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债累累

1861年8月,瓦格纳参加了在魏玛举行的音乐家学会会议,他之所以来完全是为了李斯特。接着瓦格纳到维也纳去,途经巴德莱瑟纳,再次遇到了柯西玛。瓦格纳发现她的健康和情绪都较从前好。

瓦格纳到维也纳后,觉得似乎人人都抛弃了他。史丹哈纳一家要去度假,因此让他在家里借住六星期,留下侄女莎拉芬照顾他的起居。

《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的排演,现在进入了紧张的阶段,这回可没有有力的恩主来协助了。排练了72场后,却又草草地收场。这次的惨败与艺术无关,坏就坏在瓦格纳为了躲债,再次逃亡苏黎世,而男高音安德又倒了嗓子,排练不得不往后延期。安德对自己饰演的角色心怀畏惧,他听信批评家的说法,认为《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是“不能唱的”,瓦格纳会毁了所有最好的歌手的嗓子。然而往后的20年里,却证明了完全相反的事实,在瓦格纳的鼓励和坚定意志力的引导下,歌手们唱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他塑造了新形态的歌手。

1861年8月,正在瓦格纳焦头烂额的时候,韦森冬克夫妇忽然来了封邀请函,请他在11月间,到威尼斯和他们会合。经过舟车转折,瓦格纳终于到威尼斯,使他怅然若失的是,他看到韦森冬克夫妇安逸恬适,享不尽画眉之乐。他们对瓦格纳在维也纳的困境,似乎毫不关心了。玛蒂尔德现在对他而言,“仅能”止于朋友。她拥有瓦格纳在1845年时所写的《纽伦堡的名歌手》原稿。有人说就是在威尼斯,她鼓励他重拾这个题材,以排遣怀才不遇的心境。奥托又领他去艺术馆,在那儿他看到了提香绘的《圣母升天图》,极为感动,当下就决心重写《纽伦堡的名歌手》。

瓦格纳在威尼斯住了几天后,就向韦森冬克夫妇告别了。他乘长途火车回到维也纳,花了一天两夜的工夫,就在这点时间里,他谱出了《纽伦堡的名歌手》C大调序曲的主要部分。回到维也纳,五天内,瓦格纳分别写了两种散文草稿,就是后世所知的草稿B和草稿C,两者与1845年的草稿A,在许多重要的部分都不同。

瓦格纳需要有个舒适安静的地方来写诗作曲。现在梅特涅一家也在维也纳,他们建议他住进奥地利驻法国使馆去,那儿有优雅的亭园,正是理想的住所。瓦格纳离开维也纳前往巴黎,途中停于曼茨,与弗朗兹商议《纽伦堡的名歌手》的酬劳问题,他们订了合约,预付一万法郎。

梅特涅家因母丧,收回了对瓦格纳的邀请,结果《纽伦堡的名歌手》的剧本,不是完成于奥地利驻法使馆内,而是在塞纳河边脏乱的小旅馆三楼上的一个小房间里。《纽伦堡的名歌手》的诗整整花了瓦格纳30天的时间。从旅馆房间里举目而望,可以看见窗外拥挤的人潮,在码头边、桥梁上来来往往、上上下下,并可远眺卢浮宫。瓦格纳总是随着剧情的起伏,时而欢笑,时而潸然落泪、掷笔沉思。

瓦格纳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一天,他在漫步时,脑海里突然有了第三幕里人们欢迎萨克斯的合唱音乐。现在瓦格纳需要更舒适而清静的地方来写《纽伦堡的名歌手》的音乐,可是朋友们都对他失去了信心,不肯接纳他。因此,他离开巴黎前往曼茨,希望在那里找个清静地方,并就近接受薛特的经济援助。

瓦格纳在曼茨和威斯巴登之间,选择了莱茵河边的毕伯利希,作为谱写《纽伦堡的名歌手》音乐的地方,他租了一所别墅里的几个房间,那里可以看见美丽的莱茵河。瓦格纳正要安下心来工作,明娜却突然从德累斯顿来了,说是要帮他安顿一切,结果是他们大吵大闹。10天后,明娜又回德累斯顿去了。对瓦格纳而言,这是“十天的地狱生活”。

1862年夏天,彪罗夫妇在毕伯利希瓦格纳的住处,做了两个月的客人。瓦格纳和柯西玛的关系有了明确的改变。她不再像过去那般羞怯,不过她依然十分沉默,她的思想和感觉也仍然让人觉得莫测高深。瓦格纳以自己的方式唱起《女武神》第二幕里华坦的告别时,她的表情一如从前,只是“狂喜的神情化成了一些更高洁、更宁静的东西”。

这时候,和瓦格纳聚首的,除彪罗夫妇外尚有一些其他的朋友,而最不快乐的却数彪罗。在瓦格纳面前,彪罗自觉在音乐方面矮他一截,他明了自己永远成不了作曲家。柯西玛对自己的丈夫原本充满了希望,她甚至还为他写好了歌剧脚本。彪罗对自己失去了信心,柯西玛也对他失去了信心,她现在把眼光放在更好的人上面了。

瓦格纳前往罗汶堡途中,曾在柏林稍事停留,正好彪罗准备开钢琴演奏会,他便和柯西玛一同驾车兜风。这次,他说:“我们的彼此戏谑,渐渐成了沉默;我们无言地彼此望进对方的眼睛里,和着眼泪我们轻轻地饮泣,相互倾诉,相互约许。”这是他和柯西玛关系的转折点。

瓦格纳此时几乎失去了金钱的来源,《纽伦堡的名歌手》的工作不得不停顿了下来。瓦格纳的情况糟糕极了,之后的18个月里,他几乎一点创作也没有。瓦格纳疯狂地到处举行演奏会,足迹遍及法兰克福、维也纳、布拉格、圣彼得堡、莫斯科、布达佩斯、卡尔斯鲁厄、布雷斯劳等地,唯一叫他觉着痛快的,是能够听到自己音乐的演出,听众也因此得以欣赏到他一些最近作品中的片段,那是还没在歌剧中演出过的。在各地,莱比锡和柏林除外,瓦格纳作品演出的结果,几乎是千篇一律地引起了观众的狂热与乐评家的恶评。

离开莱比锡后,瓦格纳便到德累斯顿去,这还是自流亡后第一次回去。他发现好些旧日剧院里的同事,不是去世便是退休了。他住在明娜那里,见到了一些老朋友。明娜的公寓,还像她惯常那样布置得雅致舒适。在德累斯顿停留了三天,瓦格纳即行离去,他与明娜从此再未谋面,在火车站里再会时,她便预见结果会是如此。1866年1月,明娜被人发现口吐白沬死在**,死前她一直写些歇斯底里的信给瓦格纳,称他是“疯狂的野兽”,自己则是可怜无助的女人。

布拉格的音乐会帮瓦格纳赚了一笔钱。他接着又去圣彼得堡和莫斯科,演出的作品几乎都是一定的:《漂泊的荷兰人》序曲与水手们的合唱曲;《唐怀瑟》序曲,第三幕中华富兰·冯·艾斯申巴克的赞美诗,以及第二幕的进行曲;《罗恩格林》前奏曲;《尼伯龙根的指环》中的片段等。他在俄国的音乐会大大地成功了,他说:“……我从不知俄国情况会这么热烈,那三四千的群众,几乎是想把我吞下……”在圣彼得堡,他认识了沙皇亚历山大二世跟前的一个位高权重的大公夫人海伦娜·巴夫罗娜,瓦格纳原指望她能协助达成自己的理想,结果她只给了一些钱帮他弥补另一次慈善义演的亏空。

1863年,瓦格纳搬到维也纳城外,两个月之内就把辛苦赚来的俄国卢布花得精光,他又开始到处借贷。他说:“我必须花点钱,把我长久以来所希望的庇护所弄得安适舒服些,好让我可以休息和工作。”他请了一对夫妇——弗朗兹·马拉契和安娜帮他管家,他们后来在慕尼黑时也为他工作,另外,他还请了个女仆。至于其他的钱,则一股脑儿地全花在长外衣、丝缎、天鹅绒、地毯、坐垫、厚绒沙发和花边上。一个制衣帽者和两个制造垫子、布置帷帘、垂饰、装铺地毯的商人日夜赶工,依照他细微而又经常改变的指示,完成他所要求的工作。那个衣帽商对书房的描述是:“墙壁上装饰着丝质的花朵;从天花板上垂下一盏漂亮的吊灯,发出柔和的光芒;地板上覆盖着非常厚的地毯,软到你的脚都会陷下去;家具是一张小沙发,几张扶手椅和一张桌子,全都覆着最昂贵的毯子和坐垫……”

瓦格纳还需要全套的新行头,才配得上自己的新家。因此,除了24件各种颜色的长外衣以外,还定制了许多件丝缎长裤,配上短外衣和衬以兽毛的拖鞋。至于其余的房间,也同样仔细地加以布置,卧室主要用红色厚绒布布置,蓝色丝绸的窗帘,白被套上缀着紫蓝色的饰球;书房里有紫蓝色丝绸和丝绒椅垫的椅子。

1863年5月22日,瓦格纳度过了自己的“半百寿辰”。他深感孤独,当天来访的客人就只有一人。几天之后,一些学生和好些合唱团团员举行火炬游行,向他表示敬意,他觉得自己仍然受到维也纳人民的喜爱,因此信心倍增,再加上朋友弗朗索瓦、柯内利等人的鼓励,他的心情好起来。他准备完成《纽伦堡的名歌手》第一幕第一景的谱曲。

由于债务的关系,他不得不再作另一回合的音乐会演出,到了年底,他的音乐会已经在布达佩斯举行了三场、布拉格两场、卡尔斯鲁厄两场、西里西亚的罗汶堡一场、布雷斯劳一场以及维也纳一场。精疲力竭地工作了五周,收入却很差,现在瓦格纳真是无隔夜之粮了。在罗汶堡,王子赐给他一大笔钱,他立刻就用来还债和寄给明娜。

1863年底,瓦格纳在家中举行圣诞晚宴,请了一些朋友,如柯内利、弗朗索瓦等人,“他们每人,我都送了份合宜的小东西。”据柯内利的描述,这些小东西是“很好很厚的大衣、一件精致的灰色长外衣、一条红围巾、一个蓝香烟匣和打火机,几条好看的丝质手帕、漂亮的金色衬衫领扣、精致的笔镌刻着金色的题词、几条精美的领带以及刻着他姓名简写字母的雪茄烟嘴……”

1864年,瓦格纳的债务已经堆积如山。两星期后,他离开维也纳,逃奔苏黎世,路上曾在慕尼黑停留,全城正为国王驾崩而哀悼,瓦格纳看到商店橱窗里年轻的国王路德维希二世的肖像“年轻而俊美”。到了苏黎世,韦森冬克夫妇直截了当地拒绝收容他,他只好借住于爱莉莎·韦勒的家里。他给柯内利写信说:“我的情况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