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钟

我已经有很久没有回来心跳会馆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总是让我生出百感交集的情愫,现在的我刚从祝家庄归来,回想起惊心动魄的经历,我依然心有余悸,这场经历对于碧眼猫来说,应该可以满足她的窥探心理和好奇的欲望。于是,我以手代梳,将齐肩的长发随意地梳理一下,似乎不再那么凌乱了,然后轻轻地走进了心跳会馆。

碧眼猫依然笑得花枝乱颤,一度让我怀疑她是否被人点中了笑穴,不过此时的会馆幸好没有其他多余的人,使我放弃了寻找“肇事者”的想法。其实我也是一个很喜欢笑的人,但是我笑的时候往往很大声,哈哈哈,声若洪钟,又似机关枪扫射,稍不注意就会震得一些人中耳炎复发,于是我就慢慢地收敛了。

当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只有一个人的笑声无疑是孤独的,为了驱除碧眼猫的孤独,我喝完一大杯啤酒之后就慢慢地讲述着一个关于镇魂钟的故事。

国庆假期,我独自一人驱车回家,在周旺收费站下高速时,天将傍晚,我穿过一个国道的十字路口,拐上了前往我的家乡——滩头古镇祝家庄的凹凸不平有着众多小沙坑布满陷阱的路。周旺是个小镇,离滩头古镇有二十公里,这条路周旺镇路段的两旁住着一些不好惹的村民,如果一不小心轧死一只被人故意扔到车前的鸡鸭,那免不得要花个三五百块钱才能脱身;要是轧死了一只狗,那起码得一千多,低于一千块狗主人都不好意思跟看热闹的人打招呼。

为了避免麻烦,我眼睛瞪的格外大,开的很慢,所以开到两镇交接的路段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路旁有个女孩朝着我的车子挥手,这段路的两旁是数个村子的坟地,曾经多次发生大规模械斗,死伤惨重,之后一到了晚上就不大太平,要不然不会天刚擦黑就很难见到人影。

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停下了车,女孩看上去像是一个外地人,她用很标准的普通话跟我说:“帅哥,我想去滩头古镇的祝家庄,能载我一程吗?”

女孩长的很漂亮,身体的疲惫使她努力维持的笑容有些古怪,纤瘦的身体在凉风中给人强烈的柔不禁风的感觉。

女孩补充着继续说道:“我本来是在周旺收费站跟人讲好价钱到那里去的,可是他却半路把我轰下来了,我不知道怎么走。”

或许我不应该让她上车。这个念头在一种莫名的预感之后迅速地在脑海中闪过,但女孩近乎乞求的目光让我不敢直视,我说:“上来吧。”

女孩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从侧面看过去,她的睫毛非常的长,也许是感觉到了我在看她,她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为了消除沉默,我说道:“你去祝家庄干什么?听口音你应该不是祝家庄的。”

女孩答道:“我是长沙某旅行社的开发部经理,这次去祝家庄是去考察祝家庄的一线天这个项目,据说一线天的景色非常优美,而且里面有一个非常神奇的冰洞,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和崀山旅游结合起来,也可以促进当地经济。”

由于我对导游这个职业略知一二,多年来对导游保持的戒心使我再度提高警惕,我下意识地挺了挺身子说道:“我就是祝家庄的,但是,一线天是祝家庄的禁地,很少有人进去,而且,据说进去的人就很难活着出来。”

女孩有点不以为然地笑笑:“是吗?这应该是一些不切实际的谣传吧,就像我们导游写导游词一样,总是需要添加一些莫须有的神话传说来烘托景点的人文气息。不过按你这样说的话,我想我可以省去构思神话传说的环节了,而且,祝家庄不是有个叫莫默的人专门写祝家庄的传说嘛,我到时照搬就是了,不过,你觉得,他是瞎掰的还是真有其事?”

我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就是你说的那个莫默。”

女孩似乎有些惊讶,她连连说道,“真是太巧了”,然后说道,“那你写的那些故事到底是瞎掰的还是真有其事呢?”

“真真假假才是其中最大的乐趣,你觉得呢?”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到达了滩头古镇,我将车停在一家宾馆前,女孩下车前记下了我的手机号码,说明天一到祝家庄就打电话联系我,我欣然答允了。

“我叫夏卓。”女孩说道,“看来你很少去和女生搭讪,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会被你忽视。”

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因为,我实在想不出要和女孩特别是漂亮女孩搭讪的理由。

到家享受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吃饱喝足之后,正要上床休息,忽然听到屋后的山林传来一阵奇怪的钟声。

母亲慌忙掩上所有的门窗,似乎这钟声会带来不祥,说道:“这是镇魂钟,只有最凶险的时候法师才会用到。”

我惊异地问道:“那到底出了什么事现在竟然会用镇魂钟?”

母亲说道:“前段时间镇上有个人偷偷地在后山开了小锰矿,本来开工选址前请人看了风水,风水先生说不能在这里开矿,这里是一处阴穴,如被惊扰,一定会有血光之灾不可收拾。那人舍不得这块矿,于是冒险开采,当天晚上机器就爆炸了,死伤了好几个。那人也倔强,就是不信邪,重新请了人亲自上阵,进矿洞时他走在最前面,才进去四五米,矿洞就塌方了,说也奇怪,就压死了他一个,走在后面被土埋的都不深,都抢救过来了。这下他家里人就真的相信了,又请了那个风水先生来收拾残局。风水先生说阴气戾气交织,冤魂新鬼聚集,普通的法器已经不起作用,要用最厉害的镇魂钟才行。”

镇魂钟倒是个新鲜事物,我之前从未见到过。但对于这种牵强附会之事,我依然不以为然地淡淡一笑道:“都是迷信,机器爆炸说明是产品质量部过关,应该检查机器;矿洞塌方也是经常的事,所以这都是巧合而已,不过能阻止他们违规开采倒也算是立了一功。”

母亲说道:“多嘴!”

第二天我还在赖床的时候电话就响了起来,拿起手机一看是夏卓打来的,原来她已经到了村口,我只好匆匆地洗把脸就去接她。

夏卓提议先去找个熟悉一线天的向导,我一下子也想不起来谁去过一线天,于是带着夏卓去了村里的广播室,如果这样都找不到向导,或许可以打消夏卓去一线天的计划。

村长很热心的接待了我们,但听到我们的来意后,他有些犹豫了,或许是口耳相传的那些传说使他不敢涉险。

夏卓充分发挥一个导游的口才,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从国家政策到祝家庄的百年大计,似乎她就是祝家庄的主人,在描绘着一幅触手可及的蓝图。

村长终于被她说动心了,我不得不感慨着口才的可怕,如果像我这般笨嘴笨舌的人,即便给我三天三夜,也无法组织出如此有说服力的说辞来。

村长扯着嗓子在广播里喊着,声音在祝家庄的上空久久缭绕不散,然后村长让我们在广播室等一等,如果半个小时内没有人来应征,他就再广播一次。

半个小时很快就要过去了,村长正准备再广播一次时,一个人站在了广播室的门口,有些佝偻的身影借着日光斜斜地投在了地上,像一只巨大的虾米,微微地弯曲着。我认出来了他,他是祝五爷,是一个唢呐手,也是祝家庄现存的唢呐掌门人,祝家庄只在办丧事时才会吹唢呐,不像其他的地方,红喜事也吹。在祝家庄,只要祝五爷他活着一天,唢呐手们就没人敢在祝家庄另起炉灶,因为他有着历代掌门人的绝技——只传掌门人的《百鸟朝凤》的曲子,这首曲子是独奏之曲,只有大德之人死后才拥有这样的礼遇。但是祝五爷前不久刚刚丧妻,整个人变得非常阴郁,村里人都说是他克死了妻子,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村长高兴地问道:“祝五爷,你要做向导?”

祝五爷点了点头,因为背着阳光,他的脸看起来格外的阴郁,似乎隐藏着沉重的秘密。

夏卓急忙从包里掏出来一千块钱递给祝五爷,说道:“这是一千块钱的定金,等从一线天回来之后再另外给一千。”

祝五爷很仔细的将钱收好,村长说道:“祝五爷,你几个儿子不是做官就是发了大财,你还在乎这个小钱?”

祝五爷冷哼一声,“我吹一场丧事,通宵也才三百块钱。”

村长讪讪地笑着,不再说话了。

夏卓邀请我一同前去,我对一线天也同样充满了兴趣,有这样的机会自然不愿意放过,于是回家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跟随一同前往。

一线天位于深山密林之中,由于位置偏远,所以很少有人来到这里,祝五爷拿着柴刀在前面砍掉一些刺人的荆棘才勉强开出一条狭窄的通道,尽管如此,我和夏卓还是不时的被刮刺到,弄得狼狈不堪。

夏卓边走边问:“祝五爷,你去过一线天几次?”

“一次。”

“是去干什么呢?”

“打猎。”

祝五爷的回答非常的简练,他似乎并不愿意多做交谈,或者,他是在故意回避着什么。

夏卓却并不死心,继续说道:“我看了资料,一线天的入口非常的窄,里面不会有大的猎物吧。”

“有。”

“不是说一线天是禁地么,你怎么敢进去呢?”

“我是跟着猎物进去的。”

“什么猎物?”

“狐狸。”

“然后呢?”

“然后狐狸就不见了。”祝五爷站住了,他缓缓说道,“我找了很久都没看到,想出来时却起了雾,然后那只狐狸就突然又出现了,它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看着我,像是故意引诱着我过去。我开始没有多想,迈开步子就朝它跑去,但是马上又停下来,狐狸是最狡猾的,而且又是在一线天里面,或许它就是一线天里的主人,你们都知道的,狐狸是可以成精的。我醒悟过来之后立即朝相反的方向跑,雾气终于越来越淡了,等我跑到了接近出口的地方再返身看,雾气已经完全消散了,只见狐狸站立的地方是一个高地,而高地的一侧几十米高的峭壁,我如果上了它的当直接扑上去,就会摔成一团肉酱。”

我在心里笑了笑,祝五爷想这么轻易地吓退夏卓是不可能的。果然,夏卓笑着说道:“那希望我们今天还能碰到它,说不定,它也在等你哦。”

祝五爷不再答话,为了躲避着荆棘,佝偻的身子显得更加的弯曲了。

大家都走的气喘吁吁的,汗流浃背,祝五爷解开了衣衫,这时我注意到祝五爷的腰间别着一支黄铜小唢呐,果然不愧是祝家庄的唢呐掌门人,到哪都离不开唢呐。

我问道:“五爷,这些年你为谁吹过《百鸟朝凤》?”

祝五爷淡漠地回答:“没有一个人能尊享这样的荣耀,上次乡长的父亲去世想让我吹这曲子,出价三千块,我觉得他没那资格,不是大德之人,没答应。”

看来祝五爷是个很有原则的人,我不无担心地说道:“如果老是不吹那曲子,那你会不会忘掉?”

“如果我死了,我就会忘掉了。”

我长这么大,从未听过传说中的《百鸟朝凤》,在当下物欲横流的社会,大德之人何处可寻?看来,祝五爷这辈子都可能没机会吹这首曲子了。

一线天的进口由两块高达百米的巨石组成,如刀削一般,拔地而起,狭窄只容一人勉强通过,如果是个胖子,即便侧身也很难通过。

祝五爷眯着眼告诫说道:“一线天几百年来都是祝家庄的禁地,活着进去容易,但想活着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所以你们要想清楚。”

夏卓毫不犹豫地答道:“接受这个任务的时候我就想清楚了,作为一个导游,能拥有一条自己创造的旅游路线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然后他们两人都看向了我,我点了点头,表示不会退缩。

祝五爷的眼神看起来似乎有些复杂,如同变戏法一般,他从怀里掏出来香烛纸钱,点燃了,虔诚地朝着一线天拜了三拜,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香烛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神秘的气氛越发的浓厚了,一个唢呐掌门人,终年和丧事打交道,自然是懂得一些风水相术的,我踌躇了一下,终于还是学着祝五爷的样子拜了一下。

夏卓回过头来不以为然地对我笑了笑,或许她真的不相信那些古怪的传说吧。

从一线天里向上望去,只看到狭长的天空,水珠从长着青苔的岩石上滴落,冰冷彻骨。

走了约莫五分钟,终于来到了一线天的里面,却是一个并不起眼的山谷,乱石嶙峋,杂草丛生,在谷底有一个小湖,倒映蓝天白云,倒也颇有几分意境。

夏卓说道:“祝五爷,你听说过一线天理有个冰洞么?”

“知道。就在那边。”祝五爷将柴刀别在腰间,没了荆棘的羁绊,他走路也显得轻快了许多。

我悄悄地跟夏卓说道:“冰洞?你知道的可真多,我生在祝家庄这么多年都不知道。”

夏卓吐吐舌头,说道:“我也是在公司给我的资料上看到的,不过这个冰洞如果真的存在的话,那将是一个非常稀缺的旅游资源。”

说话间,我们来到一个洞口前,虽然艳阳高照,但却能感受到来自里面的彻骨的寒冷,洞口的罅隙处都可以看到冰块,探头朝里面望去,白色的冰块一直延伸,消失在黑暗中。

洞口尚且如此寒冷,想必里面更甚,按照结冰的条件,至少也会达到零度以下。

夏卓取下背包,从里面拿出了两套厚的羽绒服,一套给了我,一套她自己穿上了,然后歉意地对祝五爷说道:“祝五爷,不好意思,只带了两套衣服,要不你就在洞口等我们吧,我怕里面太冷你会受不了。”

祝五爷点点头,说道:“好,你们快去快回。”

我跟在夏卓的后面进了洞,洞口还算宽敞,只需稍微躬身即可进入,只是路一直是往下延伸,而且很滑,所以我和夏卓都摔了好几跤,泥巴溅了满脸,再度爬起来的时候,我瞥见后面似乎有个人影,难道,祝五爷也跟进来了?不是说好他在外面等的么?

冰洞里的冰块越来越大,整个岩壁都完全被冰覆盖了,夏卓突然停了下来,我走过去,看到了此生都无法忘怀的场景。

在冰洞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幅天然的巨大的冰棺,晶莹剔透,由于手电筒的照耀,散发着七彩的光芒,美丽梦幻至极,而冰棺的里面,似乎躺着一个人,准确的来说,应该是说躺着一具尸体。

夏卓慢慢地走了过去,她俯身去看冰棺的尸体,却突然,从冰棺里伸出一只白色的手,死死地掐住了她的喉咙,然后,一具白色的尸体缓缓地坐立了起来……

我打了寒战,刚才那短暂的冥想使我感到后怕,此时的夏卓正在观察着尸体,我真的担心那具尸体会掐住她的喉咙,于是急忙向她走了过去。

“尸体是个女的。”夏卓有些许的惊讶,又似乎这一切在她的预料之中,我突然觉得这一切似乎并不那么简单,至少夏卓不仅仅是一个旅行社的开发部经理那么简单。

“听你的口气,你似乎觉得这尸体应该是个男的。”

“当然,如果一切正常的话,躺在冰棺里的应该是我的父亲。”

我睁大了双眼,然后听夏卓讲了一个小故事。

很多年前,夏卓的父亲因为残疾而被村里人排挤,日子过得格外艰难。有一天,他救起了一个不小心跌落山塘的人,那人是个风水先生,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告诉了他一块极为难得的风水宝地,可以庇佑自己的儿女出人头地。不过要想得到这块宝地,就必须占住这块地,并且葬于宝地的尸体不能超过一十二个时辰,已经死去超过十二个时辰的尸体即便葬在宝地也不会有什么作用——这块风水宝地就是冰洞的冰棺。

夏卓的父亲思前想后,最后一咬牙,自己躺进了冰棺里,为了儿女的幸福,他连自己的命都可以放弃。

临出门前,夏卓只记得父亲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你们要努力读书,一定要出人头地,为你爸爸争口气。”

夏卓想追出去,却被母亲拉住了,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

自那以后,夏卓姐弟俩更加发奋读书,多年以后,她成为了一家资产上十亿的民营企业老板,弟弟成为冉冉上升的一颗政坛新星。

却不料旦夕祸福,企业突然被人暗算,举步维艰,资产大幅缩水,而弟弟因为贪污的事东窗事发,锒铛入狱。

夏卓茫然不知所措,第一次感觉陷入到了绝境,而这时,母亲突然将这些事和盘托出:原来风水先生还特别强调,即使占了宝地也会有风险,因为这块宝地也可能被其他高明的风水先生发现,从而被人将先前占据宝地的尸体移出,如果一旦发生这样的事,就会遭遇厄运,只有将尸体归位才能重新获得宝地的风水。

于是她就来到冰洞,要查个究竟。

夏卓说道:“我之前一直在猜想,如果宝地的事情是真的话,那么,一定有人将我父亲的尸体调换了,果不其然。而且,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具女尸应该就是那个祝五爷的老婆吧。”

我常年奔波在外,因而对祝五爷妻子的印象也很是模糊,所以面前的这具尸体即便保存完好如同刚死一般,却也不敢断下结论。

不过,祝五爷却适时的出现,并且承认了夏卓所说的一切。

原来祝五爷偷偷研习《鲁班书》,也寻得了这块宝地,于是杀了妻子,连夜搬到了冰棺里,却将夏卓父亲的尸体丢弃。

我和夏卓四处观看,果然在冰洞的一角看到了一具被冰块层层包裹的尸体。

祝五爷抽出柴刀,朝我们慢慢逼近:“这个秘密只有死人才能让我放心,这可是你们自找的。”

夏卓躲藏在我的身后,我立时感觉到了无比的压力。

祝五爷身材虽然瘦小,但是他曾经练过几招,所以我和夏卓即便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

我紧张地思考着对策,祝五爷却突然猛冲了过来,柴刀寒光闪闪,劈头盖脑地朝我劈下。

夏卓却突然从我的身后蹿出,她的手里多了一把弩,祝五爷来不及避开,被弩射中,挣扎着倒下。

夏卓轻蔑地笑道:“我既然敢闯龙潭虎穴,难道会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出么?”

我的后背阵阵发冷,如果夏卓也想让我做个死人保守秘密的话,我也难逃她的魔掌。

夏卓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她冷冷地说道:“你先帮我把这具尸体搬出来,再把我父亲的尸体放进去。”

我只好照她的吩咐去做,冰硬的尸体显得格外的沉重,我费了很大的劲才做完了这看似简单的搬迁。

夏卓掏出了一个制作精巧的镇魂钟,看到我迷惑不解的表情,夏卓解释说道:“这也是那个风水先生留下来的,交代说如果尸体被人调换,在将尸体搬回去之后一定要摇响镇魂钟。”然后又拿出一张黄纸,上面有风水先生留下的咒语。

想不到昨日才听得镇魂钟的声音,今天就有幸见到了,但镇魂钟一出现就意味着大凶,对于我来说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夏卓摇了一下镇魂钟,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如山中清泉滴落水潭,珠玉落盘,在幽静的冰洞里,回音连绵不绝。

夏卓一边摇着镇魂钟念着咒语一边围着冰棺转圈,虔诚的像是行尸走肉。

这时,祝五爷摸出了唢呐,他发出微弱地声音:“小波(我的本名),你不是想听《百鸟朝凤》吗?我这就吹给你听。”

只听高亢的唢呐声起了头,撕心裂肺一般,刹时就盖过了镇魂钟的声音;忽而一转,变得呜呜咽咽,如哀伤的哭声飘散在阴暗宽广的河面上,极具穿透力;唢呐的声音能将无言的悲痛送进心里,催人落泪,也顺着冰洞的裂缝钻了进去。

我隐约感觉有点不对劲,竖耳细听,却听到了冰块的碎裂声。

或许是唢呐的声音发出的声波频率引起了冰块的共振,有些冰块开始往下掉落,我急忙跑过去拉住夏卓要往外跑,她却面无表情像着魔了一般将我一把狠狠地推开,摔得我的屁股生疼。

祝五爷的嘴角已经淌出了鲜血,但是他仍然在努力地吹,由于运气于胸,中箭的伤口鲜血如同就像是一条细小的线,喷射而出——看来祝五爷是想和我们同归于尽。

冰块的碎裂声越来越大,我急中生智,抓起一个冰坨藏在身后,靠近夏卓后猛地击向她的后脑勺,夏卓软软地瘫倒,却仍然死死地抓住镇魂钟不放手。

我扛起夏卓就往洞外跑,这时,身后再度响起了祝五爷微弱的声音:“关于镇魂钟,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镇魂钟不仅是用来镇压冤魂的,还可以改变一方宝地的灵脉,使之成为一块普通的地,这样大家就都不会再争抢了。那风水先生倒也想的周到,料到这块宝地如被其他人寻到,免不得要展开争夺。你争我夺,冤魂多多,镇魂钟声一响,冤魂安息,一切就都结束了。”祝五爷说完,头就慢慢地歪向了另一边,闭上了眼睛,双手仍然拿着黄铜小唢呐,。

我叹了口气,《百鸟朝凤》每代只传掌门人,这哀伤的曲子以后再也无缘听到了,不由得觉得惋惜,但也不敢再多做逗留,飞快地逃离了冰块四坠的冰洞。

等到了洞口,只听里面轰隆声大作,原来是冰块彻底地碎裂崩塌,即便是洞口,也被冰块夹杂着碎石给堵死了。

温暖的阳光下,夏卓幽幽醒来,她看上去显得异常的疲倦,缓缓对我说道:“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父亲跟我说,一切都是命,我的八字太轻,占不住那块宝地。而风水先生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却终究违背不了天命。幸好他亦留了一手,将镇魂钟赠给了我,一旦出现宝地你争我夺的情况,镇魂钟的出现就会结束一切。”

小小的镇魂钟真的有如此大的作用么,我心中狐疑,拿起镇魂钟细细端详,却终是看不穿其中的奥秘。

外面已经下起了连绵的秋雨,随着秋风淅淅沥沥地打在心跳会馆的屋瓦窗户上,发出轻微的沙沙的声音,像是怨妇低沉的呻吟。

我说完,感觉有点口渴,于是又喝了一大口啤酒,疲惫的身体顿时舒展了不少。

碧眼猫看起来似乎不是很满意,我时隔这么久才再度回到心跳会馆,却带来一个如此平淡的故事,相对于镇魂钟,她对于《百鸟朝凤》似乎更有兴趣,于是提出了很多关于《百鸟朝凤》的问题。并且为了给我一点惩罚,她再次给我倒啤酒的时候悄悄地放了一点辣椒粉。

我的耳边似乎又传来镇魂钟清脆悦耳的声音,循声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就消失了。

我叹了口气,镇魂钟真的能让一切都结束么,而现在的镇魂钟,又能镇住谁的魂呢?

沉寂的蔓延的黑夜里,那个孤独的身影或许会伴着镇魂钟的声音不断出现在你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