。”

我叹息,我这点小心思,众人都摸了个透。而韩真真到底和傅颜若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故意和曲方歌在一起来气傅颜若呢?

“其实我一点都不讨厌你,我觉得我和你那么相似,总是爱上了一个没有缘分的人,一直活在叹息中。”

“你很了解我?”

她摇头,“我不了解你,只不过因为有了相同的心情,所以能读懂对方眼里的含义。

她说:“你知道吗?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我对小卓说,有一天如果我找到我的爸爸和妈妈,我们就住在树林里过着幸福的生活,因为绿色对那个时候的我来说,是光明的颜色。可是现在,我已经看不见我的绿色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我觉得这世界上除了小卓,只有你懂我,你们的眼神和我一样,都有失去至亲的悲伤和对事实的无奈感伤。”

她扶着我的肩说:“唐云朵,我好久没有和一个陌生人说这么多心里话,谢谢你肯听。”

我看着她,看这个十八岁的女孩在我面前脆弱得像一株风中的小树,她纤弱的肩膀上承受了许多我无法估量的重。她褪去了平日的喧闹妩媚妖娆,只留下朴素的单纯。我觉得她有重要的事情无处倾述,只能找我这个陌生人诉说。

我看着她泪流满面的容颜,突然看到了自己流泪的样子。曾几何时,我也这般痛苦的流泪过?为了那些无法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悲戚难安。

[5] 什么算是爱

蒋幂突然像个小耗子一样不再活跃,她终日趴在桌子上哀声叹息,我问她怎么了,她死活不肯讲,可是每到夜里,就在**辗转反侧。

我躺倒她的被窝里,问:“亲爱的,你到底怎么了?”

蒋幂只是拿被子蒙住头,露出两只滴溜的眼睛看着我,她问:“如果有一天我找到小卓,我应该对他说什么?问他是否记得有我这么一个人?还是问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你应该说,你找了他九年,让他以身相许啊。”我开玩笑。

“如果他不记得我了,怎么办?”蒋幂忧伤的问。

我揽过她的脑袋说:“傻姑娘,你这么可爱他怎么可能不记得你,他如果不记得你,我就拿个大铁锤打到他记得。这样你满意不?”

“你暴力!”蒋幂打我。

“姑娘养再大还是要往外跑啊,以后我得养个儿子。”我继续揶揄她。

蒋幂轻轻的笑了,她说:“云朵,这两年,你爱过曲方歌吗?”

蒋幂的问题让我的心也忧伤了,我爱过他吗?当他笑若桃花的看着我的时候,当他在我一句话就跟我走的时候,当他为我出卖色相的时候,当他把真心托付给我的时候,我是感动的,我也想要给他温暖不让他寂寞的,可是这是爱吗?

为什么,我每次看到夏时的时候,心却是痛的,那是一种非常深刻的疼,植入心里生根发芽,无法消除。

那一夜,我和蒋幂都失眠了,我们把四只脚露在被子外面,两个人把头靠在一起,只露出圆圆的眼睛,我们想着各自的心事,就这样等待黎明的出现。

[6] 五月发生的两件大事

五月长乐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件是新的市长人员名单敲定,傅颜若爸爸当选,他在电视上慷慨激昂的讲话,说会改革,创新,会带领长乐人民安居乐业。播这段新闻的时候,我们都在学校的大厅里面吃课间餐,傅颜若和夏时坐在不远处,我看到傅颜若脸上并没有欢喜的神色,她把袋装的花生酱挤在面包上,放上火腿和生菜包成三明治给夏时吃。市长的女儿找了一个优秀的男朋友,这是没有人觉得不妥的画面。

而我身边的曲方歌,硬是要把卤蛋塞到我嘴里让我冒充胖子,我十分恼怒。我说:“你为什么不能学习学习别人,你这个做男朋友的怎么一点都不专业?”

曲方歌又在剥卤蛋,说:“你不是和别人说我不是你男朋友吗?我专业你又说我做作,不专业你又抱怨,你这个人很难伺候耶。”

我站起来,朝教室的方向走去,阮小骨在天台上悲伤的弹着吉他,我陪他坐着,他的眼神那么荒凉,他问我:“你们班的莫白呢?”

是的,另一件大事,是莫白失踪三天了,开始我们以为是普通的旷课,可是当莫白父母来学校找人的时候,大家才知道,莫白是失踪了。

那天我和蒋幂正好一起去老师办公室,听到莫白父母焦虑的说:“莫白这孩子,从我们领养回来的第一天就觉得他性格古怪,但是平时做事情还是很有分寸的,可是这一次为什么突然不见了,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蒋幂拿在手上的作业本一下全掉到了地上,拉着我直奔韩真真跳舞的“飞吧”酒吧,老板说她十天前辞职了。我有不详的预感,她们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要不然两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突然不见。

蒋幂站在酒吧门口摇晃我的肩膀不停的问我:“怎么办?怎么办?我好不容易找到他,他却不见了。”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我问:“蒋幂,莫白,就是小卓对吗?”

蒋幂点头:“暑假的时候我回了一趟安海,遇到了另一个孤儿院的小孩,他说莫白根本没有被送去国外,而是被长乐的一对夫妇领养了,他们不想你找到,故意交代院长说他出国了。”

莫白就是小卓,是蒋幂找了多年却一直就在身边的同学。我们只觉得他眼熟,却没有想到他就是小卓,莫白藏得太深了,一丝痕迹都不露。

随后而来的新闻,让我和蒋幂都指尖冰凉:傅颜若妈妈居住的那间疗养院前几天突然发生了一场火灾,里面烧死了一个年约四十多的妇女和一个十八岁左右的女孩。因为烧得很恐怖,无法辨认脸孔,但根据疗养院不见人数来看,妇女的名字叫韩简英,女儿是在一年前的“明日之星”比赛中荣获季军的艺术学校表演专业学生韩真真。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件事是真的,这个女孩在一个月前还找到我,告诉我她的心里话,她说她和我很相似,都爱上了和自己没有缘分的人,她一直向往在树林里面的幸福生活,她脆弱娇媚有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沧桑。她怎么会突然就死了呢?而傅颜若爸爸的当选,又和她们的死有什么关系?我不敢往下想,也不想往下想。

我拉着蒋幂在学校后面的小山丘上一直行走,蒋幂的脸像根很惨淡的苦瓜。天空的云变成了棉花糖的形状,我相信我们童年的梦里都会有一个和棉花糖有关的童话,它代表了安静单纯和甜蜜。可是现在,漂亮的棉花糖被风吹裂,无论怎样拼凑,都再也变不回最初的模样。

我们总是在悲伤中和快乐渐行渐远,而我们一直单纯希望的幸福,似乎永远无法到达。

所有人在这个五月过后,都显得非常忧伤。

蒋幂弄丢了小卓,而我却感觉弄丢了两个能和我分享悲伤的朋友。

我想我再也找不到能读懂我眼中悲伤的人了吧。

[7]婚礼上出现的“二叔”

莫白的意外失踪,韩真真和她妈妈的死,对整个长乐来说并没有构成什么大的波动,谁会去关注一个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呢,而最喜气的事情,莫过于曲方歌二叔再婚。

未央集团的财政牵动着整个长乐的经济,而曲明宇的三婚事件就更加让人觉得热闹。所以所有人都在揣测这个新娘子的来头,而电视上拍出婉云脸的时候,众人惊呼她的年轻和美丽。

我才知道,婉云只有二十三岁,大了夏时整整五岁。

婉云的婚礼,似乎是要冲淡五月韩真真家的悲伤。她给我和夏时都发来短信,她说你们都必须出席,算是最后一个结束,从此她嫁作人妇,不再理会我们家的事。

我和夏时都不觉得有何不妥,当是一个最终的了结,怎么说也一定要去。

我和夏时去之前,唐欣给了我们各一份大红包让我们带过去。

“我们是欠了婉云的,虽然弥补不了,只能算一点心意吧。”唐欣淡淡的说。

婚礼当天非常热闹,曲家的婚礼排场总是很大,租了一个罗马风格的教堂,教堂前面铺满了鲜花,蓝色妖姬,红色玫瑰,许多小孩子拿着彩色气球,在蓝天下奔跑,美好的画面,把周围点缀得像一个城堡。

傅颜若爸爸这个和曲家是世交的人物也到场了,各大新闻媒体记者也全程跟拍,场面非常浩大。傅颜若顺理成章的出现在婚礼上,西式风格的金色长裙,质感高贵。而曲方歌一袭燕尾西服,身段剪裁依然得体大方。腕上绕一圈知名品牌的彩金手链,增添了几分男人的成熟感。他的光芒永远让人无法忽视。

我是第一次参加婚礼,内心难免紧张,穿了件粉红色的公主裙,别上一枚水红色的发卡,脚上挂一双米白色凉鞋,一路走到教堂。

我在草坪上的食物自助区,拿了个叉子插果冻,半天都弄不起来,有些沮丧。

有一双手用银色的勺子把果冻舀起来递给我。

“小丫头,给你。”他的声音有微微的沙哑,但却能让人吸引过去,他虽然上了年龄,可是英俊依然,白色的礼服套在他身上,看不出一丝的发胖迹象,他全身上下散发一种成熟的玩世不恭,嘴角微微弯起,笑笑的眼睛,像是那么熟悉。他帮我摘掉头上的树叶。

“小姑娘总是不细心的。”很自然,很妥帖,我的脸有点红了。

“二叔,你怎么这样啊?这是我女朋友,你别打她主意。”曲方歌走到我旁边,一下子搂住我肩膀。我知道了眼前人的来历,这就是曲方歌那个不认识名字的二叔,婉云的新郎,结婚又离婚两次的曲明宇,他们曲家的人,都有一双会笑的眼睛,让人弥足深陷。

我拍掉曲方歌的手,露出平时没有的婉约笑容,“叔叔好。”然后悄悄的在曲方歌耳边说:“这就是你不记得名字的二叔啊?”说完憋住笑意看着他。

“你……你真不乖。”曲方歌捏我脸,为了报复我揶揄他。

正巧有人过来给曲明宇进酒,他对我淡淡一笑:“小丫头,失陪了,以后有时间让方歌带你到家里来坐坐。”

坐坐?有夏婉云在,打死我也不去坐坐。

我颔首:“谢谢叔叔。”

“二叔真是的,都是要结婚的人了,还到处放电。”曲方歌把果冻喂我吃,我一口吃下,看了看远处的夏时。

[8]华丽婚礼的恐怖开场

傅颜若的爸爸正蹲下来和夏时说话,夏时今天穿了一件看似很普通的礼服,可是搭在他的身上上有微微的神秘气息,他深邃的五官埋在一片阴影里,冰冷的脸露出刚毅的线条。周围的花球围绕在他们四周,衬得夏时有些病态的美。

婚礼很隆重,婉云穿了极度华丽的白色镶钻婚纱,小花童在后面拖着她的纱裙,上有天幕,下有绿草,周围有亲朋好友,婉云的手勾在曲明宇的胳膊上,白色蕾丝头纱从上方盖住了她的脸,看不见她的眼睛,只是白纱下面的嘴,弥散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笑容,像是一种胜利的预谋,让人不寒而栗。

草地婚礼结束之后,所有活动移到酒店大厅,大厅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屏幕,司仪已经站在台上试话筒,婉云要求换好衣服再回来开始,她走到我的旁边对我说:“云朵,你陪我进来下,帮我选选项链。”我有点怕她,踌躇着,曲方歌过来说:“我陪你一起进去吧。”婉云笑:“你们还真当我是黄鼠狼啊?我换衣服你一个男生怎么好跟来,这样吧,我找傅颜若陪云朵怎么样?至少是认识的,这下你们总该放心了吧。”

站在旁边的傅颜若正在拿一只小蛋糕,看了看这边,夏时询问的说:“颜若,你能不能陪云朵进去一下。”

傅颜若看看曲方歌看看夏时,目光依然冰凉,可是却重重的点了点头。婉云看傅颜若点头,很灿烂的笑了:“难不成我还能把她们一起吃了?”

我们跟着婉云来她换衣服的地方,是一间很华丽的总统套房,单独一层,戒备森严。婉云进里间换衣服,留我和傅颜若两个人站在水晶灯下面面相觑。我想找点什么话搞热一下气氛,一时又有些语塞。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婉云一直没有出来,我和傅颜若感觉很不对劲,推开里屋的门一看,哪里还有人,窗户被人从外面反锁了,锁头都是精心设计的,就仿佛为了把我们困在里面临时改装的。

“有阴谋。”傅颜若喊,我赶紧拿出手机一看,居然没有信号?就在此时,从另一个房间走出来两个人,我和傅颜若同时张大嘴看着他们。

他们就是我们一度以为被烧死的韩真真和失踪多日的莫白。此刻他们朝我们走过来,像两只愤怒的小狮子,莫白一下子就把我们两个绑在了一起,随后在我们中间的缝隙中塞了一个盒子一样的东西,上面的时针滴答的走着。

“你们俩疯了?到底要干嘛?”

“云朵,对不起,暂时委屈你,等事情完成之后,我会让你走的。你现在先安静一会,让我们的节目好好表演表演。”

傅颜若很冷静,问他们:“你们要干什么?”

韩真真过去抽了傅颜若一个耳光,说:“你很快就会知道。”

[9] 先进的电子设备和死而复生的人

套房里的大电脑突然开启了,上面显示的是大厅的情况,所有人都在等待宴会的开始,傅颜若的爸爸上台说话,于此同时,大厅屏幕突然和套房的电脑连接上了,屏幕上出现了套房的画面。所有人一片喧哗,刚才还在红光满面说话的市长,一时间脸色发白。

傅颜若对着套房里的摄像头说:“大家好,很荣幸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你们对我的脸感到眼熟吗?不熟不要紧,很快你们就会明白我是谁。”

只听到市长一直冲着人喊:“这是怎么回事,快关掉,快关掉。”

“市长,您怕什么啊?您看您,急得汗都出来了,你找人放火杀人的时候有没有像现在一样汗都出来了呢?”韩真真只是笑,笑容像沼泽地里的花束,很诡异又惊秫。

我能感觉她有仇恨凝聚在心里,和她妈妈的死有关。

“市长,您是不是很意外我为什么还活着呢?当时在房间里的人只是我一个朋友而已,你以为杀了我们灭口你就可以高枕无忧选上你的市长了对吗?你一直以为我是你人生中的污点是吗?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强暴我妈妈呢?”

台下的人开始纷纷**,纵火案原来是傅颜若爸爸幕后指使,为的只是顺利坐上市长的位置。所有媒体一直猛拍照片,市长面孔发青,极力争辩:“你们别听她的,我不认识她,我根本不认识她。她在胡说。”

“我胡说!我多年来一直在找我的爸爸,当我知道我爸爸就是你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可是我去找你的时候,你只冷冷的告诉我,你不是我爸爸,妈妈得了脑瘤,我向你要钱动手术,你不但不给,还恶言相向,天底下就没有你这么恶毒的父亲,你配做市长吗?你配在这个位置上带领大家吗?你这个伪君子,小人。我要你后悔一辈子。”

“你要干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绑着我的颜若做什么!”一个妇人突然冲过来。是傅颜若的妈妈。

“你这个女人更恶毒,我不就是让你给我点钱给我妈治病吗?你瞧你那嘴脸,要多恶心有多恶心,你不是很宝贝你女儿吗?我今天就要让她死在你们面前。”韩真真突然拉动我们凳子下面的绳子,时针走得快了,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十分钟。

“你们谁敢让警察来,我就引爆炸弹,让大家同归于尽。”

炸弹!!!我长这么大,都只在电视上见过这么神奇的东西,可是当它突然出现在我脚下的时候,我感觉,就像脑袋被别在腰上,随时完蛋。

“你到底要怎么样?”傅颜若妈妈开始流眼泪,开始大哭。

“我的要求很简单,我要市长承认他的罪,我要他向我和我妈妈忏悔。”

“都是你这个畜生,你害了我的颜若啊,我的颜若如果出了什么事,我就让你也陪葬。”傅颜若妈妈开始用力的拍打她爸爸,哭得连气都上不来。

傅颜若喃喃的说了句:“妈妈。”微微垂下了眼睑。

“只有十分钟,尊敬的市长大人,你的声誉和你女儿的命,你自己看哪个更重要。想久了,就永远都没有这个机会了哦。”韩真真还在笑,可是笑容是毒烈的,恐怖的,充满了报复的快乐。

市长一下就瘫坐在地上了,刚才意气风发的脸立刻灰白一片,他看着视频里的女儿,几秒钟,缓缓叹了口气。他说:“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我对不起你们,我只顾着自己的事业,而忽略了周围所有的人,我该死,我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你放了颜若吧,求求你。”

傅颜若垂下的头突然开始流眼泪了,韩真真还是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你终于忏悔了,终于承认了你的错,可是为什么,要通过这样的方式,为什么,要在妈妈死后,你难道不知道,我威胁要告发你,只是故意吓唬你的,我只不过想让你拿钱出来给妈妈治病,可是你怕啊,你怕我们缠着你,你要斩草除根,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即使你从来没有爱过她,可是她为了你,毁了自己的一生你知道吗……”韩真真边说边哭,莫白紧紧的抱着她,我看得出她也很痛苦,要一个父亲在这样的场合忏悔,露出那么难堪的画面,她的心也是很难过的。可是她又有什么别的办法呢,妈妈的去世对她来说打击太大了。

她的身世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怜,难怪我总觉得她和傅颜若那么相似,难怪傅颜若会在酒吧和韩真真大打出手,原来傅颜若早就发现了端倪,原来她们是同一个父亲。

“真真,你妈妈不希望你做个杀人凶手,你快放了我们,一切都还来得及。”我劝她。

韩真真停止了抽泣,她说:“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害你们。”她走过来帮我们解开绳子。就在众人以为事情要结束的时候,另外一个恐惧再度袭击我们。

当她要去关那个定时器的时候,发现怎么也关不上了。

“怎么回事?”韩真真也慌了。

屏幕上的画面突然不见了,只看见定时器上显示只剩三分钟。

“你要的得到了,我要的还没有出现呢。”婉云的声音从**的对讲机中出现。

韩真真跑过去抱着对讲机喊:“你现在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白,你的节目结束了,我的节目才刚刚开始。夏时,从酒店的大厅到唐云朵所在的房间,可是很长一段距离哦,如果你再继续假装你的腿没好,唐云朵可就要变成碎片了哦。”

“你这个疯子,疯女人。”我听到夏时吼叫的声音。然后是一阵乒乓的仪器散落的声音,那是夏时的轮椅吗?婉云说的,夏时的腿是假装没好,难道是真的吗?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哈,唐云朵,你说,谁会来救你呢?是假装残废的夏时还是漂亮的曲方歌?三分钟,谁能到达,你就和谁死在一起。”婉云的声音那么真切的传到我的脑子里,平静的笑声里包涵了无数的恐怖,像是最毒烈的花,正汩汩的冒着让人死去的汁液。

原来这一切都是她设定好的局。

“我们全都被夏婉云骗了,我还以为她这么好心,原来她想我们一起死。”莫白大骂。

[10] 夏婉云说,夏时不是我哥

韩真真帮我和傅颜若解了绳子。我们去推房门,已经锁死了,所有门窗都安装了防盗网,除了婉云跑走的那扇窗户是精心设计了外锁的设计,其他都是死的。

眼看炸弹的时间过去了半分钟,我们无处可躲,也不敢动,怕一动,就触动了炸弹。

“不关你的事。”我安慰她。

突然有人推门进来,我们还以为可以出去了,没想到门瞬间就被锁上了,门口站着的,是没有轮椅的夏时。

他冲过来看着我和傅颜若,我惊讶的说:“哥,你的腿?”

“现在没空和你解释,曲方歌已经去联络了拆弹专家,很快就到了。你别害怕。”夏时紧紧握住我的手。

对讲机的声音又响起了:“拆弹专家有什么用?已经来不及了。夏时,你有什么话尽快对唐云朵说,你应该让她死个明白。”

我看着夏时,静静的,周围的人都默不做声,夏时也看着我,像这么多年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这样忧伤的看着我,瞳孔里有蓝色的光芒,可是他什么都不说,从来都不说。

我期待今天他能亲口告诉我,只要是他说的,多大的伤害我都能承受。

可是夏时,他只是紧紧的握住我的手问:“云朵,你,怕死吗?”

那一刻,我突然感觉死对我来说,一点都微不足道,只要夏时在身边,什么都不重要。

我奋力的摇头,我说:“哥,我脖子上挂着妈妈送我的戒指,手上挂着你送我的项链,我已经很幸福,我一点都不害怕死亡。哥,有你在,我从来都不会害怕。”

夏时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他轻轻的凑到我的身边,伸出他的手,搂住我的肩膀,头搭在我的肩上,他说:“云朵,哥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因为哥不想你不开心,哥只是很抱歉,让你拥有的快乐那么少。”

夏时拥抱我的姿势那么轻柔,我想起蒋幂生日那个晚上三分钟的黑暗,那双手也是这么温柔,脑袋搭在我的肩膀,像疲惫的鸟。那个晚上的人,是夏时。我一直在心里辗转的人。他现在搂着我,我感到他内心的歉意。我们像两只相依为命的鸟,在枪林弹雨的树林里伤痕累累的躲避猎人的追赶,终于疲惫了,拥抱在一起等待死亡。

最后一秒过去了,炸弹并没有爆炸,婉云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

“夏时,好戏收场了。真是一场难忘的婚礼啊,唐云朵,你永远都不可能和夏时在一起,因为他根本不是你哥哥,他是害得你家破人亡的女人的儿子。”

关于炸弹,原来只是一个闹剧,可是我的脑子里被婉云最后一句话丢了一个炸弹,夏时不是我哥哥?那他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而害我家破人亡的人,是唐欣?

随后推门而入的曲方歌几步朝我走过来,把我狠狠的拽在怀里,他说:“唐云朵,还好你没死,要不然我见不到你最后一面,我一定会把你尸体碎尸万段的。”

“什么人啊?死还不让人死得安生。”我应他。

曲方歌笑了,眼里有失而复得的眼泪,我相信曲方歌,他一直都是真心待我好的。

云朵上的歌

文 张芸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