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运动中玩耍

运动历史学家研究了团体运动和体育训练,他们发现体育运动兴盛的根源在于19世纪末期人们对于男孩正变得“柔弱”的担心。随着家庭和工作的改变,性别差异正在模糊化,所以人们就更加重视男性身体的优越性,于是体育运动就开始爆红。迈克尔·基梅尔在他阐述文化历史的《美国的男子气概》(Manhood in America)一书中写道:“大规模的、全国范围内的体育锻炼开始盛行,男人开始积极主动地去培养强壮的体格,想以此展示他们内在的男子气概。”

体育运动可以给人的神经带来深度的快乐,它使运动员更加强壮,使他们有能力去发展新的技巧,培养新的能力,从而获得教练和队友的欢呼喝彩。与此相比,男孩的游戏则只会带来快乐,而不会带来学习、工作和社会生活压力的释放。运动让人深藏的、本能的驱动力得以显露,给人带来深深的、发自内心的喜悦。正如运动社会学家大卫·惠特森所说:“力量和技巧完美结合的那种体验,比如,高尔夫球中的完美一击,斜跨半场的回手一投,或者越野赛中跟随众多参赛者的奋力奔跑,不论它是多么短暂,都是让体育运动受人欢迎的重要原因。”

除了运动、力量和技巧带来的纯粹的快乐,团队中的那种合作关系也有同样的效果。在团队比赛中,运动员可以公开地与队友分享自己内心的情感,这也是青年男子对体育运动念念不忘的原因。事实上,许多人认为,运动的快乐比学术和工作上的挑战更加扣人心弦,引人入胜。有些青年男子把体育当作生活的全部,对成年人该承担的其他责任则是不情不愿。体育本是要培养男子气概,然而实际上它却延长了男性的幼稚心理。对有些明星高中和大学的运动员来说,情况更是如此。

但是尽管体育有如此迷人的魅力,它的初衷却是为了培养传统的男子气概。对社区和学校里的男孩来说,做某种体育运动可以在其他孩子中建立并提高自己的男子汉地位。当成为“最厉害的”可以带来特殊的社会地位时,对运动成功的追求就会主宰男孩的生活。

即使在今天,在女子体育运动兴起的时候,运动仍然是传统的男子气概的培养领地。在比赛中“忍受痛苦”“为了团队”作出牺牲,这已经是深深刻入男孩们脑海的训练信条。体育社会学家丹·萨博说,运动员的“疼痛法则”表明,他们愿意默默地把痛苦“咽下去”,他们否认运动的真正代价和带伤训练的后果,他们认为,这是衡量其男子气概的一种手段。体育界潜移默化灌输传统男子气概标准的手段就是:教导男孩们要压抑脆弱的感情,把成功简单地等同于获胜,把对对手的伤害当作是比赛的合法组成部分,平静地忍受自己的痛苦,用绝对的力量去主宰赛场。是运动者本人、教练和队友共同创造了这样一种文化。

1972年,美国颁布了性别平等法律《教育法修正案第九条》(Title IX),旨在结束教育界的性别歧视。这项法案给女子体育运动带来了革命性的结果。在1972年,只有7%的高中运动员是女性,而到了2012年,这个数字就上升到了41%。在1972年,只有2%的大学体育预算被用于女子体育,而到了2010年,女子得到了48%的奖学金和体育预算。参加体育训练的青年女子会获得多种回报。她们的学业成绩包括理科成绩比非运动员的女性要更高。女性运动员从高中毕业的可能性更大,成绩更高,在标准化考试中的分数更好,82%商业女高管做体育运动。

但是,虽然有些方面出现了改变,可有些方面却仍旧止步不前。在大学里,男子团体运动队,尤其是篮球队和橄榄球队,获得了体育预算中的绝大部分。仅是橄榄球这一部分的开支就超过了所有女子队的总和。正如业内分析师乔安娜·格罗斯曼和黛博拉·布莱克所说:“男子气概越多的地方,获得的资金投入就越多,粉丝的数量也越多,因此传统男子气概的标准就会被愈加强化。”

有些男子体育项目可以获得大额的预算,在这样的学校里,男性们优越感十足,可是同时,运动员也很可能会感觉迷茫和困惑。举例说,他们会遇到“中毒性运动综合征”(Toxic Jock Syndrome),说的是有些男孩会过度认可自己的运动员身份,以至于失去了本性。在更衣室文化中,常会出现欺负队友,性骚扰,高危行为等现象,某些运动员以为这是他们应有的权利。这些人很可能会做出多种高危犯罪行为。大卫·惠特森曾经说过:“男子体育界仍然是个保守的地方,在这里传统的男子气概受到人们的推崇,而其他的男子气概则受到打压和排挤。”

有许多雄心勃勃的男性运动员来向我咨询,有些人想获得更大的成就,还有些人是因为自己在赛场外的行为出了问题。比尔就是其中的一位,他的运动梦想已经成为他自己和父母生活的焦点,可是有一天,这个梦想忽然破灭了。

在小学的时候,他对足球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于是开始全力为之奋斗。这孩子有运动才能,比同龄人长得更高大,他通过了一家地区校队的选拔,并在一场比赛中进了球。球队的训练频繁而剧烈,本可以与家人一起度过的周末都被用在了训练和各地的联赛上。随着球队在本年龄组排名的上升,教练对训练、专业技能和球员的投入程度都有了更高的要求。不论什么季节,也不论什么天气,男孩们都要在室外练习各种技能。

比尔之前也练习过棒球和长曲棍球,但是随着这个足球队的成功,他放弃了另外两个项目,全力去满足教练不断增加的要求,因为教练明确指出,球队里没有任何人不可替代。谁付出的最多,谁得到的上场时间就最多。比尔成功了,他的父母在场外付出的辛苦有了回报,他们期盼着孩子能拿到大学的奖学金和其他收获。不知不觉中,他们表达出了希望儿子专注于足球的想法。然而,这最初带来乐趣的足球,如今却成了压力的来源。比赛变得更加激烈,动作也更为粗野。球队经常练习头球,根本不考虑它带来的脑震**的危害,受伤成了生活的常态。每个队员都受过伤,比如肌肉拉伤、脚踝扭伤、膝盖韧带拉伤,有时不得不中断训练。

但是比尔仍然爱着这项运动,球场上的神来一脚,队友间的合作,辛苦训练带来的回报,这一切都让他无法止步。在高中,球队开始参加地区表演赛,赛场旁边就是寻找未来队员的大学教练。虽然按照全美大学生体育总会(National Collegiate Athletic Association,NCAA)的规定限制球队获得任何资金,但是每个球员都梦想着自己可能是少数几个能得到金指环的人之一。

在一场粗野的、激烈的、高危的州际联赛当中,裁判的判罚尺度偏弱,于是犯规的数量增加了。最后,当比尔防守的时候,一位进攻球员对着他伸出去铲球的腿用尽全力踩了下去,结果他的胫骨骨折了。他不仅无法参加剩余的赛季,而且由于腿部打进了钢钉,他以后永远也无法像以往那样快速和无畏了。

体育运动中的确会发生事故和伤害。但是随着性别平等观念对体育文化的影响越来越大,关于预防伤害和训练该遵循什么标准的问题,也引起了大家的关注。英国温彻斯特大学的艾瑞克·安德森曾经报道过,在运动员中出现了传统男子气概“弱化”的现象。2009年有一项研究追踪过像冰球和足球这样的危险团体运动,发现其参与人数呈现下降趋势。艾瑞克对此发表评论说:“假如男性不再被要求去追寻传统的男子气概,那么他们就不大可能参与那些对健康有害的活动。”根据从2009—2014年的一份统计数据,在各种体育运动的参与方面,橄榄球和摔跤是最大的输家。即使在橄榄球盛行的澳大利亚,研究表明,其参与人数也呈现稳定的下降趋势。

虽然受人喜爱的竞技体育活动也许可以暂时避开公众的批评和监督,然而,学校里的体育课最近却成了大家关注的话题。尽管儿童时期的锻炼被认为是成年期健康的重要前提,然而许多男孩拒绝参加体育课和体育运动,他们认为这是在为霸凌打基础。加拿大学者迈克尔·阿克金森和迈克尔·凯勒已经确认,由于更衣室文化、竞技体育和教练的问题,人们对学校里开设的锻炼课程的有效性产生了怀疑,因此出现了日益增多的“反对锻炼说”和“反运动员”活动。他们写道:“因此,出现男孩们害怕和不愿意参加体育活动的事情就绝不奇怪。”

更衣室尤其是虐待同伴的热点处所。这里人员稀少,远离成年人的掌控,因此成了那些霸凌和控制他人的男孩们主宰的场所。在美国和世界其他地方,人们正在反思对体育、体育项目和更衣室的监管和设计,因为传统的“一刀切”式的方法不仅未能把很多男孩纳入考虑范围,而且对固化有害标准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除了这些大的趋势之外,还有些健康问题需要引起关心男孩的父母和人们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