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的心

海顿如果去巴黎,他一定会感到很快乐,虽然他没能成行,这也是他的幸运。他的体力已经大不如前了,从1800年春天开始,他的健康情形就不容乐观了。4月初,海顿被风湿性头痛所困,卧病在床,病情十分严重,医生也对他的复原不再抱希望。到4月底时,海顿的身体却慢慢有了起色,不过还是复原得很慢。整个夏天海顿都感到疲倦和无精打采,直到8月2日,他才能写信给朋友,告诉他,他觉得好一点了。

这一次的病比前几年要严重得多,这并不奇怪,事实上,他的病拖到现在才发作,才是值得庆幸的,因为海顿做的事太多了,他甚至想经商,做自己的出版人。他想这么做,显然是听了范·斯维腾的建议,因为斯维腾认为通过商业公司出版《创世纪》是不体面的。他自己收集订购清唱剧乐谱的订单,许多时候,甚至不厌其烦地亲自回信。

海顿常常感到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因此顾不上衰退的体力,辛苦支撑着。现在,他几乎集中了全部的精力在创作上。萨尔兹堡的莫扎特纪念馆保存了一份有趣的文件,叫做《海顿先生的每日作息表》(可能是艾斯勒所写),使大家知道了海顿的一些生活细节。它是这样写的:

夏天的时候,海顿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然后刮脸,直到73岁他都是自己动手。接着他开始穿衣服,如果这时候学生来了,他就一边穿衣服,一边听学生弹琴。海顿总是能立即指出学生的错误,并安排新的功课,这差不多要用去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八点整,早餐就要准备好。吃完早餐后,海顿马上坐在钢琴上,写一些曲子的草稿,一般是从八点到十一点半。

接着,海顿接见客人,或者出去散步,到下午一点半。

午餐时间是两点到三点,之后,海顿先生会做点家事,或者重新埋头于音乐中。他大概会花三四个小时的时间誊写上午的草稿。

晚上八点钟他会出去散步,九点钟回来,坐下来写一首曲子或者阅读到十点钟,接着开始吃晚餐。海顿习惯于晚上只吃面包和甜酒,只有被邀请出去吃饭时才破例。他喜欢在餐桌上和人谈天或玩些好玩的东西。

晚上十一点半,海顿上床睡觉,老年时睡得更晚。冬天时休息时间不变,只不过晚半个小时起床。

海顿每天晚上都会仔细核对家用账目,为的是使他的仆人诚实安分。他喜欢在冬天的晚上和他们玩牌,看到他们赢了钱高兴的样子,他觉得很快慰。全神贯注投入于创作工作的海顿,很可能把和单纯的仆人们的交往当做一种调剂。

1797年起,海顿住在他那栋安静的别墅里,他的妻子很少住在那里,因此他觉得日子格外舒服。海顿夫人患了严重的风湿症,多半时候住在贝登小镇的温泉区疗养。1800年3月20日,海顿夫人在那里去世,这件事也许对她的丈夫没有太大影响。多年来,海顿已经习惯了过着类似单身汉的生活,而艾斯勒和厨娘安娜·克里尼哲也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不过,有一个人听到海顿夫人的死讯时欣喜若狂,她就是露吉亚·波尔切利,此时她的丈夫早已死去。露吉亚提醒海顿,他曾经答应过她,一旦他妻子去世,他就要娶她。年老的海顿已经不想再婚。因为他觉得如果再结婚,他会受到很大的束缚。他希望过的是安宁而有规律的生活,那样才有助于保持他的创作力。露吉亚发现自己无法改变海顿的主意后,便要求海顿写下一个合同:

我,海顿,在这里签字,答应露吉亚·波尔切利女士,如果我再婚的话,一定非她不娶。如果我不结婚的话,我答应在我死后,每年留给露吉亚·波尔切利300个金币的补助。我的誓言永远有效,我在此签名。

约瑟夫·海顿

见证人:艾斯特哈齐亲王

1800年5月22日于维也纳

相反地,露吉亚并没有承诺任何义务,当她把海顿的保证书安放进口袋后,就认为自己没必要保持单身了,她嫁给了一个意大利歌唱家鲁吉·法兰基,两个人双双去了意大利。年老的海顿并不吃醋,但是他也不甘心受到她的剥削,因此在他的遗嘱里,把答应的年金减半。

1800年,海顿见到两位英国贵宾。初秋,英国海军上将纳尔逊和汉弥尔顿到艾森施塔特城拜访艾斯特哈齐亲王,也会晤了海顿。格里辛吉报道说:

海顿发现汉弥尔顿夫人对他非常崇拜,她是来访问艾斯特哈齐领地的,但是她并没有注意到亲王城堡的华丽,整整两天里,她几乎没有离开过海顿。

临别时,纳尔逊向海顿讨要一份礼物,海顿把自己心爱的钢笔送给了他,纳尔逊也把自己在战争中随时携带的金怀表送给了海顿,作为回赠。

海顿的好朋友、低音提琴手德勒冈尼提和年轻的约翰克拉莫的来访,使他回忆起伦敦的生活。海顿的弟弟米歇尔来维也纳作短暂访问,也使他非常快慰。米歇尔自从1762年起就住在萨尔兹堡,对他来说,维也纳之行的兴奋与重要性,就好比海顿的伦敦之行。

海顿虽然很享受着与故友会晤的时光,但他的主要精力仍然放在作曲上。1798年《创世纪》首演时,他也完成了《纳尔逊弥撒曲》,1799年,他完成了《特蕾莎弥撒曲》。在这两年里,海顿为罗伯科维兹亲王写了两首弦乐四重奏,以及一些声乐小品,包括13首声乐二重唱、三重唱和四重唱。据海顿自己说,他“随心所欲地写,没有人向我订购”。

写作完《创世纪》以后,他将全部精神放在另一出清唱剧《四季》上。促使他创作这出清唱剧的是范·斯维腾,他和海顿合作赢得许多荣誉后,想继续走这条路。他翻译了詹姆斯·汤姆森的《四季》,给了海顿关于曲调和叙唱部秩序的详细指示。虽然这种由诗人引导作曲家的方式能使布局井然有序,但是却不如创作《创世纪》那样能带给海顿那么多快乐,这个有些冗长而且庸俗的脚本,也不像范·斯维腾以前的剧本那能激发他的灵感。

长久以来,在音乐中模仿自然界的声音,并不能被唯美主义者所接受。他们的态度使海顿在谱写这个亟需这些配乐的剧本时感到很没有把握。所以在创作过程中,海顿也怀疑范·斯维腾劝他加这些声音是否可行。因此,海顿也多少有些怪罪范·斯维腾,因为按照斯维腾的要求,他不得不在曲谱里运用这些模仿音。他修改钢琴配乐的草稿时,写下这样的话:

整个片段都是在模仿蛙鸣声,这个不是我主动加的,我是被迫写这个法国式的鬼玩意的。

事实上,《四季》获得了空前的胜利,它清新而有灵性的风格吸引了所有人。海顿写作时所遭遇到的困难也没有在作品中留下任何痕迹。海顿打胜了这一战,可是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在创作过程中,他经常感到体力、脑力衰竭,消耗很大。他自己也说:“《四季》已经把我给毁了。”虽然如此,他却固执地仍然继续做他认为应该做的事情,不肯向自然屈服。即使身体如此衰弱,他也仍然想要过生龙活虎的生活。

1801年1月,战争再一次光临了苦难中的奥地利,海顿开始举行演奏会,为伤残军人筹款。

2月的时候,海顿再次因为风湿性头痛躺在**,这使他一个半月无法行动。尽管如此,他在3月29日和30日仍然为维也纳音乐家遗属协会指挥《十架七言》,而且还扛起了制作《四季》清唱剧的重担。

5月24日,弗朗茨二世的皇后玛丽娅·特蕾莎(原奥地利女王玛利亚·特蕾莎的外孙女)坚持要在宫廷上演《四季》,第二天再接着演《创世纪》,在这两出神剧里,女王唱女高音独唱,海顿评价她“韵味和表情十足,但是声音不大”。四天后,《四季》在市民游乐场首次公演。

海顿应该对自己在经济上的成就非常满意了,这次,除了收到3309金币外,一群贵族还给他600金币的酬金。由于他不断地在创作和透支的身体之间挣扎,他已经精疲力竭了。1801年6月5日,格里辛吉报道说:“海顿刚刚写完他最后的遗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