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混小子
“你不可能什么事都查到。”师景文摁住霍缃拿车钥匙的手。
霍缃盯着师景文的眼睛,坚定地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小璟等待了两年。”
“对,是两年,那你还能查到什么吗?”
“但总要有个结果,不能让小璟无尽的等下去了。”
“你确定查下去对小璟好吗?对她的家人好吗?”
霍缃瞳孔微缩,“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
小诗从康雪婷手上逃出来,但没有回家,这意味着什么他们心知肚明。
“我知道你是为了让小璟释怀,但等待未必不是幸福的。”
“可……”无望的等待也是痛苦,师景文知道她想说什么,平静地说道,“我不是不让你查,我们是警察,我们有追究罪恶的责任,但我们也是人,如果查不到呢?你做好这个心理准备没有?”
没有。
霍缃何尝不知道调查两年前可能发生过的案件有多难,没人知道小诗跑到哪里,遇见了谁,遭遇了什么。
非交通肇事的道路监控只保存90天。
她不是无所不能的。
“你这段时间的精神明显出了状况。”
霍缃颓然靠在办公桌,“我只是失眠。”不知道这是说给师景文听的,还是说服自己的。
“与怪物战斗的人,应当小心自己不要成为怪物,当你远远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1]”师景文将车钥匙放在霍缃手心里,言尽于此。
霍缃握紧钥匙,钥匙扣突起的尖锐刺在手心,“总要试试,无论结果如何。”
师景文知道她阻止不了霍缃,笑了笑说。“我和你一起去。”
“我也去。”孟蒙抬头接话。
林淼淼已经在白板贴出了地图,兴致勃勃的看向霍缃。
他们是一个团队,要调查就一起上,霍缃心里释然,勾起一个笑容走上前拿起红笔,进行案件推算。
康家父女主要目的不是杀人,而是享受分尸融化的乐趣,作案设计精密,显然他们考虑到了乙醚的作用时间。
所以他们在将受害者迷晕后直接完成杀人,用针管从颈部注入大量空气,形成心脏栓塞死亡。等待晚上再去停车场将尸体运回家。
霍缃先从地图上标注了一个红色圆圈,这里两年前被拆除以前是一个村子,改成楼房和汽车城。小诗失踪时那里还是一片工地。
“根据康贵晨口供推断,小诗在后备箱清醒,那么她作案的地点可能有人干扰,不能直接完成杀人,只能退而求其次,将车开到一条小巷中。正在进行第二次迷晕的时候被小诗挣脱逃跑,时间正是深夜,康贵晨追踪了一段便失去了小诗的踪迹,只能放弃。”
“会……”林淼淼正打算说话,办公室门被大力推开,回头时就见霍璟着保温瓶,惊喜交集地看着霍缃。
“……小诗跑掉了?姐,这是什么回事?”霍璟一进来就听到了霍缃的最后一番话。
“你怎么来了。”霍缃意外。
“我……先别管这个了,小诗到底怎么了?”霍璟想尽快知道小诗的消息,所以瞒着霍缃来到刑侦队。
他经常来给霍缃送饭,刑侦队的人都认识他。
“什么都不说话?小诗不是跑掉了吗?为什么没回来?”霍璟看着大家欲言又止的表情,他还有什么不懂。心就像坠入无边的黑暗。
霍璟盯着霍缃,像是抓住了唯一的希望,“小诗很有可能还安全对吧。”
霍缃低着头不说话。
“姐,求求你告诉我,小诗还活在某个地方。”
“姐,你说话啊……”
霍璟几声苦求,得不到任何回应,身体慢慢滑落在地,双手无力垂落,嘴唇微动呢喃道,“都是我的错,我要是早点注意到……就不会……”
此时的办公室只有沉默和轻声抽泣,他们不能再给霍璟希望,他只能选择接受。
虽然他们也希望小诗还在某个地方活的好好的,小诗只是失忆了,只是暂时找不到回来的路而已,就像小说里那样有戏剧性。
“姐……”霍璟轻轻叫道。
霍缃让几个人先离开,她坐在霍璟身边,递给他一张纸巾。“我在。”
霍璟还是低着头,**着纸巾,“你会查下去的吧。”
“我会。”霍缃承诺。
“我想带小诗回家,我想告诉她,她的小提琴我还留着,我拿到了她最喜欢的小提琴大师的签名,还有……我想她。”
“会的,她会听到的。”
霍璟吸吸鼻子,站起来强作欢笑地说,“我……如果有消息你一定要告诉我,午饭我拿过来了,你趁热吃,我先回去了。”
“霍璟。”霍缃叫住他。
霍璟似乎知道霍缃想说什么,背对着霍缃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我知道。你一直都告诉我,生死是人之常情,不管是谁都会有忽然离去的那一天,活着的人只能选择继续活下去,活的更好,更幸福才算不辜负死去的人。小诗不会回来了,这一点我心知肚明。她仁慈的给了我两年的缓冲时间,我大概是幸运的吧……”
“不,你和我们一起去。”霍缃说,因为只有线索没有尸体,只能被压回失踪案件处理,这次调查是个人行为,霍璟加入并不违反规定。
两年前城市扩建到这片郊区,小诗失踪的地点成为了回迁小区,四个人用闲暇时间在这里找了一个星期,没有人见过小诗,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有人信誓旦旦的说是当时建筑工地的农民工干的,因为那段时间院子里经常丢东西。
霍璟向学校请假,在郊区找了一家旅馆住下,每天都在不知疲倦的寻找。
“奶奶您两年前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路边摆摊缝衣服的老奶奶拉远照片看了一会儿,摇摇头。
一个男人骑着电动车在老奶奶面前停下,慌慌张张地说,“奶,你快去看看吧,你孙子偷东西又被人抓住了。”
老太太还没说啥,周围嗑瓜子闲聊的女人就掐着嗓子肆无忌惮地聊着别人家的事,丝毫不在意当事人就在旁边,“没爸妈教就是不行,天天偷鸡摸狗。”
“就是,咱们可要看住孩子,前往不要和这种坏孩子玩,不然就是坐牢的命。”
“从小不学好,我看就是打根儿坏了,有个抢劫犯的爹,妈跟野男人跑了,还能是什么好东西。”
说话的女人还嫌事不够大,对霍璟说,“你每天都找那个闺女,是人丢了还是东西丢了,去找他家那个小瘪三问问,我们村的坏事儿都是他们干的。”
男人听她们越说越过分,呵斥了一句才让她们讪讪住嘴,看着低头抹泪的老奶奶,似乎也觉得话有些重,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拿着小板凳扭腰回屋。
老奶奶从上衣口袋掏出几团零钱,数了数也不过三十块,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霍璟看着有些不忍心,将老太太扶起,老太太低声道了谢。
“那个混小子在哪?”
“就在小区里的网吧。”男人想让老太太上车,又看到老太太的腿脚。
老太太看出了男人的窘迫,摆了摆手说自己走过去就行,麻烦他先去通知苦主。
男人答应的痛快,骑着电动车一溜烟不见了身影。
霍璟搀扶着老太太,打算跟她一起去看看。老太太对霍璟说,“小伙子,你是真的丢了什么吗?”
“嗯。”他丢了小诗。
“要是我家混小子干的,我拼了老命都赔钱给你。”老太太叹口气,“也不知道我还能活多少年。”
“您别这么说。”霍璟说。
老太太走不快,一段不长的道路显得极其漫长。
“哎,是我没教好儿子,也没教好孙子。”
霍璟不想打探别人家的家事,僵硬的牵起嘴角,礼貌假笑。
他们已经走到了转角,能看到楼下围了一圈人指指点点着什么。老太太喘着粗气歇了歇脚,那双混浊的双眼里是老年人独有的释然。
无力与命运抗衡,得过且过罢了。
几个男人拿着棍子铁锹围住了三个发型浮夸的年轻人,年轻人坐在地上,脸上带着被打后的淤青不服不忿地瞪着周围的人。
“有什么事儿我担着,你别找我家里人。”红发少年叫嚣着。
拿着铁锹的网吧老板啐了一口不屑地说,“你们才多大,除了小偷小摸还能干什么。”
“我赔钱。”红发少年一哽脑袋承诺。
“去偷别人家的东西赔?”
“不就是个显卡,能值几个钱。”红发少年说。
“不值几个钱你还偷?”
“我……”
不等红发少年继续说话,一个女人从人群中窜出来,挥着巴掌扇在他头上,“你个臭小子,又偷东西,我打死你。”
“老姑婆,你放开老子,老子不用你管。”
“我呸,我是你妈。”
“你才不是我妈呢。”
网吧老板拉来女人,“别打了,要打回去打,先说今天的事情怎么办。”
女人底气不足地说,“多少钱?”
“4000。”网吧老板一口报价。
女人瞪大双眼,“这么贵?你是不是讹我家。”
“这几个小子偷了我四个显卡,一个一千,不给就报警。”
女人狠狠的掐了一把红发少年,对网吧老板求饶,“千万别报警,不是还有两家吗?等他们来了再说。”
老板痛快地说,“行。”
老太太站在人群外,听到要陪四千块钱,手抖了抖攥紧装钱的袋子,低着头走了进去,里面的黑发炸毛看到老太太,别过头不敢看她,老太太说,“能不能便宜点。”
“是啊,一千多块钱我们哪儿陪得起。”女人帮腔求道,见网吧老板不说话继续劝道,“都是乡里乡亲的……”
“你知道都是乡亲,你儿子还偷我们东西?”
“我……”女人语塞。
老太太把怀里的零钱拿出来,塞进老板手里,“我现在只有这些,是我缝衣服赚的,我回家还能凑个三百块钱,再多我是真拿不出来了,要不就拿我这条老命陪。”
那些皱皱巴巴的钱网吧老板根本看不上眼,也是看老太太实在可怜,有些心软。
黑发少年爬起来一把抢过零钱又塞回老太太手里,说,“我都说了不用你管,你赶紧回去。”说完瞪着网吧老板,“你不许收我奶的钱,不然我每天来砸你们家玻璃。”
网吧老板气笑了,也懒得搭理他,“那个长头发的家里人呢?”
“他爹死了,他妈现在还不知道在谁炕上呢,才不会来呢。”一个知道内情的人嚷嚷着,“您也不是第一家了,最后不都是不了了之了吗。”
这种热闹他们都不知道看了多少次,这几个小无赖什么样的大家心里都有数。
网吧老板不是本村人,他不愿意吃这个哑巴亏,“那就送派出所。”
“他们还没成年呢,训一顿啥事儿没有。”
这么一提,女人忽然挺直腰板对网吧老板说,“就是,我儿子还没成年呢,你这个网吧就敢往进收,你还敢报警?”
网吧老板不敢,它这里本来就是没执照的黑网吧。只能怏怏地说,“那赔钱。”
“陪你奶奶个腿儿,我还想让你赔钱呢,你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了?”女人像是斗胜的公鸡,仰着脖子就要带红毛走。
“不许走,必须给我个交代。”
牵扯没完没了,霍璟失去了看热闹的兴致。
正要离开,**再起,红毛的母亲挥起爪子就要打网吧老板,老板一挥手将女人推倒,红毛少年也不干了,抢过一把稿子就冲上去和老板厮打。
而后反应过来的人们打架的打架,拉架的拉架,更多的是躲得远远的看热闹。
长发少年被一个男人揪住头发狠踹,霍璟忽然被一道反光晃眼,看清长发少年耳朵上的耳饰时,呼吸急促。
那分明是他送给小诗的钻石耳钉,他特意定做的。
霍璟强压下质问的心,拉住一个看热闹的男人问到,“那个长头发叫什么?”
“老何家的何昊,爸死得早,妈又是个**……”男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霍璟已经悄悄离开人群。
[1]尼采《善恶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