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急功近利的思维:在校园中

值得称赞的是,我们的社会在过去几十年中对教育已经越来越重视了。美国的政界人士现在都站在支持教学改革的立场上,商界领袖也对受教育人口对应对全球市场竞争的重要性有所考量。慈善家们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努力保证每个学龄儿童都能获得未来工作和生活所需的各种技能。由于政治观点和世界观的不同,各方努力所遵循的方式各不相同,但除开极少数例外情况,当今各界推动教学改革的方式中有一点是共通的——他们衡量学生进步与否的标准几乎完全依赖于他们的考试分数。

我并不是批判考试、评分以及其他客观衡量学生成就的方式,我支持这种衡量成绩的明确标准,并且相信公平的竞争可以促进学生的学习。但是当下学校里普遍采用的标准化考试,对于更高一层的标准而言,即让学生拥有卓越的学习、理解能力,以及获取有用的知识方面,是没有太多帮助的。我们判断学生是否在学习(以及学校的工作是否做得出色)所依凭的考试,只适用于给那些想要评估学生或学校教育系统的人提供证据。对于学生和学校而言,考试就变得“攸关重要”。这样一来,考试就会将人们的注意力转移,让人们偏离其他的教育优先考虑事项,特别是鼓励学生“主动获取知识”和“对终身学习的热爱”这些核心使命。对意义和目标这类问题的探索本该是构成所有学习活动的基础,却往往被完全排除在学校日常活动之外。没有谈论这些更深层的目标,课堂上的主要内容变成向学生快速传授一些他们几乎没什么兴趣的事实、人名、地点以及公式,使得学生对应用于课堂之外的问题既无兴趣又无技能。

批判者抱怨我们过于依赖标准化考试分数(我相信这种观点是正确的),让老师和学生无法专注在教育的真正使命上——发展一种对学习的热爱,这种热爱可以让人一生都保持学习进步的状态。我同意这个会被人们频繁提及的观点,但也想说明一点:考试本身并不会削弱任何东西,包括对学习的热爱,但如果考试变成了那些制定学校议程的人(我这里指的是包括从学校董事到给学生上课的老师所有人)唯一或最主要的关注点的话,那就意味着最重要的一些事项很可能被排除在学校的议程之外了。这些最重要的事项之一,就是“深度学习”,正如批判者所指出的那样。

同样重要的一点是,尽管常常不会被人们注意到,学生对于学校日常的要求和活动的意义的探求。很重要的一点是要去问(年轻人通常也是这么做的),“学生在学校里做的事情”跟“更远大的目标”(能够激发他的兴趣,让他释放活力并最终作出承诺的目标)之间是否有关系,如果有,那么这种关系是什么?这也就是我在本书中频繁提到的“为什么”问题。这一次问题所针对的是占据着一个年轻人大部分时间的课堂和作业。

正如我在本书的开头所写的,很少会听到老师跟学生们讨论他们的学习活动可能指向的“更远大的目标”,也不会提及很多人在追求目标过程中所体会到的满足、兴趣或快乐。为什么数学家要费力完成学生们必须学习的论证?为什么科学家要去做课本里的各种实验?为什么我们要读文学作品或去看莎士比亚的戏剧?这些问题的答案对我们成年人来说也许是显而易见的,但是孩子们没有办法去了解这些活动的吸引力,除非他们亲身去体验,或者有机会去观察那些被体验所激励的人们。当学生有这样的机会时,会给他们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老师通过向学生表达自己对于真正感兴趣的学科的欣赏,就可以让那些甚至是最不专心和吵闹的学生投入到课堂中来。我曾经看到过一个位于贫民区的非常糟糕的班级,当老师充满**地讲述在她年轻的时候,一部伟大的文学作品带给她的激励时,学生们的注意力一下子就提起来了,放下他们一贯冷酷逞能的样子,很专注地听、出神地思考,领会着老师讲述的内容。

但在大多数情况下,最根本和最能激发孩子对学习兴趣的问题都没有被孩子问到,也没有得到回答,尽管老师本人是知道问题答案的。为什么有人会学习教育知识并找一份教师的工作呢?老师们很少跟学生讨论驱使他们跨入这一职业的原因,也不会经常分享他们通过召唤体会到的满足感带给他们的激励。这对于刚开始思考认识职业的意义的学生来说,是怎样一种榜样示范呢?如果我们总是将学生的注意力从对“长远的抱负”和“对个人的意义”的关注上引开,我们怎能期待一个学生找到持久的目标感呢?

如果我们在给学生提供的信息中从来不涉及他们所钦佩的成年人寻找到有意义的事情;如果我们从来不告诉他们这些成年人是如何寻找到目标的;如果我们从来不给他们提供机会去反思个人的探索,不鼓励他们去问关于他们“在生活中想要做点什么”这类最重要的问题,那么我们面临的风险就是:当下一代人步入成年阶段时,会缺乏方向感,或者更糟糕的是,完全不想进入成年阶段。

假设年轻人遵循建议,去寻求自我价值的实现,但在这样一个充满了压力、竞争、工作上的种种要求及他们听闻到的无穷无尽的责任的世界里,他们如何能设法找到既能带来回报又有意义的事情呢?老师们极少会提到这个关键性的问题。但这个问题是所有年轻人迟早必须面对的,并将对能塑造他们人生的选择产生影响。

我们的学校(至少好一些的学校是如此)很擅长培养孩子的基本技能,我们的大学则让年轻人接触各种各样的理念和知识。所有这些教育的礼物,能够极大地丰富学生的精神生活。但是,当谈到引领学生走向他们能从中发现回报和意义的人生道路时,很多学校就露出了短板。在课堂上,大多数学校和大学强调的是专业知识,学生能用到的非常有限。偶尔,几乎是到快要离开校园时(在毕业典礼的短暂契机),尊敬的各位领导会督促学生们走出校园,作出一番伟大事业。但当到了要把他们的专业课程和这些远大的抱负之间做一个联系的时候,例如,向学生展示数学或历史知识如何服务于学生想要追求的更远大目标时,差不多都是要留给学生自己去寻求解答。如何构建这些联系并不包含在课程之内,当然也不在老师或教授的职责范围之内。

或许这类建议应当由辅导员或职业顾问这样的人提出来,但就此而言,我们的中学和大学目前还无法提供这样的支持。在当前大多数学校里,为学生配备的辅导员的数量还太少;而且在很多大学里,寻找职业咨询,其效果也不太理想。在“学生学习专业知识”和“他们如何找到对他们来说有意义的职业”这两者之间建立连接,被我们当代的学术机构放在优先级最低的事项之列,远在搞点足球活动、邀请名人露面和建设新的宴会厅之后。

中学跟大学一样,很少有老师会花时间跟学生讨论他们每天所做的事情更大的意义是什么,对于一直倡导和致力于“智力评估”和“批判性质疑”的机构来说,疏忽掉这一点让人感到有些意外。这种“意义的缺失”会从学生当前的活动延伸到他们未来的前景:不管是现在而言,还是未来而言,学生们常常对他们的课业和他们要用到的知识技能之间的相关性感到困惑。从更广义的层面来说,就更无法指望通过课堂教学引导学生反思诸如“我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或“我人生的意义是什么”这类重要问题了。这类问题对很多教育者来说太空泛了,即便是在哲学课上也是如此。然而,这些问题对于正在接受完整教育的人来说却是非常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