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鼓克南昌

放走李士实家小之后,依着王守仁的主意,戴德孺抓住叛军准备东进,南昌疏于防守的机会连夜把细作派进了南昌城。

就在宁王朱宸濠点齐军马准备攻打南京的时候,一夜之间,南昌城里大街小巷忽然到处贴满了告示,声称朝廷精锐大军已经从京师出发直奔南昌杀来,又有无数的免死牌从天而降,一夜工夫各处兵营、衙门、官员府里、街道之上到处扔满了劝叛军投降的免死牌。紧接着李士实的家人逃回南昌,把在船上听来的军情告诉了李士实,李士实又把这些消息报告宁王。惊疑之下,宁王急忙向周边府县派出哨探,结果这些人很快回报,南昌周围各府各县都接到了火牌,声称湖广、南赣、广东三路共计十万大军即将会攻南昌,各府县都奉命催征粮草,以备大军支用!

听了这些消息,宁王朱宸濠心惊肉跳。眼看鄱阳湖口“已被湖广兵马截断”,沿江东进攻打安庆、南京极为冒险,南赣、湖广兵马又“从背后杀来”,情况危急,宁王顾不得率军东进,急忙在南昌城里整顿城防,准备与南赣、湖广各路大军打一场恶仗。

其实宁王身边也有一批精干的谋士,这些人已经看出情况不对,一个劲地鼓动宁王挥军东进,哪怕真有湖广兵马截断鄱阳湖口,也要冲破堵截直取南京,假如龟缩南昌不动,等京军和各省军马四面合围上来,宁王的十万大军就会被全歼于江西省内。

——富贵险中求,既然敢造反,无论如何要冒险一搏,哪怕战死在鄱阳湖口,也不能困死在南昌城里!

可惜,此时的宁王已经被王守仁的疑兵之计搞昏了头,加之李士实的家小逃回南昌,又告诉宁王,那些江西的旧官僚、叛军中的将领和宁王身边的谋士中都有人私通朝廷!这就使得宁王对身边的将领谋士更加不信任,根本不听谋士劝告,硬是缩在南昌不动。

从六月十四日一直到六月三十日,整整半个月时间就这么拖过去了,宁王朱宸濠一直困坐南昌,没有向安庆、南京派出一兵一卒。王守仁的疑兵之计完全成功了。

也就是这半个月的拖延,彻底改变了江西省内的战场形势。

当宁王忽然起兵造反的时候,扼守长江咽喉的安庆要塞毫无准备,叛军若此时东进,安庆必然一鼓而下。可在这半个月时间里,安庆方面已得到宁王造反的消息,城防得到加固,兵马整装已待。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师也得到了宁王叛乱的消息,正德皇帝立刻部署京军,准备南下平叛。

与此同时,王守仁离开临江府,溯江而上到了吉安府。

吉安府处在江西省的中心地带,周边的袁州、瑞州、抚州、临江四府都未被叛军攻占,王守仁到吉安后立刻命令吉安、袁州、瑞州、抚州、临江五府以及下辖各县就地招募乡兵,同时派人赶回赣州,命赣州卫指挥使余恩提调官军,赣州知府邢珣招募乡勇。

招募乡兵,是王守仁拿手的绝招儿。早前他在南赣剿匪的时候每每就地招募乡兵,打起仗来十分得力,附近各府眼看乡兵管用,也都学着王守仁的样子招募乡兵进行训练,其中尤其以赣州、吉安两府的乡勇训练最充足,战斗力也最强。

得了王守仁的命令之后,江西五府立刻就地招兵,到六月三十日,吉安知府已招募乡兵五千人,袁州府招兵三千五百人,瑞州府招兵四千人,抚州府招兵三千人,赣州府招兵三千人,临江府招兵三千五百人,另外附近还有几个人口众多的大县,其中新淦县招兵一千五百人,万安县招兵一千二百人,宁都县招兵一千人,赣州卫指挥使余恩则已调齐官军四千五百人,各路加在一起已有三万之众。

有了三万兵马,王守仁的心总算定下来了。眼看宁王还坐困南昌毫无行动,经过一番深思,王守仁觉得调动宁王兵力,引诱叛军东进攻打安庆、南京的时机已经成熟了。

于是王守仁给临江知府戴德孺下令,让他立刻召回所有派往南昌城的细作,停止散发免死牌,在南昌周围各县“征集军粮”的行动也全部停下来,好让宁王知道不管是京军还是湖广兵马,都还远在天边,根本就没有能力威胁南昌。

知道了王守仁的安排,吉安知府伍文定大吃一惊。

在王守仁动员的临江、袁州、抚州、瑞州、吉安等地方官员中,只有吉安知府伍文定曾经率领乡兵到赣州去接受过整训,所以吉安府的乡兵人数比各县都多,战斗力也居各府县乡兵之首。伍文定和王守仁是旧相识,对王守仁在南赣剿匪的用兵如神很是佩服。但土匪毕竟是肘腋小疾,宁王叛军却是心腹大患,王守仁用疑兵之计把叛军拖在南昌,这一招妙计令人拍手叫绝,可现在王守仁忽然收回疑兵计,反而怂恿宁王率军东进,就让伍文定大惑不解,忙赶来询问:“听说都堂不再设下疑兵,卑职敢问一声,都堂这是要让宁王进犯南京吗?”

王守仁微微一笑:“正有此意。”

伍文定忙说:“南京是我大明故都,南直隶一省的面积比江西、浙江两省加起来还大,又是鱼米之乡,人文荟萃之地,江南的根本所在,南京一旦陷落,不但南直隶全部沦陷,江西、浙江、福建都将不保,就连河南、山东也难免波及!中原有损,京师震动,天下危急,非同小可!都堂还要三思而行呀。”

伍文定的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可在这件事上王守仁想得比他深刻得多:“宁王敢造反,不是因为他手下兵精将勇,而是凭着突然起事,江南没有防备。大明朝精兵勇将多在北边长城一线布防,江南地区最为空虚,各地守军又不知道宁王已经造反,这时候宁王若一鼓东进,攻克南京十拿九稳。可现在宁王被拖在南昌十六天,远到京师,近到安庆、南京都得到了消息,也做了相应的准备,宁王再想克安庆,拔南京,远没有当初那么容易了。此时宁王若盘踞南昌不走,再过一两个月,湖广、广东、南赣各路兵马就会杀进江西,直取南昌,京师劲旅也会千里奔袭而来。到时候进入江西省内的外省兵马恐怕不止十万二十万!几十万人在南昌周边打一场恶仗,要死多少兵士,又害死多少百姓?等平叛之后,只怕南昌城和周围府县全都化为齑粉了!咱们都是江西的地方官,怎能不替一方百姓设想?”

王守仁这些话情真意切,可伍文定却不以为然:“天下事有大有小!若宁王被困在南昌,恶战一场,南昌百姓当然可怜,可这总比南京陷落,江南数省百姓同时遭难要好得多吧?”

王守仁笑着问了一句:“伍知府凭什么断定宁王必能攻克南京?”

伍文定忙说:“我不敢断定,可事情太大,不敢弄险。”

大事当前,不敢弄险,伍文定的想法很有道理。可王守仁是个非同寻常的人物,谋略心思远非伍文定可比:“伍知府说得对,大事当前,不能弄险。可本院心里早有计较:宁王叛军对外宣称有十万之众,其中精锐不过六万,江西省北与湖广相接,南邻广西、福建,西边是南赣九府,叛军必须处处设防。九江、南康是南昌通往南京的咽喉要道,也要留重兵把守,至少分掉三万人,南昌城里也要一两万人驻守,这么算起来,叛军东进之时兵力只有五六万人。朝廷对宁王并非全无防备,近几年从边关调来一员猛将杨锐镇守安庆,城里又有从边关带过来的几千精锐士卒,安庆城防坚固,易守难攻,叛军以五六万人的兵力,急切之间想攻克安庆都难,想取南京就更不容易了。”看了伍文定一眼,见他还是满脸忧急,又说:“宁王四代世镇南昌,这里是他的巢穴根本!本院这次诱使宁王举兵东进,并不是纵容他去攻南京,而是要趁着南昌空虚的时机,用咱们手里的三万人马迅速攻下南昌!只要咱们取了南昌,叛军进不能出安庆奔南京,退不能回江西割据地方,顿时成了漂在长江上的一条死鱼,那时咱们再集合南赣、广东、湖广各路兵马沿江围攻,既容易取胜,对百姓的荼毒也较轻,你说是不是?”

王守仁这一番算计神出鬼没,可伍文定还是觉得太冒险了:“都堂诱使叛军主力东进,再趁后防空虚之时袭取南昌,这是个好主意。可宁王在南昌经营多年,叛军起兵不久,士气很盛,南昌城防也坚固得很,只凭咱们手里这三万乡兵真能迅速破城吗?万一南昌久攻不克,叛军却已先破了安庆,杀到南京去了,岂不酿成大祸?”

王守仁点点头:“若真如你所说,南昌久攻不克,倒让叛军先攻克了安庆,事情果然麻烦。可孙子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咱们对于叛军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叛军对咱们的兵力却全不知情,我命令戴德孺召回细作,停止发放免死牌,就是要让宁王误以为江西周边没有一兵一卒,让他放心大胆地奔袭安庆,留在南昌的兵力越少越好。”

“都堂觉得宁王会在南昌城里留多少兵马?”

“少则一万,多则两万——无论如何不会超过两万人。而且叛军既然去攻南京,精兵勇将必然全数东进,留在南昌的只是老弱残兵和宁王信不过的将领,这些乌合之众能打什么仗?”

听王守仁这么一分析,伍文定也觉得奇袭南昌果然是妙计,可再一想又犹豫起来:“咱们手里虽然有三万人马,可带兵的只有几位知府、知县,没有统兵的人才呀。”

这个问题王守仁早就想过,当下冷笑一声:“人才?人才多得是,尤其是这正德朝,满地都是人才。我听说原刑部员外郎王思、原吏部主事李中被皇帝贬到吉安府当驿丞,这不就是两个人才吗?还有一位退休的副都御史王懋忠,在家养病的翰林编修邹守益,在家服丧的御史张鳌山,闲居的副指挥使刘逊、参知政事黄绣,因为得罪奸党被罢官回来的知府刘昭……你看看,随手一算就有这么些人才,你还怕人才不够用吗?”

给王守仁一指点,伍文定也笑了:“都堂果然是高人,不管多难的事,总是一点就通。这么说咱们眼下应该偃旗息鼓,让宁王以为江西省内没有一兵一卒,好诱使叛军放心大胆去攻安庆?”

王守仁点头道:“你说得对。本院已经下令,命瑞州、袁州、抚州、赣州各处兵马先不要到吉安府来集结,做出一个‘无兵可用’的假象给宁王看。”

有了王守仁的巧计安排,临江知府戴德孺立刻行动起来,一夜工夫就把南昌城里的几百名细作全部撤出,于是闹腾了半个月的南昌城忽然安静下来,前一夜还铺天盖地到处都是的告示、免死牌之类东西忽然销声匿迹,就连周围府县到处征粮派饷的官差们也都在同一时间没了踪影。

到这时困坐南昌的朱宸濠才起了疑心,急忙派人四处哨探,结果很快查明,不但“十万京军开赴江西”是个谣传,就连湖广兵马在鄱阳湖口设伏、南赣兵马正准备攻打南昌的消息也全是假的!此时远在武昌的湖广巡抚陈金根本没接到宁王造反的消息,至于南赣巡抚王守仁,到南昌赴宴之后就失了踪,根本没回赣州。

如此说来,南昌左近根本没有任何危险,朱宸濠不立刻挥师攻取南京,还等什么?

就在朱宸濠起兵造反的第十六天,七月初一,宁王下令鄱阳湖水寇凌十一率领手下一万精锐出九江、南康向安庆进发。第二天,朱宸濠亲领两万兵马出南昌沿江东进,另外三万军马紧随其后,驾驶艨艟巨舰,载着佛朗机火炮驶出鄱阳湖,进入长江,浩浩****直向安庆杀来。

吉安方面,王守仁的两只眼睛一直紧紧盯着叛军的动向。现在叛军兵马一动,王守仁立刻得到消息,同时,叛军在南昌附近的兵马部署也被王守仁全部掌握了。

朱宸濠刚刚造反的时候由于被王守仁惊吓,以为南赣兵马即将沿章江杀奔南昌,所以派大将李世英守瑞州、华林山,王春守丰城、奉新、东乡,面对南赣方向布设了一条弧形的防线,部署在此的兵力有一万余人。可是随着叛军把注意力投向南京,为了增强兵力,莽撞的朱宸濠竟将李世英、王春两路兵马全部回撤,让这些人跟着他杀奔安庆去了,于是原有的防线全部废弃,南昌竟成了一座孤城,无遮无掩。

为了集中兵力攻打安庆,朱宸濠又把南昌原有兵马抽调一空,只留下一万兵力,守城的是朱宸濠的侄子宜春王朱栱樤,此人年轻识浅,从没上过战场,毫无临敌经验,另有布政使胡濂、参政刘斐、指挥副使唐锦、指挥佥事胡凤、都指挥王圯等人辅佐宜春王,这些官员部将都是江西省内的旧官僚,虽然附逆,却不得朱宸濠信任,他们手下的一万兵马也多是没什么战斗力的老弱残兵。

宁王的一切部署,竟与王守仁早前的推测完全相符。

朱宸濠的愚蠢和王守仁的高明恰是一反一正,配合得严丝合缝。

早前宁王造反,王守仁无兵可用,最怕叛军东犯,就使出一个疑兵之计,宁王立刻上当,龟缩在南昌城里整整十六天,耽误了进犯安庆、南京的最佳时机。现在王守仁手里有了三万人马,又使出一个“添兵减灶”的妙计,假装无兵可用,诱使叛军东进,结果朱宸濠再次中计,竟把原有的防线全部弃守,南昌守军抽调一空,精兵勇将尽数杀奔安庆,把南昌一座空城扔给了王守仁。

眼看机会来临,王守仁一天也没耽误,立刻下令赣州、抚州、瑞州、吉安各路乡兵官兵倾巢出动,务必在七月十五日赶到临江府与南昌府交界的樟树镇会齐,初定于七月二十日,也就是宁王叛军主力离开南昌的第十八天,对南昌城发起总攻。

接了王守仁的命令,各府县集结的乡兵迅速向樟树镇集结,到七月十五日,三万人马已经到齐。这段时间临江府派出的坐探每天都向王守仁通报敌情,直至此时,叛军对于杀到面前的三万大军仍然毫不知情。

到这时候王守仁已经知道,奇袭南昌这一战有了八成胜算!一刻也没休息,立刻挥师直扑南昌。眼看大军已到丰城,离南昌只剩一天的路了,王守仁心里忽然又生出一条妙计。扎营之后立刻把临江知府戴德孺找来,问他:“你早前派到南昌的那些细作在何处?”

戴德孺忙说:“依都堂吩咐,这些人已经全部撤出南昌了。”

“他们手里那些告示和免死牌还有吗?”

戴德孺不知王守仁这话是何意,愣了半天才说:“大概有吧。”

王守仁点点头:“好,你马上让这些人潜入南昌,把手里剩下的告示全贴出去,所有免死牌也投放出去,务必惊动城里守军!”

一听这话戴德孺傻眼了:“这么一来南昌城里的守军就知道我军已经城下了,咱们攻城的时候岂不麻烦!”

见戴德孺把事情想得简单,王守仁忍不住笑了起来:“城里的叛军早先被这些告示和免死牌吓唬了半个多月,最后发现所谓‘朝廷兵马’全是虚张声势。现在宁王亲率大军杀向安庆,咱们忽然又把这些旧告示张贴出来,城里的叛军哪会相信?他们完全不信,又怎么会受惊扰呢?”

王守仁说得在理。叛军早前被这些告示和免死牌唬弄了那么久,现在又看见这些东西,当然不信了。可戴德孺还是想不明白:“这么说来,派人进城去贴告示不就没用了吗?”

戴德孺的脑袋里只有一根筋,王守仁摇了摇头:“这些告示我们早先贴过,现在又贴一次,叛军当然不信了。可是他们看了这些告示,心里总有个印象,等我军忽然杀到南昌城下的时候,这些叛军就会想起告示上的内容,立刻以为这是湖广、南赣、广东三省调集的‘十万官军’杀到了,这么一想,他们必然阵脚大乱,咱们手里这三万乡兵,就有了十万人的威风,攻克南昌城就更容易了。”

王守仁这个主意实在很妙,戴德孺又琢磨了半天才完全想透,赶紧跑出去布置人手去了。

当天夜里,大批细作从丰城出发,到天亮的时候,这些人已经混进了南昌城里,立刻分散开来,又开始在大街小巷张贴告示,到处投放劝叛军出城投降的“免死牌”。

眼看已经安静了好些日子的南昌城忽然又乱作一团,守城的胡濂、唐锦等人急忙分派人手捕捉细作。至于那些内容与早先完全一样的旧告示,叛军里没有一个人把它当真,只是看作一个笑话罢了,扔得满街都是的免死牌也没人去捡拾。

对于叛军中的军卒将领而言,南昌四周并无敌军,安稳得很,而宁王已亲率精锐直取南京,南京一克,江南数省望风披靡,那时候叛军占据南昌招兵买马,回过头来取南赣,进湖广,攻广东,夺浙江,自然大有作为,如果宁王在南京建都称帝,追随他的人都能升官发财,要是宁王夺了天下,这些人更是封妻荫子受用无穷,这种时候,什么投降书、免死牌的,谁会理它?

就在叛军浑浑噩噩混日子的时候,七月二十日,王守仁率领三万兵马已经到了南昌城外的市汊街,眼见南昌城里只有一万兵马,而且毫无防备,王守仁料定此战必胜,于是把手下兵马分成十二哨:

第一哨,统兵官吉安府知府伍文定,即统部下官军兵快四千四百二十一人进攻广润门;得手后留兵防守本门,直入布政司屯兵,分兵把守王府内门。

第二哨,统兵官赣州府知府邢珣,即统部下官军兵快三千一百三十人进攻顺化门;得手后留兵防守本门,直入镇守府屯兵。

第三哨,统兵官袁州府知府徐琏,即统部下官军兵快三千五百三十人进攻惠民门;就留兵防守本门,直入按察司察院屯兵。

第四哨,统兵官临江府知府戴德孺,即统部下官军兵快,新、喻二县三千六百七十五人进攻永和门;就留兵防守本门,直入都察院提学分司屯兵。

第五哨,统兵官瑞州府通判胡尧元、童琦,即统部下官军兵快四千人进攻章江门;就留兵防守本门,直入南昌前卫屯兵。

第六哨,统兵官泰和县知县李楫,即统部下官军兵快一千四百九十二人夹攻广润门;直入王府西门屯兵把守。

第七哨,统兵官新淦县知县李美,即统部下官军兵快两千人进攻德胜门;就留兵防守本门,直入王府东门屯兵把守。中军营统兵官赣州卫都指挥余恩,即统部下官军兵快四千六百七十人进攻进贤门,直入都司屯兵。

第八哨,统兵官宁都知县王天与,即统部下官军兵快一千余人夹攻德胜门;直入钟楼下屯兵。

第九哨,统兵官吉安府通判谈储,即统部下官军兵快一千五百七十六人夹攻德胜门;直入南昌左卫屯兵。

第十哨,统兵官万安县知县王冕,即统部下官军兵快一千二百五十七人夹攻进贤门;就把守本门,直入阳春书院屯兵。

第十一哨,统兵官吉安府推官王喡,即统部下官军兵快一千余人夹攻顺化门;直入南昌、新建二县儒学屯兵。

第十二哨,统兵官抚州通判邹琥、知县傅南乔,即统部下官兵三千余人夹攻德胜门;就留兵防守本门,随于城外天宁寺屯兵。

为了速战速决,王守仁又传下将令:一鼓必赴城下;二鼓必登城上;三鼓必克诛伍长;四鼓必克诛统兵之将!

这道军令听起来严酷异常,让人觉得难以接受,可回头一想,南昌之战前后准备了一个多月,种种奇谋妙计早已瓦解了叛军的军心,王守仁手下的兵马与叛军相比占着三比一的优势,加之南昌城池巨大,守军仅有一万,兵力不足,漏洞百出,官军可以集中攻击一点,叛军却不能处处设防,所以一战突破城池还是有把握的。

最厉害的是,王守仁临时又想出一条妙计,在南昌城里贴了无数告示,声称“十万大军已到”,这一条计策实而虚之,虚而实之,叛军原本丝毫不信,可一旦乡兵开始攻城,看着人山人海的队伍,叛军们顿时就会以为“十万大军”真的到了!别的不说,光是这一个吓唬,也足以瓦解叛军那仅存的斗志。

有这么多优势在手,南昌已成囊中之物,就算四鼓而克,也并不怎么困难了。

随着王守仁一声令下,三万大军乘着清晨的薄雾从四面八方向南昌城下围攻过来。

这时镇守南昌的宜春王朱栱樤也正在南昌城头,看着眼前一片淡淡的晨雾,心里惊惶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朱栱樤是宁王朱宸濠的亲侄子,被封在宜春,是个比宁王低一等的藩王。像大明朝的众多朱姓王公一样,朱栱樤平时困居宜春,没有朝廷旨意不准私自出城,只能待在府里吃喝玩乐,真正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骑不得马使不动刀,年轻识浅,毫无用处。这次朱宸濠亲自进犯安庆、南京,把宜春王留在南昌,手里只有一万兵力,部将都是江西省内的官员,朱栱樤以前根本不认识这些人,更不会带兵打仗。正站在城上发呆,忽听远处传来一声炮响,顷刻间,南昌城外传来一片呐喊,无数官军扛着云梯、背着绳索挠钩,提着刀枪火铳扑天卷地般从雾气里杀出,黑压压的人潮直向南昌城下扑来。城头的叛军急忙抢到垛口旁乱箭齐放,可俯身看去,只见雾气之中人潮滚滚,不知有多少官兵正从四面八方袭来。这些叛军都见过城里张贴的告示,知道“十万官军”已经杀到,昨天他们中没一个人相信,可现在看了这个阵势,不由得立刻信了,顿时吓得心慌手软,斗志全失。

南昌城里的叛军原本是官军,因为驻扎江南,他们中很多人从没打过仗。可王守仁手下的乡兵却参加过剿匪,颇有战斗经验。又有两千精锐之士,都是王守仁从南赣九府各县之中挑选的会武艺的锐卒,个个以一当十。这两千里尤其有四百多人,是专心受过攀登训练的高手,靠一杆铁钩一根绳索就能爬上绝壁。眼下这些人也不用云梯,只是飞跑到城下无人防守之处,把手里铁钩抛上城头,抓着绳索攀爬而上,叛军根本防不胜防。

混乱中,精锐的乡兵转眼间已经爬上城头,挥舞钢刀到处劈砍,城上叛军纷纷后退。原本就漏洞百出的城防顿时支持不住,成群乡兵趁这机会鼓勇而进,顺着云梯从四面八方登上城头。

几乎顷刻之间,南昌城防已被突破!叛军扔了刀枪四下乱窜,剩下一个宜春王朱栱樤呆呆地站在城上,连一道像样的命令也没发出,甚至连腰刀都没拔出来,转眼工夫已被官兵按倒在地捆了个结实。

攻打城池之前,王守仁下令部属务必四鼓之内破城,哪知南昌竟被一鼓而克,连王守仁自己也觉得意外。

就在城池被攻破的同时,还在城外的王守仁已经看到城中烟火四起,凭着早先在南赣剿匪的经验,王守仁猜测这可能是官兵破城之后放火抢劫!大吃一惊,赶紧亲自带了两百人进入南昌,在四城巡查,果然捉获了一批趁火打劫的家伙。对这些人王守仁毫不手软,把为首作恶的人当街斩首,其他的按倒在地狠狠打了一顿军棍,又命令那些知府知县和各军将领查严督促手下,不准放火抢掠,违者一律重办。

有王守仁在这里严查,进城的官兵很快被约束住了。

后来才知道,南昌城中的大火并不是官兵放的,而是宁王府中的太监宫女们知道叛逆之罪太重,一旦被擒,只怕要遭凌迟之苦,所以城破之时,这些人跳井的跳井,上吊的上吊,也有些人就在王府里放火自焚,因为火势太大,官兵救之不及,这场大火不但把宁王府烧毁,还连带着烧掉了南昌城里十几条街,毁了无数民房,火势蔓延开来,竟把章江门外闻名天下的滕王阁也烧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