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犯罪代价
付思琦无疑是有问题的，从她毫不关心警察为什么会上门找她的丈夫，到她提及丈夫时完全平淡又自然的反应。就算是一个失婚妇女，在面对这种事时，也难免会有更加激烈的情绪波动，比如痛苦，比如歇斯底里，更或者是大仇终报的痛快。
但这些情绪在付思琦身上全部都没有。
她更多的是淡定和漠然，就好像早就已经得知了故事的结局一样的笃定。
经过一系列比对，江市刑侦支队终于确定，第一起爆炸案里丧生的受害人就是江市网文作家孙世行。当南舒和陆以恒把这个确切的消息告诉她时，她也只是嘲讽道：“这下好了，婚都不用离了。”
南舒听着很不舒服，陆以恒心下明白，拉着她就走。
虽然付思琦这边油盐不进，滴水不漏，但突破口还是得从她身上找。两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凶手采用的毒物氰化物，对于化学研究室来说，每一笔化学物质的流动都会有记录，付思琦如果真的杀人了，那么势必会在药物流出上留下什么痕迹。
果不其然，在三个月前付思琦所在的研究室曾有过一分量的氰化物被盗的记录。看到这里，南舒和陆以恒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她就是借由爆炸案，掩盖自己杀死自己丈夫的真凶。
动机、条件、作案手法，每一项都指向了她。
只是现在还缺乏一个关键性的证据能够让她无话可说。
——
夜晚，在陆以恒房间，他们临时支起了一个白板用作分析，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关于这个案子的所有关键点。从掩盖作案手法到隐藏被害人身份，应有尽有。
陆以恒斜靠在转椅上闭目养神。其实他是很想和南舒亲近一点的，奈何这个女人工作起来完全没了节制，宁愿一天一夜不合眼，也要先把这个案子破了。
面对他提出的将之前未竟的事业完成的议题，南舒涨红了脸踹了他一脚，怒嗔道：“人民警察！”
陆以恒耸肩，颇为无赖，“人民警察怎么了？警察不能有生活了啊。”
“你真想回去读警校？！”南舒乜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挪开距离，“你倒是真不着急啊？”
陆以恒可不管她，兀自将人搂进怀里来，叹了口气，“急什么，事是她付思琦做的，我们难道还找不到马脚吗？你就那么笃定她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南舒刚想驳斥他，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一骨碌爬了起来，跑到白板前。
“怎么了？”陆以恒问。
南舒脸上的表情由困惑渐渐转为了势在必得。她把作案手法这个词圈起来，微扬下巴，心里有些小得意，说：“我们之前是不是讨论过付思琦的作案手法？”
付思琦是利用大火毁灭她投毒的证据，也掩盖受害者的身份。
陆以恒沉思了一下，终于明白了，“所以她压根就没有预料到，在她的犯罪这么天衣无缝的情况下，我们会真的找出来孙世行的真实身份？”
南舒点头，“所以她看到我们时候的一切神态举止，都应该是她最真实的反应。”
她有点吃惊，有点意外，警察这么快就发现了和孙世行有关的蛛丝马迹。但她很快冷静了下来，就在两人进门后接受询问时，付思琦也依旧镇静，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南舒想到付思琦在门外面对他们时那若有似无的缥缈眼神——她在看着房间里。房间里有什么值得她挂念的？
还有，付思琦在进门后的表现如何？
陆以恒忽然“呵”了一声。
他的记忆力好到惊人，所有事情只要发生过一次，在他的大脑里就如同录影带一样可以倒放。
而这下，他终于发现了付思琦行为到底有哪里怪异了。
“走吧，”陆以恒站起来插兜，向南舒的方向伸出手来，“去申请正式的搜查令，我知道她的马脚露在哪里了。”
——
搜查令很快批了下来。这次，带着更加正式的理由上门的陆以恒没在绕弯子，他站在略显局促的付思琦面前，睨了她一眼，说：“交出来吧。”
付思琦没想到他们这么快会再上门，但显然她仍然竭力维持着自己情绪的稳定。她勾出一个嘲讽的笑，问：“警官，您要我交什么出来？”
陆以恒实在不想再跟她啰嗦，直截了当地切入主题，“你的电脑，交出来。”
这下，她的表情才开始逐渐惨淡了起来。
付思琦静默了一会儿，站在原地没说话，良久，她认命般地走回卧室去，把放在自己背包里的电脑拿出来，然后便一言不发地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陆以恒唤来待命的技术人员，没过多久，便从她的电脑上找到了她删除的那些记录和资料。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关于爆炸的一系列知识，包括如何自制炸药，如何引爆，剩下的，还有许多犯罪心理学的资料，如何伪装作案手法，如何勾勒出一个虚假的犯罪画像……
付思琦是在学习。
她在学习如何完成一个完美的杀人案，凭借爆炸，伪造出一个愤世嫉俗的爆炸犯形象。
而她在第一次南舒和陆以恒上门时，进门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到餐桌前，一边问着南舒和他要不要喝水，一边率先合上了打开的笔记本电脑！
因为那时她完全没有预料到会有警察来，她的一切犯罪证据都还没有消除。但现在，就算删除了，也已经来不及了。
当陆以恒把她所删除的一切证据展现给她看的时候，出乎意料的，付思琦并没有辩解什么。
她只是冷冷道：“他罪有应得。”
——
付思琦和孙世行是自由恋爱结婚的。
结婚前女方家人没有一个人看得起孙世行。那个年代，网络上的网文作者完全是一个陌生的职业，不仅收入微薄而且听上去就没有什么出息。是付思琦，一个女博士，再三坚持要嫁给孙世行。
而他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最初他们只过了两年的苦日子，随着他出版了第一本畅销书开始，夫妻的生活逐渐好转，他们不必再在超市里眼馋新鲜的螃蟹却又捂紧了荷包离开，他们也不必再连下个馆子都精打细算。
孙世行弥补了傅思琦之前所缺少的一切东西。
钻戒，婚纱，完美的婚礼，蜜月旅行。
所有别的女人有的东西，他都给了。
可同甘终究比共苦要更难。
当两个人在一起少了一个共同奋斗的目标时，夫妻的心已经渐渐离了。付思琦想不起来一切是从哪一天开始改变的，当整天窝在家里的孙世行越来越喜欢出门，当除了码字就是在家看书的他突然喜欢上了在游戏里和人连麦语音，当他的消费账单里慢慢多出一些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东西。
出于女人的直觉，付思琦知道，他或许有另一个她了。
直到那时，她仍然想着放他一马。
若不是他太嚣张的话。
若不是他告诉她，在她身边的每一天都让自己觉得窒息，而在那个女人身边的日子他才真正地像是一个活着的人；若不是他耗光了他们夫妻间的最后一点情分，让她滚出他付款买的新房子，又托人去打听再去买套大房子给那个女人。
这一切本来都不会发生的。
付思琦会顾着自己的尊严，潇洒地离场。
可现在她做不到了。
你在我面前觉得窒息？那我就真的让你感受到因为氰化物而窒息的感觉是怎么样！她让你知道活着是什么样的感觉，那我就让你知道死是什么感觉！
当一个隐秘的计划在付思琦脑海里生根发芽时，她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她知道所有的罪恶都会被发现，只是时间的早晚，她也知道手上沾染上的鲜血没法洗净，暴露只是时间迟早罢了。
但她仍然不想就这样轻易地放过孙世行。
她要让他死得悄无声息，让他变成一堆焦肉，让他的小情人看到他都不敢认！
——
“走吧。”付思琦伸出手来。
陆以恒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为她戴上了手铐。
“为什么？”南舒问她，还是不明白。付思琦这样优秀的女人原本能够有更好的生活的，她也可以将事情做得更加无懈可击一点，让警察完全察觉不到她放火的初衷。
可是她没有。
第二起案子里的傅思琦就像是丧失了所有的精明和细致，粗糙拙劣的犯罪手段，不加掩饰的处理手法。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警察看破了她的动机。
付思琦站在原地，看着南舒，眼神又默默移到了陆以恒的身上。出乎意料地，她竟然突然问：“你们两个是一对吧？”
“？”南舒有些没明白。
付思琦的双手被拷在冰凉的手铐里，让她没有办法及时擦掉那一颗将要掉下来的眼泪。所以她只得仰起头，努力地让眼泪倒流回去。就好像那一年，两人还在恋爱的时候，那部烂俗的爱情剧里说的一样——
年少的付思琦看着屏幕里的偶像剧哭得稀里哗啦。
一旁的孙世行搂着她，一脸无奈，“看什么肥皂剧啊，哭成这样了还不是我心疼。”
付思琦一边抽噎着，一边窝在他怀里仰着头说：“可是电视剧里都说，抬起头眼泪就不会掉下来了。”
孙世行叹了口气，捏了捏她的鼻子说：“总有一天，我会写出比这些在电视上播的还要有内涵的东西，我会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
他做到了。
他却也没做到。
付思琦抬头看着白晃晃的天花板，泪水一时迷了眼睛。
良久，付思琦垂下头来，任凭自己泪流满面。
她哑着嗓子说：“小姑娘，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有一种爱情，让你勇敢地生，但也让你不要命地想去死。”
南舒愣住了。
对于付思琦来说，在亲手结束了孙世行生命的那一天，她的生命也在那一刻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