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新闻说这次的事件是一次全球性传染病疫潮,不仅引起社会的极度恐慌,同时导致了医务人员在内的多名患者死亡。

全球八千多名病例,中国内地占了五千多例,其中九百多人是奋战在第一线的医护人员,这些医护人员也是此次疫情的最大受害者,占了总死亡人数的三分之一。

当所有都开始渐渐归于平静时,电视台开始播放牺牲的医护人员的事迹,有人被追为烈士,有人被评为“感动中国人物”,叙述者不用刻意抒情,平静地描述最危急的这段时间背后的故事就已经足够赚取观众大把眼泪。

世上从不缺少英雄,只是和平年代,英雄在沉寂,却从未消失。

这晚,新闻播报者说完“就在这场与死神的搏斗中,医务工作者用生命维护了自己的职业尊严”这句话后,石家的人都沉默了。

老爷子最先站起身,他端着茶杯向外走,感叹道:“天降灾祸,可惜了这些伟大的人,可怜了他们的家人。”

年龄越大越不习惯让人见到他情绪上的波动,老爷子伤心,不想让人察觉,跑到庭院里假装看鱼去了。石伽伊坐在电视机前的小板凳上,半晌,用袖子抹了一把泪:“爸妈,我想学医。”

学校恢复上课后,春雪照常来找石伽伊上学,那些小别扭似乎并没有影响女孩们的感情,或者,石伽伊并不介意,她从不是有闲工夫纠结于这些鸡毛蒜皮小事的人。

春雪连着几天没在石家看到霍景澄,终于,忍不住问:“你那个哥哥呢?姓霍的那个。”

石伽伊背着书包往外走,想起送他的那个夜晚,这个胡同这条路,路灯尚有同伴陪同,只有他是独行,顿时有些伤心,只说:“他回香港了。”

“啊?这就回去了?那还回来吗?”春雪问了个石伽伊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霍景澄说,可以见她的时候,他会来。而不是,想见她的时候,他会来。很奇怪的说法,这让石伽伊有些忐忑不安。

日子如流水般过得飞快,因为非典的余温还在,北京一直不太热闹。石伽伊想考医学院的愿望强烈,石妈妈石爸爸也不再呈放养姿态,要给她请家庭教师补习数学、物理和化学。

石伽伊提出抗议:“我数理化挺好的。”

“考个满分给我看看?”石妈妈一句话给她噎回去。

“爷爷可以教我。”石伽伊垂死挣扎。

老爷子逗着百灵鸟,乐了:“我搞了一辈子古代建筑的调研和保护工作,你这数理化我还真搞不定。”

“老石行啊,老石学经济学的。”石伽伊把魔爪伸向她爸。

石爸爸也不买账:“别指望我,这两天我还得去趟加拿大。”

“您怎么老往那么远的地儿跑呀?”石伽伊最不喜欢她爸出差了,动不动就好些天见不到人。

“谈生意啊,我在和加拿大一个公司谈ETFE的膜材料代理,你霍伯伯在东大桥那边要建一座现代化创新建筑,如果我能代理下来就可以给他们供货了。”石爸爸不怎么说生意上的事,见闺女不满了,这才解释几句。

石伽伊听得云里雾里的:“那是什么材料?需要很多吗?”

“整个建筑面积有三十多万平方米,我看了设计方案,几乎全部是玻璃幕墙,需要大量的这种新型环保膜,”石爸爸摸了摸石伽伊的头发,“到时候爸爸给你买个小别墅好吗?”

石伽伊使劲点头:“老石,您赶紧去加拿大好好跟人家商量商量。”

石爸爸“扑哧”一笑:“出息。”

石伽伊突然想到什么,忙问:“什么时候动工,霍伯伯是不是要经常来北京了?”

“就要动了,这边的项目是小霍总负责,就是景澄的哥哥霍景豪。”

没打听到要打听的,石伽伊明确地问道:“那霍景澄呢?也来吗?”

“他妈妈的病情似乎又不太稳定了……”石爸爸突然一顿,“大人的事小孩别打听。”

其实石伽伊去图书馆查过霍景澄妈妈的病,会经常性的几个月消沉又几个月活跃,情绪起伏比较大,需要长期服药。书上对这种病的病症描述,石伽伊细细读完,总结了一下,觉得,这就是他们常说的精神疾病。

想到他妈妈的情况,石伽伊不敢贸然联系他,也没有什么理由联系他,只是总是想,霍景澄说的可以见面的时候,会不会指的是他妈妈病好的时候。

石爸爸石妈妈做事一向雷厉风行,第二天就把补习老师给领回来了,石伽伊倒也平静接受,毕竟要考医学院的话是要付出些代价的,比如牺牲掉她放学后的娱乐时光。

只是见到补习老师那一刻,两人都乐了,林止哭笑不得,他也没想到,自己被教授介绍来给他朋友家的女儿补课,这个女儿,竟然是石伽伊。

石爸爸了解到这个计算机系的高材生竟然是赵小雨的男朋友,开玩笑说,补完课还能去隔壁约个会。

待大人离开后,石伽伊小声问他:“赵小雨说您在创业啊,怎么来当家庭教师了?”

林止也压低声音说:“资金周转不灵,我出来赚点外快给公司那俩人发工资。”

“敢情公司算您就仨人啊?”石伽伊笑问,“干吗的公司?”

“做游戏网站。就是我们编小程序放网站上,大家点开网页就能玩游戏。”

“用手柄吗?”那时候,电脑还没有普及,石伽伊顶多知道个MSN和QQ。

“不用,用鼠标和键盘就行。”

小姑娘一脸好奇,并蠢蠢欲动,林止笑道:“你家有电脑吗?上完课我给你看看我们的网站。”

“成。”

最近赵小雨被关在家里快无聊疯了,她妈为了让她和林止了断,连工作都不让她出去找,石伽伊来的时候,她正研究逃跑方式。

“小雨姐姐,我有题不会你去我家跟我讲讲吧?”

赵小雨挑眉:“什么题?”

“英语题。”

赵小雨翻了个白眼:“您逗我玩呢?”

石伽伊冲她眨眨眼睛,赵小雨立刻觉得事情不简单。她去石伽伊家赵大娘还是很容易放人的,只是不放心,假装坐在门口嗑瓜子其实是盯着石家大门防止赵小雨跑了。

但赵小雨再也不想着逃跑了,石伽伊的房间自此也成了她和林止日常幽会的地方。赵大娘见赵小雨老实下来,认为自家闺女终于想通,跟穷小子断了,开心得很,难得地对赵小雨有了笑脸,也不冷言冷语了,甚至语重心长地说:“不是我现实,就我闺女你这模样,就得嫁大款,你爸爸走得早,我含辛茹苦给你养这么大也该让我跟你享享福了,别跟我说什么创业、什么潜力股,风险大不说,而且咱们真等不起,青春没几年啊。”

赵小雨偷偷地翻了个白眼。

赵大娘继续道:“你还不知道钱的重要性,一门心思的情情爱爱还是太年轻……”

“行了我知道了。”赵小雨不耐烦。

“瞧你那态度,”赵大娘瞪她,“我这肚子怎么有点疼,肯定是你气的。”

赵小雨觉得她妈可会演戏了。

因为林止的尽心尽责,石伽伊在一次模拟考试中,成绩突飞猛进,本是中上的名次,突然直逼班级前几名,石伽伊顺势帮林止提出涨工资的事,石妈妈痛快答应。

涨工资那天,赵小雨的表情突然变得特正经,她摸着石伽伊的头发,满脸感动:“伽爷,你上辈子一定欠我和林止的,所以这辈子才要对我们这么好。”

石伽伊:“……”她就知道,赵小雨的嘴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感谢她都感谢得这么与众不同。

五月下旬,北京非典确诊人数逐日减少,但危机并未完全解除,林止依旧风雨无阻地来给石伽伊补课,给石伽伊感动得够呛,甚至夸他:“您真是要钱不要命啊。”气得林止当天课后多留了两套卷子。

林止的网站越来越像模像样,可也依旧赔着钱,原本三个人的公司因为一个人挺不住变成了两个人。压力和挫败让林止越来越沉默,他与赵小雨的争吵也越来越多。

一天,直到补完课赵小雨也没有来石家,石伽伊觉得她可能让赵大娘拦住了,主动对林止说道:“我去帮你喊赵小雨去。”

隔壁大杂院难得比较安静,大概是吃过晚饭都出去遛弯了,石伽伊去敲赵小雨家的门,刚碰到门框,赵小雨突然打开了门冲出来。石伽伊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我妈说肚子疼,直不起来腰了,怎么办?”赵小雨快吓哭了。

石伽伊往屋里看,赵大娘大汗淋漓,脸色惨白地坐在沙发边的地上,她忙往外跑:“我去路口拦出租车,小雨姐您扶赵大娘到门口来。”

石伽伊跑到自家门口,朝院子里喊了句:“林止,去赵小雨家帮忙,快点。”

出租车很容易就拦住了,石伽伊带着车子开进胡同,在门口接到了三人,一路直奔医院。

到医院后要进行各项检查,石伽伊被林止撵回家学习,他说他会陪着赵小雨。石伽伊走后,说要陪赵小雨的林止,公司那边却又突然出了问题,用来联系的小手机都快被合伙人打爆了,赵小雨见不得他这样,也给他撵走了。

林止走时不停地对赵小雨道歉,赵小雨嘴上说没事,心里却不是滋味。后来,等林止处理好网站再来医院时已经是两天后了,赵小雨早就带她妈妈出院了。这让本来对林止不满的赵大娘,更加不满,而赵小雨,破天荒地,第一次没有为林止辩驳什么。

后来,赵小雨就很少去石伽伊家和林止约会了。

“小雨姐最近总见不到人,”某次课后,石伽伊问林止,“她在忙什么?”

“我也很久没见到她了。”林止神情落寞,两人之间显然出现了问题。

“是不是因为赵大娘急性肠炎那次你没去医院陪着?”

林止摇了摇头,没说话。一次矛盾不会让她如此,或许,这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可林止还是难以接受,她一直以来都是很支持自己的啊。

最后一次模拟考试成绩出来那天,石伽伊进了年级前五名,石妈妈看到成绩单,没夸奖她,只是感叹:“石伽伊,你说你以前多混吧!但凡稍微努力点就能名列前茅。”

石伽伊转转眼珠,轻咳一声:“是不是该给林老师多点奖金?”

那天上课时,石伽伊告诉林止她妈妈把他的绩效奖安排上了,林止先是愣了愣,随即,笑着摇摇头,他这个笑,要多无奈有多无奈。

林止说:“创业失败了,我等你高考完就要回老家了。”

石伽伊愣住:“那赵小雨呢?”

“分手了。”

“为什么?”

虽然石伽伊有预感,但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他们曾经那么好。

“因为,我穷。”林止自嘲一笑,想起最后一次争吵,赵小雨哭着让他放过自己,她说她等不起了。

那个在他一无所有时跟他在一起的女孩最终因为他的一无所有离开了他。

最让林止想不到的是,上完这堂课离开时,石伽伊拿着个纸包在胡同里追了他五六十米,小姑娘一脸倔强地站定在他面前,将纸包塞到他怀里:“我十八年来的压岁钱还有奥数竞赛的奖学金加起来有两万,爷爷也资助了些,都给你。”

林止诧异地看着她。

“不是白给的啊,我玩了网站上的游戏,觉得挺好的,所以我要投资,”石伽伊不服输的样子比那些安慰他的人更能让他重燃士气,小姑娘字正腔圆,昂着头声音清脆地说,“算我和爷爷入股,赚了钱给我们分红,赔钱就当我们投资失败,多大点事儿。”

二十一世纪初那几年,钱还很值钱,将近四万块,够这个小公司再坚持半年以上。

那天,林止没说一句话,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愣是把眼眶憋红了,然后扭身就跑。离开的那个速度之快,石伽伊都要以为他是在携款潜逃。

高考前一周学校放假,午睡后石伽伊伸着懒腰走向庭院,发现石台上放了几个铁盒,她走过去一看,正是霍景澄上次来给她带的香港珍妮曲奇,石伽伊的心,猛烈地“怦怦怦”地跳起来,她跑向正房:“爷爷,爷爷,是不是霍……”

正房里老爷子和一个少年走出来,石伽伊看清来人,不说话了。

“听春雪说你喜欢吃珍妮曲奇,我托人从香港买来的。”江启见她醒了,忙走到石台那儿拿起曲奇献宝似的给她看。

石伽伊情绪不太高涨:“谢谢啊。”

“这孩子有心了。”老爷子看了看手表,“林老师打电话来说要带一套押题卷子来给你讲讲,江启一起听听吧。”

石伽伊一直觉得,上天会厚待努力的人,若是有才华又努力的人还不成功简直是天妒英才。那天,江启认识了林止,并且玩了林止网站的游戏,在石伽伊有意无意地透露中了解到林止的困难。江启也算是性情中人,回家跟他爸一说,要来了十万块入股,惊得石伽伊和林止半晌没说出话来。

有钱人家,真不把钱当回事啊。

江启给林止出了很多如何把网站发扬光大的主意,如何让投资人更容易投资,在哪里打广告能起到效果……他的想法虽然很多是异想天开,但还真有可行的,只一天时间,林止与江启就建立起了相见恨晚的兄弟情。

石伽伊有点搞不懂他们男人。

而春雪,似乎因为江启跑石伽伊家跑得勤,也经常跑来玩,但她发现,那几个人讨论的事情她都插不上嘴,经常落得个无人搭理的状态。她一度怀疑几人是故意的,后来,就再也不来了,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和石伽伊说话。

这一年,因为非典突然的停课,因为考试日期突然的提前,一切都让人这么措手不及。

高考,就在这样一个兵荒马乱的时期举行了,又结束了。

这一年,高考前夕,全国卷在南方一个小县城被盗,导致临时启用B卷,数学难度大幅度增加,全国卷数学平均分仅五十分,一个考生的冲动无脑行为,像蝴蝶效应一样,导致全国几十万考生的命运被改写。

而北京,依旧是那个北京,北京卷中规中矩,不简单也不难,石伽伊也如往常一样,骄傲自信,在别人问起考得如何时,从不谦虚,只说:正常发挥。

夏日来得毫无征兆,瞬间就进入蒸烤模式,考试后的石伽伊彻底放松了,这一放松,就又想起了霍景澄,想他妈妈是否好转,想他有没有回到学校,想他有没有想起她。

六月二十三日,世界卫生组织将中国香港从非典疫区名单中除名,这说明香港安全了。六月二十四日,内地跟着从疫区名单除名。到这时,石伽伊和霍景澄失联两个月了。

不想他还好,一想,干什么事都能想到他。就比如,张大爷来找她爷爷下象棋,老爷子嫌张大爷棋艺不精不爱和他玩,石伽伊就想起了霍景澄,只有霍景澄愿意和张大爷下象棋。

非典最严重那会儿大家出不了门,老爷子教会了霍景澄下象棋,这边霍景澄刚学会就被张大爷给缠住,拉回家大战三百回合。石伽伊嫌张大爷这么大岁数了还和她抢景澄哥哥,连捣乱带耍赖地把霍景澄从张大爷家拉了回来,给张大爷气得,在后面大喊再也不给石伽伊买冰棍了。

那时,霍景澄乖乖跟她回家,似笑非笑地问:“十一是不是不想我和张大爷玩呀?”

当时,她怎么回答的?好像说让他别玩物丧志,好好上普通话课,现在想来,是啊,就是不想他跟别人玩,张大爷也不行。

张大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收起回忆,扭头看到张大爷抱着棋盘满脸期待地看着她:“石伽伊我问你话呢,怎么心不在焉的,我说那小霍什么时候上你家来?”

石伽伊有点委屈,怎么都问她这个问题,石伽伊噘着嘴:“我哪知道?”

“你不知道谁知道,你俩不关系最好吗?”张大爷纳闷。

“我才不和他好呢。”

石伽伊转身朝西厢房走,听到后面张大爷笑道:“这俩小孩儿怎么瞅着跟闹情绪的小情侣似的。”

石伽伊脸一红,忙回身关门,石伽伊拍了拍脸颊,心想,赵小雨说她没开的那一窍,似乎开了。

赵小雨找到工作的那天,买了一袋子零食给石伽伊送去,那时候石伽伊正坐在门口石台上唉声叹气。

“呦,怎么了伽爷?想你家霍景澄了?我应聘上了一个大公司的总裁助理,快替我开心一下。”

“什么公司?”石伽伊想,赵小雨学的似乎是酒店管理专业,“酒店吗?”

“他家好像也有酒店,”赵小雨想了想,“不能多说了,避嫌,我说,你一小孩在这儿愁什么呢?我都没说愁呢。”

石伽伊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能去哪个学校……”

赵小雨本来想用过来人的经验帮她出谋划策,结果,就听石伽伊接着说:“不想去清华也不想去北大。”瞬间零食也不想给她了,准备回家时转眼看到对门张文砚虎头虎脑地偷瞄她们,赵小雨喊他:“张文砚,过来。”

张文砚没像以前那样被吓回去,听到有人叫,撒腿就跑过来,赵小雨本想把零食给他,没想张文砚看也没看她,径自走到石伽伊面前:“伽爷,考清华北大有什么诀窍吗?”

石伽伊抬眼看他。

张文砚忙说:“是……是我爷爷让我问的,你不愿意说也……也没关系。”

“你紧张什么,我没说不愿意说啊。”石伽伊说着,看了眼赵小雨,特地抬高了音量,“你知道林止哥哥吗?就你小雨姐姐的男朋友,哦,前男友,他超厉害的,给我随便补了补课我就考得特别好了,不过你想找他补课可请不起了,你林止哥哥的公司现在发展得特别好呢……”

石伽伊还没说完,赵小雨气笑了,打断她:“石伽伊你真没意思。”

“我怎么了,我说实话呢。”

“发展得多好啊,从两个人变三个人了?”

“十个了!还有一傻大款特看好林止,资金充足呢。”石伽伊梗着脖子说。

赵小雨竟然“扑哧”笑出了声,她翻了翻眼皮:“十个呢,真多。”说完抬脚便往家走。

石伽伊在她后面冲她做鬼脸,赵小雨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石伽伊,石伽伊不怕死地扬着下巴回视,赵小雨摇头感叹:“不就给你补了几天课,你怎么就胳膊肘往外拐了,你还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呢,小没良心的。”

“这不一样,要是他甩你,我连我们家门都不让他进!”

赵小雨笑笑,比刚才那嘲讽的笑好看不少,她问:“石伽伊你是不是觉得我爱慕虚荣,最近特瞧不上我。”

“也没……特……”

赵小雨叹了口气:“你这种从小养尊处优的小孩不懂我们为了钱这个东西遭过什么罪。”

石伽伊咬着嘴唇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其实,她好像有点懂。

“要是以前,我还能等等林止,现在不行了,等不起了,没人比我妈重要。”赵小雨说完,快速地钻进了她家院门。

石伽伊眼巴巴地看着赵小雨离去的方向,良久,她扭头问同样傻乎乎看着赵小雨家门的张文砚:“听懂了吗?”

张文砚使劲儿摇头。

“为什么现在等不起了?”石伽伊疑惑。

张文砚继续使劲儿摇头。

“你知道啥,赶紧回家学习去,还想不想考清华北大了?”

张文砚撒丫子就往家跑。

石伽伊又在门口坐了一会儿,觉得肯定是赵大娘又逼着赵小雨分手了,而这次,赵小雨竟然同意了。她为别人的爱情感叹了一会儿后,回家整理了高中三年的课堂笔记给张文砚送了过去。张大爷高兴地给石伽伊拿了一整袋枣子,石伽伊一看到枣就胳膊疼,说啥也不要,张大爷又追到家门口,两人正互相推搡时,不远处一个高挑身影走过来:“石伽伊。”

石伽伊扭头看过去,挑眉:“你怎么来了?”

张大爷打量着这高挑帅气的小伙子,满眼流露着八卦的光芒:“这是谁呀伊伊?”

“傻大款。”石伽伊说完,奇怪地看着张大爷,“张大爷你这充满算计的小眼神是怎么回事儿?”

张大爷忙收敛了一下表情,随即低声说:“我在想我的小棋友是不是被甩了。”

石伽伊:“……”

石伽伊赶在张大爷说出更令人招架不住的话前接过枣子回了家。

江启跟着她走进院子,好像特别高兴:“老师说明天第一批次录取通知书就要到学校了,你听说了吗?”

“你去学校了?”石伽伊问。

“没有,我打电话问的老师。”江启一副“我聪明吧,快夸我”的表情。

石伽伊当没看到,继续问:“你考了多少分?你也一本?”

没想江启脸上本来洋溢着春风般的笑容突然垮掉,闷闷地阴天了,他委屈地道:“我怎么可能考得上一本,石伽伊你就不能稍微关注一下我吗?三年同学啊,你对我的成绩没有一点了解吗?”

石伽伊:“……”

对不起,是我……高估你了。

她轻咳一声:“那你兴奋个什么劲儿?”

“因为你的录取通知书明天就到了啊。”他说得理所当然。

石伽伊看着他,心道:替我兴奋呢啊,这傻大款。

江启那委屈的表情在闻到厨房里传来的香味后消失殆尽,立刻换上一副垂涎欲滴的神情看着石伽伊。

石伽伊难得地善解人意道:“留下吃晚饭吧。”

说完,她腹诽,要不是亲眼见到江启给林止投资,她都要怀疑江启家穷得揭不开锅了,真是想不到豪门中也能有闻着香味就走不动道的毛病。

而好巧不巧的,很久没理石伽伊的春雪突然抽风跑来找她,结果一进院子,见江启也在,还和石家人一起吃饭,立刻拉了脸,转身出了门。

石伽伊看到,追了过去:“怎么走了?”

春雪站在石伽伊家门口的石阶下,突然问:“你不是喜欢你那个哥哥吗?你别说不喜欢,我看得出来。”

第一次被人明确说出来,石伽伊有些害羞,她转着眼珠:“可能喜欢吧……”

“那你能不能离江启远点,能不能别缠着他?你这是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

石伽伊那娇羞的模样立刻消失,她皱眉看着春雪:“你是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哪只眼睛看到我缠着他了?”

春雪没再理她,跑开的速度仿佛这辈子都不想理她了。

石伽伊也气,回去把吃得大快朵颐的江启撵走了。

取录取通知书这天,北京的雨下得跟要水漫金山似的,石伽伊在老师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和老师追忆了一下过去展望了一下未来,又胡侃了一会儿大山,临走时,老师问她为什么第一志愿报的是首都医科大。

石伽伊想了想,说:“我们家离医科大比较近。”

班主任早知道石伽伊这小孩特别有主意,也比较有个性,但真没想到她报考院校这么重要的事也这么“儿戏”,班主任叹了口气,随即笑了:“你这丫头。”

石伽伊下了楼撑开包里的小雨伞便冲进风雨里,后来她发现伞根本没用,一阵风过来小雨伞就变了形。从教学楼跑到校门口,一路上很多学生都被浇成了落汤鸡,石伽伊感觉她都快睁不开眼睛了,但还是高兴,因为可以去想去的学校,本就心情大好,被雨这么狂浇一下,更是觉得浑身舒爽。

老石新买的小汽车就停在校门口一侧的停车位上,那时候,北京的私家车还不是那么多,也没有堵车和抢车位这一说,石伽伊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刚看清老石的小汽车位置,还没过去,突然就被人兜头罩下一件衣服帮她把风雨隔绝在外,石伽伊愣怔住。

一片漆黑中,她察觉到来人搂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向前走,很快,听到开门声,她乖乖地让他塞进车里,乖乖地等他从另一边上车,乖乖地等他帮她将头上的衣服拿下来。

他将那件外套轻轻地从她头上拿下来时,石伽伊突然不合时宜地想到了红盖头。外套衣服掀开,昏暗狭窄的车后座,他背着光看着她,总是打理得很工整的头发微微有些凌乱,发梢不停滴着水,无声地没入他手中的那件外套中。

天空传来轰隆雷声,外面风雨声大作,石伽伊的刘海也在滴着水,她看不清背光的男人的表情,愣怔之际,仿佛听到他若有若无的轻笑声:“不认识了?”

石伽伊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时隔三个月,再见到他,竟然会紧张。仿佛有千言万语对他说,有一百个问题要问他,可偏偏,见到了,她只问出了一句:“什么时候来的?”

“刚下飞机。”霍景澄整理了一下湿透的外套,“绑架你可真容易。”

石伽伊知道是他,他将衣服罩到她头上那刻,闻到那久远的又异常熟悉的气息,她就知道他回来了。

驾驶座的石爸爸启动车子,嘴里抱怨着这鬼天气,顺便对石伽伊说:“闺女,你景澄哥哥也放假了,接下来一个多月你俩就尽情放纵地玩。”

石伽伊依旧盯着旁边坐着的男人,嘴里敷衍道:“谢谢爸。”

一阵无声的沉默,石伽伊轻咳一声,说:“你回学校上课啦?”

霍景澄“嗯”了一声:“这学期回去的。”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重修了一年多的课程,补考再加上应付新学期的考试,几乎没有任何自由时间,他靠坐到椅背上,轻轻地缓了口气:“好累啊,十一。”说完,扭头对她笑,笑得轻松又自在。

石伽伊没说话,从车内翻了一条毛巾出来,看了眼听着歌认真开车的石爸爸,拽了下霍景澄的衣角。霍景澄坐起身,微低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她将毛巾罩他头上,用力揉擦头发,故意揉乱,把几个月没见的那一点生分也揉散。

短发很好擦,几下就不滴水了,霍景澄扬着嘴角接过毛巾,学石伽伊的样子给她擦头发,石伽伊还是齐耳短发,显得脸小小的,眼睛又大又亮,整个人看着清爽又利落,霍景澄将她的头发也弄乱,然后两个头发凌乱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笑了。

“你妈妈怎么样了?”石伽伊犹豫了一下,小声地,小心地问道。

霍景澄扭头看向前方,过了一会儿才说:“老毛病了,最近好多了。”似乎不想多谈,说完,他立刻又问,“听说你要学医?”

石伽伊点头,拍了拍装着录取通知书的包:“首都医科大临床医学。一直没问过你,霍景澄你学的什么专业?”

“从金融转了法学,JD刚读完,申请了PCLL。”他的回答,石伽伊只听懂了第一句。

她想了想,说:“也就是说你要当律师?”

“对。”

“律师是要说话的,你又不爱说话。”

“我只是不说废话,律师不说废话。”

石伽伊成功被他说服,她想,他果然适合当律师。

那天,石家照例准备了一顿大餐,美其名曰是为了庆祝石伽伊拿到录取通知书。石伽伊说:“你们就是为了迎接霍景澄,我懂的。”

照例,她要换房间。

她的枕头早已经换了新的,而那个米奇却还没换,洗得有些褪色,霍景澄看她走哪里都带着,好奇地问:“这个米奇有什么故事吗?”

“没有,小时候就抱着它睡觉,习惯了,”说完看了看咧嘴笑的米奇布偶,感叹,“我真是又恋旧又专一啊。”

霍景澄没说话,石伽伊疑惑地看他,发现他正在看桌子上的几盒珍妮曲奇,石伽伊说:“江启送的。”

自从知道石伽伊喜欢吃珍妮曲奇,江启三天两头往她家运,不要还不行。

霍景澄没说话,帮她拿了东西,送她出去。

夜深,庭院里静悄悄的,只有正房和厢房有微弱的灯光透出,石伽伊看着身侧的霍景澄,突然问:“霍景澄,你二十二岁了吧?你是大人了。”

退去了少年时的青涩清瘦,现在的霍景澄,不会让人只注意他过于好看的样貌,性子虽平淡内敛,但气度翩翩,有着二十岁男孩所没有的稳重与睿智。

她走到他前面:“霍景澄,教你几个成语发音。”

“好。”

“衣冠楚楚,相貌堂堂,风度翩翩。”

霍景澄的普通话比以前说得好了许多,但还是有很多词语发音很奇怪,改都改不过来,他皱眉想了下石伽伊说的这几个成语:“普通话好难呀。”

石伽伊笑起来。

霍景澄用普通话,一字一句地说:“十一,你也是大人了。”

“长大挺好的,很多不能做的事长大都能做了。”

“比如呢?”

石伽伊转了转眼珠,没说话,走进房间,转身去关门:“晚安,霍景澄。”

霍景澄站在月光中,看着慢慢关上的门,突然说:“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说要带我去玩。”

“嗯?”

“可从来没成功过,十一,明天带我逛北京吧。”

“好。”

第一次见面时,她带他去什刹海溜冰,结果把他忘在了那里,后来还允诺过带他去逛夜市,最终也没去成。北京能吃能逛的地儿还是挺多的,中的洋的新式的传统的不管什么元素,总会有地方满足你,愁的不是没地方去,愁的是能去的地方太多。

这晚,石伽伊想了很久才拿准第一站给他定在哪里,睡前,还祈祷着这次可别出什么状况。

石伽伊要带霍景澄去潘家园旧书市场。早上吃过饭,石爸爸开车送他们,不过路上他一直看手机,石伽伊察觉到,说:“老石,您着急的话给我们扔个公交车站就成。”

“约了小霍总谈事情,”石爸爸说着真的将车停在了一个公交车站,“我得早点去,他那喜怒无常……”

石爸爸说着似乎想到霍景澄还在车上,尴尬地住了嘴。

“很难相处吗?”偏偏石伽伊还好奇地问。

石爸爸看了眼霍景澄:“是不太好相处,景澄应该多少有了解。”

“不太熟,”霍景澄说完,刚准备下车,又回头叮嘱,“Uncle,别让他知道你认识我。”

当两人换乘了两趟公交车到潘家园旧书市街口,看着长长的开满了几百家旧书铺子的街时,霍景澄笑了:“十一,我喜欢这里。”

她就知道,他会喜欢,非常的确定。

两三百家旧书铺子,要仔细逛,没个三两天是走不完的。要是像霍景澄进了第一家就半天不出来的走法……

石伽伊强行将他拽出来:“你这样我们一个月都逛不完。”

“十一,明天再来吧。”霍景澄像个想吃糖的孩子一样,眼巴巴地看着她,一脸期待。

霍景澄有多爱书呢,石伽伊能说得上书名的书,他都看过。

两人的一天都耗在了这条街上潘家园旧书市有十几万本书,除了绝版的、原文版的书,这里还有一些旧信封、手书、信札等,给人一种千奇百怪无所不有的感觉,这是在别的大书店体验不到的乐趣。

霍景澄在石伽伊的各种阻拦下,稍微控制了一下自己,只装满了一小麻布袋的书籍。

回去的路上,霍景澄说起他喜欢的另一个书市:“英国有一个叫作海伊的旧书城镇,这是一座靠旧书打造的文化小镇,每天都有世界各地的游客慕名到小镇购买旧书,我有次去英国,在那小镇待了一周,回香港时,多了三个大箱子。”

“等你这次回香港,我怕按照你这个买法,是要多三十个大箱子了。”

石伽伊当天晚上就有点后悔带霍景澄去旧书市场了,因为,他抱着书在房间看到半夜,不管石伽伊喊他喂鱼、遛鸟还是逛后海,霍景澄一律拒绝参加。

两个人吵吵闹闹走到胡同口时碰到了春雪,春雪扯了个特别难看的笑容算是打招呼了。

石伽伊知道春雪的心思,于是主动解释:“前段时间江启给了我几盒珍妮曲奇,我为了感谢他请他吃了顿火锅……”

江启扯了扯石伽伊:“原来你打的这主意啊,这么客气干什么,非得跟我分这么清吗?”

石伽伊没搭理江启,忙对春雪说:“下次我们一起去吧?”

春雪摇摇头,看了眼江启,有点别扭,有点伤心,不等石伽伊再说话,她转身走了。

江启仿佛没察觉到女孩们微妙的气氛,他还在石伽伊耳边碎碎念,问她什么意思,非礼尚往来这么见外吗?

石伽伊生气地推他:“你烦死了烦死了,赶紧回家,老跑我们胡同干吗,你们大院子弟不都瞧不起我们住胡同的吗!”

两人跟小情侣似的打情骂俏之际,霍景澄非常具有生活气息地拎了一袋豆汁从他们身边走过,像是一个路人,别说驻足了,连眼神都没给一个。

石伽伊以为自己看错了,再定睛一瞧,那高挑帅气的清俊男人除了霍景澄还能有谁。石伽伊忙追上他:“你想喝豆汁?上次你喝了一口不差点哭了吗,还说豆汁酸。”

霍景澄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听到她说起自己的糗事,忍了忍,没忍住,说:“我没要哭,只是觉得味道难以接受。”

“现在是准备再尝试一下?再怎么尝试你们外地人也喝不惯。”

“帮爷爷买的。”

石伽伊乐了:“你知道豆汁用普通话怎么说?”

霍景澄瞥她一眼:“我会指。”

“哦。”

气氛有点不对,明明也没生气,两人却像是在闹别扭一样,石伽伊不再说话,跟着他走了两步,回头看江启,只见到他气呼呼离开的背影。

霍景澄垂眸看她,率先打破沉默:“你交男朋友了?”

石伽伊愣了愣,回道:“没有呀。”

“哦。”

两人沉默地又走了一会儿,到家门口,霍景澄突然停住,再次没忍住地开口:“江启不是吗?”

“不是啊。”

“你们不是在约会吗?”

石伽伊歪头看着霍景澄,噘了噘嘴,有点委屈:“那是你不和我玩啊,书这么好看吗?石伽伊这么无聊吗?”

霍景澄扬起嘴角,脸色缓和了很多,抬腿往院子里走,也没解释什么,只问:“明天有计划吗?”

“没有呀。”石伽伊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偷偷开心起来,心想霍景澄还是挺上道的。

石伽伊:“……”

上道个屁!

石伽伊翻了个白眼:“你千里迢迢从香港来北京图什么呢?”

霍景澄挑眉,看她良久,没回答,反问回去:“是啊,我千里迢迢从香港来北京图什么呢?”

石伽伊立刻答:“书。”

“香港没卖书的吗?”

“那谁知道,我又没去过。”

霍景澄笑了:“要跟我去吗?”

“啊?”石伽伊其实只是话赶话说到这儿,霍景澄一提,她倒是愣了。

“我想过很多次的……”霍景澄突然垂眸,说。

“什么?”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旧门框的边缘,良久:“邀请你去我家玩。”

我想过很多次,带你回家的样子。选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家里的用人将房子打扫干净,修剪了院子的草坪,换了花瓶里的鲜花,如果妈妈心情和状态都好,可以亲自做Pizza给我们吃,还会说一些我们没听过的故事,下午一起喝咖啡,再留你吃晚饭,如果你愿意,也可以留下过夜……

“我想去,”石伽伊眉眼弯弯地看着他,说,“我想去你家。”

快八月的时候霍隽来过一趟石家,询问霍景澄是否要随他去澳洲避暑,霍景澄当时正被石伽伊缠着教唱《我恨我痴心》。他似乎不喜欢这种摇滚类型的歌曲,只纠正发音,石伽伊还极力向他推荐了窦唯和张楚,后来事实证明,霍景澄就没有那时候流行的文艺摇滚青年范儿。

石伽伊甚至推翻了自己一直以来对霍景澄的看法,他一点都不酷了。但当霍景澄面对霍隽的提议,抬了下眼皮,只回了句“怕冷,不去”时,石伽伊又没立场地觉得,好酷。

霍隽走的时候,笑嘻嘻地看着石伽伊,和蔼可亲地与她道别,和往常一样,但这次又有点不一样,石伽伊说不上来,总觉得他的笑容很意味深长。

“霍伯伯再见。”石伽伊送他到门口,刚要回家时,碰到拿着行李出来的赵小雨。

“小雨姐你去哪儿?”

赵小雨有些尴尬地看了看石伽伊,又看了看霍隽:“出差几天。”

石伽伊刚想接着问,大杂院里又出来个人,是拎着行李袋的赵大娘,赵小雨忙又解释:“我妈也跟我去玩几天。”

“真好啊。”石伽伊想着,不知道医生能不能出差,以后,她也带爷爷顺道去玩。

北京的高温闷热持续了半个多月,干旱少雨的夏天十分难过,平时老爷子最喜欢去纳凉的什刹海边也开始施工,似乎为了即将到来的奥运会,所以要营造繁荣的景象,各种店铺林立而起,施工队一批批进驻,别说饭后纳凉的人了,平时黑灯瞎火中约会的野鸳鸯也都不去了。

这次来,霍景澄带了手机,并很长时间都没有扔掉或者砸掉,石伽伊觉得,他妈妈的病,可能真的好了很多,只是心疼自己的BB机无用武之地了。

当北京的天气终于不那么烤人时,两人选了一天出去玩,从南锣鼓巷走到景山公园,爬到了景山公园最高处,紫禁城尽收眼底。

石伽伊指过去,对他说:“我其实是流落民间的格格,我的家在那里。”

霍景澄看她一眼,配合地道:“十一格格,可以带我去你家玩吗?”

石伽伊郑重其事地摇头,很为难的样子:“不行,我不能随便带人进去。”

“为什么?”

“要买票,怪贵的。”说完,石伽伊奸计得逞似的笑得灿烂。

自从投资了林止的公司后,她就一贫如洗了。

霍景澄没忍住,跟着笑了:“傻样儿。”

“欸?欸?”石伽伊惊奇地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会发儿话音了?”

“笨样儿。”

“对。”

“蠢样儿。”

“对。”

“熊样儿。”

“对……”石伽伊沉浸在自己教学取得重大成功的喜悦中,半天,才察觉到不对劲,“对你个大头鬼。”

霍景澄咯咯直笑,笑容明媚,比正午的烈阳还要耀眼,上次见他这么笑,还是她说她为什么叫Eleven时。石伽伊仰着头看他,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看他嘴角扬起,看他瘦削的下巴,心想,明明二十二岁的人了,可还像个清俊的少年。

霍景澄低头看着她,伸手揉了揉她已经长长不少的头发。

石伽伊心突地一跳,她垂眸隐藏情绪,故意噘起嘴假装生他的气:“辱骂恩师,你简直太不尊师重道了。”

她转身往远处走,霍景澄跟上她,不管她走多快,霍景澄的长腿一迈,看起来不紧不慢,却总能轻易追上她。下山时,路过的亭子里有一对男女闯入眼帘,石伽伊扭头一看,两人正抱在一起吻得难舍难分,她忙假装若无其事地看路,后又看了眼霍景澄,见他如常走路,她没忍住又偷偷看了眼那边两人,这时候头顶突然传来霍景澄的笑声。

石伽伊瞪他。

霍景澄似笑非笑地说:“没见过吗?我们不也亲过。”

霍景澄说完这句话,石伽伊愣了好一会儿,她还以为自己幻听,惊得嘴巴变成了“O”形,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仿佛在问:你刚才说什么了?是我听的那样吗?

霍景澄回视,挑着眉梢:对,就你听到的那样。

石伽伊差点被路边的石头绊倒,一个踉跄后被霍景澄扯到怀里。炎炎夏日,他身上的味道更加清晰,有汗味,但更强烈的是柠檬的清香味。石伽伊一度怀疑他每天在房间偷吃柠檬,和那天的味道一样,那天他亲她时的味道。大脑不受控制地开始回忆她误以为自己被感染非典那天,那个房间,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细节都被放大,包括他唇上的触感。石伽伊不自觉地抿紧了唇。

“下个月。”

“快了。”霍景澄像是故意扯开话题,越过她开始朝山下走。

霍景澄似乎发现了外出的乐趣,石伽伊也摸透了他的喜好。过于现代化的地点和建筑,霍景澄都兴致缺缺,他比较喜欢的还是老北京的东西,比如在胡同剧院里听一场听不懂的小台子京剧,比如看一场渐渐没落的天桥杂耍,甚至骑着自行车去国子监拜佛,王府井淘些具有中国文化特色的小工艺品。

这天傍晚,石伽伊拿着从夜市买的万花筒和金陵十二钗的剪纸边走边说:“霍景澄,你这些东西是要拿回去送人还是自己留着?”说完等了一下没听到回答声,石伽伊回头去看,却没见到霍景澄,她原路返回,在路口找到了他。

霍景澄双手插兜站在吹糖人的老大爷面前看得津津有味,石伽伊就喜欢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她走过去,点了个孙悟空和猪八戒。

大爷热情地应了一声,用一根塑料管搅了团糖稀,配合着手指,左吹一下右吹一下,栩栩如生的孙悟空就出来了,随即是猪八戒。

石伽伊舔着猪头示意霍景澄:“别看了,快吃,一会儿化了。”

霍景澄眉头微皱,半晌,小声说:“好污糟(好脏)。”

石伽伊的粤语在这个暑假突飞猛进,听懂了霍景澄的意思,她骄傲地说:“普通话叫‘脏’。”

“砸?”

“不是砸,是脏。”

“脏?”

“对,音发得准着呢,再来一次,脏……”

他们俩在人家摊前一个劲儿的脏来脏去,气得吹糖人的大爷把后面几个糖人都吹变形了,要不是忙生意,势必要给这两个小年轻科普一下什么叫非物质文化遗产。

快到家的时候,霍景澄的糖人已经化得不成样子,齐天大圣的尊容变了形,石伽伊心疼:“要滴下来了。”

霍景澄将糖人伸过去,石伽伊张嘴便咬住欲滴的糖稀,含糊地道:“干吗不吃,你是有洁癖吗?”

霍景澄摇了摇头,为了证明自己没洁癖,他伸手将她嘴边粘的一小块糖稀抹去,想到没有纸巾,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下,随即将食指又伸到石伽伊嘴边,眼中有恶作剧的光芒。

石伽伊抬抬眼皮,瞥他,故意道:“景澄哥哥你吃嘛,别浪费。”

霍景澄挑了下眉梢,在石伽伊满脸“料你不敢”的表情前将食指伸进嘴里舔了下。

石伽伊没想到他真敢,惊讶了一瞬就感觉到热气上涌,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脸又红了,她暗骂自己没出息,忙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整个暑假江启和林止都在努力地弄他们的游戏网站,赵小雨出差一直没回来,石伽伊有霍景澄陪着玩也没觉得被这几个人冷落了,直到江启和林止过来,她才意识到,和他们好久没见了。

林止有点替石伽伊可惜:“你怎么没去清华?”

石伽伊看了眼西厢房,说:“首都医科大比较好申请香港的交换生。”

江启听到石伽伊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激动地吼起来:“你要去香港上学?你是不是爱吃珍妮曲奇所以想去吃个够?”

这是什么脑回路?石伽伊冲他使眼色,让他闭嘴,这么大的声音霍景澄一定听到了。

江启却看不懂似的,继续吼:“香港哪里好?语言还不通!”

果然,霍景澄开门从房间走出来,站定在游廊下,看向葡萄藤下坐着的石伽伊,石伽伊忙对林止和江启解释:“那啥,我从小看TVB长大,就想去香港看看……”说完,偷偷看了眼霍景澄。

霍景澄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良久,突然笑了笑,随即又叹了口气:“我本来准备申请北京的研究生。”

“啊?”石伽伊惊讶。

“所以,我们谁让个步?我不来北京,或者你不去香港。”霍景澄说这句话时,神色愉悦,眉目温柔。

石伽伊心里小鹿乱撞,有种被人窥视内心的不安感,她腹诽:我又没说为了你去的香港。随即,又读出他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原来你是为了我要来北京呀。

林止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随即明白过来,他问江启:“他们俩像不像《麦琪的礼物》里写的那样,幸好知道得早还能挽回,不然一南一北的又要见不到面了,这异地恋啊……”

林止还没说完,江启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哥,你在说什么?霍景澄是石伽伊的哥哥啊。”

林止愣了愣,说:“不是,你不是说他俩没亲戚关系吗?”

“谁说了,谁说了,我才没说,回去干活了,网站弄好了吗你就来这儿聊家常。”说着,江启谁也没看,气呼呼地走了。

林止反应过来,失笑:“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逗。”

石伽伊一脸无辜。

林止起身和石伽伊霍景澄两人道别,准备离开之际,门口突然传来清脆的女声:“伽爷你们家今天这么热闹呢?我在隔壁都听到充满阳刚气的吼声了,又有新来的小帅哥……”赵小雨边说着话边笑嘻嘻地走进来,当她看到葡萄藤下的林止,突然噤声。

林止没动,也没说话,神色微微紧张,赵小雨收起笑容,抿紧了嘴。

石伽伊见两人之间气氛尴尬,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直到霍景澄走到她身边,轻轻地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到了西厢房,又轻轻地关好了门,她才放松下来,感叹道:“赵小雨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也太刺激了。”

霍景澄失笑,这女孩到底怎么养出来的,这么可爱。

“没事儿,我就开个小缝看。”石伽伊开了一下没开动。

“不行,费电。”

石伽伊:“……”

费电?费你家电了?

“我们的问题还没说完。”霍景澄的声音就在她的侧后方,如果稍微回头,应该就能与他脸对脸,石伽伊这样想着,便这样做了,她转了过去。

果然,两人离得极近,如果她动作再大点,或许能鼻尖对鼻尖,她有点后悔……不过这个距离也挺好,她能从他的瞳仁中看到自己,能看清他脸上的每一处细节,能从呼吸交融中闻到他强烈的气息,不管是视觉还是嗅觉,都有着致命吸引力。

赵小雨之前说什么来着?哪个少女不怀春……她怀了。

霍景澄没有后退,石伽伊也没有,霍景澄双手撑在窗棂上,仿佛将石伽伊圈在怀中,两人就这样静静对视,良久,他低声说:“你妈妈找我谈过。”

他的这句话,将暧昧的气氛冲散殆尽,石伽伊那些旖旎心思也丝毫不剩,她惊讶地道:“她找你谈什么?”

石妈妈只含蓄地说了一句话,她说:石伽伊还小,我不希望她早恋。

都是聪明人,不用说破,石妈妈知道霍景澄懂,而他,确实收敛了很多,为了躲她,藏在房间看了一周的书。

霍景澄嘴角噙笑,说得轻松自然:“就像《情人》里写的那样,上个世纪,法国少女的家人,接受不了她的黄种情人。”

他说得模棱两可,石伽伊皱着眉头似懂非懂,想要问明白,霍景澄突然起身,打开门,站在游廊,声音轻轻地传来:“林止他们走了。”

石伽伊哪还有什么心思管林止,她追问霍景澄:“我妈到底说什么了?”

“等你长大了我再告诉你。”

“我已经长大了!”

“再等等。”

石伽伊:“……”说话说一半都什么毛病?好气啊!

石伽伊第二天也没理霍景澄,一早吃完饭,她故意大声对老爷子说:“爷爷我去林止他们公司玩了。”

“去人家公司干什么?打扰人工作不?”

“才不会,江启让我替他们试玩一下新游戏,要提交试玩报告的。”

霍景澄走出来只见到她的背影,穿着姜黄色吊带连衣裙,背着她的小斜挎包,踩着百搭的帆布鞋开门走出去,高挑纤瘦的少女,充满着青春的活力,又干净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要不是老爷子拿着棋盘过来喊他下棋,霍景澄敢保证,他一定会开门跟出去。但跟出去后是随她去江启那里还是将她强行拽回家他还没想好,他更偏向于后者。

到林止公司后,石伽伊便从十几个员工口中听说了昨天林老大带女孩来公司过夜的事儿。

“没有。”林止面无表情地坐进座椅,双手揉了揉脸,很是疲惫。

“都留人家过夜了,纯聊天啊?”

林止失笑:“你这小孩儿是不是知道太多了?”

“别转移话题,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大概就这样了吧。”

“什么样?”

林止拿着杯子去接水,背对着她,特别装模作样地说了句:“相忘于江湖。”

她始终不懂,为什么相爱的人能这么轻易分离,努力在一起不就好了。

石伽伊心情沉重地回到家,听到正房客厅的说话声,以为霍景澄在和老爷子喝茶,跑过去:“爷爷,爷爷,我回来了。”

客厅沙发上坐了三个人,没有霍景澄。石爸爸正和他身侧的年轻男人说话,那人身形很像霍景澄,面相上却有种说不出的攻击感,老爷子见她进来,笑着调侃:“天天爷爷爷爷的,你怎么跟葫芦娃似的。”

石伽伊转身就走:“我回房间了。”

刚转身,石伽伊就听那个人用蹩脚的普通话问:“石先生,这位是?”

“我女儿,还小,不懂事,来,小霍总,喝茶。”

石伽伊进了西厢房,房间的门窗都关着,灯也没开,昏暗无光。霍景澄在桌边躺椅上小憩,听到开门声,眯眼看了下来人,再次闭上,他声音喑哑低沉:“关好门。”

石伽伊关好了门,有些紧张,小声地说:“那小霍总是谁呀,是你哥哥吗?那个霍景豪?”

“嗯。”霍景澄说话时也没睁眼睛,甚至随手拿了桌上的书盖在脸上。

石伽伊走过去拿起他脸上的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不是应该在香港吗?”

霍景澄慢悠悠地睁开眼睛,看着对方凑近的脸,清了清嗓子:“霍氏在东大桥那边的项目是他负责的,所以这一两年他都会在北京。”

石伽伊弄懂了,但还是有些疑惑:“不过他来我家干什么?”

“看上了个古董装饰,听说你爷爷懂,来请教。”

两人姿势有点……

霍景澄坐起身:“他不知道我在这儿,不需要让他知道。”

石伽伊想了想,问了一个蠢问题:“你俩关系不好啊?”

霍景澄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半晌:“你觉得能好吗?”

“那你们见面会打架吗?”石伽伊又问。

房间里昏暗又闷热,两人说话声音又故意压低,这样的环境再加上类似耳语的谈话,实在过于暧昧。

霍景澄从躺椅上站起来,让石伽伊坐下,他拿了杯水喝,想到她的问题,笑了下:“小孩子才打架。”

“那你们见面了会怎么样?互相瞪死对方。”石伽伊说完,笑倒在躺椅上。

霍景澄用手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他是个报复心极强的人,Uncle和他一起工作,我还是避嫌点好。”

某次霍景澄开会时,石伽伊无聊,开门进了房间,根据自己看的那些豪门恩怨的电视剧推测:“霍景澄,你是不是趁霍景豪没在香港,赶紧架空他的势力,收买他的人,攻下整个霍氏。”

霍景澄不知道她的小脑瓜每天都在想什么,他和电脑另一边的人道别:“我们晚上再聊,我这边来了个捣乱的小鬼。”

“我是我,他们是他们,我不要霍氏的任何东西。”霍景澄向她解释,奈何这些话别人都不相信。

石伽伊给他比大拇指:“很跩。”

霍景澄笑笑,随即揉了揉太阳穴,仿佛很累,他指了指抽屉:“可以喝你的那个哈哈吗?”

感觉那个钙奶会很助眠,石伽伊每次睡觉前都喝,喝完就睡得很香,乖乖的,没心没肺的样子。

“喝吧。”石伽伊也拿了一瓶,插了吸管,和他一起喝,“也就是说,你不要霍氏的那些东西对吧,你有自己的工作。”

“真聪明。”

石伽伊喝完奶就走了:“你休息吧,感觉快要睡眠不足了。”

开学那天,北京难得地下了雨,干旱许久的大地终于被淅淅沥沥的小雨滋润了,老爷子和石爸爸将石伽伊要带的东西搬到后备厢。

上车前,石伽伊看了看西厢房,门关着,门内安安静静的,她跟老爷子说:“霍景澄最近特别累,爷爷您中午再喊他吃饭吧。”

“走吧走吧,人不大心操得挺多。”

其实老爷子有点感慨,怎么一眨眼小姑娘就上大学走了,虽然,学校离家开车只需要二十分钟,但,也是大学啊,还要住宿舍,他叹了口气,红着眼眶摆了摆手,让他们赶紧走。

到了学校石伽伊才知道,春雪也报了同一个学校一个系,两人分到了一个宿舍。只是,春雪过于别扭,不太和她说话。

石伽伊接到霍景澄的电话时已经中午了,他问:“你去哪儿了?”

“上学了呀。”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今天开学?怎么没叫我?”

“过两天周末,我就回家了。”

“我想送你去。”不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问题,而是,他没有送她去学校让他有些遗憾。

石伽伊捧着手机甜滋滋地笑:“那下周你送我。”

大学似乎没有老师说的那么轻松,石伽伊经常想,也可能是她选的专业的原因,两天的课程下来,她恍惚觉得自己还在高三。而最让她无奈的是,都忙成这样了,竟然还有人给她递情书。

石伽伊觉得,有霍景澄这种盛世美颜天天在她眼前晃,她很难再对别人动凡心了,于是很敷衍地道:“抱歉,大学期间我只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霍景澄:“……”

因为课业多,一忙起来时光飞逝,很快,到了周五。这天石伽伊认真研究了一下回家的公交路线,准备下周开始走读,主要是想见到霍景澄。

放学时石伽伊被班长拦住,他拿着学生登记表说:“石同学,这周六你过生日,如果你没有别的计划的话,咱们班同学准备找地方一起为你庆祝。”

石伽伊眨巴眨巴眼睛:“只是一个生日,不用麻烦大家了吧?”

“这是我们男生商量好的,咱们班就你们几个女生,照顾好你们是我们的责任。”班长的态度十分诚恳,他看了看登记表,继续道,“你家在什刹海那边,我们就约在那边新开的大排档吧,据说很热闹。”

“可以可以,听说后海那边开了几家酒吧,我们吃完饭还能去长长见识。”路过的同学附和道。

于是,石伽伊在一句话没说的情况下,就被他们把生日会时间地点人物都给安排明白了。她拿着书本走出教学楼,想着班里同学还是挺可爱的。

春雪从石伽伊身边走过去,看都没看她一眼。石伽伊挑了挑眉梢,犹豫半天,追了上去,扯了扯春雪的袖子:“你还生气呢?”

春雪不说话,继续往外走。

“明天来吧,就在咱们家附近。”她歪头看着春雪。

春雪依旧不说话。

石伽伊叹了口气,直接放大招:“我喜欢霍景澄,对江启没意思,你喜欢他就去追嘛。”

春雪终于看她,神色微微缓和,刚想说话,教学楼大门外不远处一声响彻云端的口哨声传来,两人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的路边停了一辆黑色车子,江启插着兜靠在车边看着石伽伊笑,吊儿郎当的样儿别提多痞了。

“伽爷,可否赏脸吃个饭啊?”江启问。

春雪瞪了眼石伽伊,扭头走了。

石伽伊感到头疼,她认命地上了车,无奈地对坐进驾驶座的江启说:“去我家吃饭吧。”

“怎么了?”

“想家。”想霍景澄,想赶紧回家。

江启:“……”

江启去了北四环那边的一个二本学校,因为受林止的影响,学了计算机专业,有课就在学校学习知识,没课就去林止的公司实习,每次员工看到大股东来当实习生就觉得玄幻。

高中时江启父亲见他总是瞎混便十分担心,总觉得这皮小子早晚会给他惹下大祸,不舍得打不舍得骂,宠着哄着就盼着他别太叛逆。所以江启提出要投资什么公司,江启父亲一打听大学生创业,看起来挺有前景,二话不说,就投钱了。没想江启真就找到人生爱好开始走正道了,上了大学后竟然比在高中还热爱学习,江启父亲一激动,又投了笔资金给林止,甚至让林止觉得,有江启父子在,他还可以再战五百年。

石伽伊感叹:“我也要变成富人了……”

“几千块你富个屁啊。”

石伽伊挑挑眉梢:“真怀念当初那个跟我说话就浑身紧张的江同学啊。”

江启咳嗽一声,没接话茬,他斗志昂扬地给石伽伊畅想未来:“你等我以后带领咱们公司上市,到时候你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富人。”

手机响的时候,石伽伊都快到家了,她看了下来电:“喂,霍景澄。”

“为什么你还没出来?”

“从哪儿出来?”石伽伊奇怪地道。

“校门口。”

“你在校门口?你来接我你怎么不说一声呀?”石伽伊拍江启,“回学校回学校。”

霍景澄惜字如金地道:“惊喜。”

江启不太高兴地又给石伽伊送了回去,嘴里抱怨:“你让他回来呗,还跑一趟干吗?”

“我得让他接到我呀。”说着,石伽伊催促他快点。

霍景澄开了石爸爸的车在校门口等了一个小时后见到石伽伊从江启车上下来,江启见石伽伊蹦蹦跳跳地跑到霍景澄的车上,那个气啊,索性饭也不吃了,踩油门走了,眼不见心不烦。

“霍景澄,我上学的这几天你在家干什么了?”石伽伊欢欢喜喜上了车,系好安全带,问他。

“等你。”他歪着头看了看她,还是老样子,活力四射,意气风发。

石伽伊抿唇笑:“……才不信你。”

霍景澄启动车子:“江启找你干什么?”

“约我吃饭。”

“这么容易约到了?”

石伽伊想了想,说:“那下次让他不这么容易?”

“下次让他直接约不到好吗?”

石伽伊愣了愣,没想到他会直接提出这种要求,偷偷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如常开车,她“哦”了一声,他“嗯”了一声,良久两人都没说话。石伽伊看着前方,大眼睛眨了半天,突然低头,捂住脸,咬着唇无声地笑了。

霍景澄的嘴角也微微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