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离爱情只差一步的距离
这天一大早，整个编辑部都炸了锅。
原因是BOSS在工作群里扔出了一颗重磅炸弹级别的消息——久涸要办个人签售了！
签售对于一个作者的来说，原本再正常不过。可对象如果换成了低调得令人发指，写作数年不露脸不出声的久涸，那可就是不得了的事情了。
对于尚晓蕊来说，这事如果放在过去，她能高兴得飞起来。可如今，在知道久涸的真实身份之后，她的心情就不免有些复杂了。
“晓蕊，老大发话了，这次的签售可一定要办好，所以这段时间所有人的手头工作都先缓一缓，等这事儿过了再说！”小刘姐风风火火地走过来，“啪”地一声把一沓材料拍在尚晓蕊的桌前，道，“你不是久涸的铁杆粉丝么？正好，我替你争取了一个活儿，到时候你跟咱们一起去，负责一下场内秩序，然后微博同步直播现场的情况，行吧？”
虽然心情复杂，但尚晓蕊也不好意思拂了人家的一片好心，只能干笑着应了下来。
于是在经过了半个月的忙碌准备之后，签售会当天，尚晓蕊也成了在场的正是工作人员一名。
“当红作家久涸首度公开露面”这个噱头无疑是充满了号召力，在离开场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现场便已经人满为患了。
尚晓蕊和几个编辑一道，正忙忙碌碌地维持着只需，忽听另一侧传来分贝巨大的惊呼，转头一看，便见朱婷悦穿着一身干练却不是休闲的裙装，朝这边走了过来。
小刘姐等主力大编辑早已簇拥在她周围，充当了保镖的角色，将粉丝和媒体们隔离开来，一路护送至台上。
而朱婷悦自始至终都表现得十分得体，面含微笑，举止得体，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妥之处。在从尚晓蕊面前走过的时候，神情也是平静自若，只冲她微微一颔首，表露出十分公式化的感谢之意。
而尚晓蕊一时间却有些恍惚。不知为何，即便到了现在，她依旧有些无法相信，朱婷悦……就是自己喜欢了那么久的久涸，依旧无法把自己亲眼所看到的景象，转化为脑海中的认知。
她只觉得一切，带着一种浓浓的不真实的感觉。
签售会进行的十分顺利，短短的两个小时内，竟卖出了好几千本书。
过程中，有热心的粉丝眼尖地看见了她左手中指上的那没订婚戒指，不禁高呼：久涸你要结婚了么？！
对此朱婷悦只是垂目看了那枚戒指一眼，抿唇一笑，淡淡点头。
于是，粉丝们激动的声音便又此起彼伏起来。
而因为来到现场的人远远超出了预计，尚晓蕊和工作人员们已经快要忙得脚不沾地，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也没有时间胡思乱想，伤春悲秋。只是动作一顿，心头一紧，然后很快地该干嘛干嘛。
签售会结束之后，朱婷悦先行回到了后台的休息室，等到粉丝们尽数散去了，才重新出来。
而那时，尚晓蕊正埋着头，和一群人忙忙碌碌地清点着今天一共卖出了多少本书。
“晓蕊。”朱婷悦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在她的头顶，用的还是一种过分亲昵了的称呼。
尚晓蕊浑身紧绷了一下，才抬起头来，看向她促狭地笑道：“你……你好呀。”
“没想到在这里也能见到你，”朱婷悦冲她微微一笑，微微压低声音道，“只可惜，签售的事，我怕耽误叶霖的工作，并没有告诉他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底依旧充盈着女神一般的神圣微笑。
而尚晓蕊却瞪圆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她。过了许久，才隐隐明白过来，对方话中所隐藏的深意。
她是觉得……自己是为了见到叶霖，才会故意来这里的么？
以尚晓蕊软包子的性子，对此除了吃惊，几乎做不出任何其他的反应。而事实上，朱婷悦对她的反应也并无兴趣，留下这句话之后，已经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去。给旁人的感觉，就好像她方才不过是找尚晓蕊问了声好一般。
然后，带着一点胜利者的骄傲，她扭头对小刘姐微笑道：“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啊。”
只是，朱婷悦万万没想到的是，待她重新抬起眼的时候，却看到了立在大门口的，那道颀长而清瘦的身影。
叶霖。他……怎么来了？
纵然心底留存了太多的讶异，但她的面上却不会流露出分毫破绽。反而无比惊喜的一笑，小跑着过去，挽住了对方的手臂，道：“你工作这么忙，还来接我做什么，也不跟我提前打声招呼。”
那语气，带着明显地陷入爱情的小女人的娇嗔，几乎能把周围的一切染上一层粉红的颜色。
说话的时候，朱婷悦的余光捕捉痕迹地扫过场内，却并没有发现她想要看到的那一抹小小的身影。
不过没关系，她已经大获全胜了。不，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输过。
叶霖的神情依旧是平平淡淡的，喜怒不形于色。听了朱婷悦的这句话，他冷峻的眉极淡地一皱，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冲场内的人一个示意，然后同身旁的女子一道走出了大门。
他们无疑是所有人眼中的金童玉女。
只可惜，来到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叶霖眼底的平淡已经再无半点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霜雪般的寒凉。
他抽开自己的手，淡淡地看着对方，道：“为什么？”
虽然他话说的俭省，但朱婷悦却心知肚明。她垂眼看着二人之间已经飞快拉开了的距离，苦笑一声，反问道：“我做的每一件事是为了什么……叶霖，你会不知道？”
叶霖冷淡的眸子里没有勇气半点波澜，沉默半晌，才道：“我亏欠了你们朱家，你要的任何东西，我都可以给，只有一样……”
“别说了！”朱婷悦忽然高声道。这颇有些尖利的声音，在空**无人的停车场内，显得格外刺耳。
这样的话，她听了无数次，每一次都如同一把刀戳刺在心口。她不想再听。
而叶霖倒也如她所愿，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只是转身进了自己的车，关上了车门。
车很快发动，缓缓驶出，最终消失在了视线之中。朱婷悦知道，他这根本不是吵架之后的负气离去。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和自己争吵过一句，甚至连置气也没有。
吵架和置气，都是建立在“在乎”的基础上。而在他的眼中，自己和他，从来只是一种债务人和债权人的关系。
然而这样过于冷静和理智的态度，却反而更伤人。如同一根根冰凌般，不仅尖利，更带着摄人的寒意。
尚晓蕊忙完收尾工作，打道回家的时候，脑子依旧有些空空的，乱乱的。
刚才叶霖骤然出现，又带着朱婷悦双双离开，她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在看到那熟悉身影的第一时间，她就化身成了鸵鸟，远远地躲开了。
也许是骨子里相形见绌的自卑在作祟，也许是根本不敢轻易相信，那份根本无法确定是否存在过的感情。
总之她选择了什么都不去想。
颇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看着周遭的行人一个个行色匆匆，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尚晓蕊只能轻轻地叹气，再叹气。
正此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却不声不响地贴着自己身侧，缓缓地开动着。
尚晓蕊扭头看去，便见车窗摇下，叶霖没什么表情的脸出现在里面。
“上来。”他道。
于是，等尚晓蕊坐上并不陌生的副驾驶位时，她再一次地认真地思考了一个问题：我究竟为毛要上来啊？！
可依旧，没有答案……
而身旁的人也不说话，仿佛很享受沉默一般，任凭无声和空白在二人之间肆意流淌。
尚晓蕊却觉得不自在极了，一个人在原地纠结了半天，最后揪着自己的衣摆，低着头道：“学长……怎么没有送朱婷悦回去？”
“她自己回去。”叶霖说话的时候平时这前方，于是侧脸的线条便在阳光的勾勒下，在视线里留下了一道近乎完美的弧线。
尚晓蕊看得怔了怔，呐呐地留下了一个“哦”之后，又不敢信跟着某人沉默到天荒地老，只能又添上了一句，“那……学长找我有什么事么？”
这句话问出的第一时刻，叶霖并没有回答。他甚至如同根本没有听到一般，只是无声无息地开着车。
直到车始料未及地停了下来，停在了一个无人的角落里。
尚晓蕊有些茫然地坐直了身子，正往外看。冷不丁地，便听声旁响起了一道清淡的声音。
“尚晓蕊，人犯了错，还能有改过的机会么？”叶霖依旧凝视着前方，缓缓道。
尚晓蕊呆呆地看着他，不解这话中的意思，只不明就里地答道：“当然……当然有机会了啊。”
谁料她话音落下，身旁的人身子动了动，却侧过身来。
叶霖一双乌黑如墨的眸中，映照着车窗外明媚的阳光，更无比清晰地映照出了自己的影子。
怔然中带着一丝紧张。
“那么……”他便维持着这样的动作，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如何？为了三年前的那个错误。”
尚晓蕊得了一种“短信一来就要秒看”的病。
只可惜整个上午，虽然她收到了五条短信，但两条来自10086，一条是广告，一条是苏檬兴高采烈地告诉她自己出差回来了，午饭过后的最后一条则是来自祝凯，说下个星期五中午要来附近开会，正好把伞给她送来。
回复了祝凯，尚晓蕊“哎”了一声，握着手机懒洋洋地趴在了桌上。
分明只是虚惊一场，但心还是“咚咚咚”地跳个不停，残留着那未及褪去的紧张和忐忑。
不过半天而已，想知道他情况如何的心情，却是如此地迫不及待。尚晓蕊深吸一口气，坐起身来，掏出手机飞快地敲下一句“在干什么”，却又觉得不好，一口气删了个干净，改成“你的胃痛好些了么”。然而左看看右看看，却还是觉得哪里不好，迟疑了好久，总是没办法按下发送键。
只能又“哎”了一声，第二次趴在了桌子上。
合着眼，晕晕乎乎地胡思乱想了一阵。
一会儿觉得，那天车里发生的事情是真的吧？毕竟，那真算得上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表白了吧？！一会儿又觉得，那不会只是我自己的臆想吧……
纠结来纠结去，直到手机再一次震动起来。尚晓蕊如同被火烫着了似的，整个人差点没跳起来。
拿起手机一看，这次真的是叶霖的短信。
然而发过来的只有两个字而已，“胃痛。”
尚晓蕊大惊，赶紧回复过去，“啊，都过了大半个月了，还没好么？药按时吃了么？实在不行，还是赶紧去医院看看吧！”那头很快有了反应，“现在又不痛了。”
盯着手机屏幕，尚晓蕊前额不禁浮现出道道黑线：她怎么觉得……对方又在调戏自己呢？
但身体大事，她到底还是不放心，便还是问道：“真的没事了么？你过去好像没有这样的毛病，是怎么搞的？”
这次过了一会儿，那边才有回音，“前段时间赶项目，生活没什么规律，伤了胃。”
尚晓蕊一看就急了，回道：“工作再重要，也没有身体重要。以后不能这样的了知道吗。”写完后直接发了出去，再回头一看，自己傻了眼：她刚才是关心则乱，没注意到……这语气，怎么有点管家婆的味道？
然而那边很快回道：“知道啦，我已经请假一周。等忙完了最后的一点事，就在家休养一阵。”看用词，似乎不仅不介意，反而……还有些很受用的样子？
尚晓蕊握住手机，不自知地咧嘴笑起来了。直到一个路过的同事无意中瞥见，笑嘻嘻地调侃了一句“晓蕊，你怎么一个人傻笑？不是撞邪了吧？”
“哦，我知道了。”尚晓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另一个同事也凑了上来，笑道，“这样子不是撞邪，多半是撞桃花了！”
说着两人摆出一副“我懂了”的表情，一边笑弯了眼一边走开，留下原地因为被点破真相，而脸红得跟柿子一般的当事人。
“只不过多了一个人而已，可你的整个世界已经因此而变得圆满。仿佛什么也不再需要，仿佛有他一切就足够了，仿佛他，就是你的整个世界。”
久涸曾用过这样的一段话，来形容爱的感觉。
那时尚晓蕊并没有什么感触，而如今把书翻出来重温时，这段话，却霍然拨动了自己心内最柔软的那根弦，一时间，回音袅袅，久久地在胸腔内回**着。
这段时间里，她真正地觉得整个人生都明媚了起来，就连电脑屏幕那一端的红尘，都感觉到了。
一切是如此的始料未及，如此的迫不及待，却又是如此的顺利成长，如此的自然而然。
这真是一种无比奇妙的感觉。
【红尘】：最近似乎心情不错？
这天正和他聊着稿子的事情，对话框里却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尚晓蕊吓了一跳，忙回头看自己刚才聊天的内容。
明明和平时一样很正常嘛……他到底是怎么看出自己很开心的？
尚晓蕊有时候真觉得，这个红尘就好像长了千里眼似的。
不过遇到好事，她也不愿别别扭扭地隐瞒，既然对方这么闻起来，便也把自己和叶霖的事情如实说了。
原本以为这个感情专家会说点十分精辟的道理来，可对方的回应却异常简单。
【红尘】：不错，恭喜恭喜。
【编辑助理草心】：你……怎么感觉一点也不意外？
【红尘】：哈哈，我早就预感到了。
【编辑助理草心】：这你也能预感到？
【红尘】：当然，你不总说我是专家么？得有两把刷子吧？
【编辑助理草心】：……=_=b
【红尘】：哈哈，其实是你自己说的。你们几次重逢的时候，他欲言又止的表现啊什么的。还有，如果不是也把你放在心上了，何必处心积虑地让你给他带路，这其实很明显了，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而已。
【编辑助理草心】：嗯，被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这样呢。其实这些我自己也注意到了，只是之前不敢自作多情想太多而已。哎，等等……
【红尘】：？
【编辑助理草心】：他让我给他带路的事情，我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我怎么不记得了呢？
【红尘】：当然是你不久之前说的！否则我怎么可能知道？
【编辑助理草心】：嗯？我居然一点映像也没有了……好奇怪……
【红尘】：是你记性太差。好了我去开会了，稿子我会按时交，88。
看着那头瞬间暗下去的图标，尚晓蕊皱皱眉，怎么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呢……
天雅集团大厦里，当秘书敲响经理办公室的玻璃门时，叶霖正坐在自己的座位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听到她的声音，也只是习惯性地回应了一句“请进”，双眼却分毫也没有从屏幕上移开。
“经理，您要的文件。”抱着手中厚厚的打印纸，秘书小心翼翼地道。
“放在我桌上吧，谢谢。”叶霖颔首，姿势和眼光却依旧未动。
秘书不禁疑惑了。
从接触面前这位BOSS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对方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万事万物，没有什么能比工作更重要。尤其是前段时间为了那个重要的企划，她曾亲眼见过对方耗在公司里，连续72小时不眠不休的情形。整个过程，仅靠着咖啡和快餐维持住体力和精力。
她们这些打下手的，尚能有轮班休息的机会，可叶霖却是从头撑到尾，没有给自己任何一点放松的机会。
这让部门的员工震惊之余，也对他崇拜起来。他们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叶霖这么年轻，却能够在短短的时间内，在这样一个强大的公司里，平步青云。
他平静的外表下，掩藏着的是一颗勃勃的野心。除此之外，还有谁都比不上的执着和耐力。他们私下里议论的时候，都觉得叶霖的背后一定有着什么在推动着他奋力前行，一刻也不肯停息。否则寻常人，怎么可能逼自己逼到这样的地步？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前后持续了大半个月的奋战之后，叶霖终于成功地拿到了海外一家公司的巨额订单，而这家公司，是整个天雅过去努力了四五年，也没能啃下的硬骨头。
但就是这样一位嗜工作如命的BOSS，此刻竟然对公司的资料表现得……漫不经心？这实在是不科学啊。
秘书觉得，这其中一定有蹊跷。于是把手中大摞东西放在桌角的同时，她忍不住悄悄探出头去，窥探了一下对方的屏幕。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尿。
叶霖并没有在看财务新闻或者金融报道，而是在刷论坛，而且……还是那种……情感论坛？
比如电脑屏幕上，此刻正挂着一个大大的帖子标题：追妹子精华秘诀，上手容易，一学就会！
看清了这九个字的时候，秘书手一抖，东西没放稳，“哗啦啦”地撒了一地。
惊动之下，叶霖回过头来，便豁然和秘书正盯着自己屏幕的目光……四目相对。短暂地怔愣之后，他的嘴角微微抖了抖，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点不自然的红来。
秘书赶紧蹲下身道：“啊总经理不好意思，我马上给您收拾好！”
叶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最小化了网页，以手握拳放在唇边假咳了几声，道：“那个……嗯，身体问题，我从后天起，要请一个星期的假，公司的事情暂时都交给副经理处理。”
“好的。”秘书见过好几次叶霖胃病发作的模样，也觉得他的确该好好休息一下了，三两下收拾好了资料，起身道，“还请您好好养病。”
叶霖此刻神情已经恢复了自然，没什么表情却颇为礼貌地点点头。虽然身为上司，但他对部门里属下却向来尊重，从没有过颐指气使的时候。
秘书怀揣着一颗复杂的心情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刚要走出去，就听见里面传来闷闷的声音，“刚才的事情……，嗯，保密。”
秘书“噗”地笑出声来，回头却见叶霖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去，并没有看向自己。
“嗯”了一声，她忍着笑出了办公室，心里暗想，自家冷面经理的骨子里，原来是个连妹子都不知道怎么追的纯情少男呢！
秘书走后，叶霖想到自己刚才看的东西，自己也囧得挑起了嘴角。他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三年前，不，三年前的自己，也不曾像现在这样……挖空心思，绞尽脑汁地，去挽回和维持一段感情。
就好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似的。
带着脸上残余的笑意，他低下头，原本柔和的目光却在触到桌上手机的那一刻，骤然冷却下来。
想起什么，叶霖拿起电话，按下了重播键。
然而和前几次的情形并无差别，那头的回应依旧只有“嘟——”的长音，一声声机械地重复着，仿佛在变相表达着拒绝的含义。
皱皱眉，叶霖重新拨通了另一个号码。这一次，那头很快接通。
“陈妈，是我。”叶霖道，“朱婷悦在家么？”
陈妈叹了口气，道：“小姐不久前出了门，也没说干什么去了。”
叶霖闻言，眼眸里有极淡的情绪涌动而过。
“好，我知道了。”他慢慢道，“她什么时候回来了，告诉我一声。”
挂了电话，叶霖整个人沉默下来。
纵然他再不把对方放在心上，但毕竟身处同一个屋檐下，朱婷悦最近几天的反常，他也是能有所觉察的。
过去她总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如同一个精明的商人，精打细算地维持着和自己之间早已名存实亡的关系。哪怕彼此都已心知肚明，但她面上的笑容，却始终是那样滴水不漏。
但如今，叶霖却很少能看到她了。每天晚上他下班回家时，她不见踪影，直到他已经睡下后才不声不响地回来。而清晨他上班出门的时候，能看到的，只有她醉醺醺地倒在**的模样。
打电话，也多半是无人接听。
过去是她费尽心机找他搭话，如今他主动找她，却似乎总寻不到机会。简直好像……她在故意躲着自己似的。
是意识到自己终于要和她摊牌了么？但逃避，实在不像是朱婷悦的作风。这么多年来，她明知自己对她并没有感情，却依旧能毫不在意地用尽手段，这样的人，会在一夕之间突然就转了性？
如此大的反差，让叶霖心头的疑虑更深。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心想。而就在这个念头浮现出来的时候，另一种不好的预感，忽然也跟随着漫上心头。
叶霖在短暂的怔愣中，霍然回过神来。
他低头在便笺纸上写下一串流利的英文，随即唤来了刚离开没有多久的秘书，道：“用最快的速度，替我查查这家医院的联系方式。”
秘书接过他递来的便笺纸。却惊讶的发现，向来冷静自持的经理，说话间，指尖竟是微微颤抖着。
“嗷嗷嗷，我也就出差了半个月而已，剧情居然都已经发展成这样了？！”甜品店里，苏檬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柠檬汁喝了大半，然后做遗憾状捶桌哀嚎道，“这么重要的时刻我居然不能亲眼见证，简直是人生一大遗憾啊有没有！”
尚晓蕊坐在她对面，脸红了红，小声道：“别这么说啊，其实也还没有什么……”
这段时间，她和叶霖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还在大学校园的那段日子。虽然没有刻意地约见，但手机上每天都会收到来自他的短信。
有时候是“在干什么”这类再寻常不过的没话找话，有时候是一点琐事见闻，有时候是并不好笑的冷笑话。
但尚晓蕊却可以感觉到，这每一个字都仿佛系上了细细的丝线，保留着一定空间，却又在慢慢逼近地，拉近着二人之间的距离。
想到这里，她嘴角又不禁浮起笑来。
“哎呦，叶霖那座冰山，都对你说出那样的表白来了！这还能叫‘没什么’？！”苏檬很敏锐地把这一切收入眼底，笑嘻嘻地道，“我会告诉你，你俩的事三年前，我就已经看出苗头来了吗？看来还是古人说的好啊，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哦！”
她说话向来直白，不转弯，几句揶揄下来，尚晓蕊的脸色简直要赛过杯子里的草莓汁了。
两人东扯西拉地聊起了过去的许多事情，尚晓蕊感慨道：“我其实挺羡慕你和陈封学长的，平淡稳定，这才是生活和感情本来的模样吧。”虽然陈封因为工作调动，这半年来一直在外地游走，两人聚少离多，算得上是标准的“异地恋”，但感情似乎不仅没有因此而消减，反而越发细水长流了。
苏檬却撇撇嘴，“话可不能这么说。平淡稳定惯了，有时候反而会觉得差点什么吧。有时候我倒觉得，你和叶霖这样分分合合，折折腾腾的感情才更让人憧憬呢。多少年后回味起来，你们自己也会觉得感慨万千吧。”话虽这么说，但言语间，她嘴角分明已经挂上了幸福的微笑。
多少年后。
这四个字遥远而美好，仅仅是听着，心里便也随之明亮了起来。尚晓蕊禁不住愣了一愣，正此时，手机响了。
而她的第一反应却不是看手机，而是望向苏檬，神情里带着丝丝明显的紧张。
苏檬早就知道今天被她喊出来，就是当炮灰用的，便大大咧咧地拍拍胸口，道：“快接吧快接吧。虽然我觉得以祝凯学长的性子，冷场什么的根本不可能发生啦。但不管怎么说……如果有万一，我还是会替你扛着的！”
尚晓蕊感激地朝她点点头。对于祝凯，她的心情一直有些复杂。如果真的只是个路人甲，拒绝之后，倒也不需要管对方怎么想。但偏偏对方是祝凯，是自己在乎，却还不到喜欢程度的人。
所以……虽然他只是来还个伞而已，但尚晓蕊却觉得压力山大。
然而等她看到来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时，却是一惊：打电话的不是祝凯……而是叶霖。
手忙脚乱地接通，那头空白了一刻，才想起低沉而温润的声音，“在哪里？”
尚晓蕊想也没想，如实作答，“公司附近的甜品店。”
“叫什么？”
“叫‘甜蜜一笙’……学长，你、你问这干什么？”
“哦。”那头吐出这个字，就挂了……
低头看着手机，尚晓蕊嘴角阵阵抽搐。
苏檬插嘴，眼里闪动着八卦的火焰，“看你这表情……不是祝凯打来的啊？是你们家叶霖！？”
尚晓蕊无语地点点头，“他好像要过来……”但问题是，哪有人会像他这样，把约女生搞得跟逼供似的啊！直奔主题，一句话都不多说，这样真的约得到女生么？！
好吧……约得到。
然而听完她的吐槽，苏檬却哈哈笑起来，“不错嘛，叶霖进步真大啊！都会主动约女生了！”
听了这不知道算是称赞还是埋汰的话，尚晓蕊囧囧有神地瞪了她一眼。而苏檬却又冲她眨眨眼，激动道：“艾玛，说来就来，我相信叶霖学长对你是真爱了！”
尚晓蕊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但很快，她就明白苏檬口中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一道阴影投下，一个西装革履的颀长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桌边。
叶霖微垂着眼，姿势有些居高临下，整个人看起来清冷而俊朗。一张本就轮廓分明的面容，在头顶灯光的勾勒下越发显得立体非凡，如同从海报里走出的平面模特。
他的出现，瞬间就吸引了甜品店中绝大部分女性的目光。
“学长，你……怎么来了？”想到上次那个似是而非的拥抱，尚晓蕊脸有开始发红。
叶霖地在她旁边坐下，神情淡淡地道：“出来散心，刚好路过。”言语间还格外强调了最后四个字。
苏檬在对面被呛了一口柠檬汁，立刻招来他的目光。叶霖看着她，微微扬了扬眉，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位爱卿，你可以告退了。
苏檬笑喷，用眼神回了他一句“叶霖你欠我个人情”，倒也赶紧扯了个理由开溜，把二人世界留给他们。
临走之前，隐约听到叶霖在说最近新上映了一部不错的片子。想到他看似水火不侵的人，居然也有主动约人看电影的这一天，惊奇之余，倒也真心替尚晓蕊感到欢喜。
走出甜品店，她一边给陈封打电话，一边四处乱看时，目光却触到树下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不得那头的陈封已经“喂”了一声，她匆忙留下一句“等会儿打给你”便挂了电话，身形矫健地朝那边跑过去。
“你是……祝凯学长？”
听到呼唤，祝凯回过身来，在短暂的辨认之后，倒也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是你啊，尚晓蕊的室友，叫张檬是吧？哦对，也是陈封那小子的……”
“是苏檬，苏檬好吗！”苏檬撇嘴打断。
“哈哈，不好意思，年纪大了记性差。”祝凯挠头笑道。
两人站在树荫下闲聊了几句，因为都是健谈的人，所以哪怕过去没有打过太多交道，却也能聊得格外热络。但苏檬却注意到，祝凯面上虽然依旧是那副豁达开朗的模样，看说话的时候，目光却总会从她这里穿过去，看向有意无意地朝更远的地方望去。
苏檬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个方向正是‘甜蜜一笙’所在的位置。透亮而巨大落地窗，温暖而通明的灯光，足以让外面的人，把里内的情形尽收眼底。
无声地叹了口气，她忽然道：“学长是来找晓蕊的吧？”
意外于苏檬的直接，祝凯短暂地怔愣了一下，才点点头，“我是来还伞给她的。”
苏檬“嗯”了一声，正迟疑着说点什么安慰一下他是，一把粉红色的伞却伸到了眼皮底下。
“既然碰到你了，那就麻烦你帮我把东西带给她吧。”祝凯面上并没有什么异样，看了看表，无奈笑道，“马上就要开会了，我得赶快走。哎，老板没人性，说迟到的都要扣奖金啊！”
苏檬愣愣地接过伞，却在对方挥手离开的时候骤然回神，把人叫住。
“那个……其实晓蕊心里还是挺有负担的，她很在意你的想法。”她性子直，想了想，决定还是说出来比较好。顿了顿，笑道，“照我看，是爷们儿就想开点，毕竟歪脖子树也不止这一棵是不是？”
“被你说的好像我是个弃妇似的，我看起来有这么生无可恋么？”意识到对方是在宽慰自己，祝凯哈哈笑了两声，语声落下后，却再一次看向那个明亮宽敞的落地窗。
这一次，他没有遮遮掩掩，而是光明正大地朝那边注目。
靠窗的一张桌子边，叶霖和尚晓蕊正面对面坐着。尚晓蕊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兴奋得手舞足蹈，嘴角的笑容明媚得恨不能溢出来。
而她对面的人虽然没怎么开口，但周身散发出的平和而温润的气息，同三年前那个淡漠，冰冷，生人勿近的叶霖，已经大不相同了。
眼看着面前的女生因为太激动，把冰激凌沾到了下巴上，他嘴角勾起极淡的弧度，很自然地抽了张纸递过去，她有些不好意思，却也很快接过，自己擦去了污痕。
眉虽然微微皱着，眼底的神情却分明不是责怪，而是宠溺。
方桌的一侧，一大捧红玫瑰炽烈地盛开着，在阳光下，鲜艳得几乎要燃烧起来。
收回目光，祝凯转向苏檬，耸肩笑道：“我会告诉你，如果没有我的助攻，他们才不会这么顺利吗？”
“哦？”苏檬挑眉，面露讶异。
祝凯却没有解释，只是笑着摆手和她作别。几步走到临街，扬手招来了一辆出租车，动作却在打开出门的一刻顿住。
他笑了笑，低声道：“不过现在我倒真的觉得，自己这件事……做对了呢。”
这时候苏檬早已不在旁边了。这句话，他是对着自己说的。
电影散场后，叶霖静静地倚在墙边，修长瘦削的身形在脚边投下长长的影。
这情景如画一般，惹得每一个路过的人都禁不住多看了两眼。
只不过当事人依旧全无觉察，他此刻正十分专注地盯着手机屏幕里那个据说“上手容易，一学就会”的追女生帖子。
“要点一，短信或电话交流，不可间断。具体聊什么都是浮云，重要的是刷存在感。”
嗯，这个目前已经不是问题了。
“要点二，礼物必不可少。价格是其次，投其所好才是关键。实在看不出所好，就送万金油——红玫瑰。”
这个……是不是太高调了点？先放一放。
“要点三，看电影，吃饭一个也不能少。这是相互熟悉的重要环节，就跟盖房子要推砖块一样，不可操之过急，量变到了一定程度，才能产生质变。”
第一次……还算成功。虽然看的是美国动画片，但那丫头好像还挺津津有味。回想起刚才的情形，叶霖自我肯定了一番，心里在这一条上默默打了个勾。
正此时，目光却扫到大标题下面的正文。
“看什么电影也大有学问。爱情片，优点是能瞬间促进感情飞跃，预热气氛，缺点是如果对方没这个意思，就会起到反效果；恐怖片，想象一下妹子惊呼着扑倒你怀里的画面吧！缺点同上……”飞快地一扫而过，直到定位到自己格外关心的部分，“动画片，呃，应该不会有小学生在参考我的帖子吧，跳过。”
叶霖的脸瞬间黑了一截。
正在此时，尚晓蕊已经从厕所走出，一边用纸巾擦着手，一边不好意思地笑道：“女厕所排了好长的队，让你久等啦。”
飞快地，叶霖把手机以及自己脸上复杂的表情同时收起，换做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淡淡道：“没事。”
车在步行街出口处的停车场，需要步行走过两个路口才能到达。
这一代是繁华的商业中心，处处霓虹璀璨，五光十色。尚晓蕊和叶霖并肩走着，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刚才吃饭和看电影的时候，玩得开心，倒并没有觉出什么来。现在这样沉默下来，尚晓蕊才忽然觉出了恍惚的感觉。这几天，不，是这么多年来和叶霖之间的点点滴滴，回忆起来，都仿佛发生在昨天一般，触手可及。
如同走在棉花糖上一般，脚下柔软的近乎不真实，然而每一脚落下，踩出的却是泛着甜的滋味。
在这样的飘飘然中，尚晓蕊禁不住想：他们这样，是不是……可以算是情侣了呢？
这个念头一浮出，她的脸立刻就开始发烧。只能赶紧摇头，把这颜色从脸上甩出去。
“怎么了？”叶霖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显然是发现了自己奇怪的举动。
“没、没什么！”尚晓蕊匆忙地笑起来，用手超脸上使劲地扇风，“忽然觉得……今天还是挺热的嘛哈哈！”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阵夜风吹过。旁边两个女生缩着身子，口中一边感叹着“好冷好冷”，一边小跑着走了。
“……”尚晓蕊嘴角抽搐，额前浮现出几条黑线。
然而叶霖瞥了那两个女生一眼，却只“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尚晓蕊看到他这反映，心里却又急了：这么显而易见的破绽，怎么就……就没发现呢？！好奇心重一点可以吗学长？多问一句也不会少两块肉啊呜呜呜……
叶霖用余光把她这懊恼的模样收入眼底，嘴角不着痕迹地上勾了几分，又被他很快地压了下去。
二人闲步着来到地下停车场，叶霖就让尚晓蕊在停车场外的街边等着，自己进去把车开出来。
等待的时候，尚晓蕊接了一通来自祝凯的电话。起初她还有点小小的紧张，毕竟在知他对自己的心意却又无法回应之后，总觉得有点压力山大……
然而那头的声音却听不出任何异样。祝凯只是语气轻快地告诉她，伞他已经托付给苏檬转交了。尚晓蕊可以感觉得到，他这通电话里，似乎还隐含着一点安抚的意味，让自己……卸下不必要的担忧。
说完伞的事情后，他们又零零碎碎地说了些话。和祝凯说话，永远不用担心冷场，哪怕是隔着电话也是如此。一来二去之后，尚晓蕊之前的不安已经褪去大半，还能笑着和他开几个玩笑。
但挂断电话之后，尚晓蕊忽然想起红尘之前说过的那一番话。很多问题，尤其是感情的问题，其实往往都是源于自己的过分纠结。如果能撇开心里的迷雾，会发现事情原本的模样，也许并没有那么遭。
明天，有将是一个大晴天。
深吸一口气，嘴角不自觉地上勾成一个笑容：自己身边的一切……似乎真的都变得好起来了。
与此同时，停车场内，叶霖已经打开车门，坐上了驾驶座。
可他却没有急着开车，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条缀着蝴蝶形状粉色水晶的铂金手链。
买手链纯属偶然。
那天他带着下属去合作的公司商议合同，事情结束后坐电梯下到一楼，却在将要走出大门的时候，顿住了脚步。
合作公司所在的写字楼一楼是百货商场，靠大门的地方，几个柜台并列，里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珠宝。
却也是必然。
三年前，那条没来得及送出的银质手链，终究是留存于心底的一个遗憾。那时的他还太不够成熟，甚至看不清自己这举动背后藏着的，是怎样的心意。
而三年后的他，已经能看得清楚。
如同一种仪式般，他要弥补过去的遗憾。
于是在短暂的驻足之后，叶霖示意下属先离开，自己则朝着其中的一个柜台走过去。十几分钟后，手中便多了一个装着铂金手链的小盒子。
这一整天，小盒子都被他贴身放置着。然而几次三番，却始终没有找到拿出来的最好时机。
想到刚才尚晓蕊以为他神经大条而露出的郁闷神情。女生的侧脸映照在霓虹中，一双大眼睛扑闪着，夜色遮掩下也格外明亮，却盛满了委屈的痕迹。粉嫩的面容不施粉黛，天然去雕饰，却丝毫也不输给最美的芙蓉花朵。
心里忽然觉得庆幸和感慨。
这样弥足珍贵的美好，虽然迟到了三年，却终于还是让自己……失而复得。
还好，没有错过。
叶霖眼底浮现出淡然的笑意。姑且就让她先误会一下好了，欲扬先抑。
收起东西，带着面上残余的笑，叶霖握住方向盘，发动了车。
然而正此时，停车场的门外，两个交缠着的身影，却霍然闯入视线。
是两男一女。两个男子都染着黄发，戴着耳钉，神情里带着痞气。而女子似是醉了，连步子都站不稳，全凭身旁的人拉扯。一头大波浪卷发异常散乱，口中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
叶霖死死地盯住他们，片刻之后眉间一敛，忽然打开车门，大步走了过去。
“你怎么在这里？”无视旁边的另外两人，他一把抓住女子的手腕，厉声道。
女子被扯得抬起头，直视了他。
不是别人，正是朱婷悦。
地下停车场内没有什么人，白炽灯光从头顶洒下。仿佛是无法适应这种明亮一般，她眯着眼好一会儿，才仿佛认出了面前的人。
“喂喂喂，你是哪儿来的？”这时，两个混混其中的其中一个上前，面色不善地道，“管什么闲事？”
“闲事？”叶霖转头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这是我未婚妻，你们说算不算闲事？”
这话显然起到了很好的威慑作用，两人面面相觑，都是一惊。这时，入口处一辆车开了进来，叶霖趁势拉着朱婷悦退后一步，跟他们拉开距离。
混混似乎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切”了一声，转身朝自己的车边走去。其中一个似是有点不甘心，转头对叶霖嘲讽道：“都要结婚了，老婆还天天穿成这样泡吧。你这个未婚夫当得不错啊！”
叶霖闻言，面上一丝表情也无。两人开着车出了停车场后，他才转过头，垂眼看着不知何时，早已滑坐在地的朱婷悦。
目光扫过她脚上及膝的黑色高筒靴，随着那紧身超短裙和外套缓缓上移，在她画着烟熏浓妆的脸上顿了片刻，终于微微皱起了眉。
如果不是过去曾亲眼见过，此刻这幅模样的的朱婷悦，他是无论如何也认不出来的。
“你怎么在这里？”他又问了一遍，朱婷悦仰起脸看她，却什么也不说。
说话间却忽然想起，在离这里两条街的地方，有个十分出名的夜店。叶霖虽然没去过，却也有所耳闻。看到朱婷悦此刻的模样，不难想象，刚才那两个混混就是在里面发现了烂醉如泥的她，把人带了出来。
如果不是被自己偶然撞见……叶霖没有细想下去，面色却忽然阴沉了许多。
“我送你回去。”冷冷地，他将朱婷悦从地上拉扯起来。遇上这样的情况，就算对方是素不相识的人，他也不能置之不理。
朱婷悦踉跄地半倚在他身上，烂醉中的四肢全无力气，胡乱挣扎了几下便被他塞进了副驾驶。
“砰”的一声，另一侧的车门被重重关上，叶霖坐上驾驶座，又把车窗打开了大半，好让酒气散去一些。
冬夜的冷风从窗外灌入，朱婷悦穿得格外单薄，蜷缩在座位上，无意识地狠狠抖了抖。
叶霖叹了口气，便还是关上了窗，打开了车内的暖气。顿了顿，又脱下自己身上的米色外套，侧身搭在了她的肩头。
马路的另一侧，尚晓蕊正探头探脑地从许多车里找寻自己熟悉的那一辆。
正想着叶霖怎么去了那么久时，那辆熟悉的车就出现在视线里，一直开到自己面前。
只是，车窗打开的那一刹那，尚晓蕊却在副驾驶座上，看到了另一个并不陌生的身影，登时愣住了。
尚晓蕊回过神来，却摇摇头道：“算了，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去吧。”
叶霖皱了皱眉，定定地看着她的双眼，一边探寻着里面的神色，一边迟疑着道：“我……”
尚晓蕊似乎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便笑笑道：“没事，我看她好像很不舒服，你们还是赶紧先回去吧。”顿了顿，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添了一句，“那个……今天很开心，谢谢学长了。”
不过，尚晓蕊倒不是吃朱婷悦的醋才不上车。自己家和叶霖家在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她既不想耽误时间，也不想让叶霖多跑一些无谓的路程。
至于其他的，她并没有多想。虽然关于自己和朱婷悦的事情，叶霖还没有和她说过具体情况，但说是心思简单也好，单细胞也罢，既然叶霖说自己会处理好，那么她就无条件的相信。
似乎是看清了她眼里的坦诚，又仿佛是看出了那份的信任，叶霖的神情缓和了一点，看看表，见时间也不是太晚，便颔首道：“那你路上小心。”
尚晓蕊“嗯”了一声，站在原地和他挥手拜拜。
然而叶霖顿了顿，却忽然又转头看向她。
“对不起，事发突然”叶霖说得很缓慢，声音里是一种让人无法质疑的认真，“下次……我再和你解释。”
四目相对，尚晓蕊的心跳骤然加快了一些。她微红着脸，点了点头，目送着叶霖的车远远离去，驶入流光溢彩的夜色中。
叶霖停好了车，便半扶搀着朱婷悦一路走到小洋楼外。
朱婷悦在他的力道下踉踉跄跄地朝前迈着步子，及至叶霖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她被冷风一吹，原本一直迷糊的神智，这才回来了一些。
她转头凝视了身旁的人，这才真正地认出了对方的模样。
“……你？”她恍然道，身子一动，却有什么东西忽然滑落下去。朱婷悦茫然地低头看去，而这时叶霖已经抢先一步将东西捡起，重新披在了她的肩头。
朱婷悦转过头，怔怔地看着搭在自己身上的那件米色的外套，许久不动。
叶霖已经打开了门，却也不催促，只是单手扶着门框，无声地等待着。
“你……送我回来的？”半晌，朱婷悦缓缓扭头看向他，声音窸窸窣窣地颤抖。
叶霖“嗯”了一声，顿了顿，才道：“你这样，也没有意义。”
朱婷悦怔怔地看着他。
“感情的事，不是强求得来的，这一点，你我都清楚。你这么作践自己，我也不会因此而动摇。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也不想看到你因为我，而变成这样的人。”叶霖没有看她，却是微微偏过头去，低垂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放手，你还有机会找到真正会为你心疼的人。”
叶霖初时只想着好不容易遇见了她，便索性将要说的话说清道明。说完之后，略一回想，却又觉得……是不是说太多了？便以手握拳，放在唇边低咳一声。
他自始至终没有看向朱婷悦，自然也不知道对方眼底，早已蓄满了泪水。并且，那泪水之下，还掩藏着一种平素里从未有过的情绪——愧疚。
并没有回应叶霖刚才的一番话，借着残余的酒劲，她忽然不想再算计什么了。她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感情的事，不是靠手段和心计，就能全然获取的。
她一直都明白，只是不愿相信，只是不甘心而已。
哽咽着，便就这么自然而然地问出了心底一直来，最想知道的话，“你……你对我……难道就没有任何一点……”
“从来没有。”明白她要问的问题，叶霖将话头截断，给出了明确的回答，“我不希望你有任何误会。”
朱婷悦笑起来，蓄在眼中的泪水，便顺着面颊滚滚滑落，将浓浓的妆容也弄花了许多。
“这么多年里……你恨透我了吧？”苦笑着，她问。
叶霖隐约感到今天的朱婷悦格外的反常，仿佛又不全是酒精的作用，微微皱了眉，却也道：“没有。”
朱婷悦身形顿了顿。
“不管怎样，这些年朱家对我的恩，你对我的好，每一点我都记在心中。”叶霖转过头来凝视了她，认真地道，“我愿意报答，却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其实也不全然如此，被人挟制多年，不得自由，换了任何人都不会毫无怨怼。只是这一切历经了多年的光阴，此刻再回想起来，倒也觉得淡了。
正如朱婷悦说的那样，他一直都不是一个多么心狠的人。
叶霖自觉这番话说得诚恳，然而话音刚落，面前的女子身形重重一颤，却忽然大哭起来。
那种哭声，颇有些撕心裂肺，西斯底里的意味。叶霖从未见过朱婷悦这么失态，一时间竟愣在原地。
而门内正在打扫的陈妈听到动静，匆忙推门来看，见了朱婷悦也是一惊，道：“小姐，你这是……”说着作势要来扶她。
朱婷悦涕泪横流，被陈妈拉着朝屋内走了几步，却忽然死命挣脱。脚下却一个不稳，生生地摔倒在地。
叶霖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俯下身要将她扶起，却被朱婷悦死死扯住了衣袖。
“叶霖，对不起……对不起……”朱婷悦长发凌乱地堆叠着，遮住了大半张妆花的脸，口中却只是重复着“对不起”这三个字。
叶霖心中一紧，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什么意思？”缓缓地，他蹲下身，平着面前的女子。
听清了对方最后的话，叶霖身形一僵，整个人怔在原地，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