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读苏辙作品记
苏辙19岁时,和哥哥苏轼一同考中进士科。三年之后,宋仁宗嘉佑五年,又与其兄参加制策考试。宋仁宗看了俩兄弟的策论后,高兴地对家人说:“我今天为子孙寻得了两个宰相了!”
后来的历史表明,苏家兄弟不仅没有当上宰相,反而于官场沉浮,坎坷一生。苏轼,前文已有论及,这就不必说了。我要说的是苏辙。
是苏辙没有宰相之德吗?如果我们用“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古训来衡量苏辙,我以为他是大有宰相之德的。宋哲宗即位后,起用司马光任宰相,苏辙任右司谏。司马光因原宰相王安石私设《诗经》、《尚书经义》来考试天下的读书人,想改变王安石的这一做法,另立新的条例。苏辙说:“进士来年秋天考试,没有多少日子了。诗赋虽然是小技,但要讲究声律,用的功夫不浅。至于治经书,诵读和讲解,尤其不是轻易的事。总之,来年都还不能实行。请求来年的考试,一切还照旧,惟有经书的释义注疏取各家论议,或提出应举者的见解,不专用王安石的学说。并罢去对律义的考试,使应举的人知道有定论,一心一意做学问,以待选拔考试,然后慢慢议论以后的条例,也不算晚。”
苏辙的这席话,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一、苏辙是读书人,他理解读书人“十年寒窗”的辛苦。王安石当宰相的时候,要考由他注释的《诗经》《尚书经义》,用现代的话说,是要用王安石指定的考试教材。这么多年,学子们也是这样准备的。而你司马光一上任,就要废掉这个版本,那些读书人岂不是白读了?二、苏辙胸襟是宽阔的。他并不因为王安石曾给他哥哥苏轼以及他本人带来过灾难,他现在可以公报私仇了,而只是就事论理。三、他既有原则性,又有灵活性,表现出宰相必备的风度。所谓原则性,就是说现在时间紧迫,新的条例又还没出来,《诗经》《尚书经义》还是要考的。所谓灵活性,就是说释义注疏,可采用百家之长,允许有自己的见解,不一定非用王安石之说。虽然这个建议,司马光没听,但苏辙的胸襟可见一斑。
是苏辙没有宰相之才吗?答案也是否定的。我以为,所谓宰相之才,最重要的是看其是否具有果断而又准确的决策能力。而这个决策能力,苏辙至少不会比哥哥差。当初,王安石拿出《青苗法》让苏辙议论。苏辙说:“(这个法)把钱借给老百姓,使出利息二分,本意是要救济百姓,不是求利。但出入之间,吏员借机谋私,即使有法也不能禁止;钱到百姓手里,即使良民也会乱花;到交还时,即使富民也不免超过期限。”听了苏辙的话,一向刚愎自用的王安石竟说:“你的话有道理,我当慢慢思考。”从此一个月不讲青苗法。为此,《宋史、苏辙》有一段精彩的评论:“苏辙论事精确,修辞简严,未必劣于其兄。王安石初议青苗,辙数语之,安石自是不复及此,后非王广廉付会,则此议席矣。”想想吧,王安石是何等的刚愎自用,连欧阳修、司马光的话也可以置若罔闻,而苏辙的几句话竟然打动了他,可见苏辙言论的力量。
有人说,也许是苏辙缺乏宰相的学养。其实,在其父苏洵的教导下,苏轼兄弟史学深厚,学养惊人。前面己经说过,苏辙中进士时才19岁,三年之后一口气写下策论50篇,全是说古道今的治国方略,其时也才二十一二,可谓少年英雄。说句不怕我等羞惭的话,如今二十一二岁的小伙子,有几人敢说读过四书五经的?苏辙一生,写书百卷。其兄苏轼说:“子由之文实胜仆……其文如其为人。故汪洋淡泊,有一唱三叹之声,而秀杰之气终不可没。”苏轼此番评论,可能是为亲情所困,评价有点过高,但不能否认的是,苏辙深受父兄影响,也能独立自树,自成一家,无愧于大家行列。
有人会说,也许是苏辙缺乏过人的胆识。此话也差矣。还是说说苏辙当初写策论的事吧,就知道苏辙有多大的胆了。苏辙写策论之时,宋仁宗己年老了。他根据平日了解的情况,在试卷中讲政事之得失:“近年来,宫中贵姬己到了千数,歌舞饮酒,倡优取笑没有节制,皇上在朝不问治国谋略,在殿也不去征求大臣的意见。三代的衰乱,汉唐的后期,女宠的害处,皇上也知道了。长久不停止,各种危害将由此引起……”好了,不必再引后文,就足以知道这位初生牛犊,敢在皇帝头上动土的勇气了。策问交卷以后,苏辙认为一定会被黜落。哪晓得皇上老儿还算开明了一回,说:“用直言取人,而又以直言弃人,天下人会怎么说我呢?”
有人不禁要问:苏辙德才学识俱佳,那为何未当上宰相呢?是苏辙说话过直,性格过迂?这种说法也对。你想想,历朝历代,有哪位皇帝喜欢直言不讳而又性格倔强的臣子?然而,真正对此现象说得深刻的还是曾巩。他说:从唐尧以来,大约五百年才有一次清明政治。说到底,苏辙未当上宰相,主要原因还是他生不逢时,没有赶上清明政治。生活在黑暗政治的年代,不要说当宰相,能保住性命,衣食无忧,就是万幸了!
2007年1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