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夜 食其子者

上级忽然派我出差,说是出差,其实就是外出采风,积累点写稿子的内容,出去旅游将近一个月吧,平安无事,什么也没发生。 回到寵物店后,跟许久未见的唐糖寒暄了幾句,唐陆有事出去了,我坐在他的位置上,面前多了一部黑色电话。

“这是什么时候安的电话?”我好奇地问道。

“那电话你可千万別碰!”唐糖道,“这是唐陆新换的电话,谁也不让碰,这电话除了他自己能接,谁也不许接!”

“他自己说的? ”我吐吐舌头。

“反正我建议你不要管他的破事。”唐糖也朝我翻个白眼,看来是因为打破唐陆的规矩而吃过苦头。

不过她越是这么说,我就越心里急得慌,总是想尝试一下——

机会是说来就来的。

这天中午,唐糖带着老叁出去散步,留我一个人看店。

店里寂静一片,连小猫小狗都睡得瓷实,耷拉着耳朵, 一动不动。

刺耳的铃声忽然响起,正是那部黑色电话。

我愣在座位,望着桌子上响个不停的电话, 一时不知所措。

这部座机没有电话回拨功能,唐陆兄妹都刚出去不久,肯定等不到他们会来接电话的。

耳边回**起唐糖的那句恐吓似的嘱咐:千万不要接听黑色电话 —

我仍在出神,电话铃依旧在哀嚎不止,好像话筒那头有一个倒地痛哭的妇人,她饱受煎熬,无数虫蚁噬咬她的皮肉,妖魔在身边呼啸—

电话那头需要一个救命之人!我不能见死不救!

尖锐的铃声将我拉回到现实,我不再犹豫,迅速接起电话。

“喂,您好,有什么能幫到您的吗——”我轻声问道。

我心里早乱成一团,大气也不敢长出。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

“喂?请问……”我又一句话还没说完,对面忽然打断我。

“嘘——”

我不明其用意,只能乖乖地噤声。

三四秒之后,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忙音。

对面挂电话了。

或许只是个无聊的骚扰电话吧。

这件事我也没好意思向唐陆兄妹提起,毕竟打破规矩不会给人留下好印象,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儿,索性就这么过去。

傍晚下班带老三回家,路还是那条路,就是感觉怪怪的,好像被人盯上了一般。犹如背后有一双眼睛在时刻盯着我。

我忽然想起唐糖说的那些话,便觉毛骨悚然,难道我真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我加快脚步,更不敢回头看,老三也飞快地倒腾起四条肥嘟嘟的小短腿在后面紧紧跟着我。

一路上从大街走到回家的小路,行人越来越少,走到家门口时我突然弯腰将老三抄在怀里,迅速推开门闪身进家,正要关大门时,从门外伸进来一只脚,将大门别住!

果然有人跟踪我!

我打个激灵,朝前跳起一步,顺手抄起墙边的那柄铁锹,转过身时,只见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女人站在我面前。

女人留着一头蓬松的长发,随意搭在双肩,鹅黄风衣搭配下身蓝色牛仔,面色白净,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单眼皮薄嘴唇,莫名地给人一种尖酸感觉。

我们对望两秒,那个女人貌似并没有觉得跟踪陌生人和私闯民宅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满脸淡然。

“请问您有什么事儿吗?”我诺诺地道,老三挣扎着从我怀里跳下去,在我身后朝着女人狂吠不止。

“你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女人提着鼻尖,探头过来嗅我身上的味道。

我后退一步,呵退脚下的老三,满心疑惑,“请问,咱们在哪儿见过吗?”

“我是给你打电话的人啊!你不是能够给人办案子的那个人吗!”女人忽然瞪大眼睛道。

我忙摆手, “您别激动,我只是在那家店打工,会办案子的人不是我

话音未落,女人突然失态,咧着一张大嘴抓住我双肩,扯着嗓子喊道: “不!你就是!我盯了你一下午!你必须要帮我找到凶手!你对不起我儿子!我 谁也不找,就找你!啊——”

这个女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跟踪狂、神经病。

“您别激动,好好,我会尽力帮您的,您能先保持冷静吗?”女人抓住我不放,我也只能先用缓兵之计。

“我不!我不!你说,如果你不找到凶手,你就和我儿子一起去死!快!要不然我不会放过你!”女人丝毫不肯松口,硬逼着我发毒誓不可。我进退为难,不知道女人状况,哪里敢轻易发毒誓,如果事情棘手,在我能力范围之外,她赖上我怎么办。

女人步步紧逼,把我的肩膀抓得生疼,瞪着一对大眼恨不得把我吃掉。

就在我进退为难时,女人忽然松手,嗷嗷大叫。

原来是老叁死死咬住她的小腿,女人死活甩不开它,只能惊慌地大叫,老叁奋起直追,嘴里哼哼着,跳起来咬她的裤脚,直至女人躲出大门外,老叁便不再追了,惡狠狠地守在门口。

我心里感动又好笑,上前摸摸老叁,将它抱在怀里,那个女人这才停在门外,好在冬天穿得厚,老叁嘴下留情,只给裤脚叼出几个洞吓下女人而已。

我望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她这一连串神经质的举动让我很是恼火,不过她必有自己的难处,不然也不会找上唐陆,我们之间的过节在于她错把我认成唐陆,其焦急的心情还是可以理解。

“有什么事情您在門外给我讲吧,明天我一定转告给唐陆。”我收起一腔怒火,有老叁在我身边,大可不用怕她再做出什么瘋狂的举动。“你家的待客之道就是让客人站在门外说话么?”女人也冷静下来,捋顺肩上的长发,冷冷地道,和剛才瘋癲的模样判若两人。

我一时语塞,无奈地道:“请进吧。”

两人进屋,我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希望她能心平氣和地告诉我怎么回事。

女人望着我脚边的老三,心有余悸,不敢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道:

“我叫崔玉兰,我兒子死了,被人吃掉了,我想让你幫我找到凶手。”

寥寥几句,让人震驚不已,甚至无从开口向她了解细情。

“你必须帮我。”崔玉兰的眼神更加坚定,好像我定会听她的话一般。

我凭什么必须帮你啊!我心中愤愤难平,可同一个瘋子斤斤计较也不是正常人的作风。

“你为什么不报警呢?”我试图甩锅。

“警察不帮我,他们说我的儿子失踪了,但我知道,我儿子被人吃掉了。”崔玉兰说着,泪眼扑簌簌地落下来,我起身递给她一盒纸巾。 “你怎么知道你儿子被吃掉了?你親眼见到了?”我對她这件事倒是挺感兴趣。

“没有,我兒子跟我说的。”崔玉兰说话的语气很从容,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一样。

我却愈加以為她只是个神经病,很可能是来找麻烦的。

你儿子都死了怎么可能跟你说话呢,托梦么?可笑。

我忍住了没说话,因为此时说些质疑的话反倒激怒崔玉兰,她一旦发起瘋来,指不定给我惹什么麻烦。

“那请问您觉得谁是凶手呢?”

“我觉得世界上所有人都有嫌疑。”

崔玉兰彻底是瘋了,她认为世界上所有人都有嫌疑,每个人都对她儿子身上的一块肉有企图,所有人都想分一杯羹。

“好的,您的大致情况我了解了,我一定会协助您调查的。”我故作正经。

崔玉兰点点头,喝光了杯子里的热水,双手捧着放在桌子上。我注意到她手背和手腕上有不少淤青,很有可能受过殴打。

是家暴么?我觉得有联系。

如果她丈夫脾气不好,那么她儿子的死,估计和父亲会有一星半点的联系。

一项社会调查显示,家庭环境对孩子的发展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家风的好坏,一定程度上决定着儿女以后在社会上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我的大表哥便是如此,父亲常年酗酒,家暴,导致他从小缺少关爱,不学无术,他二十岁到三十岁中间的十年完全是空白的——这几年都在监狱的高墙里度过。

“那个死鬼早就见阎王了,比我儿子死得还早。”崔玉兰很反感别人提及自己的丈夫,她认为那是自己一辈子的污点,她脸色忽然凝重,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告辞。

我送她到门外,临走前,崔玉兰转身道:

“你不要以为嘴上说说就可以了,我会每天盯着你的,直到你帮我找到凶手。”

说罢,转身匆匆离开。

“我会一直盯着你——”这一句话如同一柄重锤,将我打进黑暗无底的冰窖。

我惹上了一个大麻烦。

第二天我便向唐陆兄妹坦白了昨天的状况,唐陆脸色十分不悦,连唐糖也不想替我多说一句话。

我感觉一股燥热的火焰从脚地一直烧到天灵盖,整个人尴尬到了极点。

“我不再希望有下次,这个电话很危险,除了我,哪怕错过,也不能接。”唐陆严肃地道。

“嗯嗯。”我抿着嘴,狠狠地点点头。

“但我也没有办法,既然人家认准了要你解决问题,你就得站出来,这是你应该承担的责任。”唐陆决心不插手此事。

我还没说什么,唐糖先开口了,“哥,你不要这么绝情嘛,这么麻烦的事,连警察都没办法,安明他一个普通人能怎么办啊?你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嘛!”

唐陆深深地叹口气,无奈道:

“你以为我想吗?我知道崔玉兰这个人,是我一个警察朋友跟我说的,她儿子失踪后,她疯狂报警,但是警察一点线索也没有发现,她儿子就好像凭空消失一样。而且,那个女人说的话也不能全信,她自从儿子失踪以后就变得疯疯癫癫的,而且,精神病院说她,有很严重的人格分裂症。”

这个女人说过的话不能全信——这是个疯女人——

我脑子里一片浆糊,嗡嗡作响,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安明,你也不用太在意,今天就不要出门了,和我们在一起,这样会安全点。”唐陆拍拍我肩膀。

“不用了,”我握住他的手,兄妹俩都有点惊讶,“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这是我捅的娄子,让我自己来圆。”我坚定地道。

我还记得大学辅导员跟我讲过,人的一生,麻烦是避免不了的,既然问题来了,那就硬着头皮去解决它。能解决的问题,就用尽所有方法取得一个最好的结局,解决不了的,干脆就让它过去。我答应崔玉兰要帮她找到凶手,就得去试试,哪怕是帮助一个疯子。当天下午,我决定主动出击去找崔玉兰,刚好当天店里并没有什么事忙。崔玉兰说过会一直盯着我,那么想必我不用费劲去打听她家住哪儿,应该在宠物店或者我家周围就能寻到她的身影。

果不其然,我刚迈出店门没两步,行人稀疏的一个街角找到崔玉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盯上我了,在街角忽然从我背后躥出,死死地抓住我的手 腕,看到老叁不在我身旁,崔玉兰又露出了昨天那副阴森森的面孔。“崔玉兰,你不用把我看得文么紧,我不是来躲你的,我是想找你,”我强装淡定,崔玉兰一听此言,果然稍稍防松,“我是来帮你找凶手的,快放开我吧。”崔玉蘭犹豫一秒,缓缓松开手。她用手指拢拢头发,重归从容。

“说吧,你要怎么帮我。” “能不能先帶我到你家觀察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点什么线索。”

“你家里还有别人吗?或者,其他人经常到你家串门什么的?”我試着能不能打听出来点什么。

“可以的,跟我来吧。”崔玉兰说着,在前领路。

“昨天不是跟你说了么,丈夫和兒子都死了,哪儿来的其他人,再说,谁会到一个瘋子家里串门?”崔玉兰冷静下来的时候和癫狂时截然相反,她甚至清楚自己是个瘋子,言语中透露出一种自暴自弃的味道,“你怎么净问这种幼稚的问题,自己不能动脑子想想?你是怎么开事务所的!” 我汗颜,崔玉蘭句句都兑在点上,我雖然被掖得难受,可没有话 说。“我本来就不是唐陆嘛——”我小声嘟囔道,紧紧跟在崔玉蘭身后。一路上两个人不说话,任由她帶我穿大街过小巷。崔玉蘭在人少的時候 还能表现得像个正常人,可一到了人多的地方,她便明显紧长起来,好像走进了贼窩一样,收着下巴四下里打望,一道锐利地眼光在一个又一个陌生人脸上,身上刮过,她在寻找,寻找亿万陌生人中那个吃掉自己儿子的凶手、惡魔。我也跟着紧张起来,生怕崔玉蘭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我手心里全 是汗水,左手微微抬起,隨时准备着抓住崔玉蘭的臂膀,以防备她做出什么瘋狂的举动。终于,我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崔玉兰盯上一个独行的女人,那个人肩上挎着一个鼓囊囊的黑皮包,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走起路来也略显笨拙 。崔玉兰认为这个女人有很大的嫌疑,她的眼神立刻变得凶狠,死死地盯着女人的包,完全忘了要帶我去她家。“崔玉兰,你在干嘛,快帶我去你家啊。” “嘘——我找到凶手了——”

我闻言,心中惊诧,这女人什么都没做啊,崔玉兰是怎么断定女人就是凶手的?

女人此刻也发觉不对劲——自己被跟踪了。她厌恶地转过身来,盯着崔玉兰,如同望着一只无家可归的脏狗一般。

崔玉兰也停下来,毫不心虚,反而凶狠地与她对望。

“神经病——”女人骂道,扭头要走。

“不许走,你是杀我儿子的凶手!”崔玉兰呼嚎起来,要不是我拦着,她早已扑到女人身上了。

“哎!你神经病吧!谁是杀人凶手啊!”

“哎!你神经病吧!谁是杀人凶手啊!我根本不认识你呀,你不要大白天的乱咬人啦!”女人显然被吓坏了,捂住自己的包往后退了两步。“你那个包里是什么!让我看看!快点!”崔玉兰不依不饶。

“你以为你是谁呀!神经病,我的包凭什么要给你看呀!”

女人不给,崔玉兰便哭嚎着要去抢,我在一旁拉住她,不住地安慰、劝说。

“哎,小伙子,这是你什么人啊?家里有神经病你还拉着她上街!我告你扰民啊—”

“对不起对不起,她平常不这样的,真的,给您添麻烦了!您快离开这儿吧。”我千万拜托,女人才骂骂咧咧地跑走了。

崔玉兰掩面痛哭,慢慢地蹲下来,我愣在一旁,不知所措。

她是个跟踪狂,一个极其敏感的跟踪狂。

我知道崔玉兰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了。她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看见人便跟在背后,有些胆子小的,把她当疯子,一路狂奔甩掉她。胆子大的,把她当疯狗,拖进没人的小巷,拳打脚踢,肆意发泄。

崔玉兰从不为有人对她施暴而哭泣,她一直,且只为自己惨死的儿子而哭泣——

待她稳定下来,重新给我带路去家里。

崔玉兰的家是一间平房,有一座小院子,没有大门。

家里收拾得干净整洁,没有多余的摆设,跟她人一样,简单朴素。

崔玉兰让我随意坐坐,自己去烧壶水。

客厅中心有一张茶几,三面摆着沙发。

崔玉兰进了厨房,捣腾不止,我坐不住,起身在屋里乱转。

在一间卧室的窗台前,摆着一张十几年前的彩色合照,崔玉兰在左,儿子在中间,右边的人已经被撕了下去,那个应该是崔玉兰的丈夫了。一家人勾肩搭背,笑得灿烂。

我推开门,知道这不礼貌,但崔玉兰是个疯子,不会在意的。

房间里拉着窗帘,阴暗晦气,床下摆着一双球鞋,**摊着一身球衣,在窄窄的写字台上,有一张单人照,便是崔玉兰的儿子了。高高瘦瘦,板寸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不太精神的样子。

我轻轻拉开写字台的抽屉,里面安静地躺着一个笔记本,旁边有一支笔。

本子上写的是日记,从去年一直记录到昨天。

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本子上有两种明显不同的笔迹,显然是两个人在写一本日记。

这间房子,除了崔玉兰,还有谁呢?

我想起来了,唐陆说过,崔玉兰是人格分裂症患者——

“你在我的房间干什么。这有点不合适。”身后忽然传来崔玉兰冰冷的声音。

我从头到脚好像过了电一般,全身酥麻,脑子也短路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崔玉兰淡定地从后绕到前,从我手中拿过日记本,重新放回抽屉里。

她望着我,眼神又不一样,那是一种,之前从没在她脸上见过的神态,如同我是她手中的玩具一般,可以任由她摆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你儿子的房间吧?”

“对,我就是我妈妈的儿子,我叫刘青竹。”崔玉兰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崔玉兰是人格分裂症患者。

“你是,崔玉兰的儿子?”我根本不敢相信。

“嗯,这副身体是我妈妈的,我暂时住在她的身体。”

我愣在原地。

“出来聊吧,我在妈妈的身体里见过你了,知道你想帮我,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刘青竹指了指客厅沙发。

“你说你是她儿子,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么?”我满心疑惑。

刘青竹的人格很可能是崔玉兰凭空想象出来的,她太爱自己的儿子。

“我不知道,我是在家里死的,很突然,我睡了一觉,就再也没醒过来。总不能,是我妈妈杀的我吧。”刘青竹说起自己的死,满脸恬淡,好像在谈论 去年何时自己心血**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我无话可说。

“你真的是刘青竹么。你妈妈知道你的存在吗?”我木讷地问道。

那本日记,是世界上能将刘青竹和崔玉兰联系起来的唯一事物。

“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你们管这种现象叫做人格分裂。我活着的时候也这么认为,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你知道世界上有一种怪胎吧,两个头共用一个身体,他们流着一样的血,消化同一口食物,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

我和妈妈就是这样,两个灵魂,使用一副躯体。这很难理解吗?”

这并不难理解,只是很难让人相信。

一个人在尝试理解一个疯子的时候,首先要变成疯子。

“你不是来帮我破案的么,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线索。

我父亲叫刘代龙,他有个亲弟弟叫刘代虎,也就是我叔叔,他是个酒鬼,以前每天喝多了就喜欢来我家闹事,有我父亲在的时候闹他,父亲不在了,就跟我闹。

后来我也不在了,妈妈就疯了,她比叔叔还能闹,他就再也没来过。

但他一直叫嚣着要杀掉我全家,现在他的梦想实现了一大半了。

我把他的地址给你,你替我去看看吧。”

我还想继续再问些什么,但刘青竹一摆手,气喘吁吁地道:

“我不能再跟你讲话了,我妈妈的身体很虚弱,我出来的时间到了,咱们有缘再见吧。”

刘青竹说着,缓缓仰倒在沙发上,闭起眼睛,再不说话。

过了一分多钟,崔玉兰睁开眼,脸颊一块红一块白,脸色很是难看。

“你跟我儿子见过面了?”崔玉兰哑着嗓子道。

我正欲将刚才的事跟她讲讲,崔玉兰却摆摆手,说自己很累了,希望改日再见。

看得出来,她很疲惫,用手肘撑住身子勉强和我讲话。

我不方便再打扰,让她好好休息,自己先行告退。

我没有直接去刘代虎家里,而是先回宠物店整理思绪。

见我回来,唐糖从椅子上跳下来迎我,围着我周身打量一圈,道:“怎么样啦?大侦探,那个疯婆子没把你怎么样吧?”

我不说话,只摇摇头,自觉心事重重,脸色一定很难看。

“你看你,这才经历多大点风霜,我哥处理起这种小case来,那是信手拈来,哪儿跟你似的,出去半天就垮成这样。”

“糖,别那么贫嘴,给他倒杯水。”唐陆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向来说到做到,他决定不帮我,那就毫不插手我的事情,这一点是让我折服的。我找了把椅子坐下,揉揉腿道:“嗯,我没事,现在有点眉目了,那个女人对我也没那么冲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能好起来的,水落总能石出的。

第二天上午,我再次外出,此行按照刘青竹给我的地址,去刘代虎家中。

兜兜转转,高楼被平房替代,平房又被更加稀疏、夹杂在树丛中的矮房所代换,我来到一家破土砖房前,这是一家废品收购站。 不大的院子中满是五颜六色的生活垃圾,院角的垃圾更是堆成了一座小山,爱干净的人进不来——因为根本没有下脚的位置。 “有人吗?”我站在大门口探着脖子喊了一声。

屋里没人应答,我踮起脚尖,在满地纷杂的废品中飘到院中,又喊一声:“刘代虎?”

终于,从黑暗的矮房中走出一个醉醺醺的人来,人模样还没看到,先闻着一股冲鼻子的酒气。

“不知道周六老子不开张吗?谁啊?”刘代虎声音粗壮,扶着门框,朝外不耐烦地扫望。

刘代虎穿着一身洗白了的蓝布衣服,全身上下,满是油污,长期不洗澡的膻臭味混着酒气,让人不敢喘气,那油腻的鸡窝头快要和络腮胡连到一起了。

这应该是个老光棍了。

刘代虎长期酗酒,出门时手中还摇晃着一个酒瓶,只是他手指抖个不停,就算给他一箱酒他都不一定能提起来。

越是表现凶狠的人,往往没那么坚强。

我知道现在不能跟他示弱,我是来调查情况的,不是买破烂,跟他客客气气的反倒占不了上风。

事到如今,只能试一试。

我挺起胸膛,同样瞪圆了眼,用更加坚定的语气道:

崔玉兰雇我来的——”

果然,刘代虎一听就慌了神,丢了手里的酒瓶赶忙回屋,顺手将屋门关上。

我一喜,我这么心虚,一定是有隐情,看来老天开眼了。

我大喊一声别跑,大跨步追上去。

我越凶,刘代虎就越慌张,他用身子死死顶住屋门,不让我进去。

我火气攻心,抬腿朝门就是一脚,嘎嘣一声,房门应声脱落,空气顿时凝固,徒留我和刘代虎尴尬对望。

我就算气性再大,也有分寸,不会存心拆他家的门。

只是轻轻一脚,岂料那道陈年木门门轴处已经受潮腐败,稍微用力一点就能掰下来。

刘代虎怔了,见我堵在窄窄的门口,他躲无可躲,反倒表现出一股从容感。

“想要我的命吗?来吧,反正我不想活了。”

“我不是来要你的命,我只是想了解一点事,关于你和刘代龙家的仇怨,还有刘青竹的死。”

“没了?”

“没了。”

“不打我?”

“你不老实的话可说不定。”

“进来坐。”刘代虎看我没有上来就动手,便不住地要跟我套近乎。

不过他的家里,真的没有可以坐的地方,眼见之处,尽是黑黏的油污。刘代虎倒是真下得去屁股。

“我不了。”

刘代虎尴尬地笑笑,“也行,站着吧。”

接下来的半小时,他把能交代的全盘托出,照他的话,他们两家的破事,除了我,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想知道,因此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刘代虎和刘代龙,是双胞胎,异卵双生,也就是长得不一样,脾气性格迥异。

刘代虎是个老实的本分人,成年以后老老实实做生意,从不相信歪门邪道,也不和社会上的人过多接触,工作多年,攒了一定的继续,一直想讨个老 婆,怎奈何他实在邋遢,长得也埋汰, 一直娶不到媳妇。

刘代龙则不一样,人长得精神,全靠一张嘴,把人唬得晕头转向,照刘代龙话说,死人能让他说得还了魂,枯木还能发第二春。年纪轻轻就讨了个肤白胸大的婆娘,也就是崔玉兰。

刘代龙成了家后,终日浪**,也不找个正经活儿干,误打误撞,竟进了邪教,并且深信不疑。

教主对刘代龙说,现在教里需要一些资金建设,这是神在向你召唤,是时候贡献出你的虔诚了。

刘代虎认为,没有什么东西能把哥哥刘代龙骗到,如果有,那么那件事就是真的。

所以,当刘代龙找他要钱时,他义无反顾地将所有积蓄借给刘代龙去建设他的神教,还傻傻地企图能让刘代龙做了总管以后给自己找个婆娘。遗憾的是,教主拿到钱便人间蒸发,刘代虎哭爹喊娘要报警,刘代龙却拦住他,说这是教主在考验自己,真神在考验凡胎。

这两个凡胎就这样傻等了一个月,等连警方都束手无策时,刘代虎绝望了,攒了半辈子的积蓄打了水漂,刘代龙更无力还钱。

刘代虎自暴自弃,日夜酗酒,最终成了一个收破烂度日的酒鬼,虽整日叫喊着要刘代龙一家用命来还债,但据他说,他从来没有动过他们家一根头发。令刘代虎也想不到的是,自己的毒咒竟然如此灵验,短短几年内,一家三口折去了两个。

“你认为是我杀了我侄子?开玩笑,你看看我家里有什么可能的凶器?”刘代虎毫不在意我翻找他家。

一把刀都没有,唯—一个带铁片的器物,是啤酒瓶起盖器。

刘代虎笑笑,从箱子里掏出一瓶啤酒,从我手中接过起盖器,他试图对准啤酒瓶头,但颤抖的手腕让他根本无法瞄准,刘代虎越是认真,手就抖得越厉害。

我握住他的手腕,帮他对准瓶盖。

刘代虎用力去撬,他的双手都跟着剧烈地摇晃起来——

足足两分钟,他满头豆大的汗珠,扑簌簌地淌落。

他没有骗我。

刘代虎将啤酒瓶和起盖器送到我手里,客气的笑笑。

我帮他打开,交还给他。

“谢谢。”

刘代虎并没有骗我,常年酗酒使他手无縛鸡之力,手脚一使劲就抖如筛糠,连掐死一只小奶狗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谋杀刘青竹。自己喝酒都是用易拉罐,只有在有人来卖破烂时才求人家替自己開个玻璃瓶。

会不会是他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呢——

似乎也不太可能,据刘青竹说,他是在睡了一觉以后发现自己惨死。

他在日记里跟妈妈对话时写道:

妈妈,有人趁我睡觉的时候用迷药迷晕,我眼前一黑,但还能感觉到疼痛,那个人用刀将我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刮了下来,然后把我的骨架藏在一处很深的洞穴中,讓我骨肉分离,妈妈,我好痛,那个人要吃了我——

如果刘青竹说的是真的,那么刘代虎必然不可能有作案嫌疑,他根本没有力气做出这一系列的尸体處理工作。

那么凶手另有其人,线索中断——

“哎,小兄弟,你不会信了崔玉蘭那个瘋女人的鬼话了吧?”刘代虎一句话让我头皮发麻。

他接着道:

“那个死寡妇可是个精神病啊,人格分裂,一定是她跟你说我和她家有仇,然后雇你来报仇的吧?我看你年纪轻轻,手上连个茧子都没有,不像是幹这行的人,你可別给人骗了。”

我不说话。

刘代虎虽然酗酒,但一点不影响他思考问题的能力。

“你要是信了那个瘋子的话,那你跟瘋子有什么区别?”

我跟瘋子有什么区别呢—

崔玉兰是一个人格分裂症患者,藏在她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格具有清楚的意识,但并不能排除这是崔玉兰自己幻想出来的,或许,包括那本日记在内,都是一场戏———场自编自导的惨案。

也许,劉青竹并不是被人分屍,从头到尾只有崔玉兰一个人认为自己的儿子惨遭毒手,也许刘青竹是受不了自己这个患有精神病的母亲才选择离家出走。

警察和唐陆一开始就是对的,只是我这个初出世道的傻小子被崔玉蘭牽着鼻子走。

一切豁然明朗,又似乎一切陷入黑暗。

我到底该相信谁。

我没有和刘代虎多说一句话,转身离去。

刘代虎将爛糟的木門斜顶在门框上,瘫坐下来继续喝酒。

“世界上真的有灵魂附体吗?”这种事,只能问唐陆,只有他不会认为我是神经病。

“有,当然有。”唐陆道。

“那该怎么让身体主人复原呢?”

“遇到麻烦了?”唐陆问。

我点点头。

唐陆应了一声,也不多打听,用毛尖刺绵戳破手指,在我掌心抹了一道血迹。

“让我的血接触到那人的身体就可以。”

只要在刘青竹占用崔玉兰身体的时候抹上一下,就可以见证疯掉的到底是我和崔玉兰,还是这个世界。

下午,我再次启程前往崔玉兰家中一探究竟,如果能证明崔玉兰就是單纯的人格分裂症,那么我身上的担子也就放下了,最后便以刘青竹失踪结尾。 可我总感觉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

后晌冷风忽起,这个城市的冬天很少刮风,干燥、寒冷才是它的特色。

崔玉兰的体力恢复得不是很好,刘青竹占用她身体时,会极大消耗她的精力。

不过这也好,省得她出去乱转,在家休养总比走上大街挨揍好。

门没有关,我轻轻叩门,里面没人应答,我迟疑两秒,掀帘而入。

“你来了,我是刘青竹。”崔玉兰端正地坐在沙发上,脸色仍然苍白难堪。

“你妈妈的身体?”我怕刘青竹这么频繁地出现,崔玉兰的身体会吃不消。

“我听见敲门声就知道是你,所以自己出来的,我有话跟你说。”

“我也有点事想跟你说。”我吞吞吐吐地道,我右手紧紧攥着唐陆的血印。

我实在没有勇气下手。

如果眼前这个刘青竹是崔玉兰虚构的还好,以后的日子里她还能和儿子在日记本上说说话,倘若这一掌下去,刘青竹魂飞魄散,那我岂不是毁掉了崔玉兰的后半生!

我犹豫不已。

“我在我妈妈的体内待的时间不长了,最多过了今天就得离开。”刘青竹嘴角微翘,笑得很难看。

“什么意思?”

“我妈妈的身体就要吃不消了。我老是觉得,她的身体里,还藏着另一个人——”

“你是说你妈妈具有三重人格!”我倒吸一口凉气,脑子一片混乱,世界在颠倒,天花板同地面对掉。

崔玉兰的一副身体里,住着三个人——

“不是,我还是很难理解,你怎么知道的?”我全身冰凉。

“那个人从来没现身过,但是它能操控我妈妈的身体,而且,它好像在刻意擦去自己在我家行动的痕迹,家里的东西会莫名其妙地换位置。”

“那,你的想法是?”

“我想让你帮我在家里调查一下,我妈妈精神不太好,她从没注意这些,我自由活动的时间也很少,今天是最后一点时间了,咱们两个合作。”刘青竹越说话气越短,崔玉兰的脸上已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胸脯一起一伏。

我话不多说,起身四处寻找。

只是说起来简单,我并不知道家里什么东西换位了,不得不跟没头苍蝇似的乱翻。

刘青竹在日记里写道自己被人分尸。

由于作案时间短,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在厨房里,这听起来过于荒唐。

一个是案发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再一个是凶手怎么会选择在刘青竹家里做这么复杂的工作呢—

我一边想着,一边翻找橱柜和碗柜等能够藏东西的地方,说实话,我一点头绪没有。

刘青竹越来越苍白的脸,如同一个所剩无几的沙漏,让我更加紧张。

一阵毫无目的性的翻找过后,我不经意拉开冰箱的下层,在最下层的抽屉中,用塑料袋装着一大兜用水焯过的白肉。

“你家这么喜欢吃肉吗?”我好奇,就算再喜欢吃肉,也不用一次性存几十斤吧。

这个屋子里还住着第三个人!

我顿時感觉陰凉的寒风从四面吹向我的体内,无孔不入。

刘青竹也好似被雷劈到一样,他双手抱头,表情扭曲,好像正在经受什么极大的痛苦。

“我不行了——你帮我照顾我妈妈——求你了——”刘青竹说罢,不再言语,双眼一翻,倒在我怀里。

我将崔玉兰抱到沙发上,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崔玉兰躺在沙发上,睡了一个多小时。

我在屋里来回走动,脑子里始终想着那一大团肉。

刘青竹和崔玉兰都不吃肉,那么另一个人是谁呢,莫非真是她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在作崇?

它为什么要躲着所有人?

我越想越是害怕,现在事情的复杂程度已经远远超出我这个正常人的处理范围。

我终于能理解唐糖力我不要接那个电话的苦衷了。

这间房有叁个臥室,第叁个是李代龙睡覺的地方。让我奇怪的是,他明明死了好几年,这间臥室按理没人再用,然而地面上连一点灰尘都没有,一切物什井井有条,难道崔玉兰会经常收拾不成?

“你在看什么。”背后再次传来崔玉蘭冰冷的声音。

“啊,没有,我是说,这间房子,是你丈夫的吧?”

崔玉蘭就一声不吭地站在我身后,她怎么恢複得这么快?

“对,我经常打扫的,你还有什么事吗?我很困了,你下次再来吧。”崔玉兰好像很着急,忍不住下逐客令。

我并未察觉出什么异样,只是脸上有点烧得慌,略微尷尬。

“好吧。”

崔玉蘭送我出门,从十几级的台阶上迈下来。我回头辞別,余光里瞥见门台上有一个一米高的地窖門,挂着一把黄澄澄的大锁。“那是干什么用的?”我说着,走向地窖门。

“啊,没什么,好几年不用了,早都废掉了。”崔玉兰明显有些慌张,好像在掩饰什么一般。

我已走到门口,用手摸了摸那把半斤重的锁头,表面光滑干净。

崔玉兰在撒谎!如果真好几年没有用过,那么这把锁整日露在空气中,风吹雨打,就算不坏掉,也得长点灰尘吧?

我正要回头质问崔玉兰为什么要骗我,顿觉后脑勺一麻,被什么粗重的东西击中,眼前一黑,倒在地上没了知觉。

不知過了多久,我缓缓睁开眼,自己双手双脚被反绑,躺在地窖里。

地窖顶搖晃着一只节能燈,灯下背对我跪着一个人——正是崔玉兰。

她虔诚地跪下,双手合十,对面前的一尊牛头神像念念有词——

她双手摊开,双眼微闭,嘟起薄薄的嘴唇,悠悠地念出一个字:

“哞——”

不是念,她在学牛叫———

“哞——哞—”

崔玉蘭学着老牛的样子,四体着地,在地上爬来爬去,最终来到供台前,取了一只棕黑色粗糙的牛角,双手捧住,好像世間最珍贵的宝物就在手中。

“崔玉蘭!你混蛋!”我破口大罵。

正在虔诚祭奠中的崔玉蘭猛然听到我的一声吼,身子哆嗦一下,但她仍若无其事地进行着仪式。

崔玉兰用自己的口水将牛角从头到尾湿润了一边,才又恭恭敬敬地放回原位。

仪式结束地崔玉兰从地上拿起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棍,在手中掂着朝我走来。

“嘿嘿嘿嘿,你还没死呀——”崔玉兰笑得很讨厌。

“不许给我叫那个贱女人的名字!老子是刘代龙!”

崔玉兰挥着木棍狠狠地在我脸上抽了一击。

我吐出口腔内壁被牙齿略破的血,同时脸上也又辣又麻,一股热乎乎的**顺着脸庞灌进脖颈。

“你不是要找我吗?老子就在这儿呢——你不是要给我儿子找凶手吗?老子就是!你想不想知道我把他的尸体怎么样了?冰箱里的就是!啊哈哈哈哈”

刘代龙仰头长笑。

“老子本来不想跟你纠缠,放了你就算了,哪知道你得寸进尺啊,这就怪不得我了——”

“等等,”我强忍疼痛含糊不清地道,“你让我死也得死个明白吧

“老子凭什么让你死得明白!你算老几啊?”

刘代龙并不吃我这一套,说罢举起手中的木棍在我身上一顿狂甩。

“真痛快呀!哈哈哈!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别打了!别打了!我是你道友——”

我趴在地上捂住脸,有气无力地喊道。

果然,刘代龙手一松,叉着腰喘气。

“你是不是拜神牛教?”

“你怎么知道?”刘代龙惊讶地望着我。

我只是稍微有所了解,大学时期在一本史书上看到过,这是一个专门迷惑人心的邪教,把牛视作神物,家人得病,不需要去找大夫,跪在地上扮作牛叫即可——

我大胆尝试和他套近乎,没想到还真成功了。

我将自己对拜神牛教所知悉数道出,刘代龙表情逐渐和缓,他丢掉棍子,将我扶起来。

“原来是道友啊哈哈哈,对不住了,那就让你死得痛快一点吧,放了你是不可能的——”

我靠在地窖的墙上,道:“我也不求你放了我,你最起码得告诉我你在干嘛吧?这仪式,我怎么没见过?”

“嘿嘿,这可是教主亲传与我,你怎么会有福气知道呢——”刘代龙也是个疯子,一个虔诚的邪教信徒,迷失自我的信徒—— 我哪里是想知道刘代龙的所作所为,我不过是在给自己争取时间,他在我手上绑的是个活结,只要找到绳头我就能解开。

“教主跟我说,杀了自己的儿子,然后吃掉他身上的肉,我就能成神!是不是很厉害!”

闻言,我心中悲痛不已,虎毒尚且不食子!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残忍的人!

“可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你不知道的,先让我死掉才是关键!只有我先自杀,然后让自己的灵魂附体在别人身上,我再吃掉儿子的肉,我就能用这副躯体成神! 而我刚好有一个媳妇,一个儿子,你说,这算不算是老天成全我!”

刘代龙说到高兴处,回身又捧起牛角亲吻起来。

趁此机会,我解开绳结,对刘代龙道:

“道友,你既然把这么重要的成仙方法都告诉我了,那我也得传给你一个只有我知道的修仙方法——”

刘代龙一听到成仙,眼前一亮,对我早放松了警惕,她凑过来,两眼放光,道:“什么?”

“那就是,你要玩完了——”

我忽然伸出右手,抓住刘代龙的手腕,只见两手相交之处,一阵红光泛起,刘代龙痛苦哀嚎。

“崔玉兰,杀你儿子的人就在你身体里!就是刘代龙!”我大声喊道。

崔玉兰闻听此言,竟自己和自己搏斗起来。

“刘代龙!你个混蛋!我跟你拼了!”

崔玉兰泪水纵横,双手捧着头将自己往墙上撞。

“疯婆娘!你疯了!这可是你的身体!”刘代龙之前能够随意霸占崔玉兰的身体,刚才被唐陆的血所伤,再也不能完全控制她,两个意识在一个身体里抗争起来。

“我就是要杀了你!你杀了我儿子!”

刘代龙的意识终究压过崔玉兰一头,她将身一扭,动作便停下来。

她身体里的崔玉兰再没了声音,只有刘代龙披头散发,口吐血沫,步履蹒跚的朝我走来:

“兔崽子——你陷害老子——”

我慌张地去解脚踝上的麻绳,可越是心乱,动作便越凌乱。

猛然间,刘代龙摔在地上,身子不听自己使唤。

“疯婆娘,你要干什么!你快给我住手!”

崔玉兰的意识尚未完全消失,刘代龙占用了头,她占据了身体。

崔玉兰不顾刘代龙的恐吓,她摇晃着起身,从地上捡起牛角,将尖头缓缓对准自己的嘴巴

“混账!你自己也不想活了吗!你会杀死咱们两个的!我求求你,求求……”

刘代龙的嘴巴被牛角塞满,崔玉兰猛地跑起来,撞向对面的墙壁。

一声闷响后,牛角顶穿他们的嘴巴,从脖后穿出,鲜血一滴滴淌落在地。

一切都安静下来。

世界上最疯狂的人不过如此,世界上最单纯的母爱,不过如此——

(食其子者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