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当条件一成立时,谁也无法进入现场,所以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实施杀人。简单来说,就是“这不是一起杀人案件”。但这很明显与条件二矛盾。因为条件二意味着“这是一起杀人案件”。换言之,所谓密室杀人就是同时满足条件一和条件二的杀人案件,处于一种既“不是杀人案件”又“是杀人案件”的矛盾状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薛定谔的猫”非常接近。这就是检方提出的“密室悖论”。
要想推翻密室悖论,就必须把条件一或条件二推翻。所以,检方选择了无视条件一——“现场处于密室状态”。检方的思路是,在条件二——“案件确系他杀”——已是确定事实的前提下,条件一——“谁也无法实施杀人”——也可以解释成“如果谁都无法实施杀人,那么反过来说也可以把任何人视作凶手”。简单来说,就是反正谁都不可能做到,那么谁做都一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检方的这种思路也再合理不过。因为案件确系他杀,所以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一个人是凶手。如果世界上所有人都“不可能犯罪”,那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世界上所有人就都“可能犯罪”——这一替换并没有违背“人人平等”的原则。
这也折射出从说服力的角度来看,密室诡计和不在场证明诡计之间有着天壤之别。如果凶手使用了不在场证明诡计,那么凶手就可以排除自己实施犯罪的可能,并把罪行推到其他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身上。但密室诡计却不是这样。凶手使用密室诡计把现场变为密室后,全人类都被排除了实施犯罪的可能,所以凶手无法把自己的罪行推到任何一个人身上。
“但检方的思路不是很奇怪吗?”千代里老师说,“如果世界上所有人都不可能实施犯罪,那么不应该认为世界上所有人都无罪吗?”
她说的也对,而且她的想法一定很接近蜜村——那个被公认为三年前密室杀人案件凶手的女孩的想法。所以,她们二人虽看似对立,但实际上又很是相似。或许正因如此,她们才水火不容吧。
于是我对她说:“千代里老师,您的确是个很认真的人。”
千代里老师面露愠色:“你怎么这么多废话?这话我已经听腻了。拜她所赐,我的人生全完了。如果你忘了当时舆论是怎么批评我的,你就好好回忆回忆吧。”
的确,当时的舆论对她极度苛责。“黑川千代里废物”“黑川千代里无能”……这些关键词充斥着网络世界。毫无疑问,她是日本司法史上最饱受争议的法官。不过考虑到她做出的判决,这种争议的确也无法避免。
“别说废话了。继续调查吧。”千代里老师说完,又看向床底。我也想和她一起看看床底都有什么,却突然感到有些口渴。
“我去拿点水来。”说完,我走出了小别墅。虽然这座小别墅里也有冰箱,冰箱里大概也有饮用水,但我实在不愿意喝杀人现场的东西。
所以我回到了自己住的小别墅,从冰箱里取出了一瓶瓶装水,一口气喝了半瓶。然后,我突然想起有点事需要夜月帮忙,于是决定先去找夜月,再回去找千代里老师。
我——朝比奈夜月,为了拿到那把能插进保险箱底面钥匙孔的钥匙,拎着保险箱和蜜村一起奔向宅邸。羊子小姐或许知道那把钥匙的下落。到达宅邸后,为了找到羊子小姐,我们旁若无人地打开每一扇出现在眼前的房门。不过准确来说,旁若无人地开门的人只有我。蜜村在旁边批评我:“夜月小姐,你也开了太多门了吧?”
不知道打开了多少扇门后,我们来到了位于宅邸一层的一间图书室。这间图书室里并排摆放着许多古董书架,气氛十分祥和。它的面积大约与高中图书室相同。作为一间私人图书室,它建得相当气派。不愧是推理大作家理查德·摩尔的宅邸。
进入图书室后,我们看到大富原正站在书架前浏览着书架上的书籍,看到我们后,她抬起头来:“夜月小姐,蜜村小姐,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是找您,我们在找羊子小姐。”蜜村说。
大富原露出一副优雅又困惑的表情:“你们在找羊子?她好像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看来她并不知道羊子小姐的行踪,那我们接下来就该到别的地方去找找了。不过这间图书室如此气派,我实在好奇里面到底收藏了些什么书。我虽然不是什么“读书家”,但每个月也会读上一本书。于是,我兴致勃勃地看向书架上的书籍——题目全都是《○○的杀人》《○○杀人案件》。
“这些都是大富原女士的藏书吗?”我问道。
“不是。绝大部分都是我从理查德·摩尔那里继承来的。”大富原答道,“我接手这座宅邸时,房产中介说前任房主也没有把这些书卖掉。”
“那本书也是理查德·摩尔的藏书吗?”我指着大富原手里的那本书问道。
大富原把那本书递给我:“不是,这是我买的。”
我接过书,它的书名是《无人生存》。
“无……无人生存?”我忍不住念了出来。
我虽然对推理一窍不通,却也知道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它很明显模仿了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名作《无人生还》。
我还是第一次读到这部仿作(或者说致敬之作?)。战战兢兢地打开它后,我不由得睁大了双眼。首页上印着登场人物名单。
【登场人物】
劳伦斯·沃格雷夫……原法官
维拉·克莱索恩……体育教师
菲利普·隆巴德……原陆军大尉
埃米莉·布伦特……老妇人
约翰·麦克阿瑟……退役将军
安东尼·马尔斯顿……青年
威廉·布洛尔……原警官
托马斯·罗杰斯……执事
埃塞尔……执事之妻
“登场人物全都是外国人!”我惊讶地喊道。
身后的蜜村盯着我手中的书,好像想到了什么:“这都是《无人生还》里面的人物吧!”
“是吗?”我再次惊讶地喊道。其实我没读过《无人生还》这本书。
“确实。”大富原说,“这本小说里的人物和背景都与《无人生还》一样,是它的仿作。在这本小说里,《无人生还》中的登场人物被一个个杀掉,但在小说结尾却出现了一个大反转。”
听起来很有趣。正在这时,图书室的房门被“砰”的一声打开,葛白走了进来。
“葛白,你有什么事吗?”我问道。
“没什么。”葛白关上了身后的房门,“我想起来,有一件重要的东西忘找你拿了。”
我和蜜村交换着眼神——重要的东西,那是什么?难道是“你的心”?不对,这不太可能。那到底是什么?
“什么东西?”我不解地问。
葛白捋了捋头发:“房卡。小别墅的房卡。”
我和蜜村又交换了一个眼神。我忽然想起房卡好像确实是在我手里,于是赶忙在口袋里摸索起来。万幸,两张房卡都还在。于是我从口袋里取出了房卡——也就是布雷克法斯特小姐曾居住的小别墅的房卡,然后递给了葛白。葛白他们想要调查“房卡密室”,但若是没有这两张房卡的话,就无从解开密室之谜了。
“你们的进度如何?”
葛白皱了皱眉:“完全没有进展。”
“哦?那太遗憾了。”蜜村笑道,“不过也跟我想象的一样。”
“是吗?”葛白耸了耸肩,走出了图书室。
蜜村目送葛白走远后,转过身来对我说:“咱们也走吧。必须要找到羊子小姐。”
幸运的是,我们刚走出图书室就遇到了羊子小姐。我们把保险箱拿给她看,又告诉她我们发现了保险箱底面钥匙孔的事。羊子小姐露出了一个高深的笑容:“你们发现了啊?”
是的,发现了。
“不过保险箱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机关?”蜜村问道。
“那个啊……是理查德·摩尔的杰作。”羊子小姐说。
那位推理大作家的名字又出现了。
“其实这只保险箱就是在摩尔的特别要求下定做的。”羊子小姐指着我手中的保险箱说,“它由金网岛的主人继承了下来。摩尔把这只保险箱叫作‘彼勒之箱’。”
“彼勒之箱?”我说,“彼勒是谁?那个发明电话的人?”
“那是贝尔。”蜜村说,“彼勒是《彼勒的故事》中的彼勒吧?《旧约圣经》里面的那个故事?”
“您太博学了。”羊子小姐点了点头,“我也知之甚少,不过好像人们在讨论密室推理的鼻祖时经常会提到两部作品,分别是爱伦坡的《莫格街凶杀案》和《旧约圣经》中的《彼勒的故事》。简单来说,《彼勒的故事》中用了密道诡计。我记得它描述了一个祭品从紧闭的神殿中莫名消失的谜题。”
“像日本的古老传说一样。”我直白地说。
“我也没有读过这个故事,不过确实有这种感觉。”羊子小姐笑道,“而这个谜题的真相是,祭司从密道进入了神殿,悄悄偷走了祭品。这一点也很像是日本的古老传说。换言之,《彼勒的故事》关乎‘密道’。而这只保险箱底部的隐形盖,则象征着《彼勒的故事》中的‘密道’——能从紧锁的保险箱中偷偷取出钥匙的‘密道’。”
我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没有明白。但最匪夷所思的是……
“为什么理查德·摩尔先生会在保险箱上留下一处密道?”我问道。
“我也有这个疑问。”羊子小姐发出了共鸣,“所以我问了问大富原女士。她是这样回答的,‘当然是因为摩尔是重度推理迷啊’。”
蜜村点了点头:“那就没有办法了。”
到底什么没有办法了?我怎么完全听不懂?但既然蜜村已经被说服了,那一定有其道理。对于我这个对密室毫无兴趣的人来说,这里实在是一片禁地。
于是我开启了下一个话题:“那么,那把钥匙在哪里?就是那把能打开保险箱的钥匙。”
羊子小姐含糊不清地说:“这个嘛……”
气氛似乎有些诡异。我和蜜村对视了一眼。
羊子小姐把我和蜜村带到了宅邸的一间房间。打开房门进入房间后,羊子小姐从桌子的抽屉中取出了一把钥匙。
“这就是保险箱的第六把钥匙。”
我接过钥匙,插进保险箱底面的钥匙孔里,拧动钥匙开了锁。保险箱的底盖一下子就打开了。
我和蜜村忍不住惊呼出声。所以,只要用这第六把钥匙就能轻松取出保险箱里的钥匙(也就是小别墅里小房间的钥匙),进而能够轻松取出“十字架之塔”的钥匙。但是……
“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羊子小姐说完,把我们带到了走廊,指了指天花板。天花板上装着一个小型监控摄像头,它的镜头正朝向那间存放着“第六把钥匙”的房间门。
“所以,”蜜村沉吟着说,“如果有人试图从这间房里取出钥匙,就一定会被监控摄像头给拍下来?”
“是的。”羊子小姐点了点头,“房间的窗户全都是固定窗,无法出入。唯一的出入口就是这扇房门。但房门一直被摄像头监控着。”
这可真是……
“那监控摄像头拍下的视频呢?”蜜村问道。
“我已经查看过了。里面没有拍到任何人的身影,包括我和大富原女士在内,一个人都没有。”羊子小姐说,“我和大富原女士都知道保险箱上隐形盖的存在,所以案发后大富原女士命令我查看监控摄像头拍下的视频。因为如果里面拍到了什么人,那么现场就不再是一间密室了。”
蜜村考虑了一会儿后问道:“慎重起见,能让我们看看拍下的视频吗?”
“当然。”羊子小姐说完,带我们来到了一间供人查看监控视频的房间。
我们三个人又重新查看了一次监控视频。结果发现,在过去的两周,谁都没有进出过那间房间。两周前,羊子小姐曾拿着清扫工具进入房间。从那以后,直到我们为了寻找“第六把钥匙”而进入那间房以前,监控视频中没有出现任何人的身影。
换言之,谁也无法将“第六把钥匙”带出房间。我叹了口气,不抱希望地问:“那‘第六把钥匙’有备用钥匙吗?”
“没有。
“这算是走投无路了吗……”我苦恼道。
之后,我决定重新梳理一下关于“十字架之塔密室”的思路。
首先,老绅士詹特曼的尸体在“十字架之塔”中被人发现。“十字架之塔”的大门上着锁,门锁的钥匙存放于执木先前所在小别墅的小房间里。小房间的房门也上着锁,这扇门的钥匙则存放在保险箱中。而能够打开保险箱底盖的“第六把钥匙”则存放在宅邸中一间被监控摄像头监视着的房间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间房间也是一间密室。换句话说,“十字架之塔”的钥匙在一只“上了锁的箱子”里,这只箱子的钥匙在另一只“上了锁的箱子”里,这只箱子的钥匙又在另一只“上了锁的箱子”里……这实在很像是……
“俄罗斯套娃。”
“嗯?你在说什么?”蜜村惊讶地问。
“没什么。我就是在自言自语。”
“好吧。”蜜村说完,又陷入了思考。
看着蜜村沉思的样子,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教育她道:“放弃吧,蜜村小姐。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什么能从被监控摄像头监视着的房间里盗出‘第六把钥匙’的方法。”
“的确如此。”蜜村坦率地承认道,“的确,或许世界上不存在这样的方法——‘如果从常理来推断的话’。”
她好像话里有话。
蜜村拢了拢头发,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发圈来,把一头黑发束成了马尾。
马尾辫造型的蜜村——还真是难得一见。
“你在做什么,蜜村小姐?”我不解地问。
“其实……”蜜村似乎已经蓄势待发,“我扎上马尾辫以后,就更能集中注意力。”
“还有这种设定?”她竟然还有这样的必杀技?
蜜村静静地闭上了双眼。待她重新睁开眼时,那双眼睛已经完全失去了温度。
我感到有些脊背发凉。那双眼睛恐怖而幽冷,就像是杀人犯的眼睛一样。不过像蜜村这样美丽而善良的少女,绝无可能杀过人。
“夜月小姐,”蜜村睁着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说道,“可以请你等我一分钟吗?我需要整理一下思路。”
蜜村说完,就沉默地摸起了下巴。为了不打扰她,我也一起沉默着。但紧接着,蜜村无视了我的体贴,转过头来对我温和地笑了笑。然后,她的眼睛恢复了原先的温度:“不好意思,夜月小姐。”
“怎么了?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我刚刚说请你等我一分钟,”她解开了马尾辫,抖了抖头发,“但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没有用到一分钟。”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的确,连二十秒都没到,远远低于她所说的一分钟。
“哎,真是……我为什么会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想到呢?”蜜村自嘲地说。
我问道:“你的意思是……”
蜜村点了点头:“密室之谜已经解开了。”
我——葛白香澄,在图书室与蜜村她们分开后,径直回到了“房卡密室”,也就是布雷克法斯特小姐住过的那座小别墅。我一路悠闲地漫步着,没有碰到岛上的其他人。走到沙滩旁时,我突然看到了外泊里的身影。她纯白的长发梳成了双马尾。此时她正一边晃着两根辫子,一边吃着热气腾腾的香肠。这个家伙,每次我看到她的时候,她都在吃东西……这时,外泊里也看到了我,朝我招手道:“葛白!”我走上前去,她用闲聊的口吻说道:“本小姐听说,又发生杀人案件啦?”
闲聊时聊这种话题,实在太沉重了些。
“确实发生了。”我点了点头,“谁告诉你的?”
“大富原。刚刚她非常高兴地告诉了本小姐这个消息。”
“那个人真是……”真是缺乏伦理观念——并无赞扬之意。不对,似乎“缺乏伦理观念”这句话在日语里原本就不算褒扬。
外泊里边咬着香肠边说:“调查得怎么样了?”
“很遗憾,不太顺利。”
“哦?蜜村漆璃没有一起调查吗?如果那个家伙在的话,一般来说调查会进行得很顺利。”
“怎么说呢,我们分头行动了。”
我把目前为止的调查进展,以及与蜜村分别行动的原因统统告诉了外泊里。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你身负重托啊。”
“身负重托?”
“当然。蜜村漆璃不是干脆利落地解开了‘地下室密室’和‘斩首密室’吗?这么说来,她要想解开‘房卡密室’也不会花太长时间,至少比托付给你更快。”
“这倒也是。”虽然我很不爽,但这就是事实。
“但蜜村漆璃却特意命你解开谜题。明明她自己来解会更快。这不是‘重托’是什么?”
“或许应该说是‘甩手不管’。”
“不错。”外泊里怜悯地笑了笑,接着盯着我的眼睛说,“但你应当努力不负重托——如果你想站到那个家伙身边的话。”
我摇了摇头:“我从没想过要站到她身边。以后肯定也是如此。”因为我想要的不是与她比肩而立。我想要的只是……
外泊里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提出了一个令人费解的要求:“把额头露出来。”
我不解地看着她:“额头?为什么?”
“少废话。”
没办法,我撩起刘海露出了额头,然后把脸凑到她眼前。外泊里伸出手指,在我的额头弹了一记栗暴,力度之大几乎令我震惊。
我被弹得很痛,于是用充满恨意的目光看向她:“为什么要弹我?”
“是加油的栗暴。”
“加油的栗暴?”
“怎么样,振奋起来了吗?”
“至少不困了。”
“刚才很困?”
我抚摸着刚刚被外泊里弹过的额头。好痛。好生气。不过我确实是振奋起来了——尽管这并不是我的本意。
于是我对她说:“那我回去接着调查了。不知怎的,我好像突然很想解开这个密室谜题。”
和外泊里告别后,我往案发现场的小别墅赶去。为了抄个近路,我选择穿越森林。这条小路并非人工铺设,走起来却没什么障碍。我一门心思赶路时,突然感到背后好像有人。我条件反射地想要转身——但在我转过身之前,一阵冲击和剧痛在我的头部蔓延开来。
我好像被人袭击了。
这个念头闪过的一瞬间,我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我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望着一片从未见过的天花板。从内部装饰来看,这里并不是小别墅,而是宅邸中的一间房间。大概是宅邸里的一间空房吧——我如是猜道。
床边的某个人似乎注意到我已经醒了,问道:“没事了?”
我转过头去,发现蜜村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翻着一本文库本图书。书的标题是《密室青铜时代的杀人事件》。
“《密室青铜时代的杀人事件》?”
“是《密室白银时代的杀人事件》的续集。”
连续集都出版了吗……我盯着它的封面看了一会儿,接着努力回忆起刚刚发生的事。我记得自己被人打晕了,失去了意识。是蜜村把我搬到这里来的吗?
“不是。是羊子小姐把你搬来的。”蜜村答道,“她告诉我们,她在森林里遇到了晕倒在地的你,还说你好像是被什么人给打了。”
原来如此。
“然后你就来照顾我了吗?”
蜜村的目光又落到了书上:“……倒也不是。我只是闲得无聊而已。”
她含糊了过去。今天的她还挺温柔的,真是让人意外。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揶揄她道:“哦,是吗?你今天很闲?我还以为你很忙呢。你不是还要解开‘十字架之塔密室’吗?”
“哦,你说那个密室?”蜜村抬起了头,“我已经解开了。”
“你说什么?”她竟然是真的很闲!
我叹了口气,想从**起身,却突然感到后脑部传来一阵剧痛,不由得咬紧了牙关。看来我的伤势比之前想象的还要严重。太过分了。
蜜村看着我叹了口气:“那你看见凶手了吗?”
“好像没看见,”我边回忆边说,“毕竟我是从背后被人偷袭的。”
“是吗?真没用啊。”
“对不起。”
“不过还好,你还活着。”蜜村微微叹了口气,眼神发冷,“而且这对凶手来说也是件好事。因为你若是有什么不测,我大概会杀了那个人。”
我不由得汗毛倒立。
蜜村看到我的样子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开玩笑的。怎么样,好笑吗?”
有人对我说要“杀了凶手”,我很难觉得好笑。“那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你突然变得病娇了呢。”我说。
“我既没病,也不娇羞。而且我本来也没有理由对你撒娇。”蜜村撇了撇嘴,“不是说了是在开玩笑吗?”
她叹了口气,接着说:“而且我觉得,凶手本来也没打算杀你。如果凶手打算杀你,那你现在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我感到脊背有些发凉,皱着眉说:“别说这么吓人的话。”
“但这就是事实。本来就是嘛。要杀死一个晕过去的人实在是轻而易举,但凶手却没有这样做。虽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正好附近有人经过,于是凶手不得不马上逃离,但十有八九是因为凶手本来就没打算杀你。”我点了点头。或许她说的是对的。
接着,蜜村让我描述被凶手打晕之前的经过。那副架势就好像是警察在录口供一样。我一边努力回忆,一边把从走出宅邸到在森林里遇到凶手之前的所有事都告诉了蜜村。
蜜村随便应和了两句,接着问我:“那你丢了什么东西吗?”
“丢东西?”
“凶手为什么要袭击你?我第一个想到的理由就是凶手要从你身上偷走些什么。”
原来如此。她的意思是,这或许是一起以盗取物品为目的的犯罪。
于是我从**起身,翻了翻自己的口袋。口袋里有手帕、可乐味糖果,以及三张房卡。其中有两张是我住的小别墅的房卡。另一张则是“房卡密室”,也就是布雷克法斯特小姐住过的小别墅的房卡。
“咦?”我意识到了什么,“房卡少了。”
布雷克法斯特小姐的小别墅一共有两张房卡,两张原本都在我手里。但现在,其中一张却不翼而飞了。也就是说……
“原来如此,凶手偷走了房卡。”
蜜村说完,思考了一会儿,接着说:“我明白了。”
我不解地问:“明白什么?明白凶手为什么要偷走房卡?”
“不是。”蜜村说,“我明白‘房卡密室’中用到的诡计了。”
“啊?”我失声叫道。
蜜村注意到我的失态,从床边的椅子上站了起来:“下面该进入案件解决篇了。我会把‘十字架之塔密室’和‘房卡密室’中用到的诡计一并向大家说明。”
蜜村说完就要离开房间。我赶忙叫住了她:“等等!你真的明白了‘房卡密室’中用到的诡计?”
“真的啊。”蜜村说,“不然你以为我是谁?”
的确,如果是她的话……我咬了咬下唇,摇摇晃晃地从**站了起来。
蜜村见状,急忙说道:“你别急,还是先躺着吧。毕竟你刚刚伤了头部。”
我摇了摇头:“不行。我还有事要做。”
“什么事?”
“当然是解开‘房卡密室’。”
蜜村愣了一会儿,担心地看着我:“你真的没事了吗?明明伤得那么重。我不是说了嘛,‘房卡密室’已经解开了!”
“还没有。”我说,“我还没有解开。”
“但是……”
“我想自己解开。”
蜜村瞬间睁大了双眼。接着她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问道:“我想问问你,这种行为有什么意义吗?”
我耸了耸肩:“我明白了。你肯定觉得没有任何意义。”所以这完全是我的自我满足。但是……
“但我还是想自己解开。即使只是自我满足。因为……”因为,这是你托付给我的密室。你对我说过“你去试试能不能解开”。
所以,它已经是我的密室了。即使你已经知道了谜底,它也是我的密室——我不想把它让给任何人。当然,这些话我绝不会说出口。
我忽然想起今年一月发生在文艺部活动室里的事。
当时我很想解开三年前日本首起密室杀人案件之谜——在那起案件中,所有人都认为蜜村就是真凶。我把自己想到的诡计告诉了蜜村。但蜜村干脆地否定了:“很遗憾,你想的不对。”
所以,很显然我输了。但我却为此感到无比欣喜。
为什么?因为蜜村漆璃想出的诡计根本不可能被我这种水平的人轻易破解。那一定会是一个需要我搭上性命和人生才能解开的诡计。
刚刚外泊里问我,是否想站在蜜村身边。真是好笑。想不想站在蜜村身边?答案肯定是不想。
因为,我想胜过她。
我怎么可能满足于站在她的身边?终有一日,我要胜过她。终有一日,我要打败她。对我而言,蜜村漆璃是我一定要战胜的存在。正因如此,我决不能被近在眼前的“房卡密室”难倒。把它解开——我一定要把它解开。我决不能把它拱手让人。
“……”
不知道蜜村是不是察觉到了我的想法,微微叹了口气:“好吧。真拿你没办法。那‘房卡密室’就继续由你负责吧,葛白。”
她似乎真的有些无奈,但语气中却又带着点兴奋:“不过不能花太长时间,咱们得定个期限。从现在开始给你三个小时。你要在三个小时内解开密室。期限一到我就会立刻公布答案,不会多等你一秒。”
“足够了。”我肯定能在三个小时内解开这间密室。
但紧接着,我又冷静了下来,说道:“不对,还不够。能给我四个小时吗?”
“嗯?不行!”
“那三个半小时?”
“多出半个小时有什么意义?”
蜜村叹了口气,准备走出房间。突然,她又改变了主意,停下脚步,叹了口气说:“那我给你个提示吧。”
“提示?”
“对,解谜提示。提示就是,”蜜村说,“凶手为什么要从你身上偷走房卡?”
“事情就是这样。现在,我必须在三个小时内解开密室。”
我回到布雷克法斯特小姐的小别墅,向千代里老师汇报了这件事。千代里老师震惊地说:“你真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你快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我只好告诉了她事情的全部经过——包括我被人袭击、房卡被人盗走、和蜜村约定在三个小时内解开密室等。
千代里老师苦恼道:“为什么你要答应这种事?真是胡闹。你真的认为自己能做到?”
“可以。毕竟蜜村只花了五秒就解开了。既然我足足有三个小时,那解密应该并非难事。”
“你为什么要和她比呢……”千代里老师叹道。
我告诉了她一个好消息:“可以的。因为我得到了一个提示。”
“提示?”
“是的,蜜村给我的提示。‘凶手为什么要偷走房卡’。”
千代里老师说:“原来如此。”她好像在蜜村的提示下想到了什么。
于是我问道:“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原来你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千代里老师震惊地看了我一眼,拢了拢头发,说,“香澄,你好好想想。凶手为什么要从你手中偷走房卡——这只能是因为你手中的房卡是假的。换句话说,凶手留在现场的两张房卡当中有一张是假的。正因如此,凶手才会打晕你并取走那张假房卡。”
“原来是这样!”
确实,这个推理符合逻辑。如果我一直拿着假房卡,那么之后警方前来调查时,很快就会发现那张房卡是假房卡。这无疑对凶手非常不利。
但是,虽然我认同了千代里老师的观点,千代里老师却不知为何陷入了沉思,满面困惑地沉吟了一声。我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在想蜜村漆璃说的话。”千代里老师答道,“那个家伙是这样说的吗——‘凶手为什么要偷走房卡’?她说的没错。我也完全想不通凶手为什么要偷走房卡。”
我不解地问:“什么意思?您刚刚不是说‘是为了取走那张假房卡’吗?这个理由不对吗?”
“不对。你想想。”千代里老师心情低落地拢了拢头发,“咱们先假定凶手在杀人现场留下了假房卡。那么真房卡去哪儿了?”
真房卡去哪儿了?
“凶手肯定是在杀死布雷克法斯特小姐之后把真房卡给带走了。”
“是的。凶手把真房卡带走了。如此一来,凶手就是使用真房卡给现场的大门上了锁。”
的确如此。我觉得这个思路毫无破绽。
“不对,破绽很大。”千代里老师说。
“为什么?”
“你想想,凶手不是把你打晕,然后偷走了房卡吗?”
“是的。”
“而且凶手在杀死布雷克法斯特小姐后从现场带走了真房卡。所以凶手在打晕你时,手里肯定也拿着真房卡。这样一来,就产生了一个问题。凶手为什么要在打晕你之后,从你手中偷走假房卡?不对,或许我应该说得更透彻些——凶手为什么只做了偷走假房卡这一件事?你想想看?如果我是凶手的话,我肯定不会只偷走假房卡。我会在偷走假房卡的同时,把自己手里的真房卡塞到你的口袋里。换句话说,我会把房卡调包。这样一来,你就会握有真房卡——从表面上看,你在被打晕前后手中都有两张房卡。所以你应该不会意识到房卡被人调包,也不会意识到凶手偷走了假房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