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失爱女

两天后,约瑟芬的病复发了,持续且严重地发烧。加洛琳为照顾吉卜林无暇分身,无奈之下只好把约瑟芬送到朋友家里。不久之后,艾尔西也出现了和约瑟芬一样的症状,极有可能演变成肺炎。加洛琳只好再雇一名护士照顾艾尔西。小儿子约翰也得了支气管炎,加洛琳更加手忙脚乱了。幸运的是艾尔西和约翰很快就康复了。

吉卜林并没有像他的孩子一样很快康复。报界知道吉卜林生病的消息之后,就派了一群记者进驻旅馆,仔细报道吉卜林病况的变化情形。加洛琳不得不发表一份简单而说法含糊的声明:“吉卜林是生病了,不过不是很严重,我相信报纸不会过分夸大这件事。谢谢大家的关心。”

加洛琳实在无暇顾及报界,就拜托诺顿帮忙处理。他比加洛琳更有技巧,知道封锁数据并不能消除报界的好奇心,反而会引起他们的敌意。他把医生的报告转给记者,于是全世界都在关注吉卜林的病情。他的肺炎更加严重了,他的呼吸“极为困难”,“状况使人忧虑”。还好医生说“并不是没有希望”。3月初,吉卜林终于脱离了险境,世界各地的贺函雪片般飞来。

一般而言,像吉卜林这样的作家生病了,报上顶多刊登一两段新闻而已。但事实上,除了教皇生病的消息之外,吉卜林的病情的进展在当时也成为最引人注意的事。全世界报纸的读者,尤其是英国和美国的读者,似乎都受到新闻的影响,反应极为强烈。

大家到教堂去祷告,祈求吉卜林早日康复。围在旅馆外面的群众把交通都阻塞了,甚至于有人跪在旅馆外面的人行道上祈祷。吉卜林康复的消息一传出去,德国皇帝、《泰晤士报》总编辑、罗德兹、马克·吐温、老罗斯福,美国和英国的许多演员、画家、作家,皇家海军的一些人,以及其他各界人士,都纷纷寄来贺函。大众对一位作家的关注在吉卜林这里达到了顶峰。但是,就在吉卜林康复后的第二天,约瑟芬的情况恶化了,她不能吃固体食物,并发症不断地出现。加洛琳到朋友家看望约瑟芬,她在晚上十点钟离开,约瑟芬要她把爱带给“爹地和所有人”。这是约瑟芬的最后一句话,第二天她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照顾大病初愈的吉卜林,以及把约瑟芬去世的消息告诉他,这都需要加洛琳去做。医生说吉卜林还很虚弱,不能承受这样沉重的打击。诺顿跟记者们协商了一下,最后记者们同意不大事报道约瑟芬的消息。当加洛琳去参加约瑟芬的葬礼时,她在黑色的外套上加了一条红色的围巾,好让吉卜林意识不到她穿着丧服。但是,最后总得把这件事告诉吉卜林。

很多研究者对加洛琳的性格常常有保留意见,他们认为她缺少她丈夫那种热情和友善,她更冷淡、苛刻,占有性更强,这使得吉卜林被过分地保护起来,不能和社会大众有过多的接触。如果吉卜林在饭后和同桌的人喝酒谈天,加洛琳就会催促他去睡觉。她似乎喜欢将自己的意志加在吉卜林和家中其他人的身上。1899年冬天,艾丽斯本来反对吉卜林带着孩子横渡汹涌的大西洋,她认为当时海上的气候对孩子们的健康会有不利的影响,但加洛琳却不理会婆婆的意见,坚持要全家坐船去美国。

尽管有上面那些缺点,加洛琳还是有她了不起的美德。不过她的那些美德不得不用沉默隐藏起来。她丈夫是一个敏感的人,很早就学会隐藏真实的一面来保护自己。早在“孤寂之屋”的时代,他就培养起一种诙谐、自信的模样,作为他的保护壳。除了亲人以及熟识的朋友,他尽量避免而且不喜欢和敏感内向的人在一起。他喜欢说大话,但是当情形真正威胁到他时,吉卜林就会退缩。当他在社交场合与人周旋时,他的表现并不像他的言论一样激烈,也不像他在文学上所显示出来的坚强的样子,而是一个比较胆怯的小人物。他喜欢和孩子在一起,那时候,他就会显得智慧洋溢;他最快乐的时光大概就是和约瑟芬在一起的时候了。关于吉卜林的性格,没有人比加洛琳知道得更清楚。吉卜林需要保护,她就以保护他为己任。她经常和他在一起,这让吉卜林觉得安全。但是,当加洛琳把约瑟芬去世的消息告诉他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面临着最大的考验。吉卜林听到约瑟芬去世的消息很震惊、很伤心,这是永远不能平复的伤痛。直到6月,他才恢复了一些,可以见见朋友,并逐渐开始工作。这年复活节的时候,吉卜林写了一封信给路透社,向世界范围内的读者报告他已日渐康复的消息。这封信被许多报纸登载,部分内容如下:

请允许我使用贵报的一点版面,向关心我的各界人士致谢。我还没有完全康复,不能逐一回复大家的来信,不得已只好采用这种方式来感谢大家的关心。

5月,医生告诉吉卜林,他的病已完全康复,但是为安全起见,最好再休息一段时间。医生还告诉吉卜林,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在英国过冬。6月,全家的身体状况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吉卜林有意离开美国。

吉卜林最初计划的事情都没有办完。控告出版公司的诉讼案件刚刚开始,后来这场官司拖到1901年,才以吉卜林的败诉而告终。

至于“幸福小屋”,一直到1902年,吉卜林决定定居英国的时候才将它卖掉。那时候,吉卜林觉得他想住在美国的残梦应该被清除掉了,何况这个梦已经变成了噩梦。吉卜林把屋子里的东西托运回英国,或是送给在美国的朋友,然后计划以较低的价格卖掉这栋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