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太极之宴
楚弦看着武贵妃此刻震惊的神色,他知道自己说对了,武贵妃就是想出宫去,偷偷的找太子。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楚弦不介意继续往下说:“你大好年华进宫,如花似玉,却要伺候垂垂老矣的皇帝,你能甘心?”说完,楚弦像是忘了似的,话语一顿,峰回路转道:“我依稀记得,有传闻说,当年其实原本是打算在武家和丞相苏家里挑一个出来选为太子妃的,结果好像是因为你武定柔并非嫡女,所以与彰安太子无缘,我说得没错吧?你当年,是喜欢太子的,可是最后却只能入宫为妃。”
这下,武定柔的神色则是惨淡的,楚弦旧事重提,就像是一记闷拳打在她的心上一样,痛得她说不出话来。
“你或许不知道,在这不久之前太子与你兄长曾经动过手。当然你放心,武定山再鲁莽也不可能伤到储君的。”楚弦又不得不想起当时第一次见到武定山时的场景,“一个是储君,一个是定襄侯,他们或许政见上有分歧,但是能导致大打出手的,我思前想后了许久,除了武侯爷知道太子和自己妹妹有私情之外,再想不出别的了。所以定襄侯一怒之下大打出手,可是事后两人都知道事关重大,谁也不承认这件事。”
“什么?”武贵妃再次惊讶了,她根本没想到兄长会知道这些事,更没想到兄长居然会和太子大打出手。
楚弦长舒了一口气,而后才张开了步伐退开两步,声音恢复正常,道:“所以武贵妃,我奉劝你继续好好守着你后宫的恩宠和权力,深究我对你真的没好处,你看到我带质子出宫又怎样,谁都没有证据。”
武贵妃浑身虚软无力,楚弦的话对她来说是致命的,不但对她致命,对太子也同样致命。
她凝望着楚弦,眼中即便有愤怒,有怨毒,但是终究是无可奈何。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将心里的害怕与震惊给强压下去,道:“楚弦,你知道这么多,就不怕哪天无法活着回到靖国吗?”
“无妨,盛周如此繁华,我暂时还不想离开。”楚弦随意的将手负在身后,身姿挺拔无双,他说:“哪怕我无法活着离开盛京,最起码有不少人为我陪葬!”他带着盈盈笑意,话语轻巧,但满是威胁。
武贵妃咬牙切齿,随后却又是冷笑了起来,“你不要太自满,虽然那晚上没抓到你的证据,但是现在整个盛京都知道你楚弦是为了带走顾冲霄才来大周的,你以为皇上会让你如愿?你以为真的能将你们的质子带走?”
楚弦更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如此正好,我就是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我是来带质子回去的,不在整个大周朝廷的眼皮底下将质子带走,岂不是无法显示出我楚弦的手段来?娘娘,您无知了。”
“楚弦,你不要太嚣张。”武贵妃吼了一句出来,她早看不惯楚弦这般自得的模样了,没想到让他占据了上风之后,更是一副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样子。
楚弦却是转身继续朝着这条宫道走去,手依旧负在后,只将右手摇了摇,道:”奉劝你一句,就算你想离开皇宫,他也未必会丢下一切,跟你走。”
这下,武贵妃是彻底的瘫软的坐在了宫道上,“你……怎么知道?”
楚弦这个人,到底还有什么是他看不穿?他居然知道自己,想离开宫廷!
身后有宫娥上前来想要搀扶起武贵妃,却被她用力一推,“都给本宫滚开,今天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
她怒吼完之后,婆娑双眸中无奈的看着这片宫墙,满目琳琅,却又像是个囚笼,她想起刚才出现临走时的话,一味的摇头,“你以为你是谁,他说过……会带我走,就一定会做到。”
十年前,那场大火之后,太子就这么对自己说的,她一直痴痴的,等到今天,他怎么可能会食言呢?
楚弦是从北宫门出宫的,当他重新踏上那条小路的时候,将近晌午,能够很好的看清楚这周围的环境,宫墙外边有一棵枯死的大树,大树下面一个白色箭衣的女子早等候在那里了。
剑影对宫里不喜,不知何时已经提前出宫。
见到楚弦走来,剑影不悦的侧首看了他一眼,皱了一下鼻头,“女人就是麻烦,早知道不进宫了。”
“不进宫,又怎么能知道她们都在盘算些什么呢?”楚弦走到剑影的身边去,他知道剑影担心自己,也怕自己受伤。
可是剑影却说:“可是,她抱你了呀!”这一点才是让剑影一直生闷气到现在,“兄长岂是她能随便就抱的?你也不要被美色迷昏了,别忘了我们这次是来做什么的。”
南岭人都对大周皇室不满,楚弦自然明白。他伸出手轻抚了一下剑影的头,“好妹妹,我怎么会忘呢?”旋又叹了一口气,遥望着前方的那片宫墙,“我怎么会忘……当年我们从狗洞里爬出来的情景?”
剑影也有些伤怀,垂下头不再说话,她知道自己指责兄长,有些过分了。
楚弦也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今天本来是想借机进一趟鸿鹄宫的,被武贵妃给挡住了,你就替我潜进去一趟,告诉殿下,接下来太子会设宴为我与桑柔国使臣赔罪,让他也请命出宫一趟吧!”
“是!”
……
洛春楼后,太子将楚弦与苏扶两人一同兜住拖到了皇帝的面前,那一次周彰安输得彻底,不但颜面尽失,也被皇帝怒斥,更被下令设宴为使臣赔罪,以安邦交。
所以太子也不敢违抗,前段时间以头上被皇帝所赐的伤没好,在太子府上休养了几天,现在命人在鸿胪寺太极阁设宴,特地招待上宾。
只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次太子的请柬不单是邀请了楚弦和苏扶这两位贵使,更是将告病在家的丞相苏崇也给请了过来,一并主持宴会。
苏丞相自入冬以来就病重不起,皇帝特地恩准他在家养病,更是派遣了御医常住丞相府上,为苏崇诊病,可谓隆恩。
上一次太子府设宴时,苏丞相托病未到。这次太子捅下了娄子,苏丞相即便是告病在家,也要出面斡旋。
太极阁向来是接待外宾使臣之地,之前鸿胪寺怠慢了楚弦,以致他一直住在薛裴之的小院里。而今天的筵席是专程为他与苏扶所设,鸿胪寺的人自然要亲自去请。
车马停在太极阁前,太极阁巍峨如许,鸿胪寺少卿亲自接引,更是让楚弦的身份引人注目了不少。
他顺着少卿引路进了太极阁中,正殿宽阔,上又有三层阶梯,过了阶梯之后则是上宾之位,层次分明,楚弦到场的时候,宾客早来了。
与上次宴会无多大差异,六部九卿大多赏脸,连上次没到的刑部尚书宁显象也到了,可见储君还是有威严的。
见楚弦到来,从最上座处的苏扶便起身来,与楚弦遥遥一礼作揖,楚弦与他是这次的主宾,自然在右边最上座并排一案。
而对面是左边上宾之位,如今还空着,楚弦心忖还有哪个大人物未到的时候,苏扶小声的说:“我是听说大周的丞相今日也会来席,只是尚未到场!”
“苏崇?”这一点楚弦倒是不知道,只是印象之中苏崇忠于皇帝,忠于大周,楚弦道:“苏丞相,是大周的中梁砥柱,今日能见,也是幸事。”
“是呀,先前听说他告病在家,所以一直不见尊荣,今天他们太子面大,居然将老丞相请来了。”苏扶对大周的事情似乎挺有兴趣的样子,刚好又与楚弦有故,反而是能交谈得来。
说到丞相,丞相便到。
在太极阁外一声通报过后,太子也亲自去将丞相给迎进殿来。那个身穿紫色白鹤补服的老者便是苏崇丞相。
苏崇头戴高冠,一头白发甚是发光发亮,鹤发童颜,在老丞相的身上体现无虞,说是告病,倒不相符。而在他的身侧,则还是有另外一个惹人注目的人——朝歌。
朝歌,洛春楼的花魁。
如此场合,她与丞相一同前来,此刻的她一身百褶如意月裙,淡淡的雅色,倒没有半点风尘之感,不知道的还以为苏崇带着自家的千金前来赴宴。
但是在场的许多官员,可是知晓花魁的大名,现在看到苏崇在这种场合中带着一个青楼女子前来,全都议论纷纷。
太极之宴,忽然变得有些诡异。
就连太子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他也猜测不透老丞相究竟想做什么,于是轻咳一声,“老丞相真是有心,今日宴上本宫本来备了宫廷礼乐的,没想到丞相也知道花魁技高,请来助兴。”
谁知道苏崇摇了摇手,道:“并非助兴,朝歌姑娘今日是老夫邀请来赴宴的,所以她乃是上宾,还请殿下为她临时加座,共赴宴席。”
苏崇此请让太子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原本想要发作的,可是现在又是宴席,太子也只好凑近了苏崇的身边,道:“丞相,今日是父皇命我设宴……”
“堂堂大周储君,为这小国使臣设宴赔罪,岂不是丢脸?”苏崇轻斥了一句,他指着朝歌,道:“朝歌姑娘乃是上宾,殿下设座吧!”
见到苏崇如此,彰安太子先是一愣,从一开始的不解到忽然茅塞顿开,喜色骤然大现,对苏崇赞誉有加,“果然是丞相思虑周全,朝歌姑娘就是上宾,设座。”
苏崇这才满意,他让朝歌扶着自己坐在楚弦对面的上宾之位,朝歌目之所及,正好是对面的楚弦与苏扶。
苏崇此举,让太子心中大快!
这场宴席太子原本就设得憋屈,他被楚弦和苏扶联合着摆了一道,还得在天下人面前赔罪,这让大周的颜面有损。
可是苏崇不愧是三朝元老,深谙朝堂多年。
他在这样的场合中带上一个青楼花魁来,还坐在上宾之位,这一场赔罪的宴席……意味就大不一样了。
是赔罪,还是羞辱,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