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确实,天花板发生弯折从逻辑上看最为合理。那么接下来需要考虑的就是……

“天花板会往哪个方向弯折。”我说。

天花板可能向两个方向弯折——向内弯折成山谷状,或向外弯折成山峰状。如果天花板弯折成山峰状,就会出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天花板的一部分会朝天空凸起。这样一来,天花板和南北侧墙壁之间将分别产生缝隙,随着东侧墙壁倾斜角度的增大,这两处的缝隙也会变宽。缝隙宽度达到一定程度后,屋内的人便可以从缝隙爬到屋外。换言之,如果天花板弯折成山峰状,就会产生一条能够逃离密室的密道。如果说凶手是从这条密道进出密室的,那么这间密室的谜题就算是解开了。可反过来说,如果天花板弯折成山谷状并沉入屋内,那么天花板与南北侧墙壁之间就不会产生缝隙,密道也不会产生,凶手便无法逃离密室。

总而言之,天花板究竟弯折成山峰状还是山谷状,这成了解开谜题的关键。

“这座小别墅的天花板到底是怎么弯折的呢?”

蜜村冷冰冰地说:“山谷状。”

是向内侧弯折的啊……这样一来,天花板与墙壁之间就不会产生密道了。我不甘心地问:“你有什么根据吗?”

“咱们刚才不是爬到屋顶上确认过了吗?”蜜村说,“刚才我往屋顶上放了一个乒乓球,你还记得吧?那个乒乓球朝屋顶中央滚了过去。这说明小别墅的屋顶中央略低——它从一开始就呈现出偏山谷般的形状。这就是我的根据。很难想象这个形状的屋顶会弯折成山峰状吧?所以,非常遗憾。即使天花板发生弯折,也不会产生什么密道。不过这样也好。正因如此,我才能一一解释凶手在现场留下的所有痕迹。”她的语气充满了自信。

我的表情缓和了些:“你这话可真是让人浮想联翩啊。”

蜜村笑道:“谁让我扮演的是侦探呢?勾起观众的兴趣也是侦探必不可少的一项工作——虽然我意不在此。好了,咱们还是开始演示诡计吧。正好,她来了。”

蜜村说完,向车道看去。一辆大型卡车正朝这边驶来。不对,那不是卡车,而是一辆颇为奇怪的车,像是载着一根金属制的圆木一样。那是……

“破城槌车?”我曾在岛上的车库里见过这辆奇怪的车。它终于驶离车道,停在了小别墅旁。驾车的人是千代里老师。

“为什么要让我来开车……”她打开驾驶室的车窗,抱怨道。

蜜村草草谢了她一句,紧接着换上一副盛气凌人的表情:“按计划干!”

“啊……好。”千代里老师谄媚地笑了笑,再次发动了车子,把车停到距小别墅东侧墙壁100米左右的位置。

“她们到底是要干什么?”夜月兴奋地说。

“当然是要重现密室诡计了。”蜜村说,“请各位看好了。很精彩哦。”

蜜村笑了笑,轻咳一声说:“波洛坂先生昨夜被人杀害时正躺在这张**熟睡,就像那只洋娃娃一样。”说完,她指了指小别墅的南侧墙壁,墙壁上有一扇巨大的固定窗,从这扇窗户可以看到屋内的景象。她接着说:“而且波洛坂先生亲手锁上了大门,所以他此时‘已经身处密室’。如果他在这种状态下被杀害,那么现场就会自动变成密室杀人现场。”

她说的没错,但这绝不可能发生。当然,如果凶手只是要杀死波洛坂的话,那并不是很难实现,即使再加上一条“杀人时凶手不能进入密室”的条件,也有好几个诡计能够做到这一点。但问题是波洛坂被杀死的方式十分特殊——他是在密室中被人割下了头颅。凶手在不进入密室的前提下割下了被害者的头颅——这种事恐怕只有恶魔才能做到吧?

所以,我对蜜村说:“这绝不可能!”

“不,有可能。只要用上那辆破城槌车就有可能。”

蜜村看向千代里老师开来的那辆特殊的车,说道:“这起案件的突破口在于,小别墅的东侧墙壁能够倾斜。关于这一点我已经说过无数次了。在注意到这一点后,我就在想,这面墙究竟能倾斜到什么程度。但遗憾的是,当时我无法验证这一点,因为使墙壁发生倾斜需要巨大的力量,人力实在是微乎其微。”

蜜村拢了拢自己的一头黑发,接着说:“所以我想,要想加大倾斜角度,就必须用上更大的力。一开始我想用卡车之类的东西来撞墙。但后来,我想到了一辆更合适的车。也就是这辆专为破坏大门——为了撞墙而设计出来的车。”

她说的当然就是……

“破城槌车……”夜月喃喃道。

夜月话音刚落,蜜村就高高举起了右手。我看到驾驶室里的千代里老师朝她点了点头,然后开动了那辆停在距东侧墙壁100米处的破城槌车。

车刚启动时车速很慢,但千代里老师逐渐提了速。破城槌车正在加速。那个足有几十吨重的怪物的动能在一点点增加,等它到达小别墅东侧墙壁前时,车体已经化身为一发巨大的炮弹。

然后,就像雷神用尽全力挥动铁锤撞向钢铁吊钟一样——破城槌车的“槌”撞向小别墅的东侧墙壁。一瞬间,小别墅的东侧墙壁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倒向房间内侧,小别墅的屋顶也受其影响折叠成了山谷状。

我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弯折成山谷状的屋顶飞速向内陷落,山谷的“谷底”变成了一个无比尖锐的锐角。换言之,天花板的“谷底”化作了一柄高速冲向地面的巨型利刃,就像是巨型断头台一样。

断头台的巨刃割下了正在**熟睡的洋娃娃的头颅。

这个场景过于震撼,我和夜月都目瞪口呆。

“这……”

“如你所见,葛白。”蜜村冷冷地说,“从一开始的设计来看,这座小别墅和这辆破城槌车就是要配套使用的。换句话说,它们原本的设计就是,只要用破城槌车撞上小别墅的东侧墙壁,小别墅里的人就会被割下头颅。设计它的人大概是理查德·摩尔。他的玩心可真强,竟然只为了切断密室中人的脖子而设计出了这座小别墅。”

我一时语塞。“这种行为能不能用‘玩心’来解释还是有待商榷啊……”

理查德·摩尔这样做的意图究竟是什么,今天的我们已经无从得知。唯一能确定的一点是,有人用他设计出的机关实施了这次杀人案件——不对,还有过去的两起“金网岛斩首密室”杀人案件。

羊子小姐曾经说过,这座小别墅是用强度极高的特殊合金打造而成的。也许正因如此,那面被破城槌车撞过的墙壁上竟没有留下一点痕迹。这令我叹为观止。即使被破城槌车撞过也没有留下一点痕迹——这是否意味着,这座小别墅当真是和破城槌车配套设计出来的呢?

而且小别墅的天花板和屋顶上均刻有格纹。设计者或许是为了隐藏天花板和屋顶上的“折痕”,才故意在上面刻满了格纹。而地面和墙壁上之所以采用了同样的格纹装饰,大概是因为如果格纹只出现在天花板和屋顶上会显得很不自然吧。

总而言之,这起案件的凶手,也就是“密室全鉴”,利用这座小别墅里的机关实施了杀人。凶手未曾踏入小别墅一步,就杀死了身处屋内的波洛坂。这样看来,我们在床底发现的那只兔子玩偶就不是在波洛坂被害后才被人放到那里的,而是被害前就已经放在了那里。

正在这时,夜月疑惑道:“那个东西呢?那把被人从宅邸玄关偷走的大剑呢?”

“哦,那是凶手布下的迷魂阵。”蜜村说,“凶手故意让我们以为那把剑是凶器,防止我们注意到小别墅里的机关。不过单凭这点伎俩还是转移不了我的注意力。毕竟用那把剑把人的脖子连同床一齐切断实在是太过奇幻。”

所以,其实是天花板发生弯折时的威力太大,才会连床也一起切断了吗……我突然想起,那张床被人固定在了小别墅的地面上。这大概是为了让被害者躺在最合适的位置上——以便天花板弯折时正好能切断他的脖子吧。每个细节都准备得相当充分。我忽然想到……

“所以凶手之所以要把宅邸玄关里的那把大剑藏起来,是为了……”

“对。凶手其实没有用那把剑来实施犯罪,”蜜村说,“那么之后警方调查时就会发现剑身上无法检测出血迹,从而发现它并不是真正的凶器。所以凶手才会把那把剑藏起来。这座岛还算大,如果凶手把它埋在森林中,恐怕一时半会儿没人会发现。”

我点了点头。到这里,所有疑问都已经解开了。不对,等等……“这座小别墅里曾经发生过两起杀人案件。”我说,“它也是‘日本四大密室’之一的‘金网岛斩首密室’。在前两起杀人案件的调查过程中,警方为什么没能发现小别墅里的机关?”

诚然,东侧墙壁只有在受到极强作用力时才会发生倾斜,所以警察也很难注意到那面墙能够向内倾斜。但若是警察使用X射线之类的东西呢?如果用到了这些仪器,警察就会发现这个能使天花板发生弯折的机关吧?

蜜村答道:“X射线很难穿透某些金属,比如铅。所以,如果这座小别墅的建筑材料——也就是那种合金很难被X射线穿透的话,那么警察就很难通过X光机发现那个能使天花板发生弯折的机关。或许我应该说,理查德·摩尔在设计这座小别墅时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如果在墙壁和天花板上刻上大量装饰花纹,那么真正的折痕就会隐藏在其中,不易被人察觉。所以,警察即使把屋内每个角落都调查一遍,也只会得出‘没有发现任何机关’这个结论。”

我接受了蜜村的解释。那位建造出这座小别墅的推理作家——像他那样异于常人的人,不管干出什么事我都不觉得奇怪。

“还有一件事,在这起案件中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蜜村说,“凶手利用小别墅里的机关杀死了波洛坂先生,这说明凶手早就知道小别墅里有这样的机关。虽然我还不知道凶手究竟是自己发现的,还是从别人那里偶然听说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这两天才来到金网岛的人不可能实施这起杀人案件。如此一来,凶手一定是金网岛上的居民……”

她说完,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如果从常理来推断的话。”

我苦笑一声。的确,如果从常理来推断,则一切如她所说。但凡事均有例外。所以现在我们仍不知道究竟谁才是凶手。

总之,到目前为止,“地下室密室”和“斩首密室”的谜题已经被解开了。还剩下两个密室——老绅士詹特曼被杀害的“十字架之塔密室”和布雷克法斯特小姐被杀害的“房卡密室”。

“现在是下午两点。”蜜村看了看手表,“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在日落之前把剩下两个密室也全部解决。”

“确实。”我说。我确实希望如此——如果可能的话。

“没办法,只能这样了。”蜜村拢了拢自己的黑发,对我说道,“你帮我分担一下吧。剩下的两个密室,你和我各自解开一个。”

我被这个意想不到的方案惊得目瞪口呆,反问道:“啊?要我来解开一个密室?”

“我应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但为什么是我?”

“人手不够,猫手来凑。”

“我又不是猫!”

“我当然知道。猫可比你可爱多了。”

或许她说得对,或许我的表情太过扭曲,蜜村不解地问道:“怎么?莫非葛白你对自己没有信心?”

“完全没有信心!”

“我真替你感到丢脸。”蜜村震惊地说。然后,她看向刚刚走下破城槌车的千代里老师,说道:“真拿你没办法。那我就帮你一把吧。我把黑川小姐也附赠给你。”

“什么叫‘附赠’?!”千代里老师怒道。

“夜月小姐就归我了。”蜜村没有理会千代里老师的抗议,而是拉住夜月的手臂。

夜月惊讶地说:“啊?我要和蜜村小姐组成一队?”

“是的。”蜜村表情深邃地点了点头,“所以夜月小姐,可以请你做我的华生医生吗?”

“我的华生医生……”

夜月似乎被这句话打动了。真是个单纯的姑娘。她用力抱了抱拳:“好的!我愿意成为蜜村小姐的华生医生!”

又一对福尔摩斯和华生医生就此诞生。看着她们的样子,我心中燃起一股无名之火。蜜村敏锐地注意到我的反应,笑道:“哦?葛白,你嫉妒了?”

“怎么可能!”我马上开口反驳道。她猜错了。我凭什么要嫉妒她们呢?于是,我坚决抗议道:“我怎么不记得自己当过你的华生医生?咱们只不过是有些孽缘罢了,从初中开始就经常待在一起而已。你可别因为这个就把我当成你的华生医生。”

这下换成蜜村眼中冒火了。“是吗?”她阴沉地说,“那就这么定了,我要和夜月小姐一队。”说完,她再次拉住夜月的胳膊对我说:“你可别后悔。”

明明是她提出要分队的,怎么现在她自己又不高兴了?真是让我难以理解。

“总而言之,”她给刚才的争论画上了句号,“咱们分一下工吧,哪一队负责哪间密室。葛白,你们先挑。”

换句话说,我要从“十字架之塔密室”和“房卡密室”中选出一间来破解。

我沉吟了一会儿,向千代里老师问道:“您觉得呢?”

千代里老师自信满满地答道:“最好挑简单的那个。”

看来她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心。开始时的那副智者无双的样子跑到哪里去了?但我十分赞成她的意见,挑简单的那个。不过接下来的问题是,到底哪间密室更容易破解。

“密室就是这样,如果不尝试一下,就不会知道哪个更简单。”

“香澄,你在说什么?”夜月似乎真的在担心我。

所以我最后决定选择现场状况看起来更简单的那间,也就是……“房卡密室。”

“好的。那我们就负责‘十字架之塔密室’了。”

任务分配完成。我们分成两队,开始了各自的调查。

“走吧,夜月小姐。”

“好的,福尔摩斯先生!”夜月兴奋地答道。这个单纯的姑娘似乎很乐意担任华生医生的角色。

我们就此分别。我目送夜月和蜜村越走越远,不知为何觉得有些落寞。

我——朝比奈夜月,和蜜村漆璃组成一队,赶往案发现场“十字架之塔”开始调查。按下外墙上的按钮后,位于“十字架之塔”右侧横梁的房间开始下降,就像一部电梯一样。房间完全下降至地面后,我们打开大门,进入了“十字架之塔”右侧横梁内部。

“‘十字架之塔’的内部原来是这样的。”蜜村说道。众人在这间房间中发现老绅士詹特曼的尸体时,她已经被关进“大牢”了,所以并未在场。蜜村兴致勃勃地环顾了一圈,目光停留在大门内侧。

“这扇大门没有装旋钮吗?”

我点了点头:“所以凶手无法使用与旋钮相关的诡计。”

“是的,夜月小姐。”蜜村笑道,“你这不是理解得很快嘛。”

“哈哈哈,多夸夸我。”

我突然觉得,她还挺替人着想的,也对比自己年龄大的人有礼貌。就是对与她同年的葛白相当冷淡。

“如果说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蜜村边在屋内踱步边说,“屋里没有窗户。除了一间马桶间,也没有其他可供人藏身的地方。所以凶手也不可能从窗户进出或藏身屋内。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

她又打开大门,走到“十字架之塔”外部。然后她让门一直大开着,出入了几个来回。真是谜一样的行为。

我终于忍不住问道:“蜜村小姐,你在做什么?”

“我在确认墙壁和天花板的厚度。”蜜村说,“墙壁的厚度约为30厘米。地板和天花板的厚度也是30厘米左右。你不觉得墙壁和天花板有点太厚了吗?这样一来,在墙壁和天花板里就可能暗藏着什么机关。”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就是说,可能有密道?”

“正是。”蜜村说完便开始敲击墙壁和地板。敲了一会儿后,她又说:“天花板也得确认一下。”说完,她蹲了下来。

见我面露疑色,蜜村抬起头说道:“你上来。我把你举上去。”

原来如此。她想让我骑在她的肩膀上看看天花板的情况。

“那……那我就从命了。”说完,我跨坐在蜜村的肩膀上。不知为何,这个姿势竟让我相当受用。蜜村抓住我的双脚,一下子站了起来。

她的力气真大。

我坐在蜜村的肩膀上,被蜜村举到天花板附近。我花了几分钟时间,把天花板敲了个来回,但没有发现任何疑似隐形门的东西。

“没有隐形门,对吗?”从蜜村的肩膀上下来以后,我问道。

“嗯,”蜜村点了点头,“这意味着,凶手只能从大门进出房间。准确来说,进出房间的不只有凶手一人,还有被囚禁在此的医织小姐,和在这间房间里被杀害的老绅士詹特曼。”

蜜村把现场状况重复了一遍后,我意识到这种状况实在太过离奇,简直不可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换言之,本起案件中存在两个谜题:本应身处密室的医织被人带到了密室之外;老绅士詹特曼的尸体反而在密室中被人发现。

“但只要能够打开大门上的门锁,所有谜题就都能迎刃而解。”蜜村说,“所以接下来,咱们就去调查‘十字架之塔’钥匙的所在之处吧,也就是执木先生曾住的小别墅。”

“十字架之塔”的钥匙被保存在小别墅的一间小房间里。进入小房间后,蜜村从墙壁上的金属挂钩处取下了“十字架之塔”的钥匙。

“也就是说,如果能从这间小房间里取出这把钥匙,就能打开‘十字架之塔’的大门?”

的确如此,但这并不容易。

我看着蜜村手上钥匙的钥匙扣说:“钥匙上挂着的钥匙扣太大,无法穿过房门铁栅栏上的空隙。”

“十字架之塔”的钥匙上挂着一把长约10厘米的挂锁,而挂锁上则拴着一个直径约20厘米的环状钥匙扣。钥匙、挂锁和环状钥匙扣被紧紧固定在一起,无法拆卸。所以,既然钥匙扣无法穿过房门铁栅栏上的空隙,那么也就无法把钥匙带离小房间。

“哦?”

蜜村尝试了一下让钥匙穿过铁栅栏的空隙。房门上与视线等高的地方有一扇观察窗。观察窗呈长方形,高约10厘米,长约40厘米。三根铁栅栏将其横向成四等分,于是每道铁栅栏之间都形成了一个边长10厘米的正方形空隙,正方形的对角线约为14厘米。换言之,若想让环状物体通过铁栅栏之间的空隙,则环状物体的直径必须小于14厘米。

但拴在钥匙上的环状钥匙扣的直径足有20厘米,故而无法通过铁栅栏之间的空隙。这也意味着谁都无法从铁栅栏之间的空隙把钥匙带出这间小房间。

“哦?”

蜜村再次兴致勃勃地尝试了一次。但无论她如何努力,钥匙都无法通过铁栅栏之间的空隙。她终于放弃了,对我说:“看来还是没法让钥匙扣通过铁栅栏。”

“的确,”我点了点头,“那如果让钥匙扣本身发生变形呢?”

“让钥匙扣变形,强行穿过铁栅栏?”蜜村的视线落在了手中的钥匙扣上,微微摇了摇头,“不可能。这个钥匙扣很硬,而且形状还是圆形。即使凶手能用蛮力让它变形,也不可能再把它变回原先的圆形。”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只好放弃凶手从铁栅栏的空隙里取出“十字架之塔”钥匙的思路了。那么下一个思路是……

“这样!”

我跑到小房间外,从小别墅墙上的抽屉里取出了那只手提保险箱。直到今天早上我们在“十字架之塔”里发现老绅士詹特曼的尸体之前,这间小房间(也就是“十字架之塔”的钥匙所在的房间)的钥匙都保存在这只保险箱里。保险箱上有五个钥匙孔,需要五把钥匙才能打开。这五把钥匙分别由波洛坂、我、黑川千代里、大富原和羊子小姐五人保管。因此,除非我们五个人都是共犯,否则没有人可以从这只保险箱里取出小房间的钥匙。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难道保险箱有两只?”

换言之,凶手破坏了真保险箱,取出了小房间的钥匙,用钥匙打开小房间的房门后,又把钥匙放到了一只外形相似的假保险箱里——一只同样拥有五个钥匙孔的保险箱。如此一来,案发后我们从假保险箱里取出小房间的钥匙时,这只假保险箱就仍处于上锁状态。

“太完美了……”

我惊叹于自己超强的推理能力。我到底是怎么了?好像被蜜村任命为华生医生后,我隐藏的才能就全都爆发出来了。不对,等等。再这样下去,我和蜜村的地位岂不是要发生逆转了吗?我成为福尔摩斯,蜜村成为华生医生……不过这也不赖。

“你在笑什么?”蜜村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我轻咳一声。不好,我太得意忘形了。福尔摩斯必须时刻保持冷静。

“总之,”我说,“太好了。密室之谜就此解开了。”

蜜村的脸上写着几个大字:“嗯?你在说些什么?”

然后她直截了当地说:“完全没有解开啊。”

“怎么会呢!”

“你仔细想想,”蜜村说,“按照夜月小姐的推理,真保险箱被替换成了一只极为相似的假保险箱。”

“对。”

“但即使二者非常相似,它们也并不是同一只保险箱。所以必须使用其他钥匙才能打开这只假保险箱。这样一来,案发后大家想要打开保险箱时,就会发现你们五个人各自保管的‘真保险箱的钥匙’无法打开这只‘假保险箱’。但实际上你们在案发后顺利打开了保险箱上的锁。这意味着那只保险箱的确是真的,并不是被替换过的假货。”

我的结论被她严谨的推理否定了。“但是……但是……”我努力想找到些反驳的话,“但是,如果我们五个人各自保管的真钥匙也全部被人替换成假的了呢?”

“你的意思是,凶手半夜潜入你们各自住的小别墅,换掉了钥匙?”

“是的!这样一来,用假保险箱来替换真保险箱的计划也行得通了。”

“的确行得通,”蜜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可如果凶手连这么高难度的事都能做到,那不如不替换假钥匙,而是直接偷走真钥匙比较好吧?只要偷来五把钥匙,凶手就已经能够打开保险箱了。”

这的确是我推理中的盲点。

“而且凶手也很难把五把钥匙全都偷偷换掉。凶手需要在不被任何人看到的前提下潜入上了锁的小别墅和宅邸房间,并偷出钥匙。凶手又不是忍者,这恐怕很难做到吧?”

凶手又不是忍者——的确,除非凶手是忍者,否则我的推理不可能成立。

“那……那……”

我又有了新的想法。那如果事情是这样的呢?案发后从保险箱中取出钥匙的人是羊子小姐。如果她那时趁人不备替换掉从保险箱中取出的钥匙了呢?换言之,保险箱中原本装着的是假钥匙,真钥匙则被羊子小姐悄悄拿在手中。这种推理似乎能成立。但羊子小姐取出钥匙时真的有时间替换钥匙吗?毕竟那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似乎没机会这么做……那凶手究竟是如何造出密室的?

“啊啊啊!”真是令人头痛。

“怎么了?”

“我的头好痛。”

“哦,那大概是因为你平常不怎么用到它吧。”

震惊!她怎么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蜜村似乎意识到自己一时失言,变了脸色:“对……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还能是什么意思?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重新观察起这只保险箱来,想找到些从保险箱里取出钥匙的方法。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一定要报仇!

上帝似乎听到了我的愿望,在把保险箱翻过来观察它的底面时,我突然注意到了什么。我震惊地看向蜜村。

“夜月小姐,怎么了?”

“没什么。你看这儿。”我把保险箱的底面朝向她,“这儿是不是有道缝隙?”

我又仔细看了看保险箱的底面。那里的确有道缝隙——虽然是一道细到难以察觉的缝隙。缝隙呈长方形,看起来像是保险箱的底盖一样。莫非这里有什么玄机?

蜜村盯着底盖看了一会儿,从口袋里取出一把瑞士军刀。

我不解地问:“你拿瑞士军刀做什么?”

“当然是做这个。”蜜村从瑞士军刀里抽出小刀来,插进保险箱底盖的缝隙中,然后在杠杆作用的帮助下打开了底盖。

“这,这是……”我们异口同声地叫道。

打开底盖后,我们有了一个震惊的发现。底盖下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钥匙孔。这只拥有五个钥匙孔的保险箱上——其实还有第六个钥匙孔。

“难道,这是……”我迟疑着说。

“莫非……”蜜村看起来也有些不解,“只要把钥匙插进这个钥匙孔就能打开保险箱?换句话说,即使不使用你们分别保管的那五把钥匙,只要拥有这第六把钥匙,也能打开保险箱。”

这可是个大发现!

“确实是大发现。夜月小姐,你太厉害了!”

“哈哈哈,是吗?!”

不知为何,我的心情非常愉悦。

“所以现在的重点是,”蜜村抚着下巴说,“这第六把钥匙究竟在何处。羊子小姐也许知道它的下落。咱们去问问吧。”

我——葛白香澄,在和蜜村与夜月小队分别后,与千代里老师一起前往布雷克法斯特小姐居住过的小别墅,开始着手调查“房卡密室”。我们重新检查了现场情况。

大门内侧装有旋钮。布雷克法斯特小姐的尸体被发现时,旋钮正处于上锁位置。房间内所有的窗户均为固定窗,无法打开。因此凶手不可能从窗户进出房间。

“简直是教科书一样的密室。”千代里老师不耐烦地说。

另外,我们已经检查过大门上的合页,合页已经用得很旧了,凶手应该无法使用“地下室密室”中的合页诡计。

千代里老师一边沉吟一边在屋内转了一圈。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调查得很不情愿。今天从一早开始就连续发生了数起密室杀人案件,她大概已经对“密室”两个字感到相当厌烦了。我朝她说道:“话说……”

“嗯?怎么了?”正看向床下的千代里老师转过头来。

“也没什么。就是我有件事早就想问您……”我说,“那我就直说了。您和蜜村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们之间的关系看起来远比被告和法官复杂。所以我认为在法庭之外,她们或许还结下了什么其他的仇。

千代里老师露出一副十分厌恶的表情,然后又放弃抵抗般笑了笑:“哦,你说这个啊。其实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我和她只在法庭上见过面、说过话。我们之间只是法官和被告的关系。不过……”

“不过什么?”

“我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一件事,而且我万分确信自己的感觉是对的。我很少会这么笃定。”

她的话引起了我的兴趣:“您到底看出来什么事?”

“这个女孩一定是杀人犯。”

我忍不住笑道:“我们真有缘分,我也这么认为。”

三年前,日本发生了首起密室杀人案件——我很确信,那起案件中的凶手就是蜜村漆璃。这只是我的第六感,没有任何确切证据——但我却已经把它当作无可置疑的事实。

千代里老师似乎与我有着相同的看法。

“所以在法庭上,我一直压抑着自己心底的厌恶。”千代里老师说,“她明明杀了人,却表现得那么理直气壮。这让我觉得恶心。当然,作为一名法官,我不能把这种心情表现到明面上。但她好像已经看透了我的内心,所以她也很讨厌我。”

的确,如果一个本应严守公平的法官总是对我表现出厌恶的态度,那么我也会在精神上备受折磨吧——任谁都会有这种感觉。蜜村以前曾经说过,千代里老师在法庭上总是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她。我曾以为那不过是蜜村的被害妄想症,但从千代里老师的态度来看,或许蜜村的直觉是对的。

可即使如此……

“您明明如此确信蜜村就是凶手,为什么又做出了无罪判决?”我无论如何也难以理解这一点。

“我必须要坚守法律的严谨性。”千代里老师面露苦色,“做法官的一般都是生性认真的人,而我又是其中尤其认真的一个。虽然你可能从外表看不出来,但我确实认真到连自己都觉得有点讨厌。所以我绝不会做出无法说服自己的判决。正因如此,我才不得不做出无罪判决。因为法庭上检方提出的理论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我。”

法庭上检方提出的理论……“您是说‘密室悖论’吗?”

千代里老师点了点头。

“密室悖论”诞生于三年前。当时,检方为了对日本首起密室杀人案件提起诉讼而提出了这一理论。该理论的成立需同时满足以下两个条件:一、现场处于密室状态;二、案件确系他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