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美国

1895年,吉卜林想长居美国的梦想破灭了。年初,加洛琳的脸被火烧伤,伤势很严重。为了养伤,夫妇二人就去了华盛顿。在华盛顿,吉卜林发现总统周围的人非常卑鄙。

当时在美国,有关南美洲委内瑞拉和英属圭亚那边界问题的政治争论,正被利用来煽动民心。美国国内的反英情绪极为高涨,甚至可以引起战争。英国驻南非的一位政务官员首先使用军事力量企图夺取荷兰在南非的一座城市,虽然失败了,却足以使反对英国扩张帝国主义的美国人大为不满。

老罗斯福当时还不是美国总统,他希望美国成为19世纪90年代可以与英国并驾齐驱的帝国主义强权国家。像吉卜林一样,老罗斯福是一位近视眼的知识分子,他钦佩能够采取行动的强人。不过和吉卜林不同的是,老罗斯福要自己成为这种强人。他射击、骑马、钓鱼,最后在美西战争中,成功领导了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战斗。他的事迹几乎就是吉卜林所崇拜的英雄式的故事。老罗斯福参加政治集会时,乐队总是奏《今晚老镇的热闹时光》来欢迎他;他拒绝射击生长中的小熊,因而获得了“泰迪”的昵称。

老罗斯福和吉卜林相互欣赏,他喜欢吉卜林的狡黠,吉卜林则喜爱他的率直,他们因此而成为朋友。当他们相遇时,两个人都没有预先看出来他们或许可以运用一种“特别关系”促成英语国家的联合。老罗斯福当时很骄傲而率直地告诉吉卜林,他正打算把英国皇家海军视为美国“可能的敌人”,以此来说服美国国会,迫使国会拨款,建设更强大的海军。老罗斯福和吉卜林都是狂热的爱国人士,都想见识对方为自己国家服务的技巧和精力;他们也都没有看出,他们所主张的激烈帝国主义,不出30年就会成为过时的东西。

在佛蒙特州,比提给吉卜林夫妇带来了一点麻烦。在“幸福小屋”建成之后,比提只能依靠他的农庄生活,但他的农庄日渐衰败。随着经济状况的不景气,比提开始酗酒。比提夫妇越来越穷,而吉卜林夫妇则越来越发达。加洛琳以自己的方式关心比提,想把他的事务整顿好,却不想反而把关系弄得更紧张了。比提整日醉酒,变成吉卜林家不受欢迎的客人之一。吉卜林夫妇到英国去度假时,把家里的事交给比提照顾,但比提不善管理,致使吉卜林夫妇名下的债务逐渐增加。即使是最疼爱比提的祖母也开始不信任他,不再把财产交给他管理了。最后,在这种破产的威胁下,比提和加洛琳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争吵的直接原因是加洛琳想在农庄的一个地方建造一座花园,而比提认为根据原来的协议,那块地方属于他。争吵的结果是加洛琳没有达成修建花园的愿望,姐弟俩也不再见面,彼此只依靠书信联络。比提不再为他们寄信,吉卜林只好自己去寄。当他走在拉兰特的街上时,他觉得所有人都在瞪他。最后比提终于破产了,闲言闲语也接踵而至。吉卜林曾对一位邻居说他被迫帮助比提。当然,这在某种程度上说是事实。吉卜林确实一直对他的这位小舅子出手大方,加洛琳为了减轻比提的负担,还曾经建议比提把女儿寄养在“幸福小屋”。但是这个建议没有得到理解,相反更加触怒了比提的妻子。当吉卜林在别人面前说的他一直很照顾比提的话,被人添油加醋传到比提耳朵里之后,一场风波终于不能避免。

1896年5月的一天,吉卜林到郊外骑脚踏车,在一处山脚下,距离包乐思老夫人产业不远的地方,比提出现了。他以极快的速度,赶着马车冲向吉卜林。吉卜林从脚踏车上跌了下来,当他爬起来时,满身酒气、怒容满面的比提正挡着他的去路,他大声地指责吉卜林的不是。

当面对真正的暴力威胁时,吉卜林并不能保持从容的态度。他那些暴乱而诙谐的故事都是在书房中创造出来的,他的生活更是在舒适安全的环境中度过的。自从和加洛琳结婚后,他受到加洛琳的保护,从来没有听到过一句批评他的话,因此他根本无法应付这样一个发怒的人。

比提要求吉卜林收回他之前说的那些话,并威胁说如果吉卜林拒绝,他就会给他点颜色看看。包乐思老夫人的出现结束了这场一触即发的争斗。比提后来酒醒了,对自己的行为懊悔不已,但是感情上的伤害已经造成了。

吉卜林回到家里,和加洛琳讨论这场争吵,从此,他陷入了姐弟失和的旋涡中。第二天一早,吉卜林到拉兰特警察局,控告比提“以猥亵和侮辱的字眼侮骂他,并威胁要杀死他”。两天以后,比提被捕,而吉卜林想在佛蒙特州过平静生活的愿望也随之破灭。

以现在的标准来看,吉卜林似乎有点小题大做,尤其在对方是自己亲戚的情况下。他以文雅的态度对待暴力,他太把口头的威胁当真,而急忙向法律寻求帮助。这个行为将吉卜林置于不利的地位,虽然他后来表示要撤销诉讼,并将比提保释出来,但比提已经想到了获取更多利益的方法。

比提以弱者的姿态获得了大多数人的同情,报界对于终于能够抓住机会攻击高高在上的吉卜林,也觉得十分高兴。比提自付保金,并和报界商讨,愿意把他和吉卜林的故事卖给出价最高的报纸。

对比提来说,出庭的日子好像假期一样,律师的讯问使他有机会假惺惺地显示出自己的弱势地位。对于吉卜林来说,在证人席上接受讯问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他认为律师有意把讯问时间延长,以便报纸多得到一些东西。吉卜林觉得自己的隐私被曝光了,他不能和小舅子和平相处的事传遍了全世界。

这种情形吉卜林无论如何不能再忍受了,他带着加洛琳、约瑟芬和在“幸福小屋”出生的次女艾尔西逃到英国。从此“幸福小屋”被荒废很多年。吉卜林回到英国,希望像他这样一位被无赖弄得倒霉透顶的绅士,能够不再被视为罪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