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过横冲
太阳不再一味澎湃热情,空中开始流淌清浅凉意,季节的枝头挂上一串串果子丰腴成熟的香气,姿色撩人。初秋的横冲,腾起阵阵挟霜带露的烟云,高高地伫立在飒飒秋风中。
像九月的风,我们这群一直跋涉在文学路上的小文人,裹着夏的**,揣着秋的沉稳,高举着文学的旗号,从四面八方,欢快甚至有些莽撞地朝着保康横冲这块古老而又新生的高山富氧景区呼啸而至。山顶那些经不起一丝撩拨的发电风车,收不住旋舞的身姿,惊艳地转个不停。
以散文的名义呼啸而至
阳光在九月的第六天变得格外体贴,柔情似水。天像刚刚洗过,蓝得幽深。公路在崇山峻岭盘旋,车在弯曲起伏的公路上盘旋。平哥灵巧地左旋右转着手中的方向盘,不疾不徐,稳健前行。坐在车中的我,抑制不住兴奋,手探出窗外,去抚摸凉爽柔滑的风,一些调皮的,趁机鱼贯而入,溜进车里,揉乱我们的发丝后,再从另一边窗口迅速溜出,消失在苍茫晴空,逮它不着。
太调皮了!我想。这些风像群熊孩子,调皮捣蛋却也不失可爱。我的兴致,更加浓郁,像那些飘浮在此山和彼山以及此山与彼山之间浓得化不开的云雾,向着目的地横冲,悠悠飞去。
传说,横冲是楚王熊绎的封地,从大石垴山岭往东与北几百里的荆山,都是楚国故里。也有人说,楚国始自歇马镇,与横冲相隔几山几岭。到底真相如何,时过境迁,很难定论。历史总是隐藏在浓浓的烟云里,扑朔迷离,让人捉摸。考证,是历史或者方志学家的事。我们,只管欣赏。
山一座接一座,和那些流经楚汉的时光一起,从车窗流过。不同的是,车可以停住,山也可以不动,可时光从不停步。它不会因你而走,也不会因你而不走。我们珍惜,时光就显得可爱而慷慨,给我们丰收和快乐。我们铺张,它就变得冷峻,让人凌空蹈虚,甚至两手空空。横冲是我思念了很久的一座山,我不想让时光凭空白流,目光始终透过镜片,穿过车窗,望向远远近近的群峰,瞅清它们的模样,留下它们与思念的相逢。
一座座山峰像一群巨兽从窗外呼啸着、咆哮着疾速奔过,落到身后。有的像马,有的如象,有的似驼,有的赛熊。偶尔,也有一两只看上去略显笨拙迟钝的山,牛一样横亘眼前,远远望去,似乎挡住了去路,无处可走。及车到近前,又豁然让出一个横向大弯度的口子,容车从两峰之间风一样轻盈穿过。
行走在这里,得学会看山,爱山,懂山。荆山莽原,这里除了山峰就是沟谷。谷也被本地人叫做“冲”。横冲就是一条东西向的大峡谷,镶嵌在湖北保康县的版图上,看上去像刻进荆山群峰的浓墨一横,幽深绵长,景色绝尘,仿若怀素先生笔下飘逸有力的一捺,轻盈而灵动。连绵起伏的大石垴和数不清的山岭形成大大小小的山脉,起伏跌宕出一冲的烟云和故事,绵延数百公里。
保康县作协的这次横冲散文笔会,也吸引了很多外地作家,襄阳的,襄州的,宜昌的,荆门的都有。这些平原的作家们,一听到“横冲”二字,第一反应就是与“直撞”联系起来。在方便本次笔会专门建立的“横冲笔会”微信群里,有作家甚至开起玩笑:“横冲,横冲,我是直撞。”然后驾着车,欣然“直撞”过来。我们的车前脚刚停稳,他们立马就到了,**明显燃烧在心里,迫切而旺盛。
天空洒下一阵细雨,轻柔地湿润了横冲傍晚的土地,像在泼尘洗道迎接远方来客。天蓝得像大海,空气在雨后更清新透明,远山峰顶一排排高高耸立的发电风车直入眼帘,扇叶清晰可见。初秋的微风中,到处散发着野花野草的芬芳。形态、大小不同的30多栋欧式小木屋,错落有致地散布在公路一侧的山坡上,精致而风味独特。对这次笔会,平哥安排得很周到,很细致。在这个精致的初秋,让我们分享这些精致的小木屋,心情也更加精致起来,仿佛,我们进入了一个美丽的童话世界。一丝丝金色的阳光从对面林子倾斜过来,刚好照到这片小木屋上,高山,森林,木屋,风车,蓝天,还有星星一般闪闪盛开的娇柔野花,裹着香味四处弥漫的空气,流转在树木枝叶间的鸟鸣,都在阳光下神采起来,灿烂而浪漫,散发着浓浓的金色的乡野情趣。
突然,我有一丝莫名的感动,幸福在心中**漾,愿望也随之非分起来:要是也有这样一栋小木屋,定居这里,多好啊!不想,同行的文友也纷纷附和,表达了同样的理想,说明憧憬美好,是每个人自然而然的念想。正是有了这些非分而又相应理性的愿望,人类才一步步走向文明,走向辉煌。
天差不多完全暗下来的时候,来自不同地方的35位作家都风一样呼啸而至。横冲夜幕下的清凉,丝毫降不下大家火热的**,交谈、欢笑、热烈,充盈横冲的山山岭岭、沟沟冲冲。好像,欢乐和喜庆,注定是此次活动的墨线与基调,就像一篇早已谋定于心的喜剧小说,即便是惊涛骇浪的过程,也埋藏着喜人的伏笔。作家们的欢笑,就是故事里串串激扬的文字。
本次活动得到横冲唯楚旅游公司的独家支持,免费提供食宿,开放即将正式营业的景区,邓总全程陪同导游……听起来这像一条植入式的广告,一点也不好玩。但人活在世上,得交朋友,得懂感恩。阿谀奉承绝不是真正文人雅士的气节,但孤僻清傲得寡情薄义,仿若不在尘世,同样不具一个作家的潜质。作家得有情怀,有胸怀,知道自己的文字为谁堆砌和排列。横冲大地的厚朴与富饶,横冲山峰的雄伟与刚劲,横冲草木的芬芳与奇特,横冲空气的清新与富氧,横冲风光的美艳与灵秀,横冲人民的勤劳和热忱……哪一样,都值得我们倾心用情去书写。何况,那天晚上,为陪更多我这样一直跋涉在文学路上的作家,公司董事长梁清泉硬是从千里之外的台湾风尘仆仆地紧急赶回。晨起日月潭,暮已返横冲。那种厚待文人墨客的情感与心境,追求文化筋骨的旅游开发战略与谋划,还有一路倒机转车的颠簸与疲惫,不能不打动在场的我们。
大家陆续从各自所住的吊脚小木屋走出,聚到“襄阳横冲国际滑雪场”游客中心负一楼的餐饮大厅。都是喜欢文字的人,识与不识,萍水相逢,都是缘分。举杯小酌,抿唇一笑,都是朋友。也有豪爽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羡慕得我口水直流。在饮食上,我还算泼辣,荤素都能对付,但对酒水,实在无法勉强,小小肠胃,对乙醇有着天生的排斥,不适应这种高档饮品的浇灌与洗礼。
笔会在饭后进行,吃饭文学两不误。人最重要的是吃喝,散文不过是形式,是表达,是冶炼后的生活。肚子饱了,才有精神和力量谈散文,谈文学,谈艺术。梁董关于横冲开发与建设、旅游与文化、情怀与胸怀的慷慨发言明显感染和启发了作家,大家争先恐后畅述胸意,说本次活动,说横冲美景,说文学艺术,说心情感受,说散文与创作,说旅游与文化,说胸襟与情怀,说横冲与山水……文学创作的源泉永远来自基层,来自人民,来自实践。一个多时辰犹如过隙白驹,在浓烈的散文气氛里一晃而过。
意犹未尽。真是意犹未尽!以散文的名义呼啸而至的这场跨县越市的聚会,不提散文,不提文学,也不提笔会和交流讨论,仅仅是来到横冲,吃在横冲,住在横冲,踏实的踩着横冲的土地,呼吸着横冲富氧的空气,目光扫描着横冲的山峰、冲壑、草木和那些分散在横冲高高低低十八峰巅随了好风慢悠悠旋转的风车,就是一种收获,一种享受。
站在山顶看雄峰
世上的山很多很多,但每一座山,都有每一座山的姿态,每一座山的气势,每一座山的韵味,甚至每一座山的思想与情感。与华山的险,恒山的峻迥异,保康荆山,大多没有让人感觉冰冷坚硬的尖锐的峰顶和锋利的山棱,每一座山,更多的是巍峨之中包孕着圆润与柔和,雄壮健硕而又不失慈爱,像性子很好的父亲,宽厚与博爱时时在脸上洋溢。横冲是这种山的典型代表。身高差不多都在1700米以上,挺拔魁梧。一冲两岭十八峰容纳了成千上万的草木和30多台风力发电机组,用磅礴伟岸的气概与胸怀,立起了保康人民的巍巍形象,阳刚,雄壮,强劲而又不失温柔。
在横冲,因你随时随地几乎都站在峰顶,踩着巨人般的肩膀,所以体察山的雄伟,要从眺望日出、风车与脚下的冲岭、村庄中感知。有这种居高临下的俯瞰和眺望姿势,不是我们多么高大,或者说达到了那样的高度,完全是因为有了路和车的帮助,我们才轻易地就攀上了如此的高峰,快速而取巧的有了一览众山小的地理优势与机会。就像我们写作,写得了只是基础。更多时候,还需要名师指点,大家提携,才能提升高度,行稳致远。
根据活动安排,9月7日凌晨,要集体乘车前往海拔1946米的香炉峰看日出。这天天气很好,空气的透明度达到最佳视距。激动的作家不到5点就蠢蠢欲动,太阳却依旧沉稳有度,屏声静气埋伏在莽莽荆山身后。
我们掉队了。3个人。不是起来晚了。是等不及的作家们走早了。等我们预订时间来到停车场,最后一辆车已呼啸着向最高峰奔去,余下我们3个无车之人,在稀薄的晨光中奋起直追。可我们追不上车啊,更追不上日出。夸父何等神勇,当年也没能追上太阳,何况我们3个孱弱的书生。就往上走吧,高一步是一步。任何时候,人都不能颓废。至少,再困难的情况下,我们都走在通往巅峰的路上,就像写作。借着路面的反光,3个人从小木屋向游客中心走去。其实有横冲这样的海拔,登不登峰顶,都能看日出。半路之上那个还在建设的观景平台,应该就是一处很不错的地点。但我们没有在此停留,而是继续向上。
时光是不等人的。刚赶到滑雪场游客中心,身旁山顶的风车,游客中心的玻璃,都开始反射出亮亮的金红光芒。这光没有木柴燃烧的激烈,没有煤炭燃烧的炽热,有的只是鲜艳与明亮,是层林尽染的枫叶,是迎风飘扬的旗帜,是中国红。
很快,霞光就笼罩了整个山头。我们收住脚步,披着一身鲜艳的红光回身眺望。此时,对面莽莽群峰的天际线上,除了艳艳的霞光,尚不见一线红日的身影。游客中心门前偌大的一个停车场,成了我们3个人的观景台,幸运之极。
冉冉的,红日开始跃出山巅。作家们写日出,喜欢用“冉冉”这个词。东施效颦,我也学一回。我知道会有人笑我,可我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词了。手机镜头对准刚刚露出一线轮廓的红日,急急地拍着。太阳每一天都是新的,只是我们,每天以不同的姿势,怀着不同的心情,迎接着每一个相同升起议程的日出。
太阳不慌不忙,慢慢地升着,看上去似乎还有些艰难,却没有迟疑。它顶开重重浓雾,冲破大气的压力,缓缓地升着。这个过程看上去很慢,像小脚老太太爬坡,可稍不注意,它就光芒四射,升得老高老高了,仿佛,它也在追赶时光,一步也不曾停留。“不怕慢,就怕站。”太阳在横冲这个地方,又给我上了生动一课。不虚此行!
手机拍摄的效果毕竟差了些,一旁融媒体中心泉霖记者的长焦尼康拍得很美,人民网、学习强国“灵秀湖北”、《湖北日报》《襄阳日报》上,大篇大篇、一幅接一幅地挂出了他此次拍摄的横冲荆山日出图。壮美的河山,感动了无数读者。
与日出的绚丽与壮观不同,在另一处峰顶,我们看到了药王峰的雄伟与开阔。7日下午,邓总陪我们登顶此峰,巨大的风力发电扇叶慢悠悠地在我们头顶咫尺距离做着规定的动作,嗡嗡作响。横冲最富裕的就是风。那些一支独秀于连绵峰巅的发电风车,用它们周而复始的旋转,一圈圈反复炫耀着风的经过。
群峰绵延,草木繁茂。横冲盛产草药,早些年还是中药材种植基地,走在横冲的林间小路上,随处可见黄连、大蓟、乌头、红毛七等各种药类植物,它们曾是横冲的财富,如今仍以美丽的姿态,装点着荆山。荆山便以药名回报它们。药王峰是个总称,它把横冲所有的药材和历史烟云,都拢进怀中,藏进茂密的林里。还有黄连、香炉、紫烟诸峰,或显或隐,或浓或淡,都散发着传统中药材的草木气息,影影约约,药香弥漫。当年,楚人先祖熊绎和他的子民,就是靠着这些草木,祛疾除病,保民安康,立起一个强大的楚国,辟出一片盛世。
站在黄连峰顶看去,远处雄峰连绵,如波翻涌。森林动**,波谲云诡。仿佛每一片树叶,每一丝烟云,都掩映着一则山的故事,或者涉及冲的传说。遍布崇山峻岭的风车,横看成排纵成线,构筑起横冲现代的筋骨,凌空挺立。脚下,是缥缈的云,流动的雾,狭长的山谷,还有盘桓在峰谷之间隐约的林中乡路,远方的田野,以及渺小的村庄。村庄傍着溪流,明媚艳丽,诗风仙气,极似靖节先生笔下的田园。
他们说,天气再好一点,天宇更通透,就能从这里看到荆山之外的繁华都市,古城襄阳和流过都市的风帆舟楫。不过对我这个近视眼来说,不过是个极为奢侈的美好愿景。
之后的望佛山顶,是又一番景象。大地在此高高隆起,然后又断裂。断裂发生得剧烈而突然,把一条山脉生生扯断,拽出一条深谷。断处伤口森森,绝壁千仞。登顶需要穿越山脉向东的森林,从十几里之外的峰腰,觅径而上。
去往那里的路很野,草木丛生,荆棘遍地。若不是此前修建风力发电劈山截路后留下一条粗糙的便道,恐怕我们要至少步行半天时间方能抵达。即便如此,仍要爬过一段不短的山坡,穿越一片古木参天、藤蔓绊脚的密林。这里不算开阔,亩余大小的山顶一半安置着一座并不奢华的庙宇,一半坦露着大地的赤诚。庙宇之后,就是断裂留下的伤痕,笔直的崖壁幽深不见谷底。山脉撕裂留下的疮口依然清晰可见,树木修复创伤的努力也清晰可见。
对于这样的山峰,古人是虔诚迷信的。他们视山为神,视山为仙,无所不能,无所不容。而自己,则是子孙,是附属,靠山而生。对山,对山上的庙,对庙里供奉的神灵,他们崇拜得五体投地,甚至将身体和灵魂,都托付给了这些物质与精神的化身。所以,神秘感、神圣感、永恒感似乎至今还笼罩着这座雄峰。在这份气场中,我们在静默,也在喧哗。静默里翻腾着情感的波澜,涌起许多前朝往事和民间传说的线索,迷雾重重。喧哗则是另一种膜拜,对山,对草木,对自然,对宇宙,对万物,言语里流露着对造化的感慨,目光扫描着想存储的一切风光与故事。而风,依然不紧不慢地吹着,像一位慈爱的世纪老人,一边娓娓讲述着横冲那些远古的传说,一边耐心细致地抚慰着一颗颗躁动不安的灵魂。
横冲草木
构成“横冲”主岭一脊的大石垴,起起伏伏连着十几座小的山头,峰岭逶迤。在大石垴原始、粗犷,充满野性但也同时张扬着顽强与坚韧的岭脊上行走,我们像九月的风,抚过苍翠的树叶,绕过遒劲的树干,掠过草木敏感的叶梢,一阵接着一阵穿空绕林。那些有名无名的草木,茂密,葳蕤,繁荣,也奇特,几乎每一株,都折射着高度的光芒,用它们的根茎、躯干、枝叶、花果、形态、姿势、颜色,乃至身上的苔藓,真实而又倔强地表达着平均1800米海拔的扎根基础,和不屈不挠生长的意志。我以为,在这种海拔,存在就是一种高度,旺盛就是超越。就像这里的人们,就像唯楚公司团队。我们知道,地理生存的环境,平原最好,沃野千里,一望无际。其次是丘陵,山岗起伏却也波澜不惊。差的自然是高山。据科学研究,在超过1500米的高度,人的心跳会提高7至10次,甚至15次。海拔每增高一寸,生存生长的条件就恶劣一分。因此,这里的草木,季节延迟,生长缓慢,看似碗粗的树,可能就是千年古木。瞧着不起眼的花朵,也必经历了一番严酷风雨。
第一眼记下的花,竟然是“保康凤仙”。这种以县命名的草木,有着让人异常亲切而自豪的排它含义,在横冲这片土地上妖娆盛放,独领**。6日抵达的下午,独自在小木屋对面的林中闲逛,就发现了这种娇弱而又略显矜持的野花,淡淡的紫似烟,圆圆的托像兜,甩着两片飞云般的花瓣,和蜜蜂窃窃私语着。我听不懂它们说什么,看意思,好像是叫蜜蜂传个什么话。不久,那只亲近过芳泽的幸福小蜜蜂,就匆匆地飞到另一朵花上,然后是另外一朵,再另外一朵……我笑了,羡慕明显挂上嘴角。
第二眼是在石垴岭浓厚的林中看见箭竹。自小生长在山上,我竟第一回见到这种绿毯一般匍匐于地的竹,厚厚地,铺满了一片山岭。可见,读书与实践,是获取知识不可分割的两个源头。我在书中没读到的,在行走中读到,也算是对学习的补充。我没有脸红,因为横冲有太多太多这种补充,它让我们这些喜欢文字的小作者,显得异常渺小而无知。我们只能俯下身子,向草木弯腰,当好学生。学生是无须为自己的无知脸红的,但前提是虚心学习。其实,在横冲,即使植物学家,初次面对这些草木,恐怕也得有一两秒的思索,甚至翻经查典,考证一番。我第一眼看到的保康凤仙花,就是中科院武汉植物园李新伟博士连续多年观察研究后才确认的新种类。
这些箭竹高不足半米,却十分青翠、苍郁,和那些高大的乔木,共同构筑了这满山遍野的绿,海一般波澜壮阔。我们沿着山脊上的石径行走,它们沿石径的两侧铺出整坡的苍翠。我感觉,在那些高大粗壮的乔木面前,这些矮小细弱的箭竹,没有丝毫卑微与胆怯,身子挺得直直的,彼此靠得紧紧的——你高大你的,我拥抱我的。你的挺拔是一种值得书写的卓绝;我的繁密、茂盛、团结和雄浑,也是一场惊心动魄的繁华人生。谁的一生不是隆重的呢?
箭竹的这种壮观与繁华,一直持续到那片古老的槲栎木树林尽头。在这里驻扎了几百年,上千个年头的槲栎头树,就像一个个路牌,直接插在这片矮小却蓬勃生长着的箭竹林里。它们高大雄伟,苍劲粗壮,却丝毫没有睥睨脚下这些微弱而简朴的生命,相反还用它们伟岸的身躯和博大的情怀,为这些竹草,顶起一方安全的天空。那些不知是何年何时的惊雷与闪电,全都面无表情地锤打在它们身上。这是强者的责任,也是强者的伤痛。几乎每一棵槲栎头树,都有一枝,或者几枝躯干被打击,被摧残。严重的,几乎是被拦腰一“刀”,留下一身劈裂的痕迹与折断的姿势。然而,劈开的、折断的、倒下的树枝,却没有一枝屈服。它们修复不了撕裂的伤口,复原不了受伤的姿势,无力树起原先的身躯,就低垂着、斜依着、倒悬着残缺的躯干,向着天空重新发出芽,长出枝,抬起头,努力矫正着过去的创伤,愈合着曾经的苦难,用重生抚慰伤痛,展示峥嵘;用顽强锻造新姿,重树雄伟。这就是生活的态度,生命的姿势。这是一片值得尊敬的树木!无论是谁,在这些饱经沧桑而铁骨铮铮的古树面前,在这些奇形怪状却隐功藏名的巨木之下,都没有资格高谈阔论,指手画脚。它们就像我们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就像我们华夏民族,历经苦难,却百折不挠,奋发图强。
深怀敬重的辞别这片千姿百态的槲栎头树,顺山就势沿林中小径而下,是一片野樱桃林。几百年的树木,长年高寒中生长,竟无太多古朴苍劲之态,反而显得年轻体纤,楚楚动人。想它一树花开的样子,也应是纤纤巧巧,不胜娇羞,惊艳一山鸟鸣蜂唱吧。
下山的路上,许多的树大大方方地立在道上,斜着身子,横着枝子,看样子也很普通,不是什么名树古木,却被刻意保护起来。路错不开,人也绕不过。每一次经过,必须弯下腰身,低下头颅,放下姿态。这不怨它们。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在我们面前,每一株草木都值得尊敬。
此时,我们几个已经掉队,落入人后,是此行队伍里最后一阵抚过这片草木的风——那些草木实在太美太感人了,我们的情感难免纠葛,脚步不免随之缠绵,以至久久停滞。时间可以让我们向这些草木学更多东西,哪怕多停留一秒,就可能会多一分收获。
野樱桃的隔壁不远,是一片大果青扦。太难得了,这种世上已日渐稀少的树木,在这里生长得如此繁茂而葱郁,每一棵树,都散发出浓重的古色古香气息,长风浩**。几百年的修炼,它们都有了庄严肃穆的姿态,仿佛隐身世外的高僧,看淡了烟云。从它们身下走过,清高的气息似乎滴落了我一身。抖抖衣服,漱漱落下一地。大果青扦是种喜欢清宁的树木,要幽清,要宁静,要人迹罕至。横冲正好就是一处非常适合的地方,不管是灵异草木,还是红尘凡俗,在这样的环境里,都会养出浩然清气。
在谷底,我们再次邂逅保康凤仙,惊艳的目光,扫过那片能够淹没我们的花海,缠绵的脚步,再次为它停滞。草木的美,各有姿色。即使保康凤仙,这大片紫烟之外,也还有鹅黄之容,只是少见。非常幸运,7日下午去望佛山经过的那片老林里,艳遇就不期发生。我心驿动,匍下身子,拍了许多美照。看图中它灿烂的样子,也很是欣喜。仿佛它的开放,就为等着我的到来。是不是不起眼的花,就喜欢不起眼的人呢?
看林里的痕迹,前面的风没到过这里。俊楚、太学、泉霖、王丽都忙着拍摄,陷入花海。凤仙腾起的紫烟弥漫了整个谷底,气象万千。每一朵都开得很认真,很极致,开出了自我,也开出了未经任何修剪或装饰的自然与生命的蓬勃。因为生在最低处,它们踮起脚,努力向上,2米多高的姿势很喜人。环境逼迫,生在低位置,就要长得高,这样才能眺望远方。就像横冲人,努力用勤劳弥补着地理偏僻的不足,用乡旅开发,插上致富的翅膀。
正午的阳光明晃晃的,拖曳着明显的光线透叶而入,慷慨地洒在这些看上去并不起眼的野花上。这些花虽小,但一个个的浅紫连成一片,也成气候,蔚然壮观。它们用常常容易被忽略的弱小,勾画了这一谷的大美。
再美的地方,人亦不能沉湎。继续往前走,一阵香风悄悄潜来,渐行渐浓。该是什么花呢?这么香,如兰似桂,清爽馥郁,浓得化不开似的,清晰明确地钻进鼻孔,蜜一样陶醉着我的神经。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山谷,竟关满了一谷醉人的清香,真是太美了!可我们走了好远,就是没发现香的源头。目光搜索中,发现一株卫矛,欣喜地奔过去时,这种比我高得多的灌木,挂着一脸冷清,瞬间浇灭了我的热情。也对,我们刚经同行的作家介绍才认识,还不够熟络,我凭什么攀附?到是一旁不知名的藤萝,开着星星一样碎小的白花,热情地挽住我的胳膊,像久别重逢的恋人,娇羞缠绵。请教同行的作家,也不知芳名。花太细碎,输入手机,形色也无力识别。捧在手中试吻,嗬!这一谷的清香,竟是它们散发的,悠悠的,绵绵的,不绝不休,像释放不完的热情,于呼吸之间丝丝缕缕潜入肺腑,勾人魂魄。
世上事常常如此,不是有名,花才芳香。苔花如米小,亦作牡丹开。这种不知名的小碎花,星星点点地簇拥着开在荒野,开在山谷,从来不在意名气、地位,也从来没有自卑、自弃,活得潇洒自在。名花怎么开,它也怎么开,很阳光,很灿烂,也很幸福。它们默默安于这片高寒山谷,殷勤热烈地开放。名花一生,它们也是一世。你开你的,我开我的,不卑不亢。人来,它们欣喜。人走,也不落寞。世风清冷,它们用平淡和坚守温暖横冲,温暖岁月,就像生活在这里的人们。
点亮文化旅游的熊熊篝火
笔会活动的**,在7日的晚会上掀起,熊熊的篝火,燃烧着飞扬的**。文学是盏永不熄灭的心灯,如熊熊篝火,照亮心灵,也点亮生活。寻求文化为底色的旅游战略,梁董感悟深切。他愿景中的横冲,不仅仅是美丽的观光康养胜地,时尚的乡游滑雪乐园,更应该弥漫着浓浓的荆楚文化气息,散发出横冲人日出般的蓬勃朝气与磅礴的奋进意气。
横冲是张好牌。先楚人民用质朴、勤劳、赤诚、坚韧,还有善良与智慧,书写了厚重的历史。怎么打好这张牌,梁董有思考,作家们也有建议。横冲或许未名,但只要是有山水,有草木,有故事的地方,都会发酵成文化与文明的胜地。那些根织于横冲沟沟岭岭的故事,流传于村居老屋的传说,比如石垴岭大龙角的成因,望佛山望夫石的来历,药王峰治病神药的传奇,香炉峰笼罩于缥缈烟云里的梵音,都雪一般悄悄融化在掠过横冲的风里。站在峰顶,随手摘下一朵云,都能拧出一段故事。身边随便的一棵树,可能就是千古风雨。青纱帐里,先楚农人影影绰绰,筚路蓝缕。锣鼓声中,薅草男女挥汗如雨,齐头并进。或许,一块不起眼的山石,都有一段百练成精的妖媚过去。一堵老墙,堆砌的都是百年历史。一片青瓦,就是几世春秋。一阵起自莽莽丛林的劲风,流动的,都是五百年前楚人的图腾。即使今天,我们伫立山头,抚身而过的清凉山风,都不免捎有前朝旧事。拾阶而下,总要踏上几级楚国故石。倘若,夜深人静,侧耳用心,万籁俱寂里,兴许还能隐约听到一个凄美爱情故事的断续的低泣,掬人泪下,让人爱怜。
梁董调来公司的专业演出团队,在游客中心旁的小广场上搭起舞台,天幕四合时,舞幕开启。美女作家王丽字正腔圆,有序主持。唯楚公司的演员们以精彩舞蹈开场,《鼓盆舞》气壮山河。舞台上灯光璀璨,俊男秀女舞姿蹁跹,铿锵的鼓乐声中,先楚人民生活的艺术,荆山传统文化的魅力,在每一个肢体上,每一声鼓点里,坦然流动,无形复原。妖娆的动作连贯流畅,奔放的姿态简洁夸张,分解着楚王的豪迈,组合着花草的柔美。一甩袖,妩媚百生。一转身,时光千年。
在横冲崇山峻岭里整整行走了一天的作家们,丝毫没觉着累,坐在台下和着节拍,鼓动手掌,热情呐喊,上下互动,兴致高昂之极。稍顷,被台上气氛感染,多才多艺的作家按捺不住兴奋,纷纷登台,借着横冲夜色和灯光交织的斑斓风情,踏着绵柔秋风与音乐混合的诱人动感,水袖流转,妖娆歌舞,慷慨吟诵,声振苍宇。
我也静不下来,像一阵沸腾的风,在此时横冲的夜幕里,努力用心的动**,把文学点亮的**,灯火涂染的美好,一一亲近,眷顾。即使带不走一丝热烈的气息或者一束飘逸的灯火,也要沾满一身七彩夜露,染上荆山深处雄峰巍峨的坦**和草木赤诚无私的宽广情怀。
夜半,篝火在节奏欢快顿挫的舞乐声中点燃,同时点燃的,是横冲乡村旅游的浩****,横冲人民迎宾纳客的纯朴热情。沐着这份情怀,作家们,演员们,村民们,牵起手,连起心,串成一个巨大的同心圆,围着熊熊火光尽情旋舞欢歌,凝心聚气,汇成气旋,仿若风暴,掠过夜空,掠过横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