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车里坐着“大人物”

这丫头是否认识他小舅芮骁孟经略不得而知,可她一开口竟然声称同他孟经略是“老相识”,这有点意思.孟经略叼根烟侧头打量她两眼,心中不由暗笑,曾见过无数到他孟帅府攀龙附凤寡廉鲜耻的人,今日这号称认识“魁梧”的他的女子还真是棋高一筹。

乔智亮都听不过耳,才要开口点破,孟经略忙咳嗽两声示意。烟头踩灭在脚下,孟经略径直跳上驾驶的位置,轰了乔智亮和副官挤坐到后排,丝毫不理会二人惊愕担忧的目光。

糖糖看看后排还能挤出的一个空座位,再看看孟经略身边的副驾位置,就大方地上前拉开了车门,选择了孟经略身边副驾的座位坐下。孟经略心里暗笑,这丫头倒还不傻。

车开在油菜花和夹道的路上,满眼是黄金色,道旁的垂柳轻舒柔软的腰肢,嫩绿一片生机勃勃的颜色。春深似海,夹道有雪白轻薄的梨瓣如雪飘落,更有一片片粉白色的山桃,艳丽的海棠,点缀在一望无垠的金黄色油菜花海洋中,风过处那一浪浪的金浪绵延起伏,美不胜收。

车里一片沉默,无人说话也太尴尬,于是糖糖收回视线,开始同孟经略寻了话题攀谈起来。天上飞的地上跑的,甚至当兵的是否可以谈女朋友在服役期间结婚,无话不谈。

“小姐在哪里读书,芳名如何称呼?”孟经略终于开口问。

糖糖一怔,故作糊涂的让他重复了一遍,眸光望着窗外一望无垠的油菜花田,答道:“我在省城读书,我姓,我姓尤……叫……尤彩华。”

开车的孟经略乜斜了眼诡笑的扫了她一眼,知道萍水相逢一个姑娘家多半不会告诉她真名,于是调侃:“你在家里一定行三吧?”

还别说,这小姑娘言语反有几分《红楼梦》戏里尤三姐的泼辣。

“您怎么知道我在家里行三的?”糖糖故作认真地答:“我上面还有两个哥哥,是打铁的铁匠,膀大腰圆的。就在城门口等我回家呢。”糖糖顺着他的“命题”发挥。心想谁怕谁,只是没明白为什么这人要猜他行三?难道讥讽她长得像“小三儿”?但民国还没有这个词儿吧?

这时后面坐的两名长官已经笑起来。

靠近枫汀城,大路上忽然迎面而来一望无际的军车,车上满载荷枪实弹的军人往城外开拔。

忽然军车车队齐刷刷分列两旁让道,但凡她坐的车所行之处,路过两旁的车辆上就有人劈裂喉咙般大喊一声:“立正!”

“敬礼!”

“唰”的整齐划一的敬礼声,威武庄严,反令糖糖如看到军队阅兵仪式般的壮观,不!这就是大阅兵。如此一路行了几里路到城门,车队才渐渐驶离。

她不由回头望望,心想这这里坐得什么人物?她偷偷看看后视镜,仿佛后面的军官年纪都还年轻。于是她随口好奇地问: “你是个当官的吧?这些兵都给你敬礼?”

孟经略目视前方淡然一笑,对身后努努嘴:“你身后的这位长官是位大官,身份很高的大官,孟少帅的亲信,人人见到他都要敬礼。”

糖糖不由回头望望,乔智亮在“尤三姐”肃然起敬的目光中尴尬了。

说笑间车进到城门, “立正!敬礼!军团长好!”士兵们扯开嗓门吼着。

“军团长?”糖糖心头一阵,身后座的人物应该是大官儿,兴许这军团长应该比鲍师长的官职高吧?

孟经略脚下加油,车疾驰进到城里。

“你家人在哪里接你?我捎你过去。”小司机还信以为真她的鬼话。

她原本想回春庆园戏楼寻姐妹们,这一世举目无亲,如果只身逃走,想走出枫汀城也不容易,芮骁不会让她出枫汀。这场猫鼠游戏开站,她就要利用一切可能的资源去斗败黄岐,为自己谋一线生机。

她失踪,着急的应是程家父女,可是有一个人会比他们更着急。于是她拿定了主张,看着身边的小副官说:“你们鲍师长的四姨太,是我的表姐,你就送我去鲍长官府上吧。”

果然,听说是师长的亲戚,小副官神色一震,透出几分恭敬,然后吹一声口哨,车一掉头麻利地冲向前面的巷子。七拐八绕,后面的军官不时指点他左转右拐,终于就停去一座考究的大宅院前。

车停稳,孟经略就见女学生从车窗向外不安的望望,然后跳下车,伸手在怀里摸摸,忽然腼腆抬头望他自嘲道:“看我身上的钱都放在同学手里,还想给小长官买包烟,也不能了。”

难道这丫头兜里若有几个钱还真敢甩在他挡风玻璃下的搁板上打赏他?

孟经略满心哭笑不得,却听那丫头大言不惭的说:“不过,我可以在师长面前替你好好美言几句。小长官如何称呼呀?”

糖糖心想,怕是这句话对这些军官来讲比什么都灵。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鄙姓柳,名湘莲。叫我小柳儿就可以。”孟经略调皮地丢下一句话。话音未落,那敞篷车飞也似的倒出巷口,嗖的飞驰而去。

糖糖这才寻味他的话,柳湘莲,好像这名字好熟呀?哪里听过。

尤三姐儿……她猛然醒悟,心里咬牙暗骂,这个小副官可恶,院里早看出她的名字是胡乱邹的,所以信口开河编了这名字来占她便宜。

四姨太得知救命的五姑娘意外失踪,本是又急又恼。原本寻到的一颗救命仙草,突如一场梦醒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一边吩咐人去四处查询,一边正发愁自己这副春光渐老的容颜即便是伤愈如初,也要在那个上海交际花面前失宠。忽见丫鬟灵芝欢天喜地 喊着:“姨奶奶,快看,谁来看您了?”

四姨太才抬眼,就见门帘子一打,灵芝身后面跟来个女学生,见到她几步向前就扑在她跟前哭了:“四姨太太,棠儿可算活着见到您了。他们要杀我。”糖糖故意揉红了双眼,做出一副悲悲戚戚失魂落魄的样子。

四姨太打量她这才惊得喊:“五姑娘,你怎么这幅打扮了?头发怎么……我还当谁家的女学生。你说什么?”因为夜里急于逃命,糖糖临时改的女学生短发是自己拿刀子胡乱割的,狗啃一般。

“四太太,救命!芮军长,芮军长,他要杀了我!”听糖糖痛哭失声的控诉,四姨太气得浑身发抖骂:“这个阿骁,皮子痒痒了,我的人他也敢动!”

“棠儿不过是替四太太去药铺买药材调制敷脸的雪花膏。胡里八涂地就被芮军长的人抓去,说是长得像刺客,投进了大牢。”

听糖糖哭诉到这里时,四姨太追问:“你没告诉阿骁,你是我的人?”

“说了呀。说过了反是惨了。芮军长说不能杀,看在四太太您面子上,让棠儿‘生不如死’,要棠儿去做.去做做窑姐儿,伺候他。棠儿不从,芮军长就要灭口。棠儿是在押解去窑子的途中逃回来的。”

看着糖糖丢了魂儿似的狼狈模样,四姨太听了一时含糊,嘀咕说:“阿骁手狠,可不玩儿女色呀。”

灵芝凑过去四姨太耳边提醒:“奶奶,您忘记啦?咱们二爷可是被刺客打伤头昏迷后,就跟变了个人儿似的。还真说不准。”

糖糖借机忙说:“也不知我这模样哪里就和那个女刺客长得像了,我若真是那女刺客,如何不描画装扮成别的模样,还要在家里坐等芮军长抓我呀?”

“你别搭理他,疯一阵傻一阵儿的,等我见到他好好去骂他。”四姨太揉揉糖糖的头笑眯眯地说,“你来得正巧了。我都拒了师长几次上门了,这院儿门都要捶烂了。”

糖糖看看四姨太眼睛上的青,虽然比先时消些肿,却还是青紫一团。这模样肯定是不能见人的,就继续宽慰她:“我替您多调些神仙膏,消肿化瘀,您备着用。待有个十天半个月肿消了,肌肤按我说的护理养圆润了,再见师长不迟。只是我家里人一定担心芮军长追杀,我们戏班子怕是这几天就要离开枫汀城了。”

“这可不行!”四姨太顿时慌神急恼,一把拉住糖糖说,“妹妹你不能走,你要留下来,就在我身边,寸步不离。旁人我管不了,若说芮骁,有我在,他休想伤你!”

呵!果然挑出了这张牌的重量,如糖糖所料。于是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拉着四姨太的手叹气:“那我就高攀,仰仗姐姐了。日后棠儿日日给姐姐换新花样,描画得天仙似的,保管保师长看不够。”

“这敢情好,那棠儿姑娘就留咱们府里吧。”灵芝提议。

四姨太巴不得认了这么个干妹妹,于是顺水推舟,一颗心就落回肚子里。还特地吩咐灵芝立刻给糖糖取来块儿腰牌,可以随便进出师长府邸。

四姨太的专车送了糖糖回到春庆园戏楼时,糖糖中途让司机放下她,她去了三户人家送信。逃难时车里的姐妹,有些是“山匪头子”抓走的,但有的是被人贩子骗拐,有的是被家人吃官司下大牢,被心黑手辣的芮骁吃黑钱逼良为娼卖去窑子的。都是好人家的女孩儿,命比纸薄。糖糖答应大家尽量给她们家人捎信,设法搭救。芮骁这个恶魔,简直十恶不赦。糖糖心里暗骂。她一定设法除去他,否则她在这一世将永无宁日。转念一想,怕是此刻芮骁也咬牙切齿恨不得她人间蒸发呢吧?于是,莫名其妙忽然打起喷嚏,恰还就是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