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一剑之差
花魁就在对面上宾之座,楚弦故意掠过她,但是始终能感觉得到朝歌的目光有意无意的在跟随自己,这让楚弦有些烦闷。
好像每一次和她见面,都没什么好的收尾。
而朝歌的到来让太子解气,朝堂上下却也各持己见,太子吩咐上肴,歌舞伺候,与使臣畅聊也是一扫先前的郁气。一片笙歌太平之中,有的人已经猜测出苏崇此举是为了让对面两个使臣也不畅快。
可是,事实真是如此吗?
楚弦没有去在意朝歌,他是一直在在意苏崇的。
苏崇对朝歌关怀备至,甚至在看朝歌的时候眼光不一样,不错,就是眼光……从楚弦进到盛京中的时候,就看到过各路才子对这个传说中的花魁趋之若鹜了。
但是现在的苏崇,看花魁的神情与那些想当恩客的才子不一样,更让楚弦觉得,苏崇在照顾花魁!这个猜测,让楚弦的心一惊,苏崇在照顾花魁,在这样大的场合照顾花魁!
这个时候,太子再度端起杯中玉酿酒,三巡落肚,席上各人也忘了这一个插曲,纷纷谈及再过几天就要到的天下才子大比试了。
趁着这个时候,坐在隔壁的苏扶又与楚弦交谈,“楚兄,那个花魁之事,你可有听过?”
楚弦将酒送进口中,这殿内炉火似乎有些旺,使楚弦有些燥,他说:“我无心风月,不慕花魁。”
苏扶闻言,噗嗤一笑,道:“就算你倾慕花魁也无济于事,我后来可是听说了,这盛京中倾慕花魁的人不少,可花魁真正的恩客,只有一人。”说着,苏扶努了努嘴,儒雅之下倒有几分猥琐,意指对面的苏丞相。
楚弦眉心一蹙,“竟有此事……”他下话没说,心里闪过一丝失落与难受。
她的恩客是谁,与自己何关?
如此说来,楚弦也大致能理解,朝歌身处烟花之地,为何在洛春楼那样的地方可以如此独善其身,只需弄琴风雅,而无需献身接客了。
原来她有靠山,还是大靠山。
丞相官阶正一品,真正是达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有了苏崇当靠山,她不愁钱财,更不怕有人欺凌。全天下,怕是没人敢得罪丞相的禁脔吧!
就在宴会到了中场时分,却听见太极阁外一阵吵闹声,随之而至的是刀剑相交的声音,声响锋利刺耳,直直的传入太极阁,也让这殿内的歌舞戛然而止。
可是再接下来,只见到剑影与武定山两人的身影凛然而至。
“剑影?”楚弦诧异了起来,剑影从来不是急躁的人,怎么会和武定山打起来?他当即冷喝了一声,“剑影,武侯爷何等身份,岂是你能切磋的,还不速速退下?”
他以“切磋”二字来说,剑影还不至于得罪。
这宴会也因为剑影和武定山的打架,一时将场上的歌舞冲撞得七零八碎,声乐顿停,就连舞姬也纷纷慌乱而逃。
剑影在听到楚弦的冷喝时,本是想要收剑回楚弦身后的,谁知道剑影手中素尺软剑将收的时候,武定山手上重剑又不依了,横手一去,一挡一挑,生生的阻去了剑影的退路。
武定山道:“这有什么,使臣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今日本侯心情大好,正好听说你这侍卫剑术高超,就当场邀她舞剑,以助宴上之兴嘛!”
楚弦眼中有狐疑,也由此看得出,剑影是被武定山缠住了,在触及到剑影询问的目光时,楚弦微微颔首。
此时,太子也道:“难得武统领有此雅兴,本宫也想看看,这天下还有谁能打得过我朝的定襄侯。”
遥想当年,定襄侯征战沙场时,以一敌百不在话下,一把宝剑斩杀敌酋更是所向披靡,此后也是有人对他当年啧啧称奇的。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武定山也任职京营统领,没人敢与他动手。
如今正好,楚弦上次的所作所为得罪的不止是太子,更是整个大周朝廷。武定山也因此事被皇帝斥责,他自然想在这赔罪的太极宴上,下下楚弦的颜面。
所以,才会有这刀剑相向的场面。
剑影得到了楚弦的允许,也没想着再推却,而是将手中软剑挽了一个剑花,对武定山道:“刀剑无眼,伤了你,可不要怪我!”
“若能伤我,算你本事。”武定山也随之应道。
在两人话语落下时,就已经见到剑影先发制人,软剑直指定襄侯。然而,武定山手中的剑也并非浪得虚名,能当上京营统领定有他的能耐之处。
只见素尺软剑犹如灵蛇般缠绕,进退得宜;武定山的重剑却是浑厚无双,刚猛自如。每每剑影手中软剑**来时,武定山都能准确无误的抵挡住,甚至后发至上,与剑影从这歌舞场战至宴席中,不下数十回合。
这表面上说是舞剑助兴,可是谁都看得出,两人是都是尽了力的。
在楚弦看来,能让剑影尽力对付的人,天下少有。在盛周的朝臣们看来,这个女娃娃能在武侯爷的手下接过如此多招,已是惊为天人。
谁都不在意,这其实并非是一场助兴之舞,反而是看了一场两大高手对决的现场,酣畅淋漓。
剑影胜在身影小巧,进退之时游刃有余,武定山招式浑厚,每每接住了软剑的招式过后,便见剑影暗中一蓄力,软剑如蛇灵活一**,正好退了武定山的咄咄逼人。
武定山为了退避她的软剑,连连后退,但见身后有桌案挡住了武定山的后路,他一望这座位上方的朝臣,此一战他不能输,所以他一怒之下将身后的桌案一掀,朝着剑影一扔过去。
趁着桌案挡住了视线,武定山紧握剑柄,剑锋直去,正正的穿过那桌面,寒锋带着杀气,凛冽非常,对剑影……武定山此番也是下了杀心的。
楚弦身侧如果没有了一个武功如此之高的侍卫,那么他也无法在盛京中再动弹,所以,武定山将手中剑柄更是攥紧了几分。
可是,偏偏在武定山剑刃穿破案面的那一刻,剑影的素尺软剑也一同而至,只是剑影身影娇小灵活,在看到武定山的剑刃破开桌面时一个侧身,躲开了武定山的攻击,素尺软剑偏薄,贯穿桌面之时正好也刺入了武定山的左边肩胛处……
战斗戛然而止,胜负已分。
然而武定山却并不在意剑影对自己的刺伤,他冷笑了声抽剑退开。旋即目光狐疑的看向楚弦。今日之事,耐人寻味。
“大胆,竟敢伤我京营统领!”苏崇一声高喝声出,那浑厚的声音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身为丞相德高望重,此言一出在场的哄乱也顿时清寂了下来。
武定山“锵”的将重剑一甩,直直的收回腰间的剑鞘内,垂首毫不在乎的瞥了一眼肩胛处的伤口,伤口不大,再加上剑影的素尺软剑为了方便携带,剑身比一般长剑还要窄薄,故而伤口不大。
“区区擦伤,还伤不了本侯。”说道,武定山转身正对楚弦,冷笑了一声,“楚大人手下有这么一个高手,可不得了哇!”说完之后,武定山转身朝着原本为自己设好的座位走去,端起那上面斟满的一杯酒,一饮而尽,道:本侯还有职责在身,今日之宴就不奉陪了。”
说完,武定山最后目光特地扫了楚弦一下,最后拂衣而去,走动时身上铠甲碰撞的声音在宴席中显得尤为的清亮。
武定山都不在乎这点小伤,剑影自然也无需担责。只是楚弦在场身为主子,自然还是得训责几句,而后对太子与丞相说:“我这个妹子向来冲动,恰好武侯爷也是性情中人,想来二人必是惺惺相惜,借机切磋了。”
楚弦都拉下了姿态,武定山也无心追究,这件事也就作罢。
只是丞相倒是感慨,“贵使的这个护卫不可貌相呀!小小年纪竟有此等身手,这世上能伤定襄侯的人寥寥可数。”
“侯爷不肯欺负一介女流罢了,这一剑之差若不是侯爷有意相让,剑影也讨不了好。”楚弦也随之应和了几声。
太子铁青着脸,堂堂大统领,竟不敌女流之辈,真是把大周的脸面都丢尽了。
“鼓乐伺候!”太子用力一挥手,甚至扫翻了桌上的酒杯。
鼓乐声响起的同时,太极阁外也响起车马声。但见素帐马车停在太极阁侧门处,领路的是宫里的太监,身后还有侍卫列队相随。
从马车上下来的,正是那个囚居鸿鹄宫的质子……顾冲霄!
顾冲霄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那一路随行的太监便上来替他将手铐与脚链给解除下来,虽说囚居,但好歹也是一国皇子,此等宴席……他也当得上宾的身份。
顾冲霄的到来是楚弦让剑影去转达的,但是在场的其他人却全部都显得诧异与震惊。
质子走进这太极阁大殿中,扬眉一笑,“好久不曾看到这么热闹的场景了,难得今日皇上恩赐,允我出宫赴宴。冲霄见过太子丞相,以及各位大人!”
声音清冽爽朗,再加上顾冲霄又是如画里一般的男儿,剑眉星目,俊朗无俦,半点不像是在异国他乡为囚的模样,反倒是长衣翩然,作揖时分自带一股潇洒的劲,举止雍容风雅,犹似那文人才子,又英气逼人。
就连在丞相身侧的花魁朝歌,听到这个传说囚居在深宫中的质子的时候,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只是隐约之间,她在轻咳,因为她强行将这声音给咽下去的时候,才不至于惊动宴上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