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自己人生的导演

◆1◆

大学时期,毛导是在学校里普及单反相机5D Mark II的人。

他戴着黑框眼镜,长发飘逸,声音洪亮,拿着每次操作都咔咔作响的大机器,非常文艺。在四平八稳的普通大学里,他的人设是青年艺术家。

纵使后来,大家知道毛导周末经常去拍婚庆,我们也依然确认他是艺术家。

当年,校歌赛冠军老王要在学校的音乐厅开演唱会,后来因为娱乐性太强,有伤校园严肃的文化教育理念而被取消了。同一时间,那个音乐厅举办了一场隆重的学术讲座,同学们组织一起去看,其实是过去捣乱。大家在台下坐着,牛鬼蛇神、奇形怪状的样子都有,似乎要合力传递一种叛逆精神。

老王的发型支棱着,充满了正能量,握着一个没有插电的麦克风。

小吴那会儿还是吉他社社长,他也是带着吉他来的。

老韩被封印在座位上,感觉他下一秒随时会做些什么。

至此,学校唯一的乐队阵容集结完毕,大家都没带太多乐器,穿着反光的舞台服在台下坐着。

因为没有拉横幅,所以这次的挑衅很不明显,这种行为完全就是大学生“中二”的返祖现象,还刻意做了一些摇滚愤怒的小动作。

那会儿毛导没有在座位上,他在过道拿着相机拍照,因为校方要求在开展重要活动时,他必须负责影像记录。

毛导转过脸,看着观众席的我们“咔嚓”拍了一张照片。后来这张照片意外成了一张经典的毕业合影。大家的样子棱角清晰,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后来,老王和“朋友们”的演唱会改到酒馆举办。毛导策划拍摄的宣传片,引起了巨大的传播度,在当时的校内网上成为热门视频。在那个普遍很落后的环境中,这片子的质感一骑绝尘。虚实变焦的画面和逆光感,花花草草的清新小细节,甚至少年的睫毛,一幕幕的都非常动人。

毛导渴望被认可和尊重,只要诚心邀请他拍摄,他基本都不会拒绝。毛导看似表情淡然,实则内心狂热。外表看上去是高山流水的艺术家,其实内心甚至不排斥街头卖艺。

后来,有毛导出现的活动才是学校的大活动。他会带几个徒弟来到活动现场,安排机位,调试装备,非常专业。

大家好奇他本人姓范,但为什么要叫毛导。有同学在论坛上留言:这应该和他在日本留学的经历有关。论坛里的路人因笑点低,就一直在留言板里“哈哈哈哈”,因此,这事传开了。但其实他没去过日本,何谈留学?而叫毛导的原因,大家至今也没顺明白。

毕业最后一次聚会,在老王举办演唱会的酒馆进行。大家都习惯了毛导在身边默默记录拍摄,而那天他却什么也没拍,搞得大家发到社交平台上的照片都变得毫无质感。那一夜他没出工,大家青春的最后一站,也错失了动人的定格瞬间。

◆2◆

毛导按他爸毛大伯的要求,去参加了铁道部的面试。按说成为政府部门的摄影记者是挺好的事,用基本手艺来谋生也不算胡扯。

面试流程非常严谨规范,毛导提前半小时就到了,他把长发随意地扎了起来。他觉得留一些洒脱,同时又带些收敛是很对的选择。

面试官是用茶缸喝茶的,这让人感到很慌张。毛导害怕自己和他交流不畅,有巨大的代沟。

面试官开口:“小伙子……”这个称呼有一种强大的时代冲击力,“原来……都拍过些……什么……东西……啊?”

这种断句的说话方式也很经典。毛导在面试中分享了作品,阐述了观点,情况似乎很明朗了,他的确是个靠谱的摄影师。

“小伙子,视频也会拍?”

“会的,您放心,视觉这些事情是相通的,拍摄机器我也都会用。”

面试用了四十分钟便结束了,面试官当下就宣布毛导通过面试,欢迎他入职铁道部。就差一纸文书。出门最后一句话,面试官说:“对了小伙子,你的头发有点长,入职前得剃了。”

毛导说:“嗯,好的。”

那个下午,毛导家里开心地进行家庭聚餐,毛大伯喝得微醺,感觉自己的大儿子有出息了,他在饭桌上打了几通电话要和亲戚朋友分享。

“那个……对对对,铁道部,国家记者了,挺好挺好!”

“啊……是,他这小子还可以,以后为国家服务了!”

“对了,儿子的工作完事了,铁道部摄影记者,拍的都是领导。”

“对,编制是一定有的,对对,编制!”

毛大伯狠狠拍了毛导的肩膀,有着一种嘱托和传承的意味。毛导条件反射地飘出了一句话:“我要成为社会主义接班人了。”

……

◆3◆

毛导的离职就好像年少时和女朋友的分手一般,完全不干脆,且辗转反侧、磨磨叽叽,态度一会儿强硬,一会儿,随时反悔,为此折腾了两年。

而他从铁道部离职这件事,其实也是在和他爸分手。

事情的本质也很像,这似乎是两个时代思想碰撞产生的最终结果。我无法理解你,也无法顺从和接纳,我需要活在我的时代。

他离职的原因简单粗暴。这些年他拍着真实的火车,拍着虚假的人类,拿着波澜不惊的收入,职业生涯基本一眼望穿。上一代的骄傲,在我们自己的感受中,成了荒谬和痛苦。

那一天,毛导在办公室坐着。抬头看,对面那个喝茶看报的秃头大叔,真的好像未来的自己。由于办公室空间狭小,他和对面的大叔甚至有着可怕的夫妻相。那是璀璨人生被生活刀劈斧砍后的结果,是这个时代的青年很难接纳的人生局面。努力也好,懈怠也罢,人生就是从这个座位搬到那个座位。等他退休了,你挪挪窝就好。

如果有人问:“你在哪里工作?”

“我在铁道部。”这个答案老人听了会笑,青年人也会笑,但从笑里感受到的意思却完全不同。

他和毛大伯提过四次想离职。其实,毛大伯才是他的人力总监,没他签字点头,离职这个事过不去。

第一回,毛导准备进行长篇大论,说些肺腑之言。刚说三行字,毛大伯就明确回答道:“你疯了,绝不可能!”

毛导计划迂回一下,再继续探讨时,毛大伯明确地表示:“你啊!不孝啊!”毛大伯的手此刻是抖动的,在毛导的回忆里,这个画面非常“偶像剧”。

毛导吓了一跳,彻底蒙了,这一轮的对话便快速地结束了。他习惯性地扫扫头发,突然察觉手感不对,脑袋略扎,他恍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长发。

第二回,距离上次战败已经过去半年,正赶上春节,是阖家团圆、辞旧迎新的好日子。毛导推测老爹此时应该感慨万千,内心处于柔弱时期,计划着酒后进行详谈,就着烟花把一切绚烂收场,既经典又靠谱。

“爸,新春快乐啊,来,我敬您一杯!啊哈哈,身体健康。”

“嘿,啊哈哈哈,这孩子,还客套上了,来!”

亲戚们听了笑着捧场。

有人说:“孩子工作后,变得有眼力见啦!”

有人说:“跟着领导就是不一样啊,什么时候自己也做领导?”

那一刻的气氛有些诡异不安,但毛导借着胆子,表明了“自己做得并不开心”的态度。

这一句话把毛大伯惊醒了,喝大了也可以瞬间醒酒那种。

“啊呀,工作就是会有不开心的,克服困难最重要。世上无难事,只要不动摇,大家说对不对?!

“人啊!最重要的就是踏实,你们这代人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踏实!是不是?

“我记得你六岁那年学画画,学一会儿就没耐心了,这哪里成?要不是我让你坚持学,你能有今天的自制力吗?对不对?”

别看毛大伯是个糙老爷们儿,对此事却有着少女的敏感。你敢说“分手”试试,绝对会里里外外地给你来一顿组合拳。

毛导的编制就像个编织袋子,绑住了自己的肉身,让其灵魂躁动不安。

年夜饭嘻嘻哈哈地结束了,亲戚朋友分拨聊着天,窗外烟花尽管稀稀拉拉,但也算必要的气氛。毛导拍了下毛大伯,意思是要和他详谈。毛大伯瞪了他一眼,拿酒起身,挪了个地儿,走进另一个屋。

“爸,我觉得这个工作不太适合我。”

“你讲讲怎么回事?”毛大伯的神情有着领导般的威严。

“您认真听我说,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拍火车,这真的没有什么进步空间啊!”

“你这孩子心太急,我们那个年代把一件事做到头就是大专家,知道吗?有人一辈子研究石油,有人一辈子研究水稻!”

毛导笑道:“爸,您这例子也太不准确了,这些年所有铁路的照片我都拍了个遍,还有新的火车和上级视察啊,我的日子已经看到头了,我再干五年,也就是把过去五年的日子重活一遍!”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啊?!”

毛导有点急了:“我这也不是孩子了,再过几年我就三十岁了。还有,在这里挣钱太少了,我这个人虽然没什么理想,但也不能那么穷那么无聊啊!”

毛大伯听完喝了一口酒,摆摆手,指了指毛导,没再说话就出去了。

年后,毛导还是回了铁道部消极地待战,按毛大伯的要求再试一年。但其实,毛导的心中没有“试”这个字,而是再忍一年。为了和家人和解,毛导选择委屈让步。

第三回,毛导很果断。

亲戚还是那些亲戚,烟花也还是那么稀疏,春晚继续保持陪衬,饭还是稳定的拿手菜,心结也依然是那个心结。在重复的环境中,毛导拍拍毛大伯,俩人还是拿着酒,挪了地儿,换了一个屋。

“爸,我决定不干了!”

“我打听了,你们单位对后续工作有新的规划!”

“什么情况?!”

“对!我帮你解决了。”

上述对话确实激怒了毛导。即将进入而立之年的人还需要老爹出面解决工作问题,那真是太搞笑了。“为你好”这恐怖的道德绑架伴随着毛导,也伴随着这一代青年。多少人都死在了“为你好”的旋涡中。

毛导也直接地做出了回击:“什么叫有新的规划?什么叫你解决了?这一路我自己在哪里?我在干吗?我多大了?我是在研究上什么课外班吗?你们有没有想过我到底要干吗?!”

毛导的爆发,让毛大伯第一次感到恐慌。

可想而知,爷俩儿在屋里吵架了,亲戚们都过去劝架。话术有些类似,“为你好”“这孩子”“别闹了”。

导不了片子不是大事,导不了自己的人生,就彻底废了。

那个除夕夜,毛导踹门而去。赶上腊月不让剃头,他决定顺坡而下,不剪头发了。外面的空气是干净的,尽管夹杂着烟花的味道,但并不觉得难闻。

烟花绽放,灿烂,熄灭,只需要三两秒钟的时间。他第一次认真地看着除夕的天空,没有饭,没有酒,没有春晚,没有熟悉的脸,只有烟花绽放的奇妙又璀璨的夜空。

◆4◆

毛大伯生病了,官方说法是被毛导气病的。因此,他也只得继续留在铁道部工作继续“尽忠尽孝”。

毛导已经要崩溃了,每天度日如年。公司后门空地上的大垃圾桶、乱七八糟的板子,他都对此烂熟于心,一天看十几眼,上楼下楼,失去思考。他拒绝出差,索性把自己耗死,越发活得像个盆栽,像充满怨气的黄色植物。

他中间去看过一次毛大伯,爷俩儿的眼睛对视的瞬间,基本读懂了对方的心声。

毛大伯的意思是:你看我都病了,你要是敢走我就病得更重了!当年给你找这么个工作容易吗?

毛导的意思是:爸,你别装,我知道你没多大事。你宽容体谅下我,我自己做的决定自己负责。

两个月后,已春暖花开的四月份,毛导终于写了离职报告。

“感谢多年照顾……”

一旦用了这个开头,就表明是不想干了。那会儿,他的内心平静又喜悦,头发也已经开始凌乱。毛导交接了工作,他叮嘱领导别告诉毛大伯,他会自己当面和他爸交代,领导严肃地点了点头。

第四回,毛导特意回了趟家,决心面对毛大伯,两人对话如下。

毛导:“爸,好点了吗?”

毛大伯:“嗯,还硬朗着。”

毛导:“行,我就是回来看看你。”

毛大伯:“你头发该剪了。”

毛导:“嗯,行吧。”

俩人眼神对视过后,直接进入了正题。

“离职了?”

“对。”

毛大伯叹息过后,眼睛里好像突然有了光,算是对毛导离职这件事的释怀和支持。

毛大婶也有句抱歉要说,但最后还是咽回去了。这一代的长辈内疚是常有的事,道歉却很罕见。而我们这代的小孩,被爱得自然,感谢的话却极少。

屋里有了动静,毛大伯下床走过来,身板很是硬朗。他看着儿子无奈地笑了,表情里带着轻微的挑衅。

毛导乐了,他突然觉得很释然。

“要走了?”

“嗯。”

“加油。”

“会的。”

“混不好别回来。”

“搞得定。”

这次毛导回家,就是来看看毛大伯,然后通知他自己已经离职的事。关于他未来要去哪里,着实没有明确的计划,但离开一定是前行的第一步。

看着家里他拍摄的一面墙的高铁照片,他确信这告别并不需要仪式感,只是需要他过来给毛大伯一个台阶下。

毛导出家门的时候,想起自己面试时,面试官对他说的话:“把头剃了。”

在他的世界里,“削发明志”这个词充满了嘲讽。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好的,可以不用剃头了。

这些年,往返于郑州和北京的火车票,毛导买过十几张。但是这一回去北京,他才感觉是真的远行。

◆5◆

创业比在铁道部上班困难太多了。找项目、招人、租办公室,都是事。

毛导刚离职那段时间,大家依旧在那家酒馆帮他庆祝,还开会讨论了他创业的事。眼看着他又留回了长发,大家很开心。

我也问过毛导:“工作室怎么样了,有几个员工?”

“目前还在起步阶段。”

我追问道:“几个员工?”

他回答:“一个。”

大家准备帮毛导规划新的工作,按说圆桌上的各位合力向前,也是个八仙过海的故事了。

韩老板利用了在阿里和优酷的资源,安排毛导和相关负责人见面。一顿饭之后,阿里的伙伴对毛导的人品表示认可,但也直接表示毛导过于死板。想要进入互联网行业,对新闻热点的敏感度太低的话,的确没有太多合作的想法。

“毛同学,咱公司规模也不大,等未来稍有起色,机会多的是,咱先交个朋友嘛!”

我做过营销,于是从文字角度给了一些建议,其实顶多就是给毛导的工作室起个名字,策划几篇公众号的爆款文章。但三五句交流之后,才发现这都不是主要问题,最重要的是活儿都还没有,公众号属于在空中飘**。

大家吐槽这些都不靠谱,随后“哐”的一声,酒杯砸到了桌上,大家开始清醒了,停止玩闹,明确了以下至关重要的两件事。第一,帮毛导租一间性价比高的办公室;第二,帮毛导找到一些性价比高的员工。

于是,有基地也有人了,最后发现,我们没有活儿。虽然这办事步骤的确破绽明显,但大家还是这么推进了下去。

其中,最鸡贼的老韩抽了三根烟后提出了一个靠谱的思路:“大家听我说,毛导这间办公室最重要的是什么?”

有人说:“方便?”

老韩说:“不对!”

有人说:“便宜?”

老韩说:“对!那么各位,你们给我翻译翻译,什么叫作便宜?”

有人说:“租金低!”

老韩继续说:“对!而且便宜不仅仅是说租金便宜,周边可利用到的其他资源也便宜!那么,这是什么地儿呢?”

毛导眼中闪着光芒。

“学校!咱们当时和学校团委老师的关系也不错,办公室就应该租在学校周围甚至内部,盘一个地儿,然后招聘的都是学生,意思是给学生实习和社会实践的机会。回头再借他们的饭卡吃学校的食堂,伙食费也能省几十块钱。一层层看下来,真的便宜到底,有助咱们的孵化!”

毛导听着的时候,挨个儿搜索手机的通信录,里面有个“刘老师”。当年在学校里,毛导也算个传奇人物,给学校拍了很多靠谱的作品。就连刘老师结婚和宝宝宴的视频团队,也是毛导攒的局。

学校里的某个教学楼有一间没人的办公室,于是刘老师就顺了份人情,以便宜的价格租给了毛导。团队里的合作伙伴托朋友的关系,招了些渴望进行社会实践的大学生。当年在学校里攒的人品,在此刻起了作用。

老韩还是误解了“便宜”这个事。地方和人便宜是好事,但目前就顺着可以接到的第一单生意也很便宜,内容也还是学校里的那套东西。

近期的活儿被毛导用钉子钉在黑板上——拍摄植树节的纪念短片;××三十五周年校职工合唱侧拍;××副院长孙女录歌视频;××老师的婚礼。

他对自己要求很严格,每天早起晚睡。制作的事亲力亲为,合作的事也各种走动。这些视频的内容虽然有点无聊,但相比拍火车,这可有趣多了。

工作室才开了半年,稍微好转一点就遭遇了小小迫害。

当时对外出租办公室在本质上是个违规的事,于是毛导的工作室被举报了。那会儿收走租金的,其实基本属于看门大爷的性质,根本不算什么正规老师。毛导和团伙被轰出去是必然的。

电脑、灯具、架子、机器都挺重挺贵的,因为暂无去处,只能拉回家里放着。家里本来就没怎么收拾,这一下彻底沦为仓库了。

他瞅了瞅,感觉东西都放满了,满到自己都好像钻不进去了,要扭曲着身子,跟通天大盗躲避红外线似的才能进入自己的卧室。他怕不小心碰了哪个三脚架,咔嚓一声所有东西都倒了,那感觉仿佛整个生活都稀碎一地,无法收场。

毛导打开冰箱,拿出两个鸡蛋,煮了碗面,倒了杯水,坐下来吃饭。吸溜吸溜的声音,吃得很香。

如果此刻有谁用中景给他拍张照片或是视频,那可真是北漂青年日常窘境的标准画幅。配音若是放民谣呐喊的**部分,会让人十分感动。

电话响了,还好不是工作来电。

老韩打来问道:“怎么着?你那边有情况?”

毛导说:“嗯,学校那块不能租了,属于违规出租,我们被轰出来了,局面很尴尬。”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6◆

毛导以视频为轴心的创业持续了很多年,中间还做过婴幼儿奶粉的测评。他依然没有混好,但也仍然可以回家过年。

他和毛大伯也一直不算和解,他们各抒己见,也好像再没打算听对方想法的意思。

跟毛导拍摄纪录片的那次他穿着衬衫,也剪掉了长发,打扮得很像职场人,已然没有艺术家的痕迹了。他总给我们翻看过去的照片,意思是那会儿他的随便拍拍,竟然成了创作的巅峰。

不确定,是那会儿他掌机得准确,还是青春本身过于动人?

前无通途,后无归路。远方乱七八糟,家乡叽叽喳喳。

毛导手机响了,突然来了个活儿,他一瞬间面色红润起来。

年过三十的视频工作室小老板毛导,给大四的自己留了张字条,上面写了八个字。

“早点离职,勿剪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