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世界的谋杀
临近年底,在外漂泊的游子们纷纷回到家乡,突如其来的金融危机的打击使很多人失去了工作,他们变得沉默而迷茫,掩盖了回家的欢喜。
只有一个人显然是个例外,那就是王老二。
王老二回到祝家庄的时候已经不是当年靠乞讨为生的王老二了,他开着小汽车,成了村里人艳羡的大富翁。
没有人知道他这些年在外面做了些什么,但他显然发了财,而且是大财。
王老二在已经倒塌的茅屋前支起了几口大锅,用大劈柴填在灶膛里,火星“劈啪”溅起,如鞭炮声;又在村里买了两头大肥猪,请屠户杀了,开水烫过,褪了毛,皮肤雪白如电视上做化妆品的明星:嫩,指甲一掐,还能挤出水来;他又买来许多好酒好菜,借了桌子碗筷,亲自上门请以前帮助过他的人吃饭,而对于曾经欺负过他甚至唆使恶狗来咬他的人,即使那个人徘徊在茅屋周围,他也绝不会请,甚至连正眼都不看一眼。
酒菜的香味像蛇一样爬进了每个人的鼻子里,人们的思绪也像蛇一样,歪歪扭扭的,一步一步地靠近往事。
祝老太爷把拐杖在地上顿了一顿,说:“王老二呀,就像蛇一样,蛇太张扬,会被人打死,太贪心,却会被自己胀死。”
有人不怀好意的问:“那您觉得他是哪一种死法呀?”
祝老太爷摇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后来祝老太爷托病没去吃王老二的谢恩饭,王老二也不勉强,继续去请其他人家。
开席的时候,王老二端起了酒杯,说:“我忘不了大家的恩情,今天请大家喝杯薄酒,做答谢之恩,大家就不要客气,尽管吃好,喝好。”
其他人纷纷举杯,连说“客气”之语——人情世故,非此文重点,略过。
王老二请人把茅屋修葺了一下,乐呵呵地住下,在城市里住久了,住这样的茅屋,就当是农家乐吧。
第二天,王老二拿着DV孤身上了山,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儿,第四天下午,村长收到了他的一条手机短信:救我。我在老虎岩上的一线天。
村长的手一哆嗦,手机掉在地上,他老婆一边责怪着他一边心疼地捡起手机,一看短信,脸顿时变得煞白,手一松,手机又掉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村长火大了——其实也是想稳定心神,重新树立自信——抬手给了他老婆一巴掌,骂道:“猪!看你把手机给摔烂了。”
骂完了,村长出门找人去了。
村长老婆捂着脸跟出来,在背后喊道:“小心点!”
“知道了,你罗嗦什么,在家好好呆着。”完了又补一句,“晚上睡觉记得闩好门。”
村长的心沉甸甸的,临近过年喜庆的气氛里突然蒙上了一层恐慌。
老虎岩,顾名思义,曾经有很多老虎出没的地方,但现在连一根老虎毛都看不见了。曾经有几个热血青年去老虎岩考察许久,在荆棘丛里捡回了几根老虎毛,结果被老人一顿臭骂:“在城里读几年书,就分不清韭菜和麦子啦?这是野猫的毛!”
在祝家庄还流传着一个关于老虎岩的故事:有一天晚上,猎人被突然变得狂躁不安的猎狗带到了老虎岩,见到了卧在草丛中的老虎,双眼如手电筒般射出两道绿幽幽的光芒。猎狗一边狂吠着一边围着老虎打转,准备伺机发动攻击。猎人这时才明白过来:当年他也曾遭遇过一只老虎,他带着的两只狗在与老虎搏斗的过程中一死一伤,而今天的这只老虎,无疑就是当时的那只,要不然,这只曾经亲眼看着自己的兄弟死去的猎狗不会表现得如此愤怒。可是自己的家与老虎岩相隔遥远,猎狗又是怎么知道老虎来到这里了呢?这实在是一个令人费解的问题。老虎被激怒了,低吼一声,作势欲扑,猎人扣动了扳机。老虎腹部中弹,向后打了个踉跄,猎狗猛扑上去,对着中弹的地方一顿撕咬,老虎吃痛,一巴掌就把猎狗拍飞好几尺远,猎人借着月光一看,猎狗的头被拍扁了,死状极为惨烈。他不禁大怒,扔了猎枪,赤手空拳就扑了上去——这与武松打虎就颇有点相象了,不过村里的老人如此描叙,我姑且这么写——老虎被吓了一跳,估摸着这人脑子可能有点问题,还没等它明白是咋回事,猎人已经骑在了它的背上,双手死死地钳住了它的脖子。老虎翻腾跳跃,就是没办法掀猎人下来,再加上负了伤,力气渐绝,竟然死了。而猎人尚自不敢松手,一直就那么死死地掐着。第二天,有几个人来老虎岩砍树,麻着胆子走上前,一探老虎的鼻息,对猎人说:“老虎死了。”猎人这才松了手。他踉跄着走到猎狗旁边,由于精神高度紧张再加上气力已绝,身子一栽,竟也死了。旁人无不唏嘘落泪。
但是,这不是使村长感到害怕的原因,没有老虎的老虎岩是不可能使村长害怕的,令村长感到害怕的是一线天,那是祝家庄的禁地,几百年来都没人敢进去过,听老人们说,那是另外一个世界,是阴阳相接的地方。有的人说,很多次都见到有很多死去的人排着队从一线天里走进走出,听者莫不毛骨悚然。
王老二为什么会去一线天呢?误闯还是有预谋地进入?村长不得而知。而王老二又遭遇到怎样的危险,村长同样不得而知,他只知道,危险已经切实地降临到了身边。
村长一共找了三个人:祝朝伟,祝德华和祝学友(名字是不是觉得好熟,哈哈,此乃偷懒之诀窍),四人准备了一下,带了一些东西诸如匕首手电筒干粮等等就上了山。
翻过兔子牢,再穿过老虎岩,他们来到了禁地一线天。一线天的入口是两道高大数十米窄得只容一个人通行的石壁,旁边的石头上刻着四个大字:擅入者死!由于风吹雨淋,已经班驳不堪,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青苔,整片石壁呈现出暗灰的颜色,一如他们的心情。
一阵风从一线天里吹了过来,刺骨的寒,他们不禁打了个哆嗦。
村长硬着头皮说道:“跟我来吧。”他率先侧着身子走进了一线天,其他人也只好跟了上去。
整个石壁长约五十米,在中间段,他们发现了几粒扣子,那是从王老二的西装上掉下来的,以他肥硕的身躯能挤进一线天,确实不容易。但究竟是什么魔力使他不顾世代相传的警告和身体的折磨也要到一线天里面去呢?他们在一步步地接近答案,也一步步地接近危险。
穿过石壁,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平地在山脚呈现,而举目看向别处,却是一片茫茫,仿若深不可测的深渊。
四人慢慢地走下山坡,村长越走越皱起了眉头,最后他停在一株干枯的植物前说道:“这就是御米花。这山谷里怎么漫山遍野都是御米花?”
其他三人吃了一惊,他们年纪不及村长,自然没有见过御米花,但他们这种还有一个名字,叫罂粟。
难道有人利用人们对一线天的恐惧心理,在这里偷偷种植了罂粟?王老二会不会是为了这些罂粟而来的呢?
四人互望一眼,怀着深深的疑问继续向前漫无目的的走去。
山坡的中段有一颗桃树,走近一看,光秃秃的树枝上已经结出了蓓蕾,只等春风来唤醒。而在桃树的树底,却有一具只剩下骨架的尸骨,惨白如雪,虽然历经风吹雨打,尸骨却没有沾上一点泥土,干干净净的,像一件每天被人擦拭的白瓷。
四人惊惧之间,对继续往前走犹疑未定,甫一抬头,却突然齐齐叫出声来:“啊!”
一个人影似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就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般,面貌俊美如画,他的头发长有一尺多,也许是很多年没有修剪的缘故,比起电视剧里的披头人士要顺眼的多。
“离她远一点。”俊美少年冷冷地警告着他们,他们茫然四顾,这才明白少年嘴里的“她”是指那具尸骨,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村长麻着胆子问道:“请问,你见到过一个肥胖男子吗?矮矮的,很胖,穿着西装……”
俊美少年没有理会村长的问话,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方斤,将尸骨细细地擦拭了一遍,这才回道:“你们是来救他的吧?跟我来吧。”他的语气和表情就像是一线天的主人。
四人跟在俊美少年的背后,惶恐不安,他们对这个冷漠的俊美少年有着强烈的不安的恐惧。
没有人赶进入的一线天,为什么他会在这里?而且,看情形他似乎住在这里很多年。
这些罂粟都是他种的么?他种这么多的罂粟做什么呢?
这里面,究竟还藏着多少他们未知的疑问和秘密呢?
少年把他们带到了位于山脚下的茅屋里,说道:“他在里面的那间房里,不过,看样子还没有醒过来。”
“他是睡着了吗?”
“是的,他偷吃了我的罂粟果,所以一直昏睡未醒。”
村长鼓足勇气问道:“你为什么种那么多的罂粟呀?”
“因为它们的花很漂亮,就像她一样。”少年指着墙上一副画说道,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孩,在怒放的罂粟地里奔跑,从少年眷恋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就是此刻躺在桃树下的那具尸骨。可能少年过于迷恋,所以迟迟不肯将她安葬。
村长这才放下心来,仅仅只是为了自己欣赏不与外人交易,这应该算不上很大的罪吧。只是这个少年为什么会住在这里,他迟迟不敢再问。
“你们可以把他接走,但是,必须写一份保证书!”
“什么保证书?”
“就是以后你们,包括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以到这里来,否则,擅入者死!这是只属于我和她的地方,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不配到这里来。”俊美少年淡淡的语气中透着浓浓的杀意。
“行,我们保证以后再也不来这里。”村长马上拍着胸膛说,“把纸而后笔给我吧。”
少年递给他一根木炭条和一块宽大的树皮,村长迟疑着接过来,然后看向墙上的画,先前没有注意,这下才看到也是画在树皮上的,那些缤纷的颜色,竟是用各种颜色的石头粉调出来的。如此手笔,令人叫绝。
俊美少年冷冷道:“再多看她一眼,我就会把你的眼睛剜出来。”
村长心头一冷,连忙开始写保证书。写好之后交给了俊美少年,他看了一遍,很是满意,说道:“进去接他走吧。”
四人走进一旁的房间,看到王老二正躺在干草堆上睡觉,于是叫醒了他,王老二睁开朦胧的睡眼,突然发狂地叫了起来:“快杀了他!他要杀我,他要杀了我们!”
村长对其他三人说道:“可能是吃了点御米花,所以意识有点不清楚了。”他俯在王老二身边说道,“他要我们带你走,他不会杀你的。”
“不可能!你看——”王老二把衣领掀起来,脖子上一道伤痕赫然出现在大家眼前,“他用树根打我,想打死我!”
“现在没事了!你跟我们走就没事了。”村长安慰着发抖的王老二。
“不,他不会放过我们的,他不会真的让我们走的……”王老二突然压低声音说道,“你们难道没有注意到他的左脚只有四根脚指头吗?”
村长摇头说道:“没有,我们哪有心思注意这个!”
王老二低声叫了起来:“可是我注意到了,而且,桃树下面的那具尸体,左脚也只有四个脚指头!”
“啊!”村长四人纷纷惊叫出声。
“也就是说,他根本就不是人,他是一个鬼!而且,他是鬼王!”
房间的门缓缓的关上了,门外传来少年冰冷的声音:“恭喜你,你说对了。”
难道一线天里真的是另一个世界?
难道那些传说都是真的?
村长四人慌忙去推那扇茅草扎成的门,却冰冷沉重似铁,怎么也推不动,再去推茅草扎成的墙壁,也是如此。
“我们被困在这里了,我们出不去了。”祝朝伟喃喃自语,“一线天,真的是不能进来的,我还有老婆孩子呀……”他抱着头,居然嘤嘤哭泣起来。其他三人,脸色一样的灰暗。
“不会的,应该不会的。”村长强打起精神来,“如果他要害我们,完全没必要如此大费周折,王老二,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你把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说一遍,我们就一定可以找到可以出去的线索。”
王老二慢慢地说起来:
很多年前的一个春夏之交,王老二闯进了一线天,发现这里种着很多美丽的花,那时,他还很纯洁,更不知道这些花的名字叫罂粟,他采下一朵放在鼻子前细细的闻着,看到一个少年朝他走来,然后,他的意识一片空白,等他醒来之后,他已经在一线天的石壁外了,而之前的种种,仿佛就像一场梦一般,真实,却又飘渺。
王老二特别强调了一句:当年的少年和现在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连他的头发也没有变化,没有变长,也没有变短。你们不觉得很奇怪么?
后来,王老二在城里打拼成功,偶然一次看电视,看到了大片大片的罂粟花,那一瞬间,所有的一切就像电光火石般在他脑海里闪过,同时,他感觉到又有一笔横财降在他的面前。
是的,他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些罂粟花,在他眼里,这就是大把大把的钞票。
他认为少年既然会放过他第一次,也会放过他第二次,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进入到一线天,刚尝了点罂粟果子,就被少年用树根狠狠地打晕了,在醒来的间隙他发出了救命的短信。
这一次,少年为什么不愿意像上次一样无声无息地放过他呢?
我想不通!王老二重复着。
到了晚上,王老二从昏睡中醒了过来,他看到少年在油灯下画画,他总是在画同一个女孩,站的卧的跪的坐的甚至是长着翅膀在天上飞的像鱼一样在水里游的,所有的主角只有她一个人,他沉浸在她的世界里,不能自拔。
过了一会,有人敲门,少年叫他进来,王老二瞪大眼睛一看:那不是死了二十多年的祝大太爷吗?祝大太爷在王老二小的时候很是照顾他,所以王老二印象很深。
祝大太爷恭恭敬敬地对少年说了些什么,然后就走出门去。接着又有其他人来找少年,王老二全都认出了他们来,全都是祝家庄已经死了的人!
他们走的时候,有的人甚至还朝王老二这边看了一眼,那模样,就和死的时候没有两样。最可怖的是祝三毛,就是被汽车压扁了脑袋的那个,他居然——居然就是顶着个扁脑袋进来的,被少年臭骂了一通,然后灰溜溜的走了,再也没有来过。
王老二末了补充说道:“全都是死人,全部对他必恭必敬的,所以他一定就是鬼王,一定就是的!而且,他刚才不是说我说对了么?他怎么可能还会放我们走?”
“会的。”村长突然微笑道。
谁也不明白,为什么村长突然间充满了如此的自信。
“你在吗?”村长走到门前,对着门外喊道。
门外寂静无声。
“我知道你在的。你能听我说几句吗?”村长不等少年回答,便自顾自地说开了,“五十年前,我六岁的时候,村里面有个少年失踪了,有人说他掉水库里淹死了,有人说他被狼叼去了,也有人说他跑到外地去了,但是,今天我知道了,你其实是跑到一线天来了。”
村长知道少年在听,于是继续说下去:“我那时候还小,对你的印象非常模糊,所以今天见到你,也没有什么印象。但是,听王老二这么一说,我敢肯定,当年失踪的少年就是你!”
“五十年前失踪的少年?”王老二失声喊了出来,“可他看起来像六十多岁的人吗?他根本就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只有死人才会永远停留在某一个时间段,十岁,二十岁,或者六十岁,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在阴间也就是什么样子,绝不会变的!别的鬼在白天根本不敢现身,他却可以大摇大摆的在太阳下走来走去,他绝不是一般的鬼,他是鬼王,他会把我们怎么样?”王老二偏着头想,然后说道,“把我们煮了来吃?”他看到祝朝伟三人身子颤了一下,于是呵呵地笑了起来,“或者,把我们烧烤着老吃?哈哈哈……”王老二歇斯底里的大笑了起来,就像是一个疯子一样。
村长转过身子来说道:“如果你再胡言乱语,我就一棍子把你打晕!”
王老二收住笑声,不敢造次。
“人们说那个少年非常漂亮,明明是个男孩子,却长得和最漂亮的女孩子一样漂亮,你一定也这么认为的,是吧?异于常人的相貌使他的心理也发生了改变,他渐渐地迷恋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可自拔,在人们眼中,他已经疯了。”
“我没疯,是他们疯了。”少年在外面冷冷地答道。
“你很爱那个女孩,是吗?”
沉默了一会,少年答道:“是的。”
“可是,你知道吗?那个女孩就是你自己!”村长加重语气说道。
“你胡说!”少年暴怒起来,他一把推开了茅草门,一把把村长揪了出来,大声吼道,“那是我女朋友,她不可能是我!绝对不可能!我要你说‘不可能!’你快说,说呀!”
王老二四人呆立在房间里,连动都不敢动,更别说上前阻止少年了。
村长脸色丝毫没有变化,他依旧冷静地说道;“不,那就是你!是你心目中的另一个你!”
“放肆!你胡说!”少年突然松开了手,声音哽咽了起来,眼泪在眼眶里开始打转,他喃喃自语道,“不会的,她是她,她不是我……”
村长取了几副对他说道:“刚才王老二的一番话提醒了我,桃树下的那个‘女孩’的左脚只有四个脚指头,你的左脚也只有四个脚指头,而你看看这些画,所有的她全部只有四个脚指头,为什么?因为你太迷恋自己了,所以即使你只有四个脚指头,你也认为那是完美的。还有,你知道我这些话另外的意思吗?”
“另外的意思?”
村长语重深长的说道:“孩子,你已经死了,而且,死了很多年了,你就是桃树下的那具尸骨,但是,你却浑然不知。”
“不——”少年满脸泪痕,他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往后退,“我明明还活着,怎么会死了呢?怎么会呢,怎么会……”
“孩子,你看,他们又来了,他们全都是祝家庄死去的人,你也和他们一样。”
少年和村长一齐朝茅屋外看去,只见以前来看望他的那些人又来了,以前觉得他们是给自己消遣的一个伴,而今天,他们看起来是如此的恶心。
少年冲着他们大喊:“滚!你们全都给我滚!”
那些人唯唯诺诺地走开了,直至消失不见。
“你慢慢想吧,我今天晚上就在这里睡下啦,明天早上,我再来问你。”村长说完走进了房间里,汗已经将他的背湿透。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黎明来临了,村长打开房门,看到了端坐在桌子前的俊美少年。
“我明白了。”少年冲他微笑着说,“你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说吧,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做到。”
“你们走到桃树下的时候,把我埋了吧。”
“好。”
少年站起来说道:“其实,我知道我只是一个魇,这里所有的东西,除了你们和我的尸体,其余的全都是我的想象,你们现在是在我的想象之中,当你们把我埋了之后,我就会消失。你们出去之后,不要和任何人说起关于我的任何事情。”
“行。”
然后少年附在村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最后说道:“你们走吧。”
村长带着其他四人走出了茅屋,来到桃树下将那具尸骨埋了。王老二惊喜万分:“村长,你真行!以后我要赚了钱,肯定分你一份,你们三位,也都有份!”
祝朝伟三人喜不自胜,只有村长意味深长的笑笑,并不答言。
王老二边走边说:“我们出去之后,对任何人都不要说起这里的事情,这里依然还是以前的禁地,还是没人敢进来……”
村长打断了他的话,说道:“然后,你就等这些御米花结了果之后,提炼成鸦片卖出去,这样你就会发大财了,是吗?”
王老二的笑容僵住了,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但这个秘密只有我们几个知道,其他人全不知道,这可是钱啦!”王老二把“钱”字的音咬的很重。
“这钱,不仅烫手,而且伤心——伤良心!”村长愠怒道,“如果你敢打这些御米花的主意,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王老二见村长动了怒,不敢再吱声,直在心里骂村长老糊涂,并暗自下定主意:以后瞒着村长来收这些罂粟果。
到了一线天的石壁前,村长突然说道:“你出了这石壁,就再也见不到这些罂粟了,你不想再多看它们一眼吗?”
王老二很配合地说道:“是啊,我得多看看它们。”说着,伸手去摸罂粟的茎,那原本好好的茎,经他一碰,却像风一样消散了。
王老二大惊,慌忙去摸其他的罂粟,却也是一样。
村长看着王老二又惊又急的样子,说道:“别瞎忙了,所有的御米花都一样。还有,有件事,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什么事?”王老二茫然地问道。
“你刚进一线天,就被少年用树根失手打死了,难道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你现在和之前的少年一样,只是一个魇。你太放不下这些御米花了,到死都放不下,现在,你该放下来了。”
王老二的脑子轰然做响,恍惚中他想起来了,他气喘吁吁地走进来的时候,那个少年冷冷地对他说道:“你又来了。”
“是的,我是来看你的。”
“是来看这些罂粟花的吧?”
“没有没有,你怎么能这样说哩?”
“你的眼里还有杀意,是想杀了我,然后霸占这些罂粟花吗?”
王老二见心思被少年识破,于是拔出刀子想杀了少年,却被少年抢先一步用树根砸中了后脑……
村长走到一堆松软的土堆前说道:“你把这些挖开,看看埋在下面的是谁?”
王老二软软地走过去,慢慢地挖开了那些浮土,一个人慢慢地显露出来,他看到了,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王老二软软地倒在地上,像那些罂粟花一样,消散在空气中。他们再看向其他地方,罂粟连同茅草屋已经全部消失了,雾气漫过来,看不清一丈以外的东西。
村长说道:“来,我们把他抬出去。”
四个人一起用力将他竖起来,磕磕碰碰地将他抬出了一线天,在一线天的外面,四人刨了个坑将他埋了。
村长很认真地用匕首在石壁上凿了一行字:坟里的这个人用死来证明擅入者死的准确性。这句话其实充满了**,只是村长没有想到这一点,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意识到。我过年回家,听到这个离奇的故事,于是特意去一线天看了一看,站在这行字前我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甚至想抹去这行画蛇添足的警告,但最终还是没有那样做。
刻完了,他对其他三个人说:“这里是世界上最后一块清净之地,我们都是凡夫俗子,得忘了它。”村长忘记了,越是想忘记的,却越是容易记住,所以这个故事才会长了翅膀一样在祝家庄和附近的地方流传。
很多人对祝家庄充满了兴趣,可是当你站在一线天的石壁前面,你敢进去吗?
至少,我在一线天前徘徊了许久,还是没有进去。我在离开的时候,仿佛闻到了罂粟花的香气和一个少年清脆的隐约的游丝一般的笑声。
群山如林,江水有如白缨,从无际的山里来,又到无际的山里去,一如祝家庄还没有说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