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的剧院

1870年6月26日,在瓦格纳的反对、路德维希二世的坚持之下,在慕尼黑非常成功地举行了《女武神》首演。瓦格纳现在对慕尼黑很不欣赏,他已经有了主意,要在拜洛伊特兴建自己理想中的剧院。

在一封从拜洛伊特寄给国王的信件中,理查德·瓦格纳回顾一生,坦白地承认道:“啊,到底找到了幸福!并且我还可以不无自豪地说,不是什么小人物,而正是最仁慈的国王和我妻子这样的女人,不仅使我保住了生命,而且赋予了我的生命以最高荣誉!”经济上的独立、奢侈豪华的生活、别墅和会演剧院,甚至音乐剧的演出,这一切他都要感恩于国王,但他与柯西玛的结合才最后确定了他的成功。柯西玛成了他遗产的保护人,直到瓦格纳去世,他的节目会演计划仍是与柯西玛密不可分的,会演好像只是专门用来上演瓦格纳作品的;如果他的作品不上台,它也似乎丧失了它的作用和意义,而拜洛伊特节日会演的组织安排则是由柯西玛一手操办的。

1870年7月19日,法国对普鲁士宣战,瓦格纳再度感染了爱国情绪。德国对他而言,不再是艺术家和梦想者心中的地理名词,也不再是哲学和诗的意念,而是雄壮胜利的祖国。普鲁士在俾斯麦掌管之下,俾斯麦成了自然的领袖,注定了要重造德国的统一。

1871年初,瓦格纳心中充满了新的爱国热情,他写下《致巴黎的德军》一诗,共五个章节,称誉德意志是一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民族。1月,在凡尔赛宫的镜厅里宣告成立德意志帝国,威廉一世加冕为德皇。瓦格纳谱下了《皇帝进行曲》,这是一首动听而振奋人心的音乐。

瓦格纳写信给路德维希,告诉他有关兴建一所德国国家剧院的计划,说他的作品将在他一人的指导之下演出。他没有告诉国王自己想把剧院建在拜洛伊特。路德维希虽然不喜欢他的计划,但仍表示支持。1871年4月,瓦格纳与柯西玛动身前往德国,路经奥格斯堡,遇上路德维希的内阁机要秘书杜弗利普,他告诉瓦格纳,国王希望先上演《齐格弗里德》前两幕,第三幕完成之后再续演。实际上,瓦格纳已在2月完成了《齐格弗里德》的全部管弦乐曲谱,他告诉杜弗利普,他宁可把《齐格弗里德》剧稿烧了,也不能答应国王的建议。5月12日,瓦格纳违反与巴伐利亚的合约以及对路德维希所负的道德重任,在莱比锡公开宣布,将于1873年在拜洛伊特举行第一次的歌剧季。

瓦格纳现在要迈进他生命里最后一个伟大的阶段了。为了实现这个理想——让他的歌剧能完美地演出,他准备离开心爱的特利伯森,冒着遭国王取消薪金的危险,到处抛头露面,四处奔走,只为追求自己的理想。他的倾慕者莫不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不可能的事在这精力充沛、意志坚定的小老头手中变为可能。离开了奥格斯堡后,瓦格纳与柯西玛便上拜洛伊特去,在那个小城里引起一阵**。他喜欢这个地方,也喜欢附近的村野,他决定迁到这里来,建一座大剧院,准备在第一季演出《尼伯龙根的指环》。

到莱比锡和德累斯顿以后,瓦格纳与柯西玛又前往柏林。他到柏林的原因,一是想争取德皇与俾斯麦对拜洛伊特的支持,二是与朋友罗西尼等共商兴建剧院的大计,并在艺术学院发表演说《歌剧的命运》。5月3日晚,俾斯麦在家中接见了瓦格纳,对他十分礼遇。柯西玛的日记里记载,瓦格纳对这历史性的会晤很满意,不过,他告诉她:“要使他支持我的目标——却是我所办不到的。”他后来写信给杜弗利普说:“实现我的计划的花费,将由私人来负担。”

5月16日,瓦格纳和柯西玛回到特利伯森,此后他再没有多少时间可以享受湖边的宁静了。以后的12个月里,他写下了《诸神的黄昏》第二幕和第三幕的草谱,并为拜洛伊特的第一季演出做一切必要的准备工作。他告诉朋友说,他之所以选择拜洛伊特,是因为这儿没有好争论的访客,缺少一座大剧院,而且最重要的是,它在巴伐利亚王国境内。他除了表示希望拜洛伊特当地赠他一块合适的土地兴建剧院外,他同时还表示希望自己能有一片草地,和宫廷花园相接,并与通往城外的“隐居所”的道路相连,这座隐居所是18世纪时腓特烈大帝的妹妹修建的。自与柯西玛结合以来,到现在他已经有了五个孩子,两个同母异父的女儿丹妮拉和白朗蒂娜是柯西玛与前夫所生,瓦格纳与柯西玛生的三个孩子是伊索尔德、伊娃和齐格弗里德。

拜洛伊特的议员对瓦格纳的建议反应热烈。他们有着优越感,想象丰富而又慷慨大方。他们同意拨一块土地让瓦格纳兴建他的“国家剧院”。曼海姆一位音乐商艾米尔·贺克尔和他所创建的“瓦格纳社”也帮了瓦格纳不少的忙。这时候,瓦格纳和尼采的友情正是最亲密、热烈的时候。尼采在曼海姆听过36人的小型乐团演奏《齐格弗里德牧歌》后,声称只有瓦格纳的音乐才是真实的。他觉得瓦格纳和他将要携手革新德国文化。他送给柯西玛一本尚未出版的《悲剧的诞生》,特别印在黄色的纸上。他把这本书当成是向瓦格纳艺术所表示的虔诚的敬意。

1872年4月底,瓦格纳、柯西玛和他们的五个孩子要对特利伯森说再见了。尼采前来作第23次的采访,他写道:“到处弥漫着离情别绪,狗儿不吃东西,仆人们也不断地咽泣。……这三年来我经常在特利伯森打转,究竟有什么意义呢?若是没有他们我会是什么样子?”

1872年5月22日上午11点,瓦格纳在拜洛伊特奠下了剧院的第一块基石。在这个日子里,大雨倾盆不止。他本来很希望住在不远处的李斯特能来捧场的,他为此还绞尽脑汁,写了封情文并茂的信给他。可是由于俄国公主从中作梗,李斯特只托人写了封词意温馨的贺函给他。尽管大雨哗哗啦啦地落,仍有数以百计的人,踩着深及脚踝的烂泥,观看奠基典礼。路德维希二世拍了封电报来说:“今天,我与你在精神上的结合较以往来得更紧密。”军乐队奏起了《忠诚进行曲》,那块基石和一个装着路德维希的电报与瓦格纳的短诗的小盒,缓缓地落入穴中。

瓦格纳举起锤子敲了三下:“祝福你,我的基石,愿你持久,愿你坚牢!”当他转过身来时,面色死灰,泪水在眼中打滚。前天晚上他才梦见儿子齐格弗里德满脸伤疤,使他触目惊心,不知究竟是什么预兆。由于大雨,其余的仪式便改至18世纪建的那座歌剧院里举行。尼采写道:“瓦格纳和我们当中一些人驱车回城。他很沉默,显然是在沉思默想。今天他进入生命里第六十个年头。过去到今天,他所做的每件事情,都是为着这一刻而准备。我们能够了解他伟大的行为,并且由于了解它而守护它,使它得以实现。”尼采虽然自称多少了解了瓦格纳内心的理想,次年,当这一“伟大的行为”遭遇财务的困难时,他就把自己和它疏离开来。

在歌剧院里,瓦格纳发表了预定的演说,说这座剧院,要将每个声音和每个动作的完全含义精确地传达给观众;要在当时的可能艺术范畴内,让观众欣赏到最完美的戏剧艺术范例。“……我们奠下了一块基石,就要建立起我们德国最崇高的思想里尚不可能想象的巨厦。”

当天下午,宾客们又重聚在歌剧院里,听瓦格纳指挥演出贝多芬第九交响曲。“我们不再开演奏会了,”瓦格纳欣喜地说,“我们只是要创作音乐,让世人看如何演奏贝多芬。

7月15日,瓦格纳重新开始写作《诸神的黄昏》第三幕的管弦乐草谱,一星期后完成。他告诉柯西玛:“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最使我感到振奋,是崇高的音乐,还是崇高的成就?我觉得自己的目标好像已经达成,而我现在就可以瞑目了。”

1872年底,瓦格纳和柯西玛出发上德国去,寻找适合拜洛伊特的歌剧天才。在沉重的压力下,多亏了柯西玛长期的悉心照顾,才使瓦格纳免于崩溃。不久他们就发现,必须设法另辟财源,才能支付建筑师、机械师、装潢师、设计师等的费用。每当走投无路之际,瓦格纳总忍不住说:“天知道,我能不能成功啊!”在五个星期里,他们走遍了符兹堡、法兰克福、达姆施塔特、曼海姆、斯图加特、斯特拉斯堡、卡尔斯鲁厄、威斯巴登、乌曼茨、科隆、杜塞尔多夫、汉诺威、不来梅、马格德堡和莱比锡,最后泄气地回到拜洛伊特。瓦格纳写了一篇《今日德国歌剧舞台一瞥》,以讽刺挖苦的语气,论述它的得失。他惯见自己的歌剧受到删节减损,变得残缺不全;没人了解他的音乐戏剧与平常的歌剧有何不同;也没有哪个歌手或演员明白,乐曲与动作连续协调发生,对他的作品而言是很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