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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库里光线十分昏暗,只有一盏5瓦的老式小灯泡晃悠悠吊在天花板上。

地上铺着各种“保温材料”,有旧衣服、被褥、毛巾、椅垫,甚至还有一个被拆下来的汽车后座。13只一息尚存的东方白鹳就被安置在这些东西上面,在它们周围,四个电暖气正在满功率工作。

看得出,林业站已经倾尽全力了。

罗雅瞥见仓库一角有一些水果的残渣,她好奇地问:“这间仓库原来是干吗的?”

刘哥说:“咳,别提了,这里原来养了一只蜂猴,是森林公安罚没的。卖它那孙子把它牙都给拔了,没法放生,T市动物园也不收,就一直养在我们这儿。原来这屋有一组电暖气就是给它用的。这不是突然来了13只中毒的东白,我们就把蜂猴挪到隔壁去了。”

听他这么说,罗雅也没多想,她快速蹲下挨个给13只东方白鹳做了一个初步的检查。

安琪曾经说过,呋喃丹中毒的鸟可能会呕吐、瞳孔骤缩、共济失调,但真正威胁生命的是心率变缓和呼吸抑制。其实注射阿托品并不能解毒,只能对症缓解由于中毒而出现的这些症状。至于鸟体内的毒素只能通过大量补液促进其自然排出。

“刘哥,这里有听诊器和氧气瓶吗?”罗雅问。前者用来监听心跳,后者可以增加救护成功的概率。

刘哥挠挠头,遗憾道:“哎呀,还真没有。”

罗雅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其实这也在她意料之中。她抻开一只东方白鹳的翅膀,把手探了下去,在它的肱骨近肘关节腹侧找到了她想要的触感——那里皮肤很薄,有一条动脉从肌肉组织中延伸出来,刚好可以被人摸到脉搏。很弱,但还算规律。随后她掰开它的嘴,它口腔里异味明显,还有些黏液,但是从舌根处的气管开口可以清楚地看到它还有呼吸,不算慢。罗雅伸了一根手指进去,把那些黏液小心地刮出来,然后把鸟头小心地侧放在地上。接下来她给剩下的12只也都做了类似的处理。她发现,这里面有一只情况比别的都要糟,它的心跳最弱。

林鹏关切地问:“你觉得怎么样?”

罗雅说:“目前看来,有一只状态特别不好,其他那些算是暂时稳定住了,但会不会突然恶化还不好说。距离上一次注射阿托品刚过了一个多小时,眼下还不能立刻注射解毒剂,此前刘哥他们又给这些东方白鹳做了口服补液和催吐,也一时半会儿不用补液。”

刘哥正想说点什么,那位柳小姐却跑了过来,对仓库内的几人说:“咱们一起开个会吧,大家都在会议室等你们呢。”

林鹏对刘哥说:“我们不是你们这儿的工作人员,就不用去开会了吧?”

刘哥皱眉挠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还要开会。”

柳小姐撂下一句“都过来听听吧,用不了多少时间”,转身走了。

罗雅三人面面相觑,林鹏说:“走吧,咱去听听他们到底要说啥。”

本来以为是林业站的会议,没承想到了会议室一看,原来是那位柳小姐组织的。

罗雅找了个角落把背包放下,靠着墙等着听柳小姐到底想说什么。

只见柳小姐指着林业站的石站长、林鹏、小强还有另外两位鸟友说:“湿地那边应该还有别的鸟没救上来,今天晚上你们跟我去救鸟。”然后她又指指罗雅、刘哥和林业站的另一个工作人员说:“今天晚上你们就在这儿,务必把那13只东方白鹳救活。”

这回轮到所有人面面相觑了。

石站长想要说什么,林鹏却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把话咽了回去。随后林鹏对那位柳小姐说:“我叫林鹏,是过来支援的志愿者,不知道您是……”

柳小姐说:“哦,我是环保组织‘自然研究所’的负责人,我姓柳,我跟罗雅是好朋友。”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罗雅身上,罗雅一阵尴尬,但她还得实话实说:“以前参加公益活动时见过一面。”

大家都是一副了然的神色。那位柳小姐却仿佛没看见一样自顾自地说:“这次我从网上知道东方白鹳中毒的消息就赶了过来,我认为我们应该做点什么。”

没有人接茬儿。

林鹏问:“您看,我和罗雅可以协助这边的工作人员做急救,小强他们已经在湿地搜寻一轮了。不知道您可以做点什么?”

柳小姐说:“我可以做统筹。”

意思就是其实她屁事也不想干但是所有人都得听她指挥呗。

一位鸟友冷哼了一声转头就要走,被小强拉住了。

这时候罗雅突然注意到办公桌上有一盒开封的阿托品,还有十个空了的安瓿(2)。她拿起盒子看了一眼,规格是每毫升5毫克。

鸟用解毒的最大安全剂量是每次每公斤体重0.5毫克。按照东方白鹳的平均体重为4公斤来计算,每次应该注射2毫克,也就是0.4毫升,13只东白加起来用不到6个安瓿。

她一股无名火起,拿起一个空了的安瓿问:“刚才是谁给鸟打的针?”

刘哥本来还因为柳小姐的颐指气使而不快,突然听罗雅这么一问,下意识地说:“是我,怎么了?”

罗雅稍微放缓了语气,说:“超量了。”

刘哥刚想解释,柳小姐却走过来说:“是我让他多注射点的,解药多一点不是可以解毒快一点吗?”

罗雅深吸一口气,盯着柳小姐说:“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沟通的,但我之前已经说过,阿托品并不能直接解呋喃丹的毒,只是能让鸟缓解症状,让它们能撑到把体内毒素排出。阿托品本身也是毒,注射剂量是有严格要求的,过量注射不仅不能加快解毒,反而会让它们有心动过速的风险。你这样自作主张是在害它们!现在我要给它们大剂量注射生理盐水,加快新陈代谢。”

说完,她不再理柳小姐,抱着几瓶生理盐水走了。

刘哥说:“我去帮忙。”也跟了出去。

林鹏对石站长和剩下的人说:“天黑了,水面没有任何照明,我们也没有船,贸然下水只会让救援人员也陷入危险。不如我们分两组在岸边搜寻。如果是人为投毒,必然会有比较集中的毒饵在那附近。寻找并且清理这些毒饵是我们的当务之急。另外,如果确系盗猎,那么投毒人员说不定会在那附近等着收取猎物,我们可以再联系一下森林公安,守在那儿,看能不能抓获盗猎分子。还有,小强今天已经下过水,比较辛苦,你和老王赶紧回家休息一下,明天说不定还需要你们来帮忙。”

大家都点头称是。

等大家分头上了车,柳小姐也追了出去,硬是要跟大家一起去现场。大家虽然不太情愿,到底也没人真拉得下脸来让她别跟着。柳小姐便跟着林鹏那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