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石伽伊穿了件长袖连衣裙,在石妈妈的帮助下化了个淡妆,出门时,她问霍景澄:“你不跟我去呀?”

“我等你回来。”他说。

“好。”等她回来干什么,石伽伊没问,她总觉得,她和霍景澄的关系,最近有种不可言说的……奇妙感。

或者可以说,暧昧到了极致。

这一年,大排档这种吃饭形式刚传入北京,在街边的棚下,大家座位挨着座位,在烤肉、烤海鲜、花生、毛豆的香气中觥筹交错,这种热闹又新奇的就餐方式极其受欢迎。再加上后海新开起来的音乐酒吧的带动,突然之间,什刹海不再是饭后纳凉的老人和约会的小情侣的天下了,一到傍晚,四面八方慕名而来的人数不胜数,甚至热闹到喜静的老人家们想举家逃亡。

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边烤边上边吃,春雪姗姗来迟,还是班长打了两个电话才赏光而来,石伽伊嘴上不说,心里却有点高兴,觉得跟这别扭的小妮子的友谊似乎可以修补一下。

大排档结束后,有一些家离得远的同学先行退场,剩下几人准备去桥那边的酒吧玩儿。天色已经很晚了,石伽伊其实是想回家的,但见大家兴致高昂,她又不好扫兴。

有去过酒吧的同学介绍着哪款酒好喝,哪个酒吧歌手唱歌好听,一行人很快上了桥。同班一个女生突然兴奋起来,她抓着旁边的同学小声惊呼:“桥上那个人好帅。”

众人看过去,银锭桥的石栏杆边站着一个年轻男人,穿着看起来十分有质感与时尚感的牛仔裤配短外套,虽然灯光不甚明亮,但依旧能看出身形修长,样貌英俊。他微低着头,一手拿着手机在讲电话,一手夹了一支烟,在昏暗中忽明忽灭。

当所有人都看向那个人时,春雪回头看向了石伽伊。

石伽伊定睛一瞧,认出人来。

众人走上桥,那男人抬眸扫了一行人一眼,将烟叼进嘴里,空出来的手把手机换了个耳朵接听,声音低沉悦耳,经过他身边的几个女孩互相交换着眼神:粤语?听不懂……女孩们小声调笑,却只敢偷偷看。

对面又有一行人过来,男男女女都有,经过男人身边时,一个女孩突然停下,问他:“打扰了先生,请问能否给我一支烟?”

男人虚虚地将烟叼在嘴角,挑眉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挂了电话,用英文说:“对不起,我听不懂。”

那女孩惊讶地看了看他,耸了下肩,和同伴离开了,她的同伴们和她嘀咕:“哪国的?这么高可能是韩国欧巴。”

石伽伊突然笑了一下,在靠近他的地方,停下脚步,开口道:“我这个老师真失败,这么简单的话你都听不懂?”

霍景澄看向她,见她站在一行人末尾,身姿窈窕,眉目舒展,歪着头笑看着自己,他站直,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如果是你的朋友,我可以给一根。”

“不认识,算了。”石伽伊耸耸肩,走到他面前,吸吸鼻子皱眉看他。

霍景澄将烟头拿远一些,低低地说了句“sorry”,随即又问她:“回家吗?”

石伽伊轻轻摇了摇头,看向她的同学们,霍景澄了然。

她凑近他,小声问:“不是说好在家等吗?”

他也凑近她,压低声音:“等不及了。”

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一句话,石伽伊愣了愣,脸微微泛红,好在有夜色遮掩。几个同学都围上来,问石伽伊这是谁。

石伽伊说:“我哥,无血缘。”

听到她补充的那三个字,霍景澄笑了,而旁边的几个女孩都不自觉地红了脸。

霍景澄被邀请一起去酒吧,因为石伽伊,他并没有拒绝,这让女孩们更加开心。

石伽伊与霍景澄没有什么共同的朋友,也没一起接触过太多的外人,所以石伽伊一直以为霍景澄虽然有些淡漠,但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温和的。直到,见到他今天在酒吧以听不懂普通话为由冷漠地拒绝了几位来搭讪的女孩后,石伽伊才记起,她第一次见到霍景澄时,他真的称不上温和。

他的冷淡与疏离一直都在,只是,从不对她。

他似乎对石伽伊的同学也兴致缺缺,如果有人与他说话,他会礼貌地回一两句,如果被吵烦了便去外面抽根烟。第二次出去抽烟时,他碰到了石伽伊的其中一位同学,那个男同学他有印象,今晚看石伽伊的次数超过了二十次。

男同学在门口等订的蛋糕,拿到后欢快地跑进了酒吧。霍景澄狠吸一口烟,随即将烟按到了垃圾桶中,烦躁地又点了一根,抽了一半就回去了。那些学生在卡座附近玩起来了,互相抹着蛋糕,一个个狼狈不堪。霍景澄没看到石伽伊,他坐进座位,看了眼旁边那个没参加战斗的女孩,似乎是那个春雪,他在烟灰缸边缘弹了弹烟灰:“介意吗?”

春雪忙摇头。

霍景澄从烟雾中看向她:“你们又是同学?很有缘。”

“我们还一个宿舍呢。”春雪说。

他笑了下,用像是家长一样的语气客气地道:“她毛病挺多,麻烦你了。”睡前要喝牛奶,睡觉要抱着米奇玩偶,睡着还会踢被子,爱赖床,很挑食,有小洁癖还怕黑……

春雪摇摇头,沉默了一下:“江启今天去找她了。”

霍景澄挑眉,微微有些诧异,随即,他将烟在烟灰缸里按灭,问:“所以呢?”

“她说喜欢你,可是和江启……”春雪皱着眉,不知道如何措辞。

霍景澄很少打断别人说话,这次却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立刻问:“她说的?”

“什么?”

“喜欢我?”

“……对。”

霍景澄拿了块冰块扔进鸡尾酒中,嗞嗞啦啦的小气泡上涌,他静静地等着杯子恢复平静,突然抿嘴笑了,语调也不自觉变得柔软:“其实……伊伊是个心思单纯的人。”

春雪不说话,等着他继续。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应该信她的。”霍景澄说完,抬头看她,“你了解她的,对吧。”

春雪是倔强的,但面对霍景澄,她却犹豫着点了头。

霍景澄不再多说,拿起杯子喝了那杯冰鸡尾酒。

“霍小公子?”旁边有人突然惊呼出声,“是霍小公子吧?”

霍景澄看过去,见是几位拿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在脑中搜寻了一下,没认出人来。领头的那人赶紧介绍自己:“我是春城建筑的,之前和您父亲谈生意时我们见过一次。”

霍景澄点了下头:“你好。”

“霍小公子,久仰大名,东大桥那边的项目我也有参与。”其中一个人递了名片过来。

霍景澄没接名片,伸手去抽烟盒里的烟:“我不管那些。”

领头那人忙说:“是是是,听您父亲说过您在搞金融,这一行要靠脑子的,霍家的人都是人中龙凤呀。”

霍景澄手指玩着细长的烟,没有点燃,敷衍地笑了下,没有说话。

那人又寒暄了几句,热情地介绍了其余几个人给他,霍景澄眉头皱起来了,显然不耐烦了。

石伽伊从远处跑过来,已经清洗了脸颊的奶油,头发丝有些湿,霍景澄拿了桌上的纸巾,帮她擦滴水的发丝,低声说:“玩这么疯?”

石伽伊没回答他,只奇怪地看向了几位大叔。领头的那人极会察言观色,忙告辞:“霍小公子您玩儿,我们不打扰了,对了,替我向您父亲问好。”

“好。”霍景澄始终淡淡的,但与他们的热情相比,他这种淡然简直可以说是冷漠了。

石伽伊拿了皮筋将头发绑后面,绾成丸子头,见到霍景澄手里的烟:“你以前不抽烟的,今天怎么抽这么凶?”

霍景澄没解释,只问她:“回家吗?”

众人准备一同离开酒吧,喊服务生结账时,老板竟然前来招待,说已经有人结了,大家面面相觑,老板说:“是春城建筑的张老板为霍小公子结的。”

他们看向那位霍小公子。

霍小公子正在帮石伽伊穿上他脱掉的外套,听到老板的话,头都没抬一下。

石伽伊有点不情愿:“我不冷。”

“外面降温了。”

“你这衣服和我裙子不搭。”

“天黑了没人看得清,走吧。”霍景澄语气淡淡的,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石伽伊撇着嘴,不太乐意,但还是乖乖地跟他一起走出了酒吧。

外面已经起风了,狂风大作,树枝在风里摇晃着呼呼作响,天气预报说夜间会有大雨。班长让大家结伴尽快回去,话音一落,一位喝多的男生突然没忍住吐了起来,而他旁边的春雪,因为躲避不及时被溅了一身……

“我们送你回家?”石伽伊拿了纸巾给春雪。

春雪摇摇头:“家里没人,我回学校。”

“那去我家换套衣服再送你回去。”石伽伊不由分说地决定道,春雪没有拒绝。

石伽伊将春雪带回家,给她拿了衣服,等她换完提出送她回学校,春雪别别扭扭地拒绝。

“要下雨了。”石伽伊说着,冲霍景澄使眼色。

霍景澄了然:“我去拿车钥匙。”

春雪有点不好意思:“我想自己回去。”

石伽伊听到,回道:“好啊,你打车自己回吧,对了,你听过雨夜屠夫案吗?让霍景澄给你讲讲,发生在他们香港的连环杀人案。”

春雪愣愣地看着她,拿了钥匙出来的霍景澄听到这里,失笑出声。

夜间车辆少,红灯更少,从地安门大街转去西二环,没一会儿便要到学校了,春雪坐在后车座一句话没有,像是个不存在的人。石伽伊边指路边鼓捣着车上的音响,选了张刘德华演唱会的CD放进去,还顺便向霍景澄邀功:“《我恨我痴心》这歌我现在唱得可好了。”

霍景澄随口道:“我可以教你点别的。”

石伽伊表示赞同,突然想到他这次在北京待了很久,总觉得离开日期将近:“你什么时候回香港?”

“等学校找我。”

“他们什么时候找你?”

“希望永远不找我,我就一直在你这儿待着。”

石伽伊笑:“我们家可养不起霍小公子。”

“我吃得不多,还能干活。”

石伽伊“扑哧”笑出声:“你能干啥?”

“比如……接送十一,”霍景澄看她一眼,“回家住吧。”

“嗯,下周就回。”

霍景澄将车子停在路边,回头看向后面的人:“到学校了。”

春雪道谢,下车,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对副驾驶座的石伽伊说:“伊伊,之前……对不起,还有,你住寝室吧,我不和你闹别扭了。”

石伽伊扫了眼霍景澄,冲她眨眼:“我想回家。”

目送春雪走进学校后,霍景澄揉了揉石伽伊的头发,两人相视一笑,他启动车子,转了个弯原路返回。刚走上主路,憋了一天的大雨倾盆而下,他放慢了车速,此时,CD播放到了《暗里着迷》,是刘德华的一首粤语慢歌,正唱到:我有吻过你,这毕竟并没存在。

霍景澄眸光微闪,石伽伊本来在跟着哼唱,到这句,突然停住,扭头看向窗外,雨水顺着车玻璃流淌,什么景色也看不到。霍景澄却突然停下了车,在石伽伊惊讶的神色中解开安全带,说了句“等我一下”,随即,打开车门跑进大雨中。

石伽伊忙喊他,声音被关上的车门隔绝,她透过风挡玻璃看向外面,见他几步踏上楼梯,跑进街边一个亮着暖黄色灯的店里。

霍景澄从出去到回来,前后不到两分钟,却已经被雨浇透,他坐进座椅,将手里的东西放到石伽伊的腿上,笑着看她,还朝她的方向歪了歪头,示意她擦水。

石伽伊一边拿出纸巾擦着,一边批评道:“你干吗去了呀,这么大雨还跑出去。”

“买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他说。

石伽伊看清了霍景澄冒雨带回来的东西,应该说是闻到的,蛋糕的甜腻香味在狭窄的车厢里飘散,即使这个蛋糕很小,装在简单的透明盒子里,味道却丝毫不含糊。

她将纸巾拿下来,小声说:“我今天吃蛋糕了,你怎么又买了?”

“不是都糊脸上了吗?”霍景澄头发有点乱,他用手理了下,“而且是别人买的。”

石伽伊见他手背上还有水,用纸巾擦了擦:“湿透了,你明天感冒了我可不管你。”

霍景澄斜斜靠到方向盘上,看着她,抱怨道:“真没良心啊,你上次感冒了,我可是彻夜照顾的。”

还敢提上次的事,那个吻到现在都不明不白的,想到这儿,石伽伊撇了撇嘴。

霍景澄手搭在座椅后背,侧着身子微低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石伽伊察觉到他的目光,心跳的速度慢慢加快,于是忙伸手去开蛋糕盒子来掩饰紧张。

“最后一个了,有点小。”霍景澄好听的声音响在近处。

“是什么味儿的呀?”石伽伊递给他一个叉子。

霍景澄没要:“你吃。”

石伽伊吃了一口,眼睛一弯:“好吃。”

“吃出什么味道了吗?”

她吧唧吧唧嘴,摇了摇头,又吃了一口,依旧一脸疑惑:“你尝尝吗?”

霍景澄的眼眸突然变得漆黑深邃,他凝视着她,半晌,伸手,将石伽伊嘴边的奶油卷到手指上,随即将手指送到嘴边,舌尖一勾将奶油全数卷进了嘴里。

石伽伊被眼前的画面冲击得整个人都愣在那里。

他、他总是这样吃东西,上次糖人也是这样,这样勾引她……

雨刮器刮玻璃的声音有点大,将她思绪拽回,她忙又吃了口蛋糕,也没抬头,只含糊不清地问:“吃出来了吗?”

“没有。”

“那你还吃吗?”

“嗯。”

外面雷声轰轰,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车顶,CD里的音乐声都不甚清晰了,可石伽伊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还是轻易地察觉了霍景澄动作的每一个细节。她感觉他坐直了身子,微微前倾,紧接着,他修长又微凉的手指慢慢抚向她的脸颊,随即是下巴。她的脸被他轻轻抬起,她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眨巴着,脸颊有些红,嘴里还无意识地嚼了下蛋糕,看到这儿,霍景澄的眼眸又幽深了几分,睫毛轻颤一下,慢慢倾身,吻上她的唇。

石伽伊彻底不敢动了。

后来,他肆无忌惮地品尝她口中的蛋糕,石伽伊紧张地抓紧了他的衣襟,仰着头,笨拙地配合。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有车鸣声传来,石伽伊忙睁开眼睛,车子从一侧经过,鸣笛声渐远,她恢复神智,推了推他,想要拉开距离,他却没离开分毫。

石伽伊抿着嘴,轻声问:“吃出来了吗?什么味儿?”

霍景澄将她压向椅背,哑着嗓子说:“甜味。”

还用你说!

石伽伊张开嘴刚想说话,却再次给了霍景澄得寸进尺的机会,他深吻着她,低沉沙哑的声音响在耳边:“Happy birthday,my dear Eleven.”

大雨下至后半夜,两人回家的时候雨势只微微小了一点,一路上,石伽伊都趴在副驾驶的车窗边,安静又老实,露出来的白皙娇小耳朵一直红红的,可爱得不成样子。

霍景澄几次想伸手摸一摸,又怕给小姑娘弄得更害羞,再适得其反,脾气一上来他也吃不消。

到了家门口,进门时,霍景澄用他的外套罩在两人头上,一手将她搂进怀里,带着她跑向门廊下。

石伽伊整理头发时才找到机会偷偷看他,这一微小的抬头动作,没想到立刻被他察觉到。霍景澄低头看她,她躲开他的视线,别扭又羞涩的样子十分动人,霍景澄笑了,带着终于得逞的小嘚瑟。

石伽伊抿着嘴,没忍住,也笑了。

两人都下意识地走向西厢房,进了房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霍景澄抢先开口:“你要在我的房间住吗?”

“才不。”石伽伊觉得霍景澄有点坏,故意问这种话,他以前可不这样。

她拿了抽屉里的娃哈哈,转身开门出去,没看他也没和他道别,没一会儿又开门回来,拿了柜子上的伞,看也没看他,霍景澄走到门口,好笑地看着门外的人:“十一你是在害羞吗?”

石伽伊“砰”的一声将伞撑开,若无其事地说:“啊?你说什么?雨声太大我听不到。”说着,举着伞小跑着去了正房。

霍景澄低笑出声,这么可爱可如何是好。

这晚,石伽伊失眠了,心里像是被塞进去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一直不安分地躁动着,跳得她毫无睡意。她侧身躺着正对着墙,听着万籁俱寂深夜中的淅淅沥沥小雨声,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上的壁纸,想着回程中车里的一幕幕,脸又开始烫起来。

等意识到后,她羞恼地捂住脸,过了一会儿又愤愤地拿下手,心想:你是盖世英雄石伽伊啊,有什么好害羞的。

晚睡的结果是,石伽伊第二天赖床了,早上老爷子喊她吃饭,她咕哝一声翻了个身用枕头捂住脑袋继续睡。

睡梦中的石伽伊总觉得自己的鼻子痒,她挠了挠鼻头,可还是痒,迷迷糊糊睁开眼,才发现阳光刺眼,她用手挡住窗外的烈日,在指缝中,看到了坐在床边的霍景澄。

石伽伊猛地坐了起来,抱紧被子看着他。

“饿吗?”霍景澄问,问完又自己回答,“一定饿了,我都听到你肚子叫了。”

“才没。”石伽伊立刻反驳。

“没饿吗?”

“是没叫。”

霍景澄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看了眼门,见关得好好的,便倾身亲了她一口:“起床吃饭。”

石伽伊还是茫然的,被亲完又蒙了一会儿,她抿紧了嘴,“唔”了一声。

见她迷糊的样子,霍景澄无奈地笑笑:“就算学校催我,我也没办法离开北京了。”

石伽伊打了个哈欠,清醒了些,将头抵到他怀里,小声说:“我明年申请交换生。”

他摸着她的头发:“嗯,到时候我来北京接你,带你回家。”

石伽伊愣了愣,仰头看他:“回哪个家?”她想问的是,你妈妈那里还是你爸爸那里。

“我在医科大学附近买了房子。”不是哪个家,是我们的家。

石伽伊惊讶,坐直身子:“啊?”

霍景澄不想让她有负担,所以,他说:“当投资房产了,香港房价一直在涨。”

石伽伊将信将疑:“有风险吗?”

“唯一的风险是十一不去香港。”

石伽伊想了想,笑道:“那看来几乎没什么风险。”

霍景澄看着阳光中女孩的笑颜,突然说:“十一,我妈咪病情好转了很多,可以长时间控制情绪了,你不要怕她。”

“我不怕的,一直都不怕。”

石伽伊想,长大了真好,可以天天和霍景澄在一起,他妈妈也好了,一切都那么好。

经过昨晚一场大雨后,北京秋天的氛围更浓了,虽然阳光明媚,气温却比前段时间低了不少,院子里满地落叶,老爷子嘴里哼着京剧,拿着笤帚慢悠悠地扫着落叶。

石伽伊起床时已经近十一点,老爷子见她出来,懒猪懒虫地嘲笑了两句。石伽伊噘着嘴不理爷爷,老爷子放下扫帚:“我去给你做饭,想吃什么呀丫头?”

“泡面。”石伽伊小声对霍景澄说。

霍景澄走向厨房:“爷爷,我去帮她弄,您休息吧。”

石伽伊忙跟上:“你会煮泡面吗?”

“我什么都会。”霍景澄说。

石伽伊笑问:“没有泡面的话也能煮出来吗?”

霍景澄停住脚步,刮了下她的鼻子:“皮。”

胡同里没有什么人,静悄悄的,只有树叶在风中的沙沙作响声,安静祥和的正午,石伽伊慢慢悠悠地朝胡同口走去,霍景澄走在她旁边,轻轻地牵住她的手,这种突如其来的小动作让石伽伊心里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甜滋滋的。

走了几步,她抬头看他,他也正垂眸看着她,他们像是吃到了世界上最甜的糖的小孩儿,笑容里有着说不出的甜腻。石伽伊突然想到什么,有些紧张地四周观望了一下,见长长的胡同连流浪猫都没有,这才放心了些。

“为什么有种偷偷摸摸的感觉?”霍景澄问。

“当然不能太嚣张,我还是个孩子啊。”石伽伊是忐忑的,总觉得她妈妈知道了不会轻易同意。

霍景澄仿佛也有顾忌:“那在家时我尽量克制一下。”

“是该克制,不然亲多了习惯了容易肆无忌惮。”石伽伊嘟囔道。

“肆无忌惮吗?”霍景澄想,她一定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肆无忌惮,不过他会让她知道的。

这天午饭,两人煮了两包泡面,打了两个荷包蛋配了两根香肠,用老爷子压箱底的青花大海碗盛上,端到了西厢房,关紧房门,你一口我一口地解决了午餐。

“妈咪从来不让我吃泡面,如果她知道我刚才吃了这么多,一定会觉得我要中毒了。”霍景澄将最后一块香肠喂到石伽伊嘴里。

“这么夸张?”石伽伊吃掉香肠,“那她会让你去洗胃吗?”

霍景澄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在你心里她到底是多可怕的存在。”

石伽伊赶忙摇头,过了一会儿,又犹豫着点点头:“以前是有点怕怕的。”

霍景澄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怕,有我。”

一个下午,两个人都待在西厢房里没出去,仿佛他们在一起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就连无聊的跳棋,和彼此玩的话,都变成了世界上最有趣的游戏。玩累了他们就坐到摇椅上看书,石伽伊坐在霍景澄怀里,听他磕磕巴巴地用普通话读小说给她听,可能太过岁月静好,可能他怀中太舒适,也可能是他的声音太温柔,石伽伊慢慢睡着了。

霍景澄将书放到桌子上,低头看她,把玩着她垂下来的发丝,轻轻地吻她的额头脸颊,石伽伊在他怀里蹭了蹭,继续睡,呼吸沉沉,均匀温热的气息一下一下打在他的脖颈,霍景澄苦笑,真折磨人啊。

不知道何时,他也睡着了。天色昏沉,房内更是昏暗,所以他比平时睡得沉一些,沉睡中仿佛感觉有人开门,又瞬间被关上,像是梦。

来人是赵小雨,那个开朗活泼的赵小雨,自从和林止分手后,性格沉稳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张扬得像个孔雀,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经常来找石伽伊玩。好像她找到工作后,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女俩,不是外出,就是闭门谢客,街坊邻里都很少见到她了,甚至也很少见到赵大娘。

甚至连老爷子都开始念叨,他说:“好久没见到赵小雨妈妈在门口嗑瓜子侃大山了。”

赵小雨趁周末来找石伽伊,结果开门进去见到依偎着睡得幸福的两个人。赵小雨失笑,这俩人啊,随即又有点心酸,笑容中多了丝苦涩,她退出门去,轻轻关上了门。

“怎么没进屋啊小雨?”老爷子问她。

“不进去了,急着走,我回头再给她打电话。”赵小雨说完,转身快步走出了石家。

石妈妈和石爸爸的说话声从院子里传来时,石伽伊才悠悠转醒,这时已是傍晚时分,她揉着眼睛坐起身,半晌没想起自己在哪里。眼眸渐渐适应了黑暗,以及身下触感的提醒,她意识到什么,手忙脚乱地要下去,却不知道按到了哪里。霍景澄突然伸手抱紧她,声音因为刚睡醒,低沉沙哑又性感,他说:“不许乱动。”

石伽伊立刻听话地一动不动。

她被抱得极紧,两人呼吸交融着,石伽伊的眼睛在昏暗的室内滴溜溜地乱转,霍景澄的叹息声十分清晰地响在她耳侧。

随即,他将头靠在她肩头,半晌,又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脸颊。

“下去吧。”他说。

“嗯?”

石妈妈不甚清晰的声音传来,似乎在问石伽伊在干吗,老爷子说在西厢房,吓得她又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下来,踩上拖鞋就往洗手间跑,边跑边压低声音说:“就说我去找春雪玩了。”

她进洗手间的瞬间,房门也被打开了,嘎吱声传来,随即是灯亮起,石妈妈站在门口,打量了一圈房间,看到霍景澄睡眼惺忪地从摇椅上坐起,似乎是灯光太亮,他眯着眼睛看向门口,随即打招呼:“Aunt。”

“对不起啊,打扰你睡觉了,我在找石伽伊。”石妈妈忙说。

霍景澄从摇椅上站起来:“她去找春雪玩了。”

“这孩子,要吃饭了还不回来。”石妈妈完全没怀疑,转身离开了西厢房。

石妈妈离开后霍景澄进了洗手间,石伽伊正蹲在地上侧着耳朵偷听外面的动静,他一开门给她吓了一跳,她忙看向外面:“我妈走了?”

他点头。

石伽伊呼出一口气,两人一站一蹲,一上一下,你看我我看你,“扑哧”笑了。

她问:“刺激吗?”

“我又没躲在洗手间里不敢出去,没你刺激。”

石伽伊瞪他:“忘记这件事儿。”

霍景澄立刻答应:“可以啊,但是……”

他点了点嘴唇,意思很明显。石伽伊嘟囔了句流氓,也没犹豫,站起身,拽着他的衬衫领口靠向自己,嘟嘴轻吻了一下。霍景澄凑上前想加深这个吻,石伽伊及时后退,在他伸手要抱住她时,她机灵地躲开,跑出洗手间,又在房门口探头探脑地看了看,开了门缝溜到院子。

随即,院子里传来她的声音:“我回来啦,好饿呀,咱家做好饭了吗?”

霍景澄洗了下手,看向镜子中的自己,整理了一下衣领,想了一会儿,笑了下,小声说:“浑不吝。”

吃完晚饭后石伽伊就开始补作业,一边写一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学医,后悔完又骄傲地认为一般人学不了,只能是她这种聪明伶俐吃苦耐劳的人学,上天赋予的使命。

霍景澄一直陪着她,翻看了她的教材后,默默放下,看不懂……

石伽伊问:“有你转专业后的法学难吗?”

“你的比较复杂。”霍景澄看着她,夸奖道,“十一这个女孩子还是很厉害的。”

石伽伊点头,很是赞同他。

后来,霍景澄就这样陪石伽伊写了一个礼拜的作业,石爸爸在家时会接送她,没空时霍景澄去接。回到家吃完饭,不管石伽伊多想和霍景澄玩儿,都要完成当天的复习与作业,自制力很强。有时候若是那天课少,很快就能完成功课,两人一如往常,下棋,看书,或者窝在一起看剧。

石伽伊从小就喜欢看金庸,霍景澄并不惊讶,因为她身上确实有些男孩都没有的侠义之气,而最缺少侠义之气的韦小宝竟然是石伽伊最喜欢的金庸笔下的人物,只因为他形容双儿那句:这小丫头是我的**。

“可是他有七个老婆。”虽然深情,但也多情。所以霍景澄并不喜欢他,就像霍隽,这么多年来,对霍景豪的母亲和自己母亲都是情深义重,却将两人都伤得极深。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嘛,不对,一个愿打七个愿挨,”石伽伊想了想,又说,“反正我不愿意。”

但她还是欣赏韦爵爷机灵聪敏,没心没肺游戏人间的样子。

“你要是敢娶七个老婆,我就……我就……”电影中韦小宝集齐七个老婆后,石伽伊感到欢乐之余又愤愤地摇着霍景澄的胳膊,“我就咬死你。”

霍景澄快要睡着了,他本就对这种电影兴致缺缺,又深夜将至,蒙眬中随口回道:“如果不是遇到你,我一个老婆都不准备娶。”

石伽伊没想到他突然说出这么动人的话,还是困顿中这么随意地说出,心口突然一甜……

于是,没有被他要求,也没有被他威胁,石伽伊突然倾身过去,抱着他的脸颊,狠狠地亲了一口。这下霍景澄瞬间清醒了,伸手将石伽伊拽进怀里,眯眼看她:“这大晚上的,干吗呢?”

石伽伊说:“晚安吻。”

霍景澄回了个晚安吻:“别走了。”

石伽伊使劲摇头。

“像以前一样,你这头我那头,中间摆着你的米奇。”他小声商量。

石伽伊想了想,又摇头:“爷爷起得早,要是发现我没在耳房可不得了。”

石伽伊刚说完,老爷子就在正房喊她了:“丫头,快回来睡觉了,别看电视了,眼睛看坏了。”

“来啦。”石伽伊应道,然后又在霍景澄脸颊亲了一口以示安慰后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霍景澄看着空****的怀里,自嘲苦笑,一分钟都不想分开这可如何是好。

霍景澄在北京待到了九月下旬,石伽伊周末回家才知道他要离开的事儿,虽然早知道他要走,可真要走时,她还是没忍住钻到他怀里哭了半天。而唯一让石伽伊欣慰的是,终于,他没再不告而别,甚至,她亲自去送了,这让她心里踏实很多。

因为石爸爸在,两个坐在后座的人没敢说那些腻腻歪歪的话,就连牵着的手,都偷偷藏在外套下,小心着不让石爸爸看到。

“伊伊学业太忙,不然趁周末再请两天假可以去香港玩一圈了。”石爸爸突然说。

石伽伊不急,心想着,快了,大二我就申请去香港。

“我当初就应该反对你学医,”石爸爸继续感叹,“本以为上了大学你就能给我找个女婿呢,这比高中还忙,哪有时间谈恋爱。”

石伽伊赶紧看了眼霍景澄,没说话。

霍景澄像是真有闲心闲聊一样,随意地搭话:“没有时间谈恋爱吗?挺好的。”

石爸爸从后视镜中看他一眼,笑了笑。

到了机场,眼见相聚时刻在分分钟减少,石伽伊的小表情也分分钟要垮掉。

这时有人过来问路,石爸爸热情地给那人指路,霍景澄找到机会,小声对她说:“要好好学习,要想我。”

最主要的是,想我。

霍景澄进安检前,回头看了眼石伽伊,见到她委屈巴巴又恋恋不舍的小表情,差点走回来亲她,碍于石爸爸在,他只是用嘴型说了三个字。

石伽伊突然瞪大了眼睛,霍景澄见她如此反应,扬起嘴角,笑了,坏坏的。

石爸爸忙问:“景澄,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回去吧。”霍景澄说。

“哦,好,我们走了啊,你路上注意安全。”石爸爸和他道别完,跟石伽伊说,“走吧,闺女。”

石伽伊低着头,乖乖地跟着她爸走出机场。走向停车场的路上,她都没说话,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脸,一定充血了,而且,心跳超速,不能抬头、不能说话,怕被老石发现异样。

这个人,这个人简直太坏了,还当着她爸的面,竟然敢那么说。

如果她没看错……

她一定没看错,因为他后来那得逞的坏笑,她不是第一次见了。

回程路上,石伽伊在副驾驶睡觉,其实,她哪里睡得着,一遍一遍回想霍景澄用嘴型说的那三个字,直到到了家,石伽伊依旧十分确定,他说的就是那三个字。

他说——

我、爱、你。

霍景澄走后的日子,石伽伊本以为会过得又慢又难熬,但繁重的学业让她觉得日子如流水般飞逝。秋天一过,寒冬来临,但初雪却迟迟不下,空气干燥,气温低冷,二〇〇四年春节期间,到处都是重感冒的人,石伽伊也不例外。

因为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忙,平时只有寥寥无几的通话,到周末才能多聊一会儿,石伽伊觉得这次的重感冒与病毒无关,她就是思念成疾。

赵小雨从那天来找石伽伊之后,就再没出现过,石伽伊去她家里找过几次,每次都没人,邻居说,赵小雨出差了,带着赵大娘一起。

石伽伊总觉得不对劲儿,但又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石伽伊的重感冒依旧没好,她蔫蔫儿地窝在沙发上发呆时,接到了赵小雨的电话:“出来见一面吧,我在中关村这边。”

“这么近?”石伽伊以为她这么久不回来是去国外出差了。

“来了再说。”

石伽伊按照她给的地址找过去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两人约在了一家咖啡厅里,可能国人还不太能接受咖啡这种味道奇怪的饮品,所以这家店生意不太好。赵小雨提前到了,坐在角落里喝着白开水。

她点头,问石伽伊:“你嗓子怎么了?”

“重感冒。”

“还敢喝咖啡?我们俩对着喝白开水吧。”赵小雨调笑道。

“你怎么了?”石伽伊问她。

赵小雨神色复杂地看了眼石伽伊:“你先深呼吸几口气,然后我再告诉你。”

石伽伊一脸紧张地看着她:“你说吧,我承受得住,医生怎么说?还有希望吗?”

赵小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闭嘴!老娘祸害遗千年。”

“那你怎么了?”

赵小雨站起身,走到过道,转了一圈给她看,双臂环胸,居高临下地问她:“有何感想?”

石伽伊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盯着她鼓起的肚子,半晌:“我的妈呀。”

“除了‘我的妈呀’呢?”赵小雨坐回座位,喝了口水。

石伽伊眨巴眨巴眼睛:“牛X啊!”

赵小雨“扑哧”笑了:“果然是我的姐妹,就是这么与众不同。你就不问问是谁的?”

“谁的?”石伽伊忙问。

“林止。”

石伽伊倒抽了一口气:“你俩不是去年就分手了吗?”

“知道什么叫藕断丝连吗?就一直断断续续地联络着,偶尔约着吵一架,偶尔……睡一觉,”赵小雨喊服务生加白开水,“不过最近几个月没见了,他不知道。”

“找他去啊,结婚啊。”这是石伽伊觉得最正确的做法。

赵小雨摇头:“我们俩不可能了,生了孩子我就走了,带我妈离开北京。”

“去哪儿?”石伽伊觉得,赵小雨今天就是来刺激她的,她每说一句话,她都震惊一次,顺带难受一次。

“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我不想告诉你。”

石伽伊在心里骂了句脏话,随即无所谓地说:“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我才不想知道呢。”

赵小雨又喊服务生要餐巾纸。她递给石伽伊一张,自己用了一张,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得像姐妹的女孩,面对面坐在冷清的咖啡厅的角落里,一起擦着眼泪。

“这几个月我还能来找你吗?”石伽伊吸吸鼻子,觉得感冒又重了。

“不能,你也不能告诉林止,不然我就一尸两命报复你。”赵小雨威胁。

石伽伊又要了两张餐巾纸,她觉得这次是气哭的:“你还是个人吗赵小雨,我恨你。”

赵小雨破涕为笑:“你是不是总和林止混啊,说的话都和他一样。”

石伽伊回到家后,晚上发了一宿汗,第二天病就好了。

老爷子说她是打不死的小强,自愈能力超强。

石伽伊表示:“这叫以毒攻毒,赵小雨那老毒物,太狠了。”

江启本来约了石伽伊去公司视察,说得好听是视察,其实就是喊她试玩新游戏。可如今让赵小雨一搅和,石伽伊不敢去了,想到林止就心虚,偏偏林止还送上门来。

这么高兴的事儿,石伽伊委实高兴不起来,她只想他赶紧挂电话,不然她很容易说出不该说的话,于是说:“谢谢。”

“这么冷酷?视金钱为粪土?”

石伽伊继续冷酷地说:“高兴傻了。”

林止笑起来:“你可真逗。”

“我要去银行查账,再见。”石伽伊刚要挂断电话,听到林止的喊声,她僵硬地又接起。

“那啥,我有事要问你……”

石伽伊心中警铃大作:来了,来了,他要问了。

“你最近有没有见到赵小雨?我好久都联系不上她了。”

果然。石伽伊慢慢深吸一口气,尽量不让他听出自己的紧张:“我听邻居说,她出差了。”说完这句话,她认为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随即假装急道,“我要去银行查账,我等不及了,林老师再见。”迅速、无情、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石伽伊看着电话,见没再响,这才放心下来,不过她依旧觉得有必要做点别的来分散下注意力以及抵消一下罪恶感,于是,找了存折,真去了银行。当看到存折上出现的数字后,石伽伊觉得有必要再去找赵小雨谈谈,林止绝对不是以前的穷小子林止了,想她卑微的、渺小的百分之五点五的股份都能分得这么一大笔钱,那林止和江启……钻石王老五啊!可是,她联系不上赵小雨了,这让石伽伊极其郁闷。

路上,她化悲愤为购物欲,买了一堆有的没的,打车回到家门口,把补课回来还背着书包的张文砚拉来当壮丁,一趟一趟地将那堆年货搬到院子里。

“这么多东西?哪来的?”石妈妈奇怪道。

石伽伊给了张文砚两盒稻香村的点心当辛苦费,然后回答她妈妈:“我买的,我发财了,我是小富婆了。”

“你干了什么?”石妈妈诧异道。

“投资,你和我爸都没搭理我的那个投资,就我爷爷帮我,我们俩一起发财了。”石伽伊一脸傲娇。

见到老爷子出来,石伽伊忙跑过去给他看存折:“爷爷,你快数数这上面有几位数,咱俩一人分一半。”

老爷子接过去,眯着眼睛数了一遍,拿远存折,又数了一遍,摇摇头,准备回屋拿老花镜。

石妈妈也跟着回屋,喊石爸爸出来搬年货:“你闺女之前搞的那个什么投资,好像赚钱了,你去把她买的那些破烂搬仓库去。”

石伽伊:“……”破烂?

“你投资了什么?”游廊上的询问声传来,石伽伊愣了一下,扭头看过去,只见霍景澄站在西厢房门口,穿着一条黑色长裤,一件黑色毛衣,整个人显得又高又瘦,皮肤一如既往的白皙,还有不管见多少次,都会让石伽伊觉得惊艳的美貌。

石伽伊捂住嘴,把尖叫声捂在了嗓子眼,憋得生疼。

石伽伊眨了几下眼睛,确定面前的是真人,回头看了下院子,没人,静悄悄的。她冲霍景澄摆了摆手,示意他后退,霍景澄退到了门内,石伽伊跑过去,跳到他身上,他伸手接住她,托住她,抱紧她,转身往里走,不忘用脚把门踢上,关好。

石伽伊把头埋在他肩膀上,蹭着,开心极了,一遍一遍叫他:“霍景澄,霍景澄,霍景澄……”

霍景澄将她放到书桌上,站在她面前,额头抵着额头:“没大没小,现在连哥哥都不叫了。”

“谁家哥哥像你这样。”石伽伊说。

“我什么样?”

她抿紧嘴,不说话。

霍景澄低头亲了她一口,问她:“这样?”

石伽伊不满,抬头看他,眸光闪闪,嘟着嘴楚楚可怜的样子:“这么久没见了,不多亲一会儿吗?”

霍景澄哪里招架得住她这样,再次吻上去。

她的唇角有着迷人的弧度,口中有冰淇淋的香甜,舌尖依旧那样柔软,霍景澄抱紧她,揉进自己怀里,石伽伊仰着头,十分配合。

“伊伊?跑哪儿去了,刚才忘了告诉你了,你景澄哥哥来了,伊伊……”石妈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石伽伊去推霍景澄,却没推开。

老爷子也从房间走出来了,拿着她的存折:“伊伊,我数明白了,五位数啊。”

石伽伊“唔唔”两声,终于把霍景澄推开,霍景澄舔了下嘴唇,笑着看她,石伽伊瞪他一眼,清了清嗓子:“妈,我在洗手间,我出来了。”

她跳下桌子,擦了擦嘴,照了下镜子,开门出去:“我见到景澄哥哥了。”

石妈妈应了一声,又去喊石爸爸搬“破烂”。

石伽伊走到老爷子身边:“爷爷,这还只是年终分红,往后还会有呢,咱俩一人一半。”

“我比你有钱,要你这点零花?”老爷子高傲地走了。

石伽伊:“……”被亲爷爷鄙视了?

因为年关临近,家里人都很忙,石伽伊“大病”初愈,被勒令好好在家休养,这正合了霍景澄的意。

寒冬腊月,外面寒风呼啸,屋内温暖如春,她和霍景澄坐在炉子旁的单人沙发上。两人脸颊被炉子烤得都有点红,却无人在意,他玩着她的发梢,她揪着他的手指,有一句没一句地低声说着话。

“在这儿过年吗?”石伽伊问。

“嗯,从今年陪你到明年。”

石伽伊把玩着他的手指,爱不释手,开心地道:“那你就可以陪我守岁了。”

“是不是过了年你就十九岁了?”

“我们都算虚岁的,应该是二十了。”石伽伊说。

“第一次见你时,还很小的感觉。”霍景澄回想起几年前大雪纷飞的那个黄昏,这个小女孩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面前,那时,他有点烦躁,并不想理她,可现在想想,真奇妙。

“把你的生日礼物补上。”他刚帮她扣好项链,石伽伊就起身跑到镜子前。

镜中少女脖子上的银白色链子泛着亮光,尤其是链子的吊坠,是一颗镂空的心,里面装着闪闪发光的钻,她扭头去看他,脸颊微红,眼眸水润润的:“好美。”

霍景澄回视她,没有去看项链,而是看着她:“好美。”

年三十说来就来,一家人围在一起包了饺子,每个人包的都不一样,胖的瘦的长的短的各有千秋。霍景澄也被要求动手,虽然成品太过于无法用言语描述,不过好在煮的过程中没有破掉,从不喜欢吃饺子的石伽伊破例吃掉了霍景澄包的几个丑饺子。

春晚开始后,家里人围着炉子说说笑笑,石伽伊和霍景澄去门口看小孩子们放烟花爆竹,遇到来往的街坊邻里,便要开口拜年,霍景澄将“过年好”三个字学得有模有样,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他的香港口音。

天上有烟花绽放,四周有此起彼伏的鞭炮声,穿着厚棉袄棉裤的小孩子们嬉笑奔跑,街坊邻里互相串门拜年,说话要凑近耳朵朗声呼喊才能听到。霍景澄从未见过这样热闹又极具生活气息的场景,他凑近石伽伊耳边:“原来,过年是这个样子的。”

“喜欢吗?”石伽伊问他。

他点头,头顶噼里啪啦的烟花炸开,亮彻夜空。她的眼中也有五彩缤纷的烟花,盛着世界上最美丽的景色。

霍景澄没忍住,低头吻她。

对门的张文砚刚走出来,见到两人如此,扭头就往回跑,仿佛见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两人在冻僵前回了家,正房客厅那边一片欢声笑语,是霍景澄不太懂的一种表演形式——小品,正把大家逗得笑得东倒西歪。

跨年倒计时的时候,石爸爸在院子里喊石伽伊出去放鞭炮,放完鞭炮玩了一会儿烟花,又被老爷子喊去看春晚:“伊伊你快来,你喜欢的那个台湾小子出来了。”

“谁呀?”石伽伊问。

“就唱歌叽里咕噜一个字儿听不懂的那个。”

“周杰伦?”石伽伊开心地拉着霍景澄跑进客厅,“人家这是嘴皮子厉害。”周杰伦在唱《龙拳》,她眼冒星星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感叹:“真好听,他真是个天才。”

霍景澄垂眸看她:“你是不是有点……philanthropism?”

石伽伊没听懂那个单词,疑惑:“什么意思?”

霍景澄想了想,放慢语速,说:“philanthropism.”

老爷子笑道:“景澄说你博爱。”

石伽伊想了想,拽了拽他,与他咬耳朵:“我就是博爱怎么着,你也是我偌大的后宫中的一员。”

霍景澄点头:“这我就比不上你了,我后宫就一个。”

石伽伊认为,过年就是图个热闹,每一年都大同小异。而霍景澄,每一天每一件事都觉得新奇。

石伽伊问他:“你们香港不过年吗?不应该啊。”

“我家不过。”他和他母亲,不过任何节日。

石伽伊没敢再问,故意开玩笑道:“瞧我家景澄哥哥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后来两天,石伽伊就带霍景澄去见世面了。

后海的酒吧又多开了几家,石伽伊趁她爸妈串门回来晚的一天,和霍景澄溜去玩,他们找了一家情调温馨的,她点了杯名字非常奇特的酒——血腥玛丽。点完后,她甚至觉得自己有点酷。

其间她偷偷看了眼霍景澄,见他没阻止,心里窃喜了一下,后来服务生端过来后,她才发现,这就跟番茄汁一样……

“喝不醉的番茄汁,”霍景澄说,“胡椒粉、辣椒粉配番茄汁和柠檬汁,没想到十一口味这么重。”

石伽伊:“……”

想重新点。

石伽伊没喝过酒,一杯血腥玛丽下肚,微醺,后来又尝了几口霍景澄的Gin Fizz,醉酒的后果是,她在驻唱歌手中间休息时,大方走上了台,特别不认生地喊吉他手过去:“会弹《春夏秋冬》吗?”

吉他手一副难不倒我的表情。

石伽伊坐在高脚椅上,调整话筒高度:“这首歌,送给这间酒吧里最帅的人。”

霍景澄坐在窗边,斜斜地靠着沙发背,手里不知道何时点燃了一支烟,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因为石伽伊的一句话,很多人附和,口哨、欢呼声此起彼伏,石伽伊不高兴地指了指:“那边几个人把手给我放下,没说你们。”

四周一阵哄笑,还有人问:“哪来的丫头,这么逗呢?”

有人回:“这小妞儿真飒啊。”

吉他手不知道从哪找出了乐谱,示意了石伽伊一下,便开始弹。

石伽伊的脚一下一下踩着点,似乎因为喝了酒,眼神迷离,手虚虚地握着面前立着的话筒架,声音微沉,开口:“秋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粤语发音很准,和原唱张国荣比,她嗓音稍微清澈些,调子却是一样的轻缓安静,不疾不徐,慢慢道来,原本嘈杂的酒吧内,渐渐安静下去,大家静静地听着女孩动情又深情地唱着:“能同途偶遇在这星球上,是某种缘分,我多么庆幸……”

霍景澄手里夹着烟,很久没动了,烟灰烧得老长,最后坚持不下去,颤颤巍巍地散落到桌面上,他却无所觉,只看着台上灯光中心耀眼的石伽伊,目光灼灼。

唱完歌回到座位,石伽伊灌了一大杯水:“嗓子好干,是唱歌唱的还是喝酒喝的呢?”

“就前段时间,每天在听。”石伽伊有点骄傲,“好听吗?”

他点头。

石伽伊挑眉,只是点头吗?这反应和她预想的不一样啊……

“十一,”霍景澄终于想起他手里的烟,已经快烧到他的手指了,他将烟头扔进烟灰缸,倾身向前,隔着桌子,问她,“可以吻你吗?”

“啊?”石伽伊愣了下,“现在?”

“对。”

“在这里?”

“对。”霍景澄看了下四周,“如果你不能找到别的好地方,不过尽量快点,因为我快忍不住了。”

石伽伊瞪着眼睛看他,瞧瞧这个人在说什么?他是流氓吗?

过年的氛围已经渐渐平息了很多,远处偶尔有几声鞭炮传来,吵醒沉睡的狗,再几声狗叫算是夜晚最清晰的声音了,两人从酒吧出来,手牵手走进安静的老胡同,快到家时,石伽伊突然想到什么:“霍景澄……”

“嗯?”

石伽伊回头看了看长长的胡同,确定没人,小声说:“这里应该可以亲了……”

霍景澄失笑,将她拽到张大爷家门口的树后,压过去,与她耳语:“十一,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石伽伊点头。

“你知道我多喜欢你吗?”

石伽伊摇头。

月光与路灯交融,昏昏沉沉的灯光将石伽伊仰着的小脸照得清晰,她瞪着大眼睛一脸懵懂,就是这种表情,可爱得不成样子,霍景澄心怦怦跳动,很难控制,也只有她,能让他如此。他垂眸思考良久,叹息道:“我也不知道,应该比喜欢我自己还喜欢你。”随即,他吻下来。

天空有几片雪花飘下来,在路灯灯光下飘飘****,落到了两人头发上,他抚着她的脸颊,呼吸交融。寒冷的气流随风吹过,呼出的白气升腾。即使在这样的寒冬腊月,他们却只感觉到彼此唇间的火热,熟悉的气息,令人着迷沉醉的味道……一阵刺眼的灯光突然亮彻小巷,霍景澄松开石伽伊,歪头看过去,树的远方,石爸爸的车子缓缓驶过来。

石伽伊慌张地整理头发,抹了抹脸颊,背靠着树小声问:“谁?”

“你爸妈。”

“看到了吗?”

“应该看到了。”

石妈妈的高跟鞋声在石板路上十分清晰,甚至是有点吓人的,她从车上下来,走过来,站在不远不近处:“景澄,那是伊伊吗?”

石伽伊扭头,尴尬地打招呼:“妈……”

石妈妈没说话,看看她,看看霍景澄,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情绪。石爸爸停好车子,笑呵呵地过来,打破尴尬,聊家常似的问:“你俩去哪儿玩了?这是刚回来?”

石妈妈瞪他一眼,扭身回家:“石伽伊,跟我进来。”

石妈妈把包扔到客厅沙发上,坐下,直截了当:“你们俩什么时候好的?”

石伽伊停在门口,看了眼后面走过来的霍景澄:“就刚刚没几……”

“没几分钟?”石妈妈问。

石伽伊不说话。

“没几天?”

石伽伊不说话。

“没几个月?”

她忙点头。

石妈妈舒了口气,幸好,不是没几年。

石爷爷看了看众人,明白了,他呵呵一笑:“都是大孩子了,谈个恋爱什么的,我们就不要管了。”

“爸您早知道?”石妈妈问。

老爷子看看石伽伊,看看霍景澄,看看自己儿子,轻咳一声:“知道点儿。”

有次去西厢房,看到两人在沙发上睡着了,石伽伊枕着霍景澄的腿,睡得那叫一个香,他都怕她把口水流人家景澄裤子上,霍景澄手搭在她胳膊上,靠在椅背上,也睡得很沉,多美的画面……

石妈妈看向石爸爸:“你也知道?”

石爸爸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半晌:“挺……挺明显的啊。”

石伽伊看向她爸:啊?这么明显吗?

她爸回视:对,要多明显有多明显。

霍景澄踏进门槛:“对不起爷爷,Uncle ,Aunt,一直没告诉你们,我和十一……”

他还没说完,石伽伊抢先一步,大声道:“我追的他。”

一圈人都诧异地看向她,石伽伊又对她妈妈说了一遍:“妈,我好不容易追上的,你快夸我厉害。”

夸她?石妈妈想打死她,这谁家丢人的闺女,不是她的。

石爷爷嘿嘿笑着:“有我老石家风范。”

石爸爸悄悄冲石伽伊比了个大拇指。

后半夜,雪花还在飘,院子里落了薄薄一层,石伽伊见家里人都睡了,穿着小棉拖披着大衣悄悄跑去霍景澄的房间,推门进去发现他已经睡了,她又偷偷溜出来,走到游廊的时候,听到东厢房有若有若无的说话声,忙又跟做贼似的溜过去。她爸妈还没睡,石爸爸在弄炉子,石妈妈拿了炉子上的水壶泡茶,茶香味儿很快飘出来。

石妈妈说:“你当爹的能不能管管,胆子真肥,刚成年就会追人了是不?”

“她说她追的你就信啊?明显怕你难为景澄说瞎话呢。”石爸爸喝了口茶,“景澄那小子老早就喜欢咱家伊伊了,我们男人看男人准着呢。”

“那你不管管!”

“管什么管,管得了吗?孩子们的事儿,我们大人不插手,”石爸爸坐到藤椅上,手里拿了个暖手炉,“再说,我觉得景澄不错,要长相有长相,要个头有个头,性格沉稳为人温和,这样的女婿你上哪儿找去。”

蹲在窗边的石伽伊使劲儿点头,心道:真是我亲爹。

石妈妈有些急,她压低声音:“他那个家庭啊!有多复杂你比我清楚,而且还在香港,我可不想让闺女嫁这么远,吃点亏什么的我们都不能当天赶到。”

石伽伊接着点头,点了几下又觉得不对劲,她爹这是夸霍景澄呢还是损她呢?

“谁说景澄让她吃亏了,我说的是他家,霍隽原配还有那个儿子,你比我清楚。”

“我明白,走一步算一步呗,这才哪儿到哪儿,谈婚论嫁早着呢,睡了睡了,累一天。”石爸爸抱着暖手炉往**跑,石妈妈瞪他好几眼。

“有你这么当爹的吗,这么不上心。”

“我这是放心,这俩孩子有分寸。”

“分寸什么分寸,刚在门口干吗呢你没看到啊!”

“亲个嘴儿怎么了,咱俩那会儿……”

“行了行了,你闭嘴吧。”

“嘿嘿……”

石伽伊:“……”好像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后来的日子,霍景澄天天陪要考驾照的石伽伊去城郊一个练车场练车,石伽伊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坐上车,就手脚不听使唤,好不容易启动了,她又不敢踩油门,又笨又怕的样子时常把霍景澄逗笑,他一笑她就生气。

“这车怎么一颤一颤的?”石伽伊问。

“你油门一松一紧当然会这样。”

石伽伊慢慢踩下去,又觉得有点快立刻又松开:“太难开了,这什么车啊,外面的人不知道的以为咱俩在这儿干什么呢。”

霍景澄:“……”

霍景澄沉默了一会儿,决定不甘示弱:“如果你想,我不介意配合。”

“闭嘴,指挥,不许耍流氓。”石伽伊一心扑在开车上。

霍景澄:“……”到底谁在耍流氓?

“那边有个人,别怕,停他后方的树旁边。”霍景澄发现这大冬天的,给她都急冒汗了,准备让她休息一下。

“我不怕,我哪里怕了,”石伽伊紧紧盯着路,方向盘都快让她攥变形了,“怕的应该是他。”

霍景澄又笑:“慢慢踩刹车,别忘了换P挡。”

石伽伊踩下刹车,去摸车挡,却摸到了霍景澄的腿,霍景澄脸色一沉:“摸哪儿呢……石伽伊你这个女流氓。”

石伽伊赶紧抽回手,将车挡挂到P挡,脸有点红。

出了正月后,石伽伊的车技已经完全可以应付考试,就差领证了,霍景澄见她这么开心,在一次练车后,说:“十一,我给你买辆车吧?”

石伽伊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半晌,突然意识到,对哦,他可是霍家的霍小公子:“太霸气了,说买车跟买雪糕似的容易,霍景澄……”

霍景澄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她吸一口气:“拜把子吧!”

霍景澄:“……”

绝交吧。

霍景澄经常会想,如果以后老了写回忆录,二〇〇四年的春节,在北京的这一个多月,一定是他最着重笔墨的一段记忆,因为这是他二十二年来最快乐的时光,从未有过的,幸福、平静、安宁的时光。而石伽伊,是他所爱,也是他所向往的。

那天下午,他们在车场练车时,广播里天气预报说晚间有暴雪,两人便提早赶回。快到家时,雪已经开始下了,不消一会儿天地间便一片白茫茫,很有种要下个昏天暗地的意思。就像,他遇见石伽伊的那天。

车子开进胡同,家门口的车位被占了,石伽伊先下车回家,霍景澄退出胡同去找停车位。

石伽伊冒着雪往家跑,在进门时,碰到了两个人,一个是西装革履的中年人站在台阶下,一个打扮新潮的年轻男人正站在大门前准备按门铃。

“你们找谁?”石伽伊问。

那年轻男人回头看向石伽伊,上下打量一番,看向一旁拿着手提箱的男人:“Karl,呢个妞很正点呀(这个妞很漂亮呀)。”

叫Karl的人像是秘书或者助理,他只职业性地笑了下。

那年轻男人说的是粤语,石伽伊听懂了,不太喜欢他轻浮的样子,虽然长得还算不错,但神色与态度都让人不舒服,她皱眉:“你是谁?”

“我是你爸爸的上司,你不记得了吗?”他用非常不标准的普通话说。

她爸有很多生意上的朋友,哪里的人都有,石伽伊根本认不全,她不想理会,掏出钥匙去开门,突然想起来,年轻的、香港的、见过她的男人,她猛地扭头看他:“你是霍景豪?”

霍景豪笑了,很高兴的样子,他握住石伽伊开门的手:“记起了?上次你走得快,我都没来……”

石伽伊一惊,使劲抽手,竟然没抽开,怒道:“松开我!”

霍景豪抓她抓得紧,他扯着嘴角笑得流里流气:“不要怕啊,我和你爸爸很熟的。”

她哪里被人如此对待过,脾气一上来,咬了他抓着自己的手一口,霍景豪吃痛松手:“Damn it.(该死。)”

“你这人太没礼貌了。”石伽伊一脸防备地看着他。

他似乎没被人如此对待过,轻浮的眼神慢慢变得愤怒:“找死是吗?”说着又要去扯石伽伊。

就在这时候,石伽伊突然被台阶下方的人拽走,见到来人,石伽伊忙拉住他的手藏到他身后:“这个人有病。”

霍景澄问她:“你没事吧?”

“没事。”

台阶上的人,见到霍景澄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视线在他和石伽伊之间来回半天,突然笑出声,那种笑,像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在安静的傍晚,显得怪异、刺耳,让人很不安。

“Karl,我冇睇错吧?呢唔系我老豆在外面生嘅果个野种咩?(我没看错吧,这不是我爸在外面生的野种吗?)”

Karl没有说话。

石伽伊没听太懂,拽了拽霍景澄:“他在说什么?”

那人笑完,停下来看他,又看看他牵着的石伽伊,眼神玩味:“她是你的女朋友?”

霍景澄终于开口:“霍景豪,你不应该来这里。”

他突然吼道:“闭嘴。”

霍景豪指了指霍景澄,又看了眼石伽伊,转身使劲儿拍门:“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