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婚后的旅行

胡子和李跃儿

张亚莉拍摄于1991年

胡子的穷游之旅

1984年我从西安美院进修回来,发现胡子还是像个小男孩,我想象中的老公应该是一个具有成熟男子气概的人,觉得一个成熟男人手里应该拿着烟,于是我就劝他吸烟,胡子乖乖地很快学会了吸烟。烟虽然会吸了,但人还没有达到我理想的成熟,我想可能是因为见识少了吧,胡子一直有万丈雄心,他已读了万卷书,我就劝他现在应该去行万里路了,于是胡子就以进修的名义正式开始行万里路。

那时我们工资每月仍只有八十几元,在出第一趟门前,胡子准备了一把剪刀和一些文化馆里用来装饰橱窗的彩色绒面纸。他背着一个画夹,身上只带了十多块钱就打算去游峨眉山。

胡子刚到兰州,就发现身上的钱所剩无几,于是他准备在旅舍里为别人画速写像,想靠此赚钱来支撑旅行。但陌生客人都不愿意让他画,胡子就跑去车站,给乘客剪侧面头像,有一位好心人还在一旁帮着吆喝:“剪像,剪像,剪一幅五毛。”胡子身后很快就排起了长队,胡子说只感觉不断有人往自己大衣兜里塞钱,一会儿工夫低头一看,衣兜已是鼓鼓的,而且身后排了好多人。预计够一天的花销和到下一站的路费,胡子便不剪了,回到旅馆把钱掏了出来,清点并整理好。胡子就这样一路经九寨沟,到达了峨眉山。

回来时胡子不想去挣钱,就一路说服列车长让他搭车,那些好心的列车长就像交接一件行李一样,一趟车接一趟车地把他托付给下一位列车长,一直把胡子送到了兰州到宁夏的列车上。但这趟车进入宁夏省内时,这个办法竟然行不通了,到离银川还有两站时,列车乘务员非要赶胡子下车。胡子怎么说也不行,最后胡子只好在车上朝乘客大喊:“谁让我给他画一幅像,给我买一张到银川的票?”这张票当时好像是两块三毛钱,结果还真有一个人让他画了,这样胡子的第一趟闯**就光荣完成了,真的多谢那些路上遇到的好心人。

胡子回来给我讲这趟穷游的见闻,我真正被感动到了,也非常佩服胡子具有这样的勇气和能力去完成这样的旅行。

回来休息了2个月,胡子又要去新疆,走时身上仍然只带了80元钱,手里拿了一封自治区文联开的到新疆收集创作素材的介绍信,那时胡子的小说已被宁夏文学界关注,而那时我还没觉察到自己培养理想老公的策略会让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因为胡子从此基本上不归家,而我不仅要供给胡子,还要赚钱养家。

戛勒肯与异域风情

“戛勒肯”是卡孜姆大哥给胡子起的哈萨克名字,意思为浪子,我很吃惊胡子什么时候成了浪子。

胡子临去新疆时买了一台采访机,经祁连山到达南疆,这一路是靠到县和市政府去“化缘”继续行程的。他在路上经过一个石棉矿,获得了一笔资助,那段经历让他久久难忘。

那是一个私人矿,矿上工人生活极苦,听说有从内地来的记者后,大家都悄悄将胡子请到家里吃饭,一边诉说自己的苦难,一边检举那些欺负他们的人。后来厂方知道了,一边安排下胡子的吃住,一边调查胡子的来历,感谢我们当地的公安局很快给出肯定的回复,最终胡子不得不离开那里。胡子一直为没能帮助那些工人而感到难过,我常安慰他,那些人能向他诉说也是一种解脱,至少他们的故事有了一个倾听者。

胡子在没钱的情况下,就这样走了3个多月,转遍了整个南疆,在那里胡子结识了一些优秀的文学创作者,也结识了让他记住一辈子的新疆人。等到学校放了暑假,我便决定到乌鲁木齐去与胡子会师。

下火车见到胡子时,我差点儿没认出他来,他衣服破旧不堪,裤子上烂了五个拳头大的洞,牙齿也因长久没刷,变得黄黄的。我把胡子带到市场上买了新的裤子和衣服,逼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刷牙,带他理了发,这才看出一点儿老公的样子。我们在乌鲁木齐还找到了胡子的一个大爹,我搞不明白,胡子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大爹,好像有四个,所有大爹的长相还都有徐家人的特征。

我们在大爹家休整了几天,一边忙着到阿勒泰驻乌鲁木齐办事处找顺路车,一边约见当地的一些作家。这些天胡子不停地给我讲他独自在南疆游历3个月的经历,胡子的社交能力和解决问题的能力,以及生存能力完全都没有问题。

一天,胡子将自己的大旅行包放在身边,正蹲在街边抽烟,这时走过来一个中年男人。这个人走到胡子面前,弯下腰一句话不说就打开他的旅行包,就像打开自己的包一样。人在异乡,胡子不敢作声,这个人把包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提在手里歪着头看,看完又扔在地上,将包里所有的物品都翻看过一遍后,他便背着手离开了。胡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还是忍着没发脾气,把东西收拾好重新装进包里,又继续在那里抽烟。

还有一次是在伊宁,那座城市修建得很好,又干净,又美丽,胡子去公共厕所时,看到一个男人蹲在厕所外解手,他很诧异,便问他为什么不到厕所里。那人回答说:“啊呀,厕所里面臭得很嘛。”

这些故事让我感觉很新鲜,从对方角度来看,或者从社会秩序角度分析,这是一种冒犯,是对行为规范的破坏,但从自然本性的角度来说,这样的做法让人有种更真实的感觉,探究原因的话,也许可以追溯到人的动物本性。实在想知道一个旅行者的包里有什么,就打开包把物品一件件拿出来看看,不认识人,可以不理人只看包嘛。公共厕所里的确很臭,乡下来的人实在受不了,所以就在外面解决。我们强调约束行为,管教孩子,但认知和体谅这种本性,才是建立沟通和施加影响的前提。

类似的事情我也亲身经历过一次。有一天我和胡子刚买好一份炒面,还没动筷子。这时对面坐下一位喝了酒的小伙子,他拿起筷子把我们的炒面拽过去就要吃。胡子这时有老婆要保护,自然不会忍气吞声,于是立刻做出武打片中李小龙的动作,两臂交叉抱在胸前,对那人说道:“干什么?”那人带着浓重的口音说:“啊呀,这个饭嘛,你能吃,我就不能吃吗?”我当时差点儿笑喷了出来。

的确,饭嘛,谁都能吃,胡子一把将盘子拉回,将自己的杯子推给我,便低头吃起饭来。那小伙子看了胡子一眼,就趴在桌上假装睡着了。我有些怕喝酒的人,胡子表现出的勇敢着实让我满意,如果不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我又如何能了解老公真的够“爷们儿”呢?其实成熟和“爷们儿”吸不吸烟毫无关系。

前往阿勒泰

办事处很长时间没有去阿勒泰的顺路货车,无事可做,胡子就让我拿着本子和傻瓜相机,他自己拿着采访机,我们一起到办事处办公室去采访这里的主任。

胡子坐在对面问主任一些问题,如他是怎样来新疆的,以及有什么为祖国建设边疆作贡献的事迹,采访机上的红灯一闪一闪,让主任的回答显得有些紧张。但他随口讲出的都是为祖国建设而奋不顾身的故事,他们真心为自己做的事情感到自豪,这让我非常感动。

主任最后得知我们要去阿勒泰采访,竟专门组织了两卡车货,让两个司机带上我们,去往那座位于两座大山之间的狭长城市阿勒泰。

在去往阿勒泰的一路上,我都有一种身处梦境的感觉。一路上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黑石子戈壁滩,永远一模一样,似乎没有尽头。黑戈壁滩快要结束时,眼前出现了低矮的山丘,一撮一撮的绿草,山丘像流水一样在车窗外滑过,扑面而来的是青草杂着花儿的味道。当窗外的颜色变成稳定的绿色时,我的兴趣减少了不少,这时司机放慢车速,我们便一起大声唱起歌来,歌声从车窗飘出,我想象着它们在原野上飘**,顿时感觉那些灌木也变得美丽无比。司机都不是本地人,他们的父母现在也都住在阿勒泰。

到阿勒泰的这一路就像将风光目录上世界各地的景色都欣赏了一遍,这里有一望无际的黑戈壁,如美国西部沙漠;有光怪陆离的风蚀鬼城,如广西石林;有从湖里直接长出像伞一样的大树,如亚马孙热带雨林。那些长在湖里的大树让我喜欢得要命,千姿百态的大树加上它们投在水面的倒影,我一大早起来趴在车窗上看到这样的景象,感觉就像进入了梦幻的玻璃冰花世界。

胡子一路上都在跟师傅交谈着,等到阿勒泰时他们已成为朋友。可能由于见惯了这样的景色,胡子在这趟旅程中似乎都在为我考虑,他只在我大喊大叫时才附和着表达一些对风景的赞许。可怜的人,都不知自己为什么来旅行,他似乎只对人们的交谈产生一些兴趣。

当我们经历三天两夜的旅程最终到达阿勒泰时,我才理解那位原籍南方的主任为何会有那样的自豪感,以及这两位司机说自己家在阿勒泰时流露出那种类似“干了一件了不起的事”的神态是怎么来的。人这种动物,仅凭身下这两条肉长的“棒子”,拖儿带女,到任何一个地方都能扎根生叶,也因此当之无愧成为最“繁盛”的物种。

从驾驶室里钻出来,这座位于地图“尾巴尖上”西北边陲之城终于展现在我们面前。两边的高山上长满树木,城市景观和其他地方区别不大,但城市建设得要讲究一些。同样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同样的白色粗糙的城市雕塑,同样的电视台塔楼,同样的柏油马路,不同的是,在大街上行走着的是穿着裙子的身材微胖的哈萨克族女人。由这些人所组成的人文风景,让这座城市的味道与别的地方完全不同。

宽厚而文明的哈萨克族人

胡子带着我到一座有草坪的白色欧洲风格的建筑里,拜访了当时的地委书记,这位书记非常有学识,像是一个大学教授,而不像是一个干部。这让我很吃惊,他跟我们谈了他的雄心壮志和经历,还特意为我们安排了一次行程,到底下牧区去参加一个阿肯弹唱会。

陪同我们前去的是纪委的一位同志,他对我们展现的热情同样令我们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们在心里都感激得要命。他把我们领到家里,他的妻子是从内地来的,他们在这里已生活了快19年。家里的装饰在我看来非常豪华,地上铺着整块的红色木地板,布置得很有品位,感觉像是一个俄罗斯的中产家庭。在晚上的聚会上,大家聊得最多的是他们刚来这里时的生活,还有和哈萨克族人因语言不通而闹出的笑话。

刚来时,他们要经常下去宣传和演节目,团里后来也因此多了一两位哈萨克族成员,大家会相互学习语言,没听说哈萨克族人在教哈语时捣鬼,但是调皮的年轻人在教汉语时却经常捣鬼。

那时哈萨克族人没见过口罩,有一次团里一个哈萨克族中年男人问一个姑娘脸上戴的叫什么,汉族小伙子认真地说,那个东西叫“裤衩子”。老实的哈萨克族人就努力记忆,终于记住。一次大家坐卡车下乡演出,姑娘的口罩歪到一边,这个哈萨克族男人出于关心就说:“姑娘,你的裤衩子歪掉了。”姑娘听后气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满车人都笑得快要背过气了,大家知道这一定是那个汉族坏小子干的好事。

哈萨克族人教汉语时不会耍鬼,但有些词他们却不知道如何表达,如鸡蛋,这里的人们好像不怎么养鸡。有一天宣传队里一个人的老婆要生孩子,宣传员提着筐去找老乡买鸡蛋。他来到一个毡房前,好客的哈萨克族女人赶紧出来看来人需要什么帮助。

哈萨克族女人性格严谨而传统,一般都是面无表情的。女人就这样站在那里,几个孩子靠在她身边,也直勾勾地看着到来的男人。宣传队员此时发现自己不会用哈语说鸡和鸡蛋这个词,好在自己是文工团的,认为通过表演也可以说明问题。于是他先挥动手臂咯咯地叫了一通,最后用手比出一个鸡蛋大小的圈。看到这里,哈萨克女人对身边的女孩咕噜了几句,然后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男人,女孩跑了进去,一会儿拿出一块男人比画般大小的馍。

这个故事笑酸了我的脸,我一面用手拍脸,一面已开始在心里发愁,下乡时住在哈萨克族人家里,要怎么向人家表示友好?我长这么大,除了旅馆,几乎没在别人家里住过。胡子说不要紧,有向导嘛,他已在新疆走了3个月,这方面多少有些经验了。

夜幕中开始的阿肯弹唱会

我们费了好大劲儿才到开阿肯弹唱会的地方,那是一个村子,有一些像面包一样方墩墩的土房子,土房外还有毡房。男人们见到市里和远方来的客人都热情地出来迎接,女人们进进出出地忙碌着,她们全都面无表情。

中午大家围成一圈,在圈的一边摆上一些条桌,我们和市区领导坐在桌子后面,乡亲们一群群席地而坐,女人们穿着红红绿绿的长纱裙,她们的裙子上有许多褶皱,戴着的黑色小帽上还插了一撮绒绒的羽毛。一台录音机连着树上的一个大喇叭,在播放着邓丽君缠缠绵绵的歌曲。

阿肯弹唱会迟迟不开始,人们都耐心地坐在地上等待。好不容易有了些动静,两个女人端过来一盘马肉和一个马头,领导们用小刀割下一些肉吃,其他人则在一旁观看,我心里已开始感到有些失望。

领导吃了几口肉后,便开始讲话,随后是不断轮换人讲话,这时突然爆发出一个高亢的女人的歌声,我的思绪随着那歌声一起在草原上奔驰了起来。座谈会由此进入下一阶段,上演的是一个节目又一个节目,但歌都是一个调子,词我们也听不懂,我和胡子最终决定悄悄离开人群,到村子周围看一看。

我想不通这怎么能叫赛歌会呢,想象中赛歌会应该和电影《刘三姐》里的一样,你用歌出一道题考我,我机智地用歌来回答你,不像这样,就像平时的节日演出一样,大家一本正经地围坐在一起,循规蹈矩地表演着节目。

我和胡子牵着手,到村子周围转了一圈。我们不明白,阿勒泰有那么多美丽的白桦林,有那么多美丽的草原和河流,市里为什么会选这样一个地方为牧民安家。周围看上去是一望无际的贫瘠,只有单调的灰色,草都没长几堆,远远望去只能看到几棵沙枣树,但这里的牧民和市领导却因为阿勒泰有这样一个乡而感到无比自豪。

胡子分析,这可能是市里为改善牧民生活而树立的生活典范,如住进了房子并建起村落,不再是以前每户人家都相距几十里。我当时对胡子的说法并没有全然领会,因为这里看上去太不起眼了,后来我们到了赛里木湖,才知道牧民本来在夏天的时候一定是带着帐篷跟随牛羊住在草原上,但现在他们在一个村子里,住在用土建的房子中,这简直是创世纪的改变。但我当时的感受就是弹唱会变成了文艺演出,牧民的毡房变成了难看丑陋的土房子。

真正的阿肯弹唱会是在晚上才开始的。夜幕降临后,人们摆出丰盛的饭菜,用大号玻璃杯盛满辛辣的白酒,白天唱歌的那个胖女人此时穿着一身白色的碎花裙,头发向后梳起并扎了一条好看的丝巾,她站在桌旁端起酒杯,依然面无表情地对空唱起歌谣。我内心期盼她唱完这首歌后,会有一个男人出来跟她对唱。

一曲终了,我张着嘴巴赶紧鼓掌,这时向导告诉我们必须把面前的一大杯酒喝下去,因为人家唱的是:

远方来的客人,我们真诚地欢迎你们,

你们从遥远的地方来到我的家中,

使我们感到非常光荣,

远方的客人请你喝下我的美酒,

让我看到在你的杯中,滴酒不剩。

原来那个面无表情的女人唱的竟然是这样热情如火的歌词,我感动得差点儿流泪。这让我有受宠若惊的感觉,这是我从小到大从没有感受过的感情,在这样炙热的感动之下,出身军人家庭的豪情也被激发出来,我豪爽地一口喝下那杯辛辣的白酒,酒据说有50度。这是我第一次喝白酒,胡子担心地看着我,他也很感动,同样喝下了杯中的酒,桌上的人都用带着方言语调的汉语说着:“好酒量!好酒量!”

接着真的有一个男人开始唱歌了,我们俩尽量装作听懂的样子,万分真诚地盯着他看,歌者目视天空。唱完后向导又让我们喝,说歌词大意与前面女人的差不多,还是欢迎远方的客人,向导说:“我就不翻译了,你们必须得喝。”

我和胡子急了,问向导是不是桌上所有人都得向我们表示欢迎,都得来一首歌,我们就必须喝酒。向导说大家都是一样的盛情,怎么能有的人的酒喝有的人的酒不喝呢?如果谁唱了而你们没喝他的酒,他会觉得你们看不起他,会跟你们打架的。

在第三个人唱歌时,我偷偷数了一下,桌上一共有15个人,一杯大约二两,15个二两下肚,我俩就死定了。我急忙问向导该怎么办,向导小声告诉我们,可以说酒精过敏,这里人一听过敏,就会放过你。

喝完第三杯后,我赶快用手捂着酒杯说:“过敏,过敏。”胡子为保护老婆赶快附和解释说:“她真的过敏。”其实这时他也不行了,胡子接着说自己也过敏,但那些男人大声说不行,哪有两个人都过敏的道理呢?胡子没办法,站起来出去解手了。等他回来时看上去平和许多,并且已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酒喝过一圈后,大家才放过胡子,他一共喝下15杯。大家开始自由活动,有人在唱歌,有人在猜拳,有人开始跳舞,这时胡子拉开衣服,偷偷向我展示领口处用小夹子夹着的一个小塑料袋,这个袋子原先是装录音机用的,我这才恍然明白他为什么每喝一杯酒,就要低头用衣领擦嘴,过一会儿就出去解手,原来他是将喝的酒吐在小塑料袋里,然后跑到外面去倒掉。胡子说不幸的是塑料袋底有一个破洞,酒顺着洞都流淌到身上了,结果就是他现在像尿了裤子一样难受。

睡前“小插曲”

胡子和一个女伴在跳舞,他却不断给我递眼色,我从一位哈族小伙子的怀里脱出,那小伙子也不去找别人跳舞,就待在那里看我和胡子说话。胡子附在我耳边说:“那个小伙子不对劲儿,他只跟你一个人跳舞。”我说:“怎么办?”胡子说:“你先去吧,我来想办法。”我刚从胡子身边走开,那个健壮如牛的小伙子就一把将我拎回,他不说话,只是和我跳舞,我朝他笑了笑,他也酒气冲天地朝我笑,满脸通红。

我很佩服哈萨克族人的自律精神,跳完几曲后,大家便分头找床睡觉,若是两口子就睡大床,若是单身就睡小床。我们被安排睡一张大床,一个老头儿要上那张大床,被那小伙子一把拉起,推到了旁边的小**。小伙子自己则在紧挨大床的小**睡下,我心里感到有些害怕。

小伙子刚躺下又起身出去,胡子这时赶快从床下拉出自己的大包,警惕地从里面抽出一把长刀,藏在被窝里。那小伙子端着一杯酒回来了,拉起胡子非要让他喝下,胡子只好顺从地喝下。等那人转身回去送杯子时,胡子低头赶快把酒吐到了床下,我觉得胡子的机智都能做特工了。那人回来后又看了看,胡子这时已假装睡着了,我想他是怕再被灌酒,那人也回到自己的**睡下。

灯刚一拉灭,我头顶枕头处就有了动静,那人好像在用手摸索着什么。胡子捅了一下我,我“嗖”地一下将头缩回被子里,这时就听到“嗒嗒”的敲枕头声音,我被捂在被子里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胡子手按着刀。不一会儿示意我可以出来了,而那边**已是鼾声如雷了。

胡子小声在我耳边说:“没事了,睡吧。”一觉醒来外面已是阳光明媚,我们要在中午返回阿勒泰。早晨起床后,胡子拉开包,拿出区文联开的徐晓平、李跃儿夫妇到新疆采访的证明。昨晚的那位小伙子看到后马上满脸通红,拼命说对不起,他说:“我还以为你们不是夫妻。”

后来向导告诉我们,这里的哈萨克族人通汉语,那位小伙子以为遇着了一个开放的女人,当他发现我们是夫妻时就羞成了那个样子,真是一个可爱的人。

胡子说“这人可爱死了”,我当时还没悟到他怎样可爱,现在想想,费了那么大的事,就为摸摸对方的头,也实在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