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与男孩的成长

20世纪60年代,加拿大文化理论家马歇尔·麦克卢汉将“镜中自我概念”(1)的含义扩展到“镜中自我”领域媒体研究。他有个著名的观点:“媒介即信息”,描述了思考和亲密关系不仅受到书籍、电视,以及现在社交媒体内容的影响,也受到交流本身形式的影响。想想成长在数字时代的当代人,就更容易理解我在参加讲习班的父母中观察到明显担忧,因为成长在数字时代的这一代人玩电子游戏和社交媒体,这极大地改变了孩子们感知现实的方式。92%的青少年每天都上网,24%的人“几乎经常”上网,如今的年轻人基本上生活在网络空间里。

特别是皮尤研究中心的李·瑞妮和詹娜·安德森认为,数字一代跟前几代人的不同之处正是他们与移动设备密不可分。如今,当我走进等候室跟下一位来访者打招呼时,他通常都在玩游戏,或者疯狂地发短信,或者两者都有。如果一个男孩告诉我他在和某人“聊天”,他的意思其实是他们在互发短信;当他们说到“朋友”时,通常指的是只知道网名的人。皮尤研究中心最近的一份报告显示,57%的青少年有网友。

并不是只有父母渴望了解科技如何影响他们儿子的成长,最近出版的很多书都在讨论这个主题。不幸的是,这些书提出了完全不同的观点。史蒂文·约翰逊著写了《一切坏事都有好处:今天的流行文化让我们更聪明》(Everything Bad Is Good for You:How Today's Popular Culture Is Actually Making Us Smarter)一书。他是一位科技作家,对科技的影响持乐观态度,他认为数字媒体是为了“训练大脑的认知肌肉”而设计的。当玩游戏的人在游戏中练习寻找、决策、优先排序、合作、多任务处理等高级技能时,他会长时间地专注,这是通过吸引大脑的奖励机制来实现的。由新技术所创造出来的世界的复杂性,在新技术不能促进深入理解的地方,可以培养人们认识世界的不同方式,并帮助人们找到事物之间的联系。

但其他人得出了更悲观的结论。斯坦福大学的心理学家菲利普·津巴多公开谴责了当前“男性的没落”(2)的现象。造成这个现象的主要原因是容易上瘾的游戏和色情活动对男性的控制。至于越来越严重的内向孤僻和社交孤独现象,他指出,过多地接触强刺激内容对神经产生不良后果,因而导致男性沉迷网络,他将其称之为“刺激”上瘾。他指出教育问题、肥胖症、社会焦虑加剧、过度依赖兴奋剂和街头毒品都与过度接触色情和游戏有关。相比花在学校的时间,孩子花在网上的时间更多,他也引用这个事实证明了上述观点。

哈佛大学的心理学家霍华德·加德纳对“App一代”持较温和的观点。从2008年到2012年,加德纳和联合调查员凯蒂·戴维斯进行了一项研究,他们就技术应用这一话题采访了美国和百慕大群岛的教育工作者与青少年。他们得出的结论是,技术已经改变了自数字媒体时代以来的成年人,并重新配置了他们的“思维过程、个性、想象力和行为”。加德纳和戴维斯仔细考察了身份、亲密行为和想象力这三方面的成长,描述了这些改变。“App一代”如何看待他们自己呢?关于这个问题,研究者发现,比如,这一代人更外向,会创造新的机会,同时他们也带来了新的问题。

从积极的方面来看,加德纳和戴维斯认为,接触面更广使得数字一代更加国际化,更能包容差异,并且这也为他们提供了大量表达自我的机会。但是如今年轻人所面对的观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广,也更会倾注注意力。所以,当年轻人塑造自我的时候所面临的压力也相应地更大,他们要稳妥行事,要提前隔离身份选择。面对观众,创造个人身份会助长自我包装,而不是个人探索,还会导致自恋者沉浸于自我。关于数字媒体对人际关系、创造力和想象力的影响,加德纳和戴维斯总结说,我们应该警惕应用程序意识:“应用程序意识是一种应用程序世界观,认为不管我们想要实现什么目标,都有确定的方法去实现。”

男**的方方面面都受到他们栖身其中的网络世界的影响。即时性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网络沟通的本质是随时连接,麻省理工学院“科技与自我项目”(Initiative on Technology and Self)的负责人雪莉·特克教授认为,这“特别适合工作量超大且日程安排非常紧的生活,网络沟通让这样的生活成为可能”。她补充道,人际关系“过于简化”,而且关于分离和儿童个体化发展的传统概念也遭到颠覆。例如,我有个年轻来访者,他一个人待着会感到焦虑又害怕,他有女朋友,他们通过一款叫FaceTime的视频通话软件联系。有时晚上睡觉时,他们的视频摄像头会持续几个小时开着。

技术对个人成长的巨大影响不容忽视。特克研究了“技术产品的内在历史”,并将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的技术进步追溯为一种现象:自我的束缚。技术产品成为青少年自我的延伸,这种表达方式与他们的想法更加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而这是他们的父母无法透彻理解的。由于年轻人要让他们的沟通风格与短信、照片墙、快照、推特,以及脸书上的帖子相符合,所以他们的思维方式也受到这些媒体的影响和约束。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年轻人的成长方式或者说他们的自我发展受到了数字环境的影响。这种数字环境有自身的规范、压力和激励诱因。特克证实,与这些新力量抗争的父母们会担忧:“如果你每天花三四个甚至五个小时待在电子游戏或虚拟世界里,而且这样的时间投入非常普遍,那你花在其他地方的时间必然就会减少,而那些地方往往是你的家人和朋友。”

后代已经适应了时代的改变,先辈们却还在为熟悉的、令人心安的东西的逝去而哀叹。和所有男孩的父亲一样,当我试图在玩电子游戏方面追上我儿子时,我自己很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我很沮丧,但对孩子们来说这完全不是问题,他们很乐意在这方面碾压我。很少有什么事情能像玩电子游戏这样让我感到困惑和沮丧,我想了很多理由请求放过。我儿子转而上网去找朋友陪他玩了。

从研究中得到的主要发现是,儿童的心智会在与人际环境和物理环境进行亲密、高度敏感的对话过程中得到发展。除了作为交流工具,智能手机变成了使用者的化身,在线档案变成了使用者的身份,发信息成了最受青睐的一个聊天方式。经典发育理论学家认为分离和个体化是人走向成熟的必经之路。后来,根据女性主义心理学的见解,理论家们修正了这个范式并表明实际上个体是在人际关系中成长的,是通过融入人际关系而成长的,而不是通过与人际关系隔离而成长的。今天,我们考虑对正常成长的理解做一些改进:为了和他人交流,年轻人能在多大程度上调整自己顺利地适应所处的环境或媒体。

毫无疑问,更多重大改变正在进行中。但是,和男孩成长的其他领域一样,父母们练就警惕的双眼,想要看清自己并不熟悉的这方数字天地,总是会存在很多迷思、恐惧和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