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欧洲休假

1930 年8 月,杨振声到青岛大学担任校长,于是,校方便请朱自清代理中国文学系主任一职。

亲人虽故,但是生活还要继续下去。这时,一些关心朱自清的朋友也开始为他物色妻子的人选。然而,好友为他说一次,他就谢绝一次。但是即便如此,朋友们对于朱自清的婚姻问题依然非常关注。

1931 年4 月的一天,戏曲学院的教授浦熙元与清华大学授叶公超,联名邀请朱自清去城南陶然亭酒楼喝酒。与浦熙同来的还有几个女学生,其中一个名叫陈竹隐。原来,这就好友为朱自清物色好的对象。

陈竹隐16 岁时父母便相继去世了,因此家道衰落后,她生活十分清苦。后来,她从四川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毕业后又入了北平艺术学院。她的爱好广泛,曾受教于齐白石、肖子泉寿石公等人学习工笔画,又师从浦熙元学习昆曲。浦熙元看已经到了婚嫁的年龄,在北京又举目无亲,因此开始替她热张罗对象。

后来,浦熙元与叶公超谈及此事时,都觉得朱自清算是个合适的人选,于是才有了朱、陈二人的这次见面。

朱自清当天身穿了一件米黄色的大褂,白净的脸上戴着副眼镜,显得秀气文雅,但是脚上却穿着一双老式的“双梁鞋显得有些土气。

饭局散后,陈竹隐回到宿舍,同去的同学嘲笑地说:“哎呀穿一双‘双梁鞋’,土气得很,要是我才不要呢!”

对此,陈竹隐却不以为然,因为她有自己的择偶标准和立思想。之前,有一个家中很有钱的人追求陈竹隐,但是,由那个人不是陈竹隐喜欢的性格,所以她坚决拒绝了这个富子弟。

陈竹隐不仰慕俊美的外表、华丽的服饰,更不追求金钱生活的享受,她要找一个朴实、正派、可靠的人。在陈竹隐看来朱自清正是这样的人。尤其是朱自清的才华,更是捕获了她的芳心。而朱自清此时也正好需要一个善解人意、思想独立的伴侣。

其实,当陈竹隐得知自己年纪轻轻就要成为6 个孩子的母亲时,也曾有过矛盾与挣扎。但是,一想到6 个孩子失去母爱的可怜与不幸,她最终突破了心理障碍,在六七月间便与朱自清订婚了。

这一年,朱自清不仅收获了甜蜜的爱情,还如愿以偿地获得了公费出国的机会。按照学校规定,教授每工作5 年就可享受一次出国休假的待遇,出国期间除仍可享受半成薪水,学校还给教授报销往返路费各520 美元及每月研究费100 美元。这是清华大学与其他大学的不同的地方,也是吸引众多著名学者的重要原因。

1931 年8 月22 日,朱自清从北平启程前往欧洲。与朱自清同行的还有前往法国自费留学的外文系助教李健吾等人。

李健吾是山西人,他在中学时代就喜爱文艺性的东西,如写戏、演戏、组织文学社团等。李健吾和同班同学创办的《爝火旬刊》当年还曾被茅盾所论及。中学还没毕业,他便发表了小说《中条山的传说》,这个小说还受到了鲁迅的称赞。

1925 年,清华设立大学部,李健吾便考上了中文系。但是,当时朱自清看他对外文翻译创作更有兴趣,便建议他转入了更适合他发展的外文系。尽管不在一个系,但是他们师生二人仍然保持着紧密的联系,他们还曾合作翻译评介国外的诗歌理论。朱自清也曾给李健吾的小说《老王和他的同志们》《一个兵和他的老婆》写序、写书评。

两天后,朱自清一行人到达哈尔滨。在这里稍事停留,理了护照签证,然后乘中东铁路火车经满洲里出国门,穿过伯利亚抵达莫斯科。由于火车晚点5 个小时,朱自清来不及看沿途的风光,只好匆匆而过,经柏林、巴黎抵达伦敦。

朱自清去伦敦并没有具体确切的打算,但是他有一个总的设想,那就是要全面考察英国文化和欧洲文化,并且他重点了解欧洲的小说、诗歌、戏剧、音乐、绘画等文学艺术门类就这样,朱自清便很快开始了考察工作。他每天都在博物馆展览馆、图书馆、美术馆、纪念馆之间来回奔波,他还听四处演、逛书店、上剧院,把时间安排得相当紧凑。

到伦敦不久,朱自清便在街头偶遇了他的学生柳无忌柳无忌是1925 年进入清华的,与韦杰三同班。朱自清给他上课,也对这个好学生印象深刻。柳无忌毕业后留学美国耶鲁学,此时刚从美国到达伦敦。因此,他们打算一同去听讲演、书店。

在伦敦,看演出是朱自清考察英国文化、了解西方艺术一项重要内容。当时伦敦上演的剧目,包括歌剧、话剧、喜剧、舞剧、芭蕾舞剧,以及交响音乐会、民间歌舞、通俗歌曲演唱会杂技、杂耍等,凡是能看到的,几乎都去看了。

除了看演出,朱自清的另一大乐趣就是逛书店,买书,书。他制订了十分庞大的读书计划,包括世界史、欧洲文学史《圣经》、希腊神话、莎士比亚悲剧,以及当代作家哈代、康拉德威尔斯、贝内特等人的小说,曼斯菲尔德、瓦特、豪斯曼等人诗歌,萧伯纳、巴里、高尔斯华绥的剧作,斯特雷奇、贝洛克等人的散文,还有若干种美术史、音乐史等。这其中,朱自清兴味最浓、投入精力最多的就是诗歌了。

尽管朱自清没有撰写过中国诗歌发展和诗歌理论的系统专著,但是他确实是从整体上来看待和研究中国诗歌的发展,并想要为新诗的成长寻找道路的。也正因为如此,从西方诗歌中汲取营养,然后把中西方诗歌贯通起来进行研究,就自然而然成为了朱自清的兴趣所在。

在朱自清购买的书中,也有大部分都是英国诗人的诗集和诗歌理论著作。朱自清一边读他们的诗,一边参加由书店主办的读诗会,亲耳聆听这些诗人朗诵自己的作品。

除了诗歌,朱自清在音乐和美术这两个过去接触较少而又非常感兴趣的领域投注了不少精力。音乐方面,他在听音乐会之外,还专门读了几本音乐史及音乐欣赏手册,甚至还特地买了一台留声机和几十张唱片。

对于美术,朱自清则是采取泡美术馆的方法。据日记记载,他曾连续几天待在不列颠博物馆和泰尔美术馆中。尽管有些现代主义的作品不容易看懂,也不大吸引人,但是朱自清仍然耐心地从头看到结尾。

朱自清对一些小巧的工艺美术品也很感兴趣。有一次,他去商店买东西,不料瞬间就被店里那琳琅满目、五光十色的圣诞卡吸引住了,因此他在店里逗留了很长时间。回国时,他还特意买了厚厚一大本贺年片样本送给学生们。

为了学习英语,朱自清在皇家学院和伦敦大学等学校注册旁听,他选修了语言、文法、作文、会话等许多课程。其实,朱清在中学时代就学过英语,大学时又受过系统英语训练。但是要想在英国生活,这些还远远不够。刚到英国时,由于朱自的英文听和说比较吃力,给生活和学习带来许多不便。朱自以其一贯的坚毅精神,认真踏实地去听课、做作业,虽然费了量精力,但是进步却并不显著。

于是,朱自清决定改变自己的学习方法,他对课业采取为我所用的态度,针对中年人的特点,把目标定在扩大词汇量增强阅读能力上。一方面有针对性地选听一些课程,另一方抓紧课外的读书与实地考察,在实际生活中提高自己。

在英国的学习、访问与参观,使朱自清的生活充满了新和兴奋,但是,国内传来的消息又使他感到焦虑不安。刚到敦不久,国内便传来了“九一八”事变、日军占领沈阳的消息朱自清得悉后,非常担忧,他在1931 年9 月19 日的日记中写道《泰晤士报》谓日本占领沈阳,东省之事日急矣,奈何!

在9 月21 日的家信中说:

阅报知东三省事日急。在外国时时想到国家的事,有什么法子呢?

1932 年1 月28 日,日本侵略军在上海挑起祸乱,于是,淞抗战爆发了。身在欧洲的朱自清闻讯再次陷入了痛苦之中在淞沪战争爆发前,他就担心不已,在1 月25 日家信中说:这两天看报,中国情形很坏;上海已是岌岌不可终日别处也在危险之中,特别是南京!谁能说有什么局面出呢?但是我不敢想!在这个动摇的大时代中,我们虽算幸运的人,不应向人诉苦,但一想到将来,觉得无论人我,暂时总是一片黑!光明也许终于会来,但是我们也许看不见了……

淞沪战争爆发后,朱自清又在1 月29 日的日记中说:无线电广播说日本人占领了上海,商务印书馆和北火车站炸成一片火海。这真是人类文化的浩劫。我担心东方图书馆是否还幸存着!

1 月30 日,朱自清在家信中说:

这两天上海的事使我们彷徨!国命不知到底还有多长!前面是一片黑暗……

后来,得知了十九路军的英勇抵抗,使朱自清兴奋不已;但是,国民政府的不抵抗主义,又使朱自清心中充满了不解和气愤。他一直密切关注着局势的发展,并不时与好友叶圣陶通信交换彼此的看法。

1932 年5 月,朱自清在英国的考察计划基本完成,然后他用节省下来的钱开始了漫游欧洲大陆的计划。他在欧洲大陆转了两个月,跑了法国、德国、荷兰、瑞士、意大利五国中的12 个地方。每到一处,他都忙着游览风景名胜,参观文化古迹。

瑞士交湖城边的少女峰,是世界闻名的风景名胜,山势险峻清幽,是众多游客青睐的地方,可是登山的费用相当昂贵。

但是,朱自清却愿意花费时间和金钱前去游览。正是因为有这样劲头,他后来才能写下关于少女峰的优美散文《瑞士》。

在欧洲大陆,由于朱自清只懂英语,所以语言交流发生了困难,许多地方他只能借助旅游指南和地图进行“目游”。朱自清还在巴黎待了3 个星期,他把巴黎跑了个遍。这些日子主要力于清华历史系教授刘寿民、李健吾等学生的导游。

7 月7 日,朱自清从意大利布林迪什港登上了“拉索伯号”邮轮,准备启程返国。在船上,他又与柳无忌夫妇等人相了。一路上,有这些朋友相伴,朱自清一点也不感觉寂寞。海习习、海浪滔滔,轮船行驶在平静的红海上,眺望浩瀚无际的海,不禁回想起那刚刚告别的欧洲之行。于是,朱自清拿起笔开始记录这一年的游踪。

轮船在海上航行了20 多天,经地中海过苏伊士运河、红海印度洋、孟买、斯里兰卡、马来西亚、新加坡后进入了太平洋。祖国越来越近了,眼看就要和久别的亲人们团聚了,因此船留学的中国人都不免激动起来。

回国后,朱自清写的这些游记,在叶圣陶、夏丏尊等人主的《中学生》杂志上连载,并陆续编成了《欧游杂记》和《伦敦记》两本游记来作为送给中学生的礼物,也作为对这一年生的纪念。

因为是写给中学生的游记,所以书中极少写到朱自清己,他只是客观地记述景物。但是,在文字上,朱自清则着意敲,力求鲜明生动、流畅自然。

叶圣陶曾经称赞这两本游记说:

全写口语,从口语中提取有效的表现方式,虽然有候还带一点文言成分,但是念起来上口,有现代口语的味,叫人觉得那是现代人口里的话,不是不尴不尬的“话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