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大学

海伦并没有马上进入大学。为将来更好地应对大学课程,海伦又花了一年的时间,请凯斯老师为她补习,所以直到1900年秋天,海伦才真正进入大学。

入学的头一天,海伦就很清楚她面前一定会有更多的困难,但是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去克服它们。古人曾经说过:“从罗马城被放逐,也不过是住在郊外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虽然她无法像正常人一样走在一条宽阔平坦的大路上,但是崎岖不平、满是荆棘的小路也是路,只要下定决心走下去,也一定能通往一个光明的世界。

麻烦很快就来了,最令海伦头疼的是,她老觉得时间不够用,她必须花费比别人多几倍的时间,去把各种知识装进脑子里,只一味地接收,而毫无咀嚼思考的余地。每天都匆匆忙忙过去了,连她过去最喜欢的黄昏时的沉思也省了。

第一学年的课程有法语、德语、历史、英国文学及作文等。在法语课上,海伦阅读了莫里哀、拉辛、缪塞等人的作品。德语则以歌德、席勒的作品为主。历史课讲的是从罗马帝国灭亡到18世纪的历史。英国文学讲的是弥尔顿的诗与散文,海伦对这门课最感兴趣,有时候还会闪现出批判性的想法。

上课的时候,海伦常觉得自己是在一间空旷的大房子里,而讲台上的老师是在电话另一端讲话的人。莎莉文老师就坐在海伦身旁,迅速地将教授们的话一字一字转成手语字母传达给海伦,因此海伦必须全神贯注,丝毫不能分心。其他的学生则是一面听一面做笔记。海伦虽然不做笔记,但尽量记住重点,等到回家后才写下来。相较之下,海伦的同学由于专注于做笔记,反而不如海伦那样可以用心思考教授讲述的内容。

作文、讨论、课堂上的小测试,或是学期末的大考,海伦都用打字机作答。

由于盲文课本和参考书很少,因此几乎每一科的内容都靠莎莉文老师一一转述。预习功课时尤其吃力,往往在别人休息时,海伦还在埋头苦读,短短的五六页的内容就得花掉许多时间。虽然这一点令海伦很懊恼,但是抱怨或者自暴自弃都无济于事。既然人生的道路上是没有任何捷径的,海伦就得走自己的迂回曲折的小路。

好几次,海伦就像一个跌倒后又一次次爬起来的人一样,拖着疲惫不堪的步子前进,好不容易才走过这一段路。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也有很多人都给过她帮助。

进大学之前,海伦把大学生活想象得多姿多彩,以为进了大学就是进了天堂。可是等到真的进来之后,所有的光芒都褪了色。不过海伦倒是悟出一点东西:求学不必太急功近利,应该像散步一样从容地研究,同时要像海纳百川那样吸收知识,才能充分陶冶一个人的心性,升华一个人的气质。

劳资关系的演变也是海伦非常关心的一个课题。她曾经到贫民区去访问,了解到贫穷的工人住在污秽且暗无天日的小屋子里,而那些资本家却个个住着豪宅别墅。劳工的子女们衣衫褴褛、营养不良,他们的父母也没有时间照顾他们,只能任由他们自生自灭。海伦摸着他们粗糙的双手,读出了生活留下的痕迹。都说阳光与空气最为大公无私,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可是海伦也开始怀疑这句话了,在那些陋巷中,阳光不足,空气混浊,上帝似乎已经把他们遗忘了。

海伦希望资本家不要那么重视财富与虚荣,每个人都安于朴实的生活,这样的话,每个人都可以过着快乐的日子。

就在海伦为劳资纠纷焦头烂额时,大学一年级也结束了。这个暑假,海伦在马萨诸塞州伦萨姆附近的湖边小屋度过夏天。这一带的美丽景色令海伦心旷神怡,她暂时把大学的功课、太平洋上的战争、劳资纠纷等一切不愉快的事一股脑儿抛在身后。踏着乡野中芳香柔软的泥土,在小溪畔散步,在田埂上追逐,在绿油油的草地上打滚,开怀地大笑,真是快乐极了!

与另外一个人同骑双人脚踏车也是海伦很高兴做的事,仰头享受凉风迎面吹拂,车子的速度随自己高兴或快或慢,到处都可以去,说不出的逍遥自在。

每逢下雨天,海伦和莎莉文老师就在屋子里编织或下棋。海伦有特制的棋盘,格子都是凹陷下去的,使棋子不致随便移动。黑色棋子的表面是平的,白色棋子则是半圆突起的,国王的棋子则挂有黄铜,因此很容易分辨,海伦只要用手摸一下棋盘,就知道这盘棋进行到哪里了。

如果屋子里有小孩子,海伦也喜欢放下手上的活儿与小孩玩。孩子们很喜欢海伦,也喜欢讲有趣的故事给海伦听。当然,小孩不会手语字母,但海伦只要把手放在他们的嘴唇上,就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海伦也常给他们讲故事,教他们做游戏。

海伦还喜欢去博物馆或美术馆参观。她通过手的触摸,来感受那些冷冰冰的大理石雕像的姿态、情绪和美感。她的书房有一尊荷马的雕像,海伦常怀着爱戴与崇敬的心情抚摩荷马那张忧愁的脸,这是一张诗人的脸,也是一张饱经忧患的脸。海伦摸着他的双眼,想象着他双目失明时的痛苦。她想象着荷马艰难地、迟疑地从一个营地摸向另一个营地时吟唱的诗歌,他歌唱人生,歌唱爱情,歌唱战争,歌唱一个崇高民族的光辉成就。那是一支美妙、光荣的歌!

海伦还喜欢去剧院看戏。在剧院中看戏远比在书桌上看剧本有趣多了,因为舞台上有动作,有戏剧气氛。海伦喜欢别人把舞台上发生的事情解释给她听。

海伦仍然清楚地记得第一次看戏的情景。那是12年前,埃尔西·莱斯利小姐正在波士顿演出,莎莉文小姐带海伦去看她演出的《王子与贫儿》。海伦无法忘记剧场上的喜怒哀乐,随着剧情的发展,观众一会儿喜,一会儿悲,埃尔西·莱斯利小姐也演得惟妙惟肖。

散场后,海伦被允许到后台去见这位穿着华丽戏装的演员。那时海伦才会开始说话,她练习了很多次说埃尔西·莱斯利的名字。当埃尔西·莱斯利听懂了海伦说出的几个字时,她高兴地伸出手来拥抱海伦,表示很高兴能与海伦相识,海伦也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

海伦看过不少舞台剧,对舞台明星约瑟夫·杰斐逊(1829—1905,美国喜剧演员)印象最为深刻,尤其他在《瑞普·凡·温克尔》(华盛顿·欧文的作品)一剧中的表演。这个剧本海伦读过很多次,有一次看完戏后,她到后台去看杰斐逊。杰斐逊很亲切地让海伦摸他下巴的胡须。这次之后,海伦和杰斐逊就成了好朋友,只要是他演出的舞台剧,海伦一定去捧场。

大二的课程比较有意思,海伦最喜欢的是英语作文、《圣经》、美国与欧洲的政治、拉丁喜剧等。

教授英语作文的斯普兰教授善于将原文的精髓淋漓地再现,海伦听得如醉如痴。其他如经济学、哲学、古典文学,以及基特里奇教授所讲授的莎士比亚,海伦也很喜欢。

在学业方面,无论是文学、诗歌还是历史,海伦都可以很快地阅读和理解。因为她在进大学之前就阅读过许多优美、富有想象力和知识性的文章。在这些科目上,海伦的成绩都很好。

海伦虽然如痴如醉地接受着新的知识,但是她并没有变成一个书呆子。有时候她也会想,大学的某些课程根本是不必要的。在海伦看来,大学中有一半课程可以舍弃。海伦就读的那个系一天中就有四五种语言课程,有些课程毫无意义,却还是得花费时间和精力去学习,有时候海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学习什么。尤其到了快考试的时候,满脑子都塞满了有用没用的知识。

在功课方面,海伦要花费比别人多得多的时间,再加上她异于常人,因此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办法与班上的同学很融洽地玩在一起,不过大家还是通过各种方式尝试与她沟通。班上的同学常去一家餐馆吃三明治,喝巧克力奶,这时同学会就会围着海伦,给她讲些有趣的故事。海伦还被同学们推选为副班长。

有一天,朋友们邀请海伦去布鲁克林的一个朋友家玩,海伦答应了。可是他们并没有带海伦到布鲁克林,却到了波士顿一间狗屋。那些小狗都很热情地欢迎海伦,其中有一只名叫托马斯伯爵的小狗对海伦尤其亲热。这只狗长得并不可爱,但是很会撒娇,它躺在海伦身边,一副驯服、乖巧的模样。当海伦伸手去摸它时,它高兴得使劲儿摇尾巴,还低声叫着。

“托马斯伯爵,你很喜欢海伦,是吗?海伦,你也喜欢这只小狗吧?”朋友们问海伦。

海伦很干脆地回答:“是的,我很喜欢它!”

“那么托马斯伯爵就是你的了,这是我们送你的礼物。”朋友们说。

托马斯似乎听懂了大家的话,一直围着海伦绕圈子。等托马斯伯爵稍微安静下来了,海伦才说:“可是我不喜欢它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高不可攀的样子。”

海伦说完后,这只狗若有所悟地坐在一边,一声不响。

“你们觉得费兹这个名字如何?”海伦又说道。

托马斯伯爵好像很喜欢这个名字一样,高兴地在地上连打了三个滚。于是海伦就把这只狗带回剑桥的家。

大学二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淑女书报》杂志社忽然找到海伦,希望海伦能在他们的杂志上刊登传记,以连载的方式推出。

明白对方的来意后,海伦以功课太忙为由拒绝了,可是对方却说:“你不是已经在作文课上写了很多吗?”

接着,对方又告诉海伦,只要把在学校里写的作文修改一下,就是杂志社需要的稿子了。于是,海伦答应把自己写的《少女时代》以3000美元的价格在《淑女书报》上连载。

当时的海伦为金钱所诱,她忘记自己的稿子实际上只完成了一半。总之刚开始时一切都还顺利,可是越往后,她就越觉得棘手了。

每次收到杂志社发来询问稿子进度或者要求更改已交稿的部分内容的电报,海伦就不知所措。她不是专业作家,根本不知道怎么整理已有的稿子,使它们满足出版社的需求,她对截稿日期也全无概念。就在这时,通过同学介绍,海伦认识了麦西先生。麦西先生是哈勃特大学的教授,当时也在拉德克利夫学院兼课。麦西先生也是一位才思敏锐、感情丰富的文学家,当他了解海伦的困难后,立刻把海伦带来的稿子浏览了一遍,然后帮海伦整理出来。从此之后,海伦终于能够如期交稿了。

对海伦而言,麦西既是她的好朋友,也是一位值得信赖的兄长,更是遇到事情时不可缺少的商量对象。

当时,海伦她们就住在库利兹街十四号。住在这里的那段日子里,海伦和莎莉文老师结识了几位哈勃特大学的学生与年轻的讲师,大家相处甚欢。约翰·麦西先生也是当时的成员之一。

这群年轻人充满了活力与朝气,常常一口气走了十来里的乡村小路,却一点不觉得累。有时候骑着脚踏车出游,一走就是40里,玩到尽兴才肯回家。

对海伦他们而言,那是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日子,年轻人凑在一起,做什么都开心。而且,大自然中的事物是如此美妙,秋天的阳光、南飞的候鸟、搬运胡桃的松鼠、从树上掉下来的熟透的苹果,草地上的小花以及清澈的……

4月的时候,大家相约出去散步,结果天降大雨,大伙挤在一件小雨衣里躲雨,当然免不了被浇成落汤鸡。

草莓成熟的5月,大伙儿又相约到野外去采草莓。

天气晴朗的冬天,一群人会租带篷马车去游玩,或是去山上滑雪。等玩够了回到家里,聚在暖和的火炉前聊天,吃东西,实在是惬意。

漫长的冬夜,他们会连续几个晚上坐在炉火前,讨论文学、哲学或社会问题。这是一群懂得独立思考、有正义感、热爱人类、爱好和平的年轻人,大家在很多问题上都能取得共鸣。

就在这种愉快的日子里,四年的大学生活倏然而逝,海伦终于要迎接毕业典礼了。当时的报纸曾这样报道这次毕业典礼:

这一天,举行毕业典礼的礼堂被挤得水泄不通

但来宾们的目光却集中在一位学生身上,她就是美丽、成绩优异却又盲又聋的海伦·凯勒。长久以来,不辞辛劳地帮助这位姑娘的莎莉文老师也分享了她的荣誉。当主持人念到海伦·凯勒的名字时,四周响起了如雷的掌声。这位姑娘不但以优异的成绩完成了大学学业,在英国文学这门课上的表现更是杰出,因此博得师长、同学的交口称赞。

海伦能够在英国文学这一科上得到高分,完全要归功于莎莉文老师,因此莎莉文老师十分高兴。遗憾的是,海伦的母亲因为生病不能出席典礼。有些同学还为莎莉文老师抱不平,一面脱下学士服一面愤愤地说:“真是太草率了,莎莉文老师也应该得到学位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