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朵 晚来的夏天

[1] 夏时的腿不能站起来

时光在指尖缓缓流淌,蜿蜒成细密的小河,带走所有人悲伤的音符。炎热的夏天就在所有人充斥着疑惑,伤感,紧张的情况下,慢慢的露出了它的开端。

只是这一年的夏天,来得特别晚,五月的天,还是让人冷得瑟瑟发抖,我和蒋幂经常在超市买一大袋速溶咖啡,泡着暖手。学校饮水机的热水经常打不到热水,每个人都像等待上厕所一样等待新一轮的水烧开。文科班的气氛随着对面高三教室的紧张,也跟着紧绷起来。

“真的好冷啊。”我给夏时加了一件厚外套,推着他在校园里走。同学们都在急速走着,偶尔投来同情的目光看着夏时。此时我和夏时,就像一对古稀老人,如果天空放一轮夕阳,绝对就是一出夕阳红。

“你去上课吧,我自己坐电梯。”夏时因为腿的特殊原因,所以开始使用学校领导的专用电梯。

我给夏时的腿上盖了一条毯子,蹲在他的身边说:“哥,你的腿会好的。”

夏时摸摸我的脑袋说:“傻丫头,别担心。”声音里有淡淡的忧伤。

我上楼的时候,默默的叹了口气。

没有人知道夏时的腿什么时候才会好起来。

就如没有人能想到夏时的腿会这么严重一样。

三个月前拆石膏,拆完之后,夏时右边的腿就没有知觉了,医生拍片确认,都得不出原因,最后模糊的说,大概伤了哪根神经,以长乐目前的医学条件来说还治不了。要去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或许有希望。

夏时高考在即,不想耽误了成绩。

唐欣心灰意冷,望着夏时的腿,呆呆的就是不说话。

她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提要送夏时出国的事。

夏时出国的事,是在夏时要拆石膏的前一个月他和唐欣的吵架中我所知道的。

关于吵架的内容不是为什么夏时把腿摔伤了,而是唐欣看了夏时的日记,是那本黑色硅胶套的日记本,六位数的密码,唐欣居然一下就解开了。我回家的时候,只是看到唐欣发狠的把日记本丢在地上指着夏时说:“什么都不用说了,高考过后,我会把你送出国。”

夏时只是倔强的抿着他薄薄的嘴唇,眉宇间有蓝色的忧伤,冷峻的侧脸掩埋在房间细微的光线中看不出波澜,后来唐欣出门了,出门前给我一个很仇恨的目光,让人打一个激灵。

夏时让我把日记本捡起来给他,他拿好日记本冲我温柔的笑说:“吓到你了吗?妈妈在更年期,我们要体谅她。”

我知道夏时和我说笑,可是我一点都笑不出来,他把日记本锁上,像是自言自语般说:“中年女人总喜欢大惊小怪。”

他们之前的内容我都不知道,我像是看到了一个结局,唐欣的暴怒,夏时的冷静。

我非常诚惶诚恐。感觉幸福都只是假象,只怕一旦戳破,再也无法完满。

[2] 这样散漫的时光

蒋幂在教室里背课文,虽然没有高考的压力,但是会考还是如期的来了。同学们也毫不示弱,努力学习。

一时间学习风气浓厚。

莫白很识趣的辞去了班级的所有职务,由于篮球陷害事件,学校里风云迭起,众说纷纭,莫白自知脱离不了干系,干脆主动请辞,傅颜若没有追究阮小骨的法律责任,阮小骨突然开始勤奋学习,把吉他社社长的职务像传递火炬手一样给了下一任。而韩真真被娱乐杂志拍到和傅颜若的爸爸在一起的照片,此时正是竞选市长的时刻,所以长乐人民一时议论纷纷。

我开始的时候有点怨傅颜若,她总是冷眼旁观这个世界,悄无声息的夺走了我生命中唯一的夏时。而其实她的生命中所有的东西都被人夺走了,连一个真心爱她的人都没有。她用水泼我,把我反锁在厕所,做各种事情刺激我,还找人故意害夏时腿受伤。

这些都不能怪她,是生活让她活得倨傲又充满了戾气。她的痛苦肯定不比我少。

她常常让我想起韩真真,那个涂绿色眼影的小妖精,总是涂着大浓妆和超短裙,顶着奇怪发型出现的招摇女生,她做出许多水性杨花的事,让阮小骨莫白为她忧伤为她痴心,而她那些妖媚的眼神里依然是飘摇的,仿佛只有这些事,才能让她有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蒋幂说:“亲爱的你这样可不好,感觉多像经历沧桑的老女人,满口满口都是看透世事的样子。”

我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干笑着,白纸上画出的人和东西越来越多,我开始把他们都聚集在一起,有一天全部都集合的时候,我就能自己依画寻找突破口了吧。

每天晚自习,我总是走得最晚的那个,我趴在教室的窗台上,把灯关上,在黑夜里看学校教学楼星星点点的灯,看它们一盏一盏的暗下去,最后暗成一片浓黑的夜色。

幽黄的学校灯光,把夏时和傅颜若的身影拖得很长。像是谁都不能打扰的时光。

忘了说,傅颜若在和我谈完话之后主动要求和夏时和好,她每天接送夏时上下学,夏时又住回了家里。我有时候看着她,总恍惚觉得那天她和我说的话只是噩梦一场。我总想把它甩掉,可是深夜的时候,它总是一字一句的出现在我的脑袋里,哪怕有时候梳头,我都会不自觉的颤抖,这真是一个让我很惊悚的感觉。

恐慌到像是掉入一片深渊无法逃脱。感觉四周都是茫茫的戈壁,人快要干涸而死。

我希望我在快干涸之前能找到水源,所以我尽量说很少的话,希望能维持到最后,所以我从心里渐渐和夏时拉开了距离,我需要一个人去理清所有的思路。

算一算,我已经有三个月月没有回家了。从夏时拆石膏那天算起。

而这个时候,婉云突然出现在长乐。

这无疑是给平静的湖水丢了一颗炸弹。

是的,夏婉云,她就这样,来了。

[3] 蒋幂生日

那天是蒋幂的生日,我给蒋幂在牛肉面店定了庆祝。

去的都是一些熟人,莫白,阮小骨,我和曲方歌。

蒋幂曾经说过,她希望她十八岁之前有一个生日里,朋友,偶像和小卓都在的。

小卓我没办法帮她找到,我只有把她最当成偶像的曲方歌和她一直说要“下嫁”的夏时找来庆祝,我和蒋幂都属于朋友不多的那种人,她常常说,好朋友不需要多,能得一两个知已算是幸福。所以这么多年,我们和任何人都是泛泛之交,因为对每个人都谈感情是很辛苦的,还不如把这份感情全投入到一个人身上。

这真是哲学家说的话啊。

“亲爱的,你对我真是太好了。”蒋幂在我脸上啪嗒亲了一口。

“满足你的愿望,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我说。

“所以,就拉我来给蒋幂做礼物了啊?”曲方歌接话。

“明明是你自己说有好吃好喝不来是浪费的。”我回他话。

“我这是给你面子才说的,你以为我真稀罕吃你两个饭啊?”

“谁要你给面子啊,爱来不来不来拉倒,搞得我怎么地你了。”

我和曲方歌一人一句争执不下,蒋幂赶忙站我们中间说:“别争了,你们都是好心,我记住了,一会蛋糕多吃点啊,不胖不给我面子哦。”

我和曲方歌发现我们斗嘴确实有些过火,前来庆祝的阮爸爸也在旁边憨憨的笑起来。我假意咳嗽一声,先停止了争吵。

“看云朵和曲同学吵架,总让我想起小时候她和夏时,两个人也总是吵来吵去,把整个大院弄得是鸡飞狗跳。”

“怎么可能,我夏哥哥一直都冷酷杀手路线,怎么会像曲方歌?”蒋幂惊呼。

我也很疑惑,他们记忆里的夏时和现在的夏时根本是两个人。

我给蒋幂买了一个普通的水晶手链,曲方歌买的是施华洛世奇的水晶天鹅,虽然两个都是水晶,但是明显他那个比我这个闪耀多了。

曲方歌分明是在和我比阔,所以我对蒋幂说:“名牌这种东西就是个虚头衔,你千万别做拜金女哦。”

“跳跳糖,又没人和你争,你一个人在那草木皆兵什么。”曲方歌说。

“小媳妇就是这么可爱。”阮小骨笑嘻嘻的插话。随后也递上他的礼物,一条韩国版的丝巾。

夏时来得最晚,一进门就笑着说:“蒋幂不好意思啊,我来得晚,你也知道我现在腿脚不好。”

夏时在傅颜若的搀扶下进了店里,我真不喜欢夏时开这种玩笑,我一看到傅颜若,整个人就是惊悚的,她好像那么容易就触动了我的恐惧。

曲方歌走到我旁边,握住了我的手,似乎要给我安定,我这才渐渐安定下来,笑着对他们说:“你们来了。”

一切都随着夏时脚伤的事情改变了,曲方歌又恢复以前和我嘻哈的日子,傅颜若又回到夏时身边。之前的一切,都像一场梦。

庆祝生日正式开始,所有人员都已经到齐,我和曲方歌站在一起,傅颜若和夏时站在一起,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怀着心事,只是都装着表面快乐。

“亲爱的,我今年实现了好多愿望,真是要谢谢你啊。”蒋幂对我说。

“不客气,这不是我这个做闺密的应该做的吗?”

“其实我还有一个很想实现的愿望啊。”蒋幂说。

“小卓我也没办法帮你找。”我一猜想就是这个。

“不是这个啦。”蒋幂有些羞怯的低下头说:“你让夏哥哥和曲方歌各给我亲一下好不咯?”

“蒋幂同学,你别以为你今天生日就可以得寸进尺!”我狠狠敲了蒋幂的头。蒋幂嘟嘴:“好啦,人家也是随便说说的。”

一室的笑声。

[4] 夏婉云来长乐

切蛋糕之前拉了灯,屋子里开始放各种版本的庆生音乐,一时间小小的店里充满了喜庆的气氛。

蒋幂许完愿望的时候曲方歌突然拍拍手说:“我提议大家来玩个游戏,一会黑暗三分钟,要表白的抓紧时间表白,要报复的抓紧时间报复,总之在这三分钟内只要不犯法,随便你做什么都可以。”

我脸色不好的看了看对面同样脸色不好的夏时和傅颜若,我知道除了曲方歌和蒋幂无人会热衷这样白痴的游戏。

蒋幂拍手:“这个好玩。”蒋幂一脸赞同。

寿星最大,既然寿星都说话了。我们也只能同意了。

蒋幂呼的一声把蛋糕吹灭了,大声的喊了一声:“游戏开始!”店里的音乐正好在唱粤语版本的:恭祝你福寿与天齐,恭祝你生辰快乐……六个人的小厅里,阮叔叔暂时去厨房拿菜,风在窗外呼呼的吹,什么都看不见。除了音乐在耳边,所有人的都是模糊的黑色。

我呆呆的站着,等这三分钟的时间过去,不知是谁过来拉了一下我的手,而另一个人,却从身后抱住了我的腰,这是一个多么大胆的举动,我本能的挣扎了一下,可是他温暖的怀抱却让我不忍心再动半分。他的下巴放在我的肩膀,宽阔的手臂结实而有力,他轻微的呼吸打在我的耳边,只是这样短暂的一个拥抱,我都感觉到他的忧伤,他像是走累了,想找个地方休憩一下。因为只是身后,我闻不到他的味道。可是这里除了曲方歌,还有谁能做这个动作呢?夏时的腿没好,阮小骨那胆量,不怕被我拍死是不可能的。只有曲方歌,只有这个总以情圣自居的人才能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来。

身后的人只抱了一分钟,等灯被阮叔叔拉起来的时候,大家都各就各位站在原地,仿佛那三分钟里,谁都不曾挪动过。蒋幂开始分蛋糕,凑过来说:“刚才有没有人和你表白啊。”

我把蛋糕抹她脸上说:“何止有人表白,还有人非礼呢。”我故意把这句话说的很大声,特别留意曲方歌和夏时的表情,可是我有点失望,因为他们俩都很镇定。

曲方歌笑着说:“阮小骨,你说你非礼谁不好,非要非礼云朵?你看把云朵高兴的。”

阮小骨极力否认:“不是我真不是我,我对我小媳妇早没那啥了。”

我端着蛋糕就要朝曲方歌抹过去,他吓得在店里逃窜大喊:“救命啊,杀人啊,有人要谋杀亲夫啦。”

我无奈的停了下来,看着站在门口冲我做鬼脸的曲方歌,他说:“怎么样,弄不到了吧,哼……”

我静静的看着曲方歌,他的嘴还在动:“你还是快把蛋糕吃了吧,拿在手上很危险啊。”

我目光沉沉的继续看着曲方歌,一句不发,目光凝成一条线。

“我怎么感觉仿佛回到一年多前抽毛衣的画面呢?”曲方歌说。

“别说了,你快……逃……吧。”蒋幂的提醒还没说完,我手里的蛋糕和当初莫白那个飞镖一样,咻的一声就飞出去了,以前一直希望自己有个铁饼,在曲方歌惹怒我的时候丢到他的嘴里,现在手上刚好有一大块奶油蛋糕,此时不丢,更待何时,何况依照前几次来看,曲方歌是那种丢东西过去不会闪躲的人。

可是你说多奇怪,曲方歌不会闪躲的毛病突然就治愈了,他很灵活的躲开我丢过去的蛋糕,而我的蛋糕却稳当的落在站在门上刚刚出现的夏婉云脸上。

[5]有人居然不认识自己的二叔

起初我没有看清楚她的脸,因为那块蛋糕面积太大,而她的脸却小得和瓜子似的。所以我从她身上米白色的制服套装判定她是每天晚上来送货的海鲜店小姐,我于是随手拿起桌边的纸巾帮她一阵胡乱擦,边擦边说:“对不起啊小姐,我不知道你们这么晚还有来送货的。”

直到她甩开我的手,用恶狠狠的声音冲我喊:“唐云朵,你不是装傻,你他妈是真傻。”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送货小姐。

接下去我才意识到这个声音意味着什么,我第一反应是冲着曲方歌大喊:“相公啊,你快藏起来啊,老女人来找你后续服务啦。”

我的话刚讲完,只见屋里静悄悄的,大家都看着我。

“你是白痴吗?”曲方歌过来戳我脑袋。

“娱乐……娱乐一下嘛?别这么当真。”我尴尬的笑笑。

婉云脸上还残留着奶油,她并没有朝我和曲方歌的方向走来,她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夏时的腿,冷冷的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我说这位阿姨,你眼睛是被奶油糊瞎了吗?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夏哥哥的腿受伤了吗?”蒋幂不乐意了,有个陌生人出现突然搅黄了她的生日会。

婉云径直走到夏时面前,蹲下来看他的腿,静默着看着,她的目光还是那么妖娆但是却多了一份沉静,她抬起头把目光锁定在阮小骨,很有威力的问:“怎么弄的?”

果然,人都是找软柿子捏,阮小骨被婉云这么一问,马上回答:“打篮球的时候摔的。”

这时候阮叔叔出来了,看到婉云,手里端的菜打到地上,脚步也有些踉跄,阮小骨赶紧扶紧他。

“婉云,你怎么来了?”我看到阮小骨和阮叔叔的脸色都不大对劲。

“你们当然不希望我来,你们怕我来揭穿你们这些伪君子的真面目吧。”

婉云一席话,像是要揭晓什么答案,我静静的,一言不发的看着她还留着奶油的嘴,等待她把话说出来。

这时候,夏时突然说了一句:“婉云姐,请你放过我们吧。”

夏时蓦然的一句话,让站在门口正欲将晴天霹雳的大事呼之欲出的夏婉云一下子又哀婉起来。

她说:“夏时你太高估我了,我这次来,是来给你们送请柬的。”

婉云把请柬从口袋里拿出来,丢在夏时的腿上,迎着风消失在门口。

“就她这样的阿姨,应该是找个老头吧。”蒋幂一个迅速把请柬拿起来念,“新郎曲明宇,这个曲明宇是谁啊,名字好耳熟,整个长乐曲是大家族,偶像你认识不。”蒋幂对着曲方歌问。

“咦,好像真的很耳熟。一时想不起来是谁。”曲方歌挠头说。

夏时旁边的傅颜若冷冷的丢了一句:“那是曲方歌二叔。”

轰……感觉头上有很让人倒塌的声音崩裂了,居然有人不认识自己二叔?!

我和蒋幂再一次有默契的对望,潜台词是——有没有搞错啊?!

剩下的人全都&*@%¥……

[6] 拿紫色雨伞的男人是我的父亲吗

夏婉云的出现让所有人脸上都布满了阴天,蒋幂生日会结束后,曲方歌送我回宿舍,在十字路口转弯处,我看着夏时和傅颜若渐渐在我眼前消失,默默叹了口气,我从口袋里抓出一个棉花糖递给曲方歌。蒋幂手上的铃铛在风中细碎的响着。夜显得更静了些。

我一个晚上辗转难眠,我想所有人都和我一样,天刚亮,我就从学校逃课回了家里。像是中了邪,我要回去,虽然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我是爬的楼梯,七楼的位置,并不算高。我爬到安全门的时候,正准备推开,就看见阮小骨的爸爸妈妈以及唐欣站在家门口。

“看来事情只能这么办了。”阮小骨爸爸说。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应该同意把她……”

“都是你,你还不闭嘴。”阮小骨爸爸打算阮小骨妈妈的话。

她妈妈立刻闭了声音,唐欣一句话也没说,关了门,他们两个去坐电梯。

我很奇怪,阮小骨爸爸平时从来不来我家,为什么大清早两个人一起来了,他们像是商量好了什么事,一切奇怪的迹象让我脑子很乱。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是因为婉云的出现才聚集到一起,他们害怕婉云说出了什么。

我坐在安全门后面,一直没有拉开门,据我对唐欣的了解,她应该快要出门了,很快,夏时和唐欣一起出了家门坐上电梯走了,我轻轻的走过去,用钥匙打开一个多月没有回的家里。

屋内一片寂静,门窗紧闭,家具摆设一如往常,我站在空无一人的大厅中央开始来回的踱步,我习惯的走进厨房,看到冰箱上面贴了一张便签纸。上面是夏时的字。

——冰箱里有你最爱吃的鸡蛋水饺,如果你回来了,自己煮来吃。

打开冰箱,冷冻格里满满的都是鸡蛋水饺,几乎要把整个冷冻区给挤爆。

我感觉我脸上的眼泪,随着这些冷气全都凝结在脸上,我赶忙拿袖子擦了擦脸,关上了冰箱。

我走到夏时的房间,他的房间居然锁上了,不知道是为了提防我还是唐欣,或者两者都是。我又走到唐欣的房间,她的房门没有上锁,屋子里一片淡紫色的色调,化妆台上还有半盒没盖拢的粉饼,说明她走得很匆忙。我过去帮她把粉盒盖好,却意外瞥见音乐盒的底部露出了一张照片的一角。好奇心的驱使,我把那张照片抽出来。

照片上的人让我惊了一下,他就是我在梦中一直拿把紫色的伞忧伤走离我视线的男人。此刻他正站在一片树林里,幸福的微笑。他虽然上了岁数,可是却一点不显得苍老,点滴痕迹看得出他年轻时候的俊朗。

他是我的爸爸吗?那个从未被人提过的爸爸?

我脑子又开始乱了,疼痛再度袭击我的脑袋,我为了防止这样的疼痛,我把照片塞回去,匆匆的朝外面走去,我并没有回学校上课,我像一个游民一样在大街上走着,早晨的太阳带着不太刺眼的光,鲜淋淋的照在我的身上,却无法照亮我内心的疑问。

我知道我很矛盾,我一方面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一方面又想就这样继续生活。

如果我不那么固执,或许就不会把事情搞得这么糟糕。

[7] 英雄救美很不好看

后来我在一条很旧的巷子里吃面条。我想念我和夏时刚来长乐时候吃的牛肉面店。昏暗的灯光下面,我们只有彼此,他要给我全部的幸福,我因为有这样的哥哥而开心。

而现在一转眼,一切都改变了。

我在吃面的时候,有几个混混过来和卖面的阿伯要保护费,他们抽烟,骂脏话。

“死老头,不给钱今天就砸烂你的摊子。”

早上吃早点的人全都鸟兽般散去,只有我一个人留在那里,皱紧了眉头看他们。

“我这才刚开张,钱还没赚到,你们就来了。”老伯惊恐的回答。

“他妈的,活得不耐烦了,敢和老子打太极!!!”有一个人冲上来就要把老伯的面瘫掀起来。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挡住他们:“你们还有没有王法啊?以为这里是旧社会?”

“哎哟,这个小妞要和我们说王法?谁不知道在清平街一带谁想做生意都要给我们交保护费的。你要说,我就和你说说清楚。”那个人一说完,就朝另外几个人挥手,我一看苗头不对,他们都冲我过来了,一步一步把我逼到巷子里。

我内心埋怨我自己没事逞强做什么,他们保护费又没收到我头上,此刻我很想放下身段说,刚才那段说错了,能让我重来一遍吗?但是看他们凶神恶煞的样子,我知道重来是没戏了。此时我多希望上天能派一个人来解救我,不需要貌似潘安,只要能把这些人打倒在地就行。

正当我绝望的时候,有一个人出现了,他把那些小混混全打倒在地上。才不至于让我这个“天香国色”的美人受到“凌辱”。我正想谢谢他的“英雄救美”,却发现更多的小混混朝我们这里涌来,我当时吓得站也站不稳,我真不知道这里的小混混比居民还多。黑压压的大堆大堆的人。

那个“英雄”拉起我的手说了一句:“傻愣着干嘛?快跑啊。”

我站着说:“我想跑啊,可是腿它不动我有什么办法啊?”我已经被吓得不会动了。

“英雄”狠狠在我脑袋上敲了一下,就把我“扛”起来跑了。

抗起一个不满80斤的人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但是要带着80斤的人打架这就太悬了,必要的时候我还要充当一下武器,他一路打,我一路喊,直到他把我丢在摩托车上我还在大喊:“打死你,打死你……”

“吵死了,闭嘴。”英雄给我脑袋上塞了一顶安全帽,我透过安全帽的挡风塑料,终于看清楚救我的英雄的样子,他就是——莫白。

他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腰上,一呼啦的就开走了,后面的小混混像蜜蜂看到蜂蜜一样涌上来,莫白飙车速度奇快,一下子就把对方全部甩在了身后。

车子停在了一间疗养院的门口,莫白脱下头盔冲着身后还抱紧他的我说:“你豆腐吃够了没有,吃够了就快松手。”

“切,小气鬼。你当我爱抱你啊?要不是你车速那么快,你求我我都不碰你。”我把手一松,也下车来。

“我难得去那里,就看到你被几个人围攻,你说你大早上的不去上课,跑那么远吃面干嘛?”

“要你管,你自己也没上课跑这里来还好意思说我?”

“我有事。”

“我也有事。”

“你有什么事?”

这还真把我问住了,我总不可能告诉他我特意回家一趟就是因为昨天晚上看到婉云所以坐立不安吧。

“吃面啊。”我胡诌,“民以食为天。你没听说过吗?这里的面条特别好吃。”

“你还真能编。”莫白把车停好,“我要去这里,你如果没事自己坐公交车离开吧,17路49路随便一辆都到市区,我们就此分别吧。”他说完话,急着要走,我叫住他。

“等等……”

他皱眉:“不用谢了,举手之劳。”他倒是回答得够快。

“不是,我不是要说谢谢。”我纠正他的思想。

“那你要说什么?”他突然有了好奇的表情。

“我是想问你,你之前为什么要抢我的钱啊?你们家也不缺钱啊。”这个问题萦绕在我脑袋里好长时间。今天终于问出口了。

“哈?”他笑了,“就这个问题?答案是:无可奉告。”这次他头也不回的走了。把一个发愣的我丢在原地,我被他一句“无可奉告”弄得哑口无言。

不说就不说,有什么好拽的!我在疗养院里面边走边骂。蒋幂的电话正打进来。声音焦虑得要命:“我的好姐姐,你跑哪里去啦,我大清早起床找不到你人还以为你半夜被鬼带走了。”

“你放心,你姐姐什么都怕,就是不怕鬼。”

“你到底去哪啦?”

“你就别问了,帮我和老师说我肚子痛在宿舍休息。谢谢啦。”我说完挂上电话,莫白已经不见了,疗养院里挺大的,中间还设置了人工湖,大得像个迷宫,我走也走不清楚。

[8] 疗养院里的疯女人

我饶到了一片草地的落院,在这里呼吸新鲜空气,很多人在院子的草坪上坐着,都穿着白色棉布的衣服,我看得出他们都是在这里修养的。

有一个球滚到我的脚边,远处有个阿姨朝这里跑来,边跑边喊:“童童,童童。我的童童。”

我赶忙把球捡起来要递给她,有个女孩子从后面匆匆跑来拿了球,和我迭声道谢:“谢谢,谢谢。”声音是熟的。可是样子却那样模糊。

“怎么是你?”她一扫刚才亲切的声音,变得戒备起来。

我从这句声音才辨认出眼前这个女孩子是韩真真,她和平时判若两人,扎两根麻花辫,垂在肩膀,白色衬衫黑色长裙,连鞋子都是白色的帆布,指甲透明干净。面孔素净清淡,像一株出水芙蓉般秀丽。

谁能和平时那个张牙舞爪的小妖精挂上钩呢。

“童童,我的童童。”旁边的阿姨一把抢过韩真真手里的球抱在怀里,“童童,是妈妈不好,妈妈不会再把你丢掉了,你乖乖的,要原谅妈妈哦。”

看得出来这个阿姨精神有问题,可是韩真真轻轻的哄她:“妈妈,童童在这,童童不会丢掉的。”声音那么温顺,像只可怜的小猫。

“这是?”我忍不住问。

“与你无关。”韩真真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

“你怎么还没走?”远处莫白拿了杯水走过来,对我竖起冷漠的脸。

我一看就明白了,莫白所说的有事就是来看韩真真的妈妈,这说明他和韩真真的关系匪浅。

“你开着摩托车把我载过来,你怎么还问我为什么没走啊?”我冲莫白眨眨眼睛,看看他们的反应。

果然,韩真真睥睨的看了莫白一眼问:“是不是你载她过来的?”

“真真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这样的……”

“我只问你是或者不是?”

“我……”

“我什么我啊?你就大方承认了我们的关系又没什么,你为她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人家也没给你什么好脸啊,我一不骂你二不凶你三不当着你的面勾搭男人。你就快和她说清楚了吧。”我看到莫白因为要解释而憋红的脸故意哈拉了一大段,有些是我根据长时间观察下来杜撰的,有些是诬赖的,我在报复他刚才对我的态度以及上次让夏时受的腿伤。我就是这么小家子气。

“你给我闭嘴!”莫白冲我吼,转身对韩真真说:“真真,唐云朵她乱说的,你别当真啊。”

瞧瞧莫白急的,韩真真脸都发青了,我故意假装伤心的去挽莫白的手:“你为什么不敢和她说清楚?她不在的时候你明明不是这么说的,你明明把我载到这里来让我等你和她摊牌的,你现在为什么又胆怯了?难道是因为看到她得病的妈妈不忍心吗?”我的声音尽量放得哀婉又忧伤,低头的瞬间,我偷偷的笑了。我觉得我不去TVB都是浪费了人才。

莫白甩开我的手:“你妈的唐云朵,早知道老子就不救你,让你死在那些人手上省事。”

莫白连粗话都甩出来了,可见他有多生气。也可见他有多害怕韩真真会误会。韩真真完全不理,甩头就走,莫白一路追,我站在身后看着好笑,果然吃醋的女人智商是没有的,这么好分析的事情,愣是没分析出来。

“我妈呢?”韩真真突然惊恐的喊了一句。我左右张望,突然发现韩真真妈妈不知去向,韩真真急着找,根本顾不上吃醋了,我也没空开玩笑,帮她一起找。

此时突然听到有人喊:“有人投湖了,救人啊。”几个人全都朝那个方向跑去,一到达的时候,乖乖,吓死我了,湖里面的人看也看不见,只看见一只挂着玉镯的手。

“那是我妈妈的镯子,快救我妈妈,谁来救救我妈妈。”韩真真突然大哭起来,那表情太悲凉了。

我冲莫白喊:“还等什么啊?你还不下去?”

莫白面露难色:“我不会游泳。”韩真真哭得更大声了,眼看那个手一点点的沉下去,我一脱外套,对着他们说:“还以为你很厉害,连游泳都不会,最后还是得老娘出马。快去岸边,我一会把人推上来。”

我在大家惊讶的声音中英勇的跳下去了。其实我根本不会游泳,初二心血**去学过几次**,最后因为夏时嘲笑我姿势太丑而赌气的走了。可是现在我非常后悔当初为什么就那么死要面子呢,现在只能依靠那一点点的**,很努力的过去把韩真真的妈妈托上来。

其实我是有私心的,我多想顶着这样一个英雄的名义就此告别我的人生,那样我就不用去想许多奇怪的事情以及那些莫名的情绪,更不用面对未来的生活和一团糟的将来,我想如果我死了我肯定会流传千古,他们疗养院一定会帮我立碑在这个湖边,上面刻着:救人英雄唐云朵。以后我就是疗养院的一枚光辉的旗帜,每一个来疗养的病人将会永远记得我的名字。

我边想着我死后的情景边把韩真真的妈妈将她拖到岸边,突然到来的保安人员在岸上冲我喊:“小姑娘别游啦,快站起来吧。这个湖水位很低,淹不死人。”

保安人员的一句话让我很恼怒,他打破了我做英雄的美梦,弄得我死不成!我一站起来,发现水位只到我肩膀的位置,我一下子就泄气了,感情这么长时间都把人当猴耍呢,我没好气的冲保安说:“大叔麻烦你下次能写个公告牌提示下不咯?浪费别人英雄救母的感情很伤人的晓得不?”

围观的人都哄堂大笑,韩真真抱着她妈妈,她妈妈把球紧紧的抱在怀里:“童童,妈妈又把你弄丢了,对不起。”

我看到她眼底晶莹的眼泪,不知怎么的,我也红了眼眶。好像这样相依为命的画面那么真切的出现过我的生命中,那种母女俩的爱,一点点的触动着我。莫白拿了纸巾帮我擦脸,韩真真也感激的看着我。

早晨的疗养院,头顶上有黄鹂拉屎的画面,我坐在疗养院的阳光下,拿着一条巨大的毛巾擦头发和身上的水,韩真真带她妈妈进去换衣服,留莫白给我作伴。韩真真其实是多单纯的女孩子,只是一个救人的事件,就对我解除了所有的防备,不仅不吃我醋了,还让莫白送我回家。

我抱着莫白的腰在长乐穿梭的时候,我感叹我失去了流传千古的机会,但是却得知了韩真真的故事。

云朵上的歌

文 张芸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