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荣耀

2月15日,瓦格纳首次出现了心脏病的症状。柯西玛在日记里记道:“我只能跟着他,跟他一起受苦,却帮不上忙。剧场的经济情况确实不容乐观。1873年初,以每场3000马克左右的价格,举行约200场的音乐会,才能够支付一切需要,真把他给吓倒了。”瓦格纳和柯西玛决定倾全力在柏林和汉堡筹钱。

1873年1月,瓦格纳在柏林举行《诸神的黄昏》诗歌朗诵会,听众中有王子、陆军元帅、大使、大学教授、画家、银行家等。瓦格纳是个非常优秀的朗诵家。柯西玛在日记中写道:“……他的脸孔发光,他的眼神超然而贯注;他的手充满魔力,不论在静止时或是做动作中;他的声音安详、纯净,他进入最深邃之处,又达到外在的远处。”

对于瓦格纳朗诵的美妙和庄严,并非只有柯西玛一人有此评论。很多人都注意到,瓦格纳在朗诵时,不仅是个诗人,而且还是个演员。他的歌剧同样是以作曲家、诗人、戏剧家、指挥家、布景设计家、歌唱家和丑角的想象力而作完成的。鄂尼斯特·纽曼说瓦格纳是个“比其他任何演员都好的演员,比其他任何歌手都好的歌手……比其他任何指挥都好的指挥”,因此注定了他对人们演出他的作品,永远感到不满意。不论他是多么兴奋,或者是热情洋溢,或者是气愤难当,他的大脑袋总是不动,神态总是宁静安详,清澈的蓝眼睛总是定定地望着听众,搜寻知音,或是在望着内心里的幻想”。

1873年,为建拜洛伊特剧院,瓦格纳费尽心思筹集资金。不管他花费多少力气弄来的钱,仍然与建一座剧院所需要的资金相差太远,只够建剧院的外壳。路德维希也拒绝对瓦格纳伸出援手。8月初,当剧院的木质架构完成时,瓦格纳仍然欢欣快乐,和李斯特、柯西玛及孩子们爬上鹰架庆祝了一番,这是他的“竖竿典礼”。瓦格纳甚至给俾斯麦寄了一本关于拜洛伊特剧院的小册子,期望能够得到帮助,但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眼看拜洛伊特剧展季的计划就要幻灭,所幸路德维希并未完全抛弃瓦格纳。他写信来说:“……我们的计划一定不能失败。”巴伐利亚的宫廷秘书一点时间都没浪费,立即就和拜洛伊特剧展季委员会订下了合约,委员会接受一笔30万马克的贷款,条件是剧场的收入须立即缴入皇家财库中。皇家财库支出的这笔款项先后由瓦格纳与其子嗣由剧展基金中悉数偿还。

1874年4月28日,瓦格纳一家搬进了汪费利别墅,这所建筑路德维希捐赠了7.5万马克。在往后的岁月里,到瓦格纳过世止,汪费利是他、柯西玛和五个子女的家。在这儿,他和朋友及门人以音乐论交,训练歌手,并接待剧展的嘉宾。进门处的上方镌刻了一句诗:

我的苦痛在此处寻得了安宁,

且让此屋名曰苦痛中的安宁。

瓦格纳在苏黎世时的梦想,是免费请人们前来,在莱茵河畔临时搭起的木造剧院里,观赏《尼伯龙根的指环》的演出,演毕剧院即拆掉,现在他在拜洛伊特的想法却又更独特了。他在汪费利口述自传,以“大师”自诩,集结著作出版,创办刊物《拜洛伊特》,做他的代言者,并创建瓦格纳社。“艺术与不平等”“艺术与宗教”,是瓦格纳这位理论家的新主题。

瓦格纳凭着卓越的智慧和能力,最后终于为各阶层所接受。在汪费利,再没有他的敌人们所预见的芳香、奢侈的丝绸和锦缎。宽敞的客厅有着弓形窗户,面对着美丽的花园。瓦格纳常在这里,戴着丝绸帽,或是朗读自己的诗,或是弹钢琴,或与音乐界及艺术界朋友小叙。他广博的阅读兴趣,可由墙上排列的3000本书看出来。书架上方悬有歌德、贝多芬、李斯特、柯西玛、瓦格纳之母等人的画像,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曾影响过他。

瓦格纳支配自己的时间,有很精密的计划,这也是他为什么可以自如应付每月数不过来的琐事的原因。迁入新居后,他完成了《诸神的黄昏》第二幕的管弦乐谱曲,并开始指导歌手们演练。督导剧院的建造,订购机械装置,戏服,舞台布景,聘请并训练器乐手和歌手,指导主角歌手排练,到各处举行巡回音乐会都是瓦格纳亲力亲为。

这年的11月,《诸神的黄昏》第三幕的管弦乐谱曲完成。这样,《尼伯龙根的指环》的四部剧终于大功告成。瓦格纳特别为孩子们谱了一首温柔的小曲《孩子们的答问书》。

1875年的上半年大致排满了音乐会,瓦格纳为此越来越厌倦。随后,他开始以钢琴伴奏,让歌手们个别排练。管弦乐团也在李特的指挥下排练,歌手们并试唱各角。管弦乐团共有团员115人,其中64人演奏弦乐器,团员来自德国各大歌剧院,团长是音乐家奥古斯特·韦汉。剧院现在建造完成了,李特在低沉的交响曲席上指挥团员们演奏。排练的情况很理想,瓦格纳很满意。

1875年底,瓦格纳前往维也纳指导《唐怀瑟》和《罗恩格林》的排练,认识了男中音安杰罗·诺伊曼,安杰罗后来成为瓦格纳剧团杰出的经理人。由于瓦格纳仍缺钱缺得紧,不得已,他又前往柏林去督导《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在当地的首演,首演纯收益达1.5万马克,被德国皇帝赠予拜洛伊特剧展基金。

瓦格纳的才能也造就了他不平凡的组织能力,他把歌手、乐器手、机械师和设计师集合在一起,很有技巧地领导他们,从而达成不可能之成就。为了开创拜洛伊特剧展季,他很少能够在晚上睡好觉,心绞痛发作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这无异已经为他签下了死亡通知书。

瓦格纳已经准备好要迎接川流不息的王室贵宾,并为路德维希二世安排了1876年8月6日至9日的私人彩排。路德维希二世准备在极秘密的情况下来到拜洛伊特,“我来是要好好享用你伟大的作品,使我的心境、灵魂重得滋润……”8月6日凌晨1时,他搭乘专用火车前来,在一个信号站下车,瓦格纳已经在此候驾了。自1868年7月《纽伦堡的名歌手》首演以来,两人还是首次见面。御用马车送他们到隐居所去,两人叙谈到凌晨3时。《诸神的黄昏》演毕,国王仍和来时一样,于午夜时分登上火车,返回天鹅堡。

事后,国王捎来一封信,狂喜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伟大的、无与伦比的朋友!你是我最珍贵的……你是神人,不会失败,不会错误……是真正的艺术家,自天上带来圣火,要感动、提升并救赎世上的我们……”

路德维希二世刚走,德皇便于8月12日,第一次巡回演出的前一天抵达。瓦格纳丢下排练前往车站迎接,大批的民众夹道欢迎。德皇对瓦格纳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从没想到你会成功!”在接见的仪式之后,瓦格纳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快乐,进了马车,像个孩子似的,大喊着:“哇!哇!”并向群众挥舞着帽子。在1876年8月里,前来观赏剧展盛况的,还有巴西皇帝佩德罗二世、华腾堡国王以及许多大公和王子。此外较特别的平民如柴可夫斯基、韦森冬克夫妇和尼采等人都来捧场。不过尼采在演出一、二幕后,便因头疼欲裂,逃入附近的森林里去了。担任指挥的是李特;舞台布景由布鲁克纳兄弟依照约瑟夫·霍夫曼的设计而制作的。

《诸神的黄昏》落幕后,瓦格纳出现在舞台上接受观众的欢呼。他告诉大家说,德国现在终于有了国家性的艺术了。第二天举行盛宴,宾客700人。他致辞到一半时,突然转身向李斯特说:“这里有个人,如果没有他,各位也许永远也听不到我一个音符——他就是我的朋友弗朗茨·李斯特。”他张开双臂,步下台阶去拥抱他。

一切结束之后,柯西玛在日记上写下了深深的喟叹,从来就没有人相信,瓦格纳的计划能够成功。观众虽已散去,汪费利却依然高朋满座。瓦格纳在15小时的音乐中,尝试描述出理智和感情战胜磨难和坎坷的全部经验。人们开始热烈地拥护他,或是激烈地反对他;他成了人们崇拜的偶像,也成了人们咒骂的对象;他是有史以来,最叫人争论不休的作曲家。他读了德国神话和北欧的英雄冒险故事之后,创作出了这样无上美妙的音乐,深入人们灵魂的禁地,暴露了我们深受压抑的天性,并对我们毫不禁抑地诉诸感官之乐,表示轻蔑。至于《尼伯龙根的指环》的文学内容,则兼容博大。许多伟人、音乐家和作家,都曾受到他的影响。他的愿望,是要把德国和北欧的神话世界凡人化,把它们传达到德国人的灵魂里去。

尼采是了解《尼伯龙根的指环》的意义的。1876年,他在《致拜洛伊特的理查德·瓦格纳》里曾问道:“这是为你而作的吗?”1911年,剧作家盖哈特·霍普特曼认为《尼伯龙根的指环》是一股隐秘的喷泉,自地底深处喷涌出一股不知名的炽烈的物质,涤清了数千年来积存在人类灵魂里的渣滓。对于托玛斯·曼、萧伯纳以及其他许多的作家和诗人而言,《尼伯龙根的指环》都具有各种不同的诱人的含意。

《尼伯龙根的指环》演毕,瓦格纳就逃离了拜洛伊特潮湿的气候,要在意大利的阳光里重新恢复体力和精神。9月14日,他带着柯西玛、五个孩子和一个女家庭教师,动身前往意大利,准备利用他为美国独立百年作曲所得的5000美元,进行一次豪华度假。可是他的度假兴致因为传来的剧场亏损12万马克的消息而消逝。

1876年12月底,瓦格纳一家返回拜洛伊特,为了承受财务上的压力,他又像过去一般,转求于精神上的平衡——开始创作。1877年1月25日,他对柯西玛说:“我开始作《帕西法尔》了,没有完成前我决不离开。”他把《法尔帕西》改成《帕西法尔》,是有人告诉他,“法尔帕西”在波斯语中是“愚蠢纯洁的人”的意思,他把它颠倒过来,成了“纯洁的愚人”。4月19日,他就让柯西玛看了《帕西法尔》第一幕至第三幕的全文。

这次,路德维希不再帮助瓦格纳了,倒不是因为他们彻底断绝了关系,而是路德维希自己也兴建了许多建筑,他心有余而力不足。为了筹钱,瓦格纳决定第三次前往伦敦。1877年4月30日,瓦格纳和柯西玛到达伦敦。瓦格纳在伦敦剧院指挥了八场音乐会的演出,可惜所有的收入只有700英镑。不同的是,瓦格纳这次受到极其隆重的招待。他们住在音乐家爱德华·丹洛伊特舒适的家里,与诗人布朗宁、英国小说家埃利奥特会面。最后,英国女王在温莎堡接见了瓦格纳夫妇。伦敦的音乐会演出极为成功,当他坐上火车时,他对着朋友喊道:“满盘皆输,只有我们的荣誉除外。”

瓦格纳未能筹到迫切需要的款项。瓦格纳和柯西玛拿出5万马克,付给催命似索债的债主们。

在这段经济窘困的时间里,瓦格纳拟了详尽的计划,要在拜洛伊特兴建音乐学校,对歌手、乐器手和指挥施以合宜的训练,使他们能示范演出他与其他大师的上乘作品。柯西玛在日记上记道:“所有这些计划使我很难过,理查德从他的创作上分心了。”1877年9月25日,瓦格纳开始谱第一幕的管弦乐曲谱。

1878年1月,柯西玛偷偷写信给路德维希,告诉他拜洛伊特剧院即将大难临头,慕尼黑因此又借出一笔款项,再次拯救了拜洛伊特剧院。根据新协定,慕尼黑有权演出《帕西法尔》,而慕尼黑演出瓦格纳所有作品,他都可以获得百分之十的上演税。“……我可以欢欣宁静地工作了。”瓦格纳写信给朋友时这么说。

1878年,瓦格纳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谱写《帕西法尔》。“我还从未谱写过像这样奇特动人的曲子,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也越写越好。”瓦格纳这样对柯西玛说。此外,他也花很多时间为《拜洛伊特》写稿。他工作时,需要醉人的香味、柔和的光、色彩鲜丽光泽的丝绸和柔软的毛皮,触摸这些东西给他极大的兴奋与震动。他对于柯西玛十几年来的家居照顾,已经感到厌倦,他迫切地需要新的感官刺激,因此又与茉迪·高蒂儿发生了短期的恋情。他们经常互通情书,后来瓦格纳对这样的通信也感到厌倦。对于丈夫的不忠和这一段迟暮之恋,柯西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1877年12月,《帕西法尔》诗作出版,尼采是最初收到书的人之一,他对友人表示观感说:“不像瓦格纳,倒像李斯特,精神上则是反革新。对我而言,基督教的味道太重,也太狭窄……文字听起来像外国语翻译过来的。但是除却它的情境和反复重现的情景,这难道不是高形式的诗歌?这难道不是对音乐的最后挑战?”

1876年10月,瓦格纳和尼采在意大利的索伦多最后一次见面。瓦格纳已明显地转向基督教,这使尼采很不满,因为尼采现在已成了反基督的人了。1888年,尼采写了《瓦格纳之病》,指责说大众已经看了大多的北欧神话,所以想要看些基督教的东西了,瓦格纳这是见风转舵,迎合大众口味。

他这番指责对瓦格纳并不公平,因为瓦格纳告诉路德维希二世说:“我把《帕西法尔》称为‘舞台奉献剧’,我要把一座特别的舞台奉献给它,而那只能是我自己在拜洛伊特的剧展剧院。那儿,只有在那儿,在将来的年代里,会上演《帕西法尔》……”

1876年,彼得·柴可夫斯基在《忆拜洛伊特》中说:“我必须说,每个相信艺术具有促进文明的力量的人都会从拜洛伊特得到一个令人耳目一新的印象,由于它的内在价值和影响,这个伟大的艺术事业将在艺术史上建起一座里程碑。肯定地说,在拜洛伊特,一件我们的子孙都要纪念的事业完成了。”

拜洛伊特剧院的兴建成功,《拜洛伊特报》的创办,以及越来越多人的臣服,使瓦格纳的言谈似乎产生了一种预言式的效果。他开始对各种事情发表议论,一直到他生命终结时都是如此。他谈论种族、血缘和再生等题材,并在《拜洛伊特报》上发表。再生的意念主宰着他的思想,直至他去世。在《帕西法尔》里,他已经有了自己的表达。然而在他的评论里,却有着许多古怪而奇特的转变。他说,人类数千年来,由于吃错了食物,又缺乏叔本华式的哲学的引导,一直就在退化着。“因为最高贵的种族的英雄之血和一度是食人族(就是犹太人)的血液相混的结果,我们的血液都被污染了……”

1876年参观过他指挥排练《尼伯龙根的指环》的法国人盖比瑞·莫诺德这样说瓦格纳:“他对靠近他的每一个人,都产生出一种无可抗拒的魔力,不只是因为他的音乐天分,或是他与众不同的智慧,或是他广博的学识,最重要的,是他性情和意志的力量,从他身体的每个结构里散发出来。你觉得自己是在一股自然的力量之前,它几乎是毫不顾忌地让自己猛力冲泄而出。在近处看见他,一会儿高兴说笑……一会儿又暴烈无比,不尊重头衔、权势,也不尊重友谊,总是脑子里想起什么就做什么,你发现自己很难对他的口味,而无疑这是由于他是天才——同时也是个无可比拟的卓越者……”

1882年1月13日,瓦格纳在巴勒摩完成了《帕西法尔》的曲谱。不久,薛特就以10万马克的价格买下版权,这是德国音乐出版商所曾付过的最高价码。

瓦格纳这部乐剧中的人物来自三个不同的传奇故事,他发挥了自己的作风把三者合而为一,然后经过他的天才的组合而使它们复活起来。

传说中盛过耶稣基督圣血的圣杯,以及刺穿耶稣肋下的圣矛,被天使交托给纯洁的骑士狄都雷尔保管。狄都雷尔为守护圣矛与圣杯,特地建筑了一座城堡,名叫蒙沙瓦。因为有圣杯法力的保护,只有被圣杯选中的纯洁的人才能发现通往城堡的道路。在这城堡里,狄都雷尔率领了一群被圣杯召唤来的纯洁男性,组成圣杯骑士团。

有一位渴望加入圣杯骑士的年轻人,名叫克林索尔,他因为耽于女色,一直被圣杯拒绝。恼羞成怒的克林索尔遂改习魔法,在距离蒙沙瓦不远的地方也盖了一座城堡,里面有各色美艳的女妖,专门**外出的圣杯骑士。被女妖**的圣杯骑士就堕落在他麾下,成为他的奴隶。

克林索尔的势力逐渐庞大,使蒙沙瓦受到严重的威胁。而狄都雷尔逐渐老去,遂将他的王位传给儿子安福塔斯。年轻气盛的安福塔斯继任后,便亲自带着圣矛出征,想要剿灭克林索尔的势力,然而在前往魔法城堡的路上,他却遇见一个美丽得可怕的女人,这个女人**了安福塔斯,使他跌下马来。克林索尔此时现身,不但夺去了圣矛,还用圣矛将安福塔斯刺伤。安福塔斯麾下忠心的骑士古内曼兹赶到,拼命将国王救回圣杯城堡。

回到蒙沙瓦的安福塔斯,身上的创伤一直无法痊愈,他对于曾被**而失去圣矛的过失也感到无比羞耻,他只能向圣杯祈祷,渴望能从这痛苦中解脱。终于在他多次祷告后,圣杯显示神谕给他:“只有纯洁的愚者能拯救你,他因同理心而得大智慧。”

在这部歌剧里,帕西法尔就是基督教的化身,克林索尔是异教的代表,帕西法尔克服了克林索尔也就代表基督教克服了异教。《帕西法尔》的前奏曲是根据全剧中带宗教意味最深的三个动机创作成的。

从1845年到现在,《帕西法尔》的思想,便断断续续地盘踞在瓦格纳脑中至少有35年之久。悲惨的自我中心的需要,在《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中造成了个人的自我毁灭,在《尼伯龙根的指环》中,毁灭了整个世界,而在《纽伦堡的名歌手》里,则表达在汉斯·萨克斯聪明而温和的遁世中。在《帕西法尔》里,它又成为一个讽喻行为的主题:“纯洁的愚人”在学会了同情之后,步上舞台,治愈了生命里悲剧冲突的创伤。

欣赏《帕西法尔》,重要的是不要迷惑于它的基督教象征意义。瓦格纳在他最后的音乐戏剧里,心中所想的是各种象征和原型的意象。他把灵魂中各种潜意识的原始精神状态具体化。他利用自己的艺术,揭示了这些深藏的精神状态,这是与基督教或其他的宗教毫无关系的。在《帕西法尔》里,不断地挣扎企求救赎,终于胜利地完成了“对救赎者的救赎”。在这样的挣扎奋斗当中,人类向前,走向上帝,形成人、神之间一种再生的联合,从而形成一种宗教,不受一切虚假的忏悔所约束。瓦格纳所有戏剧,就某种意义而言,都算是“舞台奉献剧”,因为它们都以“诗乐”的艺术作品形式,向我们揭示了亘古以来神、人冲突的景象。

1880年1月,瓦格纳搬进了那不勒斯附近的安格利别墅。他对柯西玛口述的自传将近完成;而柯西玛正在全心全意地记日记。“她正在为我们的儿子特别详尽地记着日记,她记载了我每天的健康状况、我的作品以及我偶发的言论。”这时,瓦格纳新结识了一个朋友,叫保罗·冯·佐柯夫斯基,是个年轻的俄罗斯贵族画家,他有间画室,就在安格利别墅附近,德文说得同俄文一般好。瓦格纳让他担任《帕西法尔》布景与戏装的设计工作。

1882年,《帕西法尔》一共演出了16场,其中14场都开放给一般大众欣赏。商店里也摆满了纪念品——有“齐格弗里德”笔,“帕西法尔”雪茄,以及会起泡沫的“柯林瑟神奇酒”。剧展剧院隔壁可以容纳1500人的大饭店,生意也大大地改善了。演出之前,瓦格纳解散了瓦格纳社,因为这次《帕西法尔》的演出,它在经济上一点忙也没帮上;而后,拜洛伊特的剧展季演出就要依赖一般大众了。

《帕西法尔》的准备工作,使得瓦格纳极度紧张。在演出期间和演出之后,他的胸部绞痛和哮喘曾数度发作。之后,瓦格纳又设了一个特殊的支薪的专款机构,为贫困的瓦格纳音乐爱好者服务。

1882年8月29日,《帕西法尔》演出最后一场,瓦格纳悄悄走进乐台里,在观众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从乐队指挥手里接过指挥棒。他在舞台下边的指挥席上,对歌手、乐器手和工作人员们讲话,以他那无比的智慧和动人的方式,感谢全体人员的努力:“你们已经成就了一切,在那上边的是完美的戏剧艺术,而在这下边则是绵续不断的交响曲。”这次剧展在财务上是一大成功,共卖出8200张票,收入达24万马克。

1882年9月瓦格纳一家抵达了威尼斯,住进了大运河边上一座6世纪的古堡。瓦格纳在这里安静地过着日子。他愤怒地阅读了尼采的新书《诗的艺术》,并兴味盎然地读着贺曼·奥登堡的《浮屠》,他还为《拜洛伊特报》写了篇文章,标题是“拜洛伊特的舞台奉献剧展”。

李斯特来了后,古堡里宁静的生活就被打破了。他和李斯特热烈地讨论着他想要谱写的单幕交响曲。他心绞痛的毛病更为恶化,发作的次数也更频繁,医生让他服用镇静剂和鸦片。

1883年2月11日,瓦格纳开始写一篇散文《女性》,提出他对一夫多妻制、一夫一妻制与忠实等方面的见解。2月13日,瓦格纳送了口信给朋友,请求原谅他不能赴午餐之约,因为他胸痛难忍。当天下午,瓦格纳因心脏病突发,在柯西玛的怀抱中去世。

瓦格纳的遗体涂上香料防腐,并由雕塑家奥古斯都·班维奴提按照遗容塑了面形。2月16日,运有瓦格纳遗体及其家属的专车开始了前往拜洛伊特的漫长旅途。17日晚棺木停放在车站,由一列王室仪队守护着。18日,朋友前来吊祭,一团军队演奏过《齐格弗里德》中的《葬礼进行曲》后,送葬的队伍便出发前往汪费利。

拜洛伊特的街道上一片死寂,家家户户用各种形式表示哀悼。到了汪费利,由瓦格纳的12个朋友和事业上的伙伴抬着棺木,前往花园里的墓地;然后,在柯西玛的面前,棺木缓缓地放进了穴中。

这位影响深远又充满争论的德国作曲家,在人们的惋惜和悲痛中与世长辞了。他的“灵魂”并没有随着身体的消亡而逝去,那些流传下来的伟大歌剧在今天依旧令人们为之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