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油菜花”斗孟少帅

春光旖旎,满眼尽是金灿灿的油菜花海,居中一条黄土大道直接天边。花开烂漫,金黄一片的油菜花直接连缀蓝天尽头,阳光下渲染一片迷醉的春光。微风过处,浮光跃金,划出一道道春的弧线,流连于华彩的春回大地。

德式吉普飞驰颠簸在郊外这坑凹不平的黄土官道上,卷起一阵尘烟。

坐在后排一身戎装的副官长乔智亮微探身向前央告:“我的少帅……小爷,慢些行不?屁股都要颠成八瓣了。”

就听前面开车的孟经略爽快地一声吆喝:“好嘞!”唇角顽皮的笑意才挂上,脚下稍作用力,那车猛然冲出,险些将个乔智亮甩去前排。幸好一旁膀大腰圆的副官高棒槌一把扯住了他腰间武装带,将他甩坐回原地。就听前面开车的少帅孟经略一阵开心的朗笑。

“臭小子,你就皮吧。整个枫汀城的头面人物都巴巴地候着明天一早去城门口列队迎接你这太子爷小女婿。你可好,溜溜的提前一晚潜入未来老丈人家的地盘。这明儿一早,车门一开,不见了来登门迎亲的女婿,你说你老丈人朱市长这张老脸可往哪里藏?”

孟经略一袭飒气的德式皮夹克,脸上圆圆的墨镜有意向鼻梁下沉了沉,露出一双魅力十足的桃花眼。他指间夹了口中歪叼的烟卷,回头对他狡黠地一笑,手对窗外弹弹烟灰,然后沉吟般寻思了问:“你说,这朱老夫子会不会就此勃然大怒,知难而退,让他那个嫁不出去的宝贝疙瘩老闺女就此跟我退了婚。或者……”

乔智亮惊得上前要去捂他的嘴,无奈小祖宗孟经略又在开车,急得他捶了座椅后背,额头青筋暴露地警告他:“你小子要想作死可别拉上我垫背!大帅的死命令,你娶也得娶,不娶也由不得你。”

见孟经略哼着曲儿不搭理他,乔智亮不甘心地提醒:“老帅可是放下死话。你要是敢捣鬼坏了这桩婚事,我也得连坐,打断狗腿的。”他咬咬唇不解气地补一句,“你小子也逃不了!别以为这回收复天熊关,剿灭几千土匪,你少帅爷孤军直入功不可没。家有家规,军有军法!”

这话的口气一听就知道是谁说的。孟经略无奈苦笑望向窗外油菜田。

乔智亮同孟家沾亲,算是孟经略的远房表弟,自幼同孟经略一道长大,一道入军校,深知孟经略这大少爷放任不羁的性子,这小主子若存心拿定的主意,怕是千万头牛都拉不回来。老帅新近收复三城,缙北军声势大作。如今缙北五省百废待兴,亟待安抚,需要人才。老帅为了挽留德高望重即将退隐的老夫子朱崇德继续出任枫汀市长,急着要让独子孟经略去娶年长他四岁的朱家小姐朱凤羽为妻。听闻此事孟经略在家宴饭桌上当场翻脸,但胳膊毕竟拧不过大腿,他被逼北上枫汀城来下聘。

乔智亮软硬兼施,孟经略反是慢悠悠地开着车,哼起了京剧。过了一阵子,孟经略调笑般问:“你急的什么,老帅那是在吓你,你还真信他能奈何我?再说,他朱老头子有本事就把个老姑娘塞给我做个望门寡,也碍不住我花天酒地烂醉温柔乡。”顿了顿,他一脚踩停了车,调皮地回身问乔智亮:“枫汀是你的老家,有什么好去处,咱们趁今晚去乐呵乐呵,你可是东道主!”

“啊?你还想怎么折腾?不怕被小报捕风捉影?”

“小报能写什么?无非是说我孟经略夜宿桃花巷温柔乡了。”

孟经略弹回乔智亮的手指,知道他是指的谁,口中还不服争强:“敢,怎么不敢,就说桃花巷口左转二百米,清和大戏楼,天津卫名角儿来枫汀城的三天打炮戏,小爷我给小于老板捧场去了。”孟经略一双桃花眼微眯回头,字正腔圆地唱一句:“来来来,请来城头……”

忽听乔智亮惊叫一声:“小心!”

孟经略猛回头,乍见车前横了一道人影,近在咫尺,眼见就要撞上去,孟经略不及多想,手下猛打方向盘,车便从那人身边擦身飞过,急冲进道旁油菜花田,猛然停住。生生的把个乔智亮险些扔出车窗外。

孟经略推开车门纵身跃下车,警觉地提枪子弹上膛,却见一个学生装束的女孩子张开双臂挥舞着连喊带叫向他奔来,手无寸铁。他心头的戒备放下几分,怒火随即顶上头来,吼骂:“不要命啦!挡道中,又不是小……”“狗”字没出口,就被跑来跟前的女学生逗得忍不住想笑。又觉得不厚道,强忍了片刻,却终于禁不住笑噗出声,却是越笑越忍不住。

且不说那张汗水打花的瓜子脸,那额头狗啃得参差不齐的发帘绝无仅有。更有寻常女生修剪得齐齐整整可爱的学生头,在她这里也是凌乱如秃尾巴鹌鹑般滑稽。身上那身远望去灰衫黑裙的学生服,更是别出心裁。不知是家里穷得拿碎布凑合,还是故意引人注目。总之看得很异类。

洋溢着满脸笑容,跑得一头是汗,女学生弯个腰气喘吁吁。她捶了胸口费了好大力气,终于开口问:“你笑什么?可笑吗?”

原本孟经略背个手还想强忍笑,被她一句反问惊诧得忍了笑,怒气也烟消云散了。

“小长官,能捎带我一程进城吗?”这要求提得毫不见外。

孟经略平素在风月场见惯浓脂厚粉的女子,乍见这女学生穿着异样倒也模样可人,跑得一头是汗,小脸红扑扑的,满脸汗水泥污,再看着荒郊野外无人,心里也不由犯疑,也不知道这女学生怎么一人出现在郊外大道上,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乔智亮自幼同孟经略一道长大,还负责这位少主的警备,正要上前挡在孟经略前面,却被孟经略挡住递个眼色。他一脸调皮地问那女子:“你如何就见得我们是进城?”说着还点根儿烟抽起,不怀好意地斜睨那女学生问。

陈糖糖自问也算是几次死里逃生虎口脱险。她昨夜措手不及被大魔头芮骁打着“山匪”的名义抓走投入大牢,有要卖她去黑窑子。亏得她急中生智发现枫汀城满地都是钱麻草,就设法利用下车解手的功夫,利用唾液嚼碎钱麻草的奇效,让自己二十分钟内“毁容”烂脸。更说服了同车患难的小姐妹们帮她“易容”更衣,并惊慌失措的大喊她是“麻风病”,吓得押车的三人合计一阵生怕沾染了,将她丢在了路边等死。这才得以逃脱。她摸黑漫无目的地逃命,寻个河沟洗把脸洗去了“麻风病”,就剩下如今一副狼狈的模样出现在这条笔直的大道上。

糖糖不思索就答:“听说进城就这一条道。再说你们的车头从西向东,显然是进城不是出城。”

抢在孟经略再追问前,糖糖解释说:“我们同学几个郊游,我同大家走散了。翻个山头才寻到大路上。”她打量这两个年轻军官,猜想着他们的身份。

“那你如何见得我们就不是坏人?”孟经略环个臂,挑衅的口气忽然带出油腔滑调笑眯眯打量着糖糖。他孟经略什么女孩子没见过,倒仿佛吃惯了油腻的肠胃偶然嗅到薄粥青菜的味道,情不自禁来了兴致。

糖糖打量眼前这讲话的军人说话有些流里流气,反是身后那个军装整齐的凝重个脸儿倒像个长官模样。原本就指望搭车回城,若是遇到兵痞……

她壮了胆试探:“小长官说笑了。城里城外张贴了缙北军的安民告示,大报小报都在评论孟大帅父子锐意改革旧式军队陋习,严禁军队扰民生事,若有告发者一经核实重赏,若有军人违法者格杀勿论。”她留意到几个人的表情都为之一震,心知得手,便得意地扬头补充提醒眼前挑逗她的副官模样的军人:“小长官这身军服真是精神抖擞,缙北军的军服就是英武。孟少帅亲自任了整风处的主任,大刀阔斧的不似在玩笑。小长官也是要多个提防吧。”即是威胁又是提醒。

这些原本是她随那戏班姐妹吃面时留意四周的安民告示和听了周围人议论记下的。原本格外留意是因为那个混入孟少帅身边的高官黄岐。

孟经略虽然年岁不到二十,但混迹军中随了父亲鞍前马后也许久。他平日被人前呼后拥,多少女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纵然他平日有心少年风流,也多是碍于父亲所谓的“门风”不敢逾矩,但他确实从未见过如此胆大心细说话有趣的女子。

他摘下军帽在指尖把弄,露出时兴的发打着发蜡,反少了些许军人的朴素,孟浪的侧头凑近糖糖,努努嘴说:“你不怕,就上车吧。”

痛快的言语反令糖糖有些犹豫,心想这民国军队难倒都是土匪吗?可是这荒郊野外人烟稀少,若要进城,怕寻辆车真不容易。于是她顿顿声,端高了头得意炫耀:“我同你们孟少帅是老相识,他人是生得满魁梧的。还有,你们那位……芮军长,同我可也是……多年好友。”她想,兵不厌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