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蝎子鸩游戏郁江水 火狐狸误中美人计

天亮后,大军只好撤出女儿寨两里之地,在磨刀溪边安顿下来,研究下一步打算,如何才能攻下女儿寨,救出自家兄弟子侄,活捉两个女魔头。鲁进建议,师傅,制造大型弓弩,火烧女儿寨。

昨天比赛结束,鲁进已跪拜黄金为师,学习轻功和用兵方略。黄金摇着马尾刷说,女儿寨跟支罗寨一样,多为巨石垒成,再厉害的弓箭也发挥不了作用, “纵你发弓千千万,我自岿然不动。”

黄中着急地说,如果大军进攻迟缓,只怕两个女魔头害了我家兄弟和子侄性命。

黄金笑着说,大哥只管放心,红娘、玉娘都是江湖中的侠女,和我们还有些渊源,与明朝更有杀祖杀父、杀母灭族之仇。她们在女儿寨躲避了一二十年, 与支罗寨、鱼木寨、船头寨、人头寨周边村寨基本无敌无过,怎么会贸然斩杀我支罗土司的袍哥兄弟?

黄中抠着头发说,老三虽然说得在理,但是,我还是有些担心。

黄金掐着拇指说,现今最好的办法是炮轰,用大炮震慑她们,知道我们不是怕她们,而是仁义她们、宽厚她们,让她们自动下寨投降招安,为我支罗土司所用。

黄河笑着说,忠路安抚司不是生产烟花爆竹吗?有一个师傅叫罗伯龙,绰号火狐狸,又称红面郎君,生产的烟花爆竹远销大江南北、武陵内外,找一根绳子把他捆来就是。

黄金摇头说,“卤水打豆腐,没有那样简单”的事情。这一路过去,要经青龙关、佛宝山、公母寨、龙渠关。特别是公母寨的梁天雷,绰号飞狐狸,又称粉面郎君,先是西南土司奢崇明的部将,举事失败后做了一名云游和尚。他惯用一把禅杖,遇树树折、遇石石开,遇见无常也要躲回阎王殿,弄不好那一关难得过去。

黄中爽朗地笑着说,单刀大会,忠路土司派人参加了,也表示臣服我们、听命我们,难道向他要一个奴隶还不答应吗?

黄金笑着说,万事万物周而复始、变化无常,此一时彼一时。他们表面上臣服我们,并不是我们有多强大,而是有朝廷任命的支罗宣慰司头衔。一旦我们失势,他们马上就会改变态度,甚至帮助朝廷剿灭我们。所以,对任何人都不要相信,相信的是我们的刀枪、我们的司兵、我们的强大军事实力。最好的办法是派一人去,悄无声息地把他偷出来。

一直默默无语的彩娘突然笑着说,偷牛偷狗人人都行,偷一个大男人,只有我们女人了。

黄金笑而不语地把黄中拉出了大帐,直接找到鸩姑、洪通、洪过、黄裳四姑侄,指着一张画像,要他们如此这般地去忠路土司,把罗伯龙偷来。

鸩姑是黄俊的幺女儿,黄中的幺妹儿,十八九岁,健美清秀、弯眉冷眼, 绰号蝎子鸩,最擅长各种毒术,身上时常披一件雪白底色、绣无数鸩鸟的风衣, 但是今天破例没有披在身上,因为太招人眼球。洪通为黄金长子,蓝眼蓝发、矮短俊健,少言寡语、有勇有谋,绰号蓝豹子;洪过为黄河长子,灰眼灰眉, 汤圆肥脸、鼻大口阔,绰号灰豹子;黄裳为黄中次子,已死去的正堂夫人所生, 身长耳小、塌鼻凹额,脸上两块醒目胎记,如同两张血洗的武陵地图,绰号火焰狼。三人都不过十三四岁,均打扮成鸩姑的弟弟模样,去忠路土司城玩耍, 一路上只喊姐姐、不叫姑姑,只叫弟弟、不叫侄儿。黄裳无话找话问,姐姐, 你要是把罗伯龙看中了,我们叫姐夫还是叫姑爷?

鸩姑红着俊俏的瓜子脸儿反问,你娃儿是不是想讨打呢?

黄裳皱着鼻子嬉皮笑脸地说,我是说假若,你没看见三叔画那个像吗,简直就是千里挑一的美男子。要是让给别人家做姑爷,真是可惜呀。

鸩姑愠怒地吼着,都给我走快一点,翻过佛宝山还要走佛宝峡,然后才去花台赶船,不然到忠路土司城要摸黑了。

忠路,是武陵山区最繁华的土司城,也是最开放的内陆古镇。它地处群山环抱的盆地之中,唐朝设立龙渠寨尉、宋朝设立龙渠县衙、明玉珍设宣抚司、朱元璋设安抚司。发源于佛宝山的前江和发源于梅子坪的后江,把土司城紧紧拥抱亲吻之后,形成浩瀚的郁江向西而去,在彭水注入乌江、在涪陵注入川江, 倒流三千八百里在龙潭寨与磨刀溪相逢。虽然这里被层层大山封闭,但是战争惊扰很少,因而人口密集、物产丰富、商贸繁华、民俗开放。公媳可以同江洗澡,男女可以隔水对歌,主仆可以同滩摆手,土客可以同肆把酒,真是“灯红酒绿闪千里,舞榭歌台不夜天。”鸩姑一路瞄着罗伯龙肖像,一路偷偷怀想, 肯定是三哥逗我好耍,世上哪有这样英俊潇洒的男子?高个子,方脸巴,大眼睛,黑眉毛,厚嘴皮……黄洪过自言自语地说,三叔真是“脱了裤子打屁,多此一举”,让四姑一人去就把罗伯龙搞掂了。我们这些孩子去当门神,还是当押轿娃儿?

押轿娃儿,是土家婚俗中一个特殊职位,即押礼官,一般由新娘的弟弟或侄儿担任,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舅老倌、妻侄儿。黄中一辈共六姐妹,按年龄分别为凤姑、莺姑、鸰姑、鸩姑、鸾姑、鹇姑,其中凤姑、鸩姑为黄俊之女,其他为黄绍龙之女。鸩姑怜爱地说,罗伯龙是个孔武有力的大男人,要是你们小男人不去,四姑一个女儿家怎么搞掂呢?

黄洪过笑着说,四姑不是会毒术吗?把罗伯龙喊来打个啵,“呼啦”一声磁倒在地上,笼一根麻布口袋,像死猪儿一样拖回来。

打啵,就是亲吻的意思,气得鸩姑脸儿羞红到了脚板心。她号起路边一根木棒,追着黄洪过就要打。

走在前面的黄洪通回过头说,姑姑姐姐,还在瞎胡闹,船老大喊开船了。从花台上船,经过老屋基、公母寨、木把河、三元堂、峡口塘,一路三十里顺水,绕过龙渠关,直达忠路土司城东码头。真是十里洋场、花花世界,还隔很远,黄洪过站在船头感慨地说,热闹得老天都挺转来了。

船老大一边飞快摇着船桨一边笑着说,你看的是前江,大太阳晒得皮子黑, 洗澡的人少一些。等会去看后江,被东西两匹大山把江水夹在中间,阵阵凉风吹来,又没得太阳晒,洗澡的人可以说人山人海、针插线扭。

黄洪通好奇地问,为什么忠路人爱下江洗澡呢?

船老大得意地说,一看你们就是外司人、外老翘,不晓得究竟、不知道根由。有歌谣唱的就是忠路夏天的苦难情状:

天生一个锅底**,不透风来不透凉。脑壳晒成火柴头,胯裆蒸得水汪汪。

黄洪过羡慕地说,真是好看,女人穿花花绿绿短衫,男人吊巴掌大一块绺绺布,没有一点羞耻。

船老大笑着说,你们真的就是司外人了,不知道忠路人的底细。十来岁的女娃、未绾发的男娃都是不穿裤儿的,赤着脚板在街上行走,直接到江里洗澡; 就是那些刚刚结婚的新媳妇,也只穿长裙不穿短裤,下水后像蛇蜕皮一样,把长裙剐下来洗尽米米澡。

黄裳听得激动,“嘣”地一跺脚,把木板船跺得甩溜溜**漾。他说,姑姑姐姐,我们下船了,一定去后江看看。

船老大关切地问,你们走亲戚,还是过路?要不要住客栈,我给你们介绍几家可以吗?

鸩姑微微一笑说,大表叔,我带几个弟弟走亲戚,有地方落脚。

下船之后,正是夕阳挂在山尖尖上的时候,土司城内城外的人众都纷纷出门到江水里洗澡歇凉。鸩姑和三个侄儿分头寻找,水上、滩上均没有发现要找的罗伯龙。黄洪过抹着脸上的汗水说,肯定去后江洗澡了。没听船老大说那里洗澡,不分男女都是光胴胴尽米米,难道罗伯龙不去趁机揩一把猪板油吗?我们在这里生找死找,就是找到天亮,也找不到一根猪毛。

鸩姑悄声骂着,闭上你的臭嘴,什么罗伯龙不罗伯龙,就不怕人家听见吗? 都把眼睛像灯笼一样鼓起,像老鼠一样趖起,看有没有我们要找的人。

真是“有缘天注定,舅子命生成。”鸩姑一行刚刚穿过土司城墙,准备爬上后江堤岸的时候,一个浑身火红、高大英俊、几乎全身**的青年男子走过来了,仅胯裆吊了二指宽一绺白色土布,连几根黑毛都没有完全遮住,羞赧得鸩姑一把捧着滚烫的瓜子脸儿连声骂着,流儿,流儿!

黄洪通激动地说,姑姑姐姐,好像就是这个眨眉烂眼的牛儿,快点撵上去。黄裳也摇摇她的臂膀说,姑姑姐姐肯定害羞了,马上就要见到梦中情人,所以脸巴儿捧得梆梆紧。

鸩姑愠怒着一张瓜子脸儿骂着,你几弟兄到底喊我什么?姑姑就是姑姑, 姐姐就是姐姐,不要乱了辈分。

黄裳嘟着嘴巴说,本来我们叫姑姑,是你生拉鼓扯地要我们叫姐姐。这样无老无少、无辈无份,还能责怪我们吗?

鸩姑悄声说,你们回转身去吧,按照军师的安排行事,千万不要在土司城的花花世界耍名堂。不然的话,姑姑姐姐就要揪你们的耳朵、打你们的屁股。黄洪通到底大一些,懂事一些,很关心地问,姑姑姐姐,是不是留个人下来,遇见事情可以给你搭把手呢?

黄裳跟着说,是噻,要是那个人起歹猫心肠,把姑姑姐姐那个了,我们回去怎么向土司老爷和军师交代嘛。

鸩姑大声骂着,哪个敢把哪个那个了,那个又能那个什么呢?不要打胡乱说,各人做好各人的事情,一切按军师计划分头行事。如果我们扎堆在一起, 人多眼杂、目标突出,姑姑姐姐倒然不好行事了。

黄洪过急切地说,姑姑姐姐,认准没得,就是前面那个满身火红、二指遮羞布的男人,快点撵上去逮到起。不然他下水了,你去哪里找猫儿狗儿牛儿呢? 鸩姑笑笑说,认准了,你们快些走呀,别为姑姑姐姐担心。说着,几步撵了上去。只见满身火红的男子在江边,踢一踢结实的腿子,扭一扭粗圆的腰杆, 甩一甩敦实的屁股,抖一抖健达的胸肌,伸一伸修长的手臂,然后一个鲤鱼跳龙门,“哧溜”一声钻进了江底,吓得鸩姑心里“咯噔”一跳,狗东西儿,躲到哪里去了?

看见满江赤身**的男男女女,鸩姑也顾不了羞耻,瞪大眼睛四处寻找目标。忽然,一个火红男子从江底冲天而起,蛙泳向上水奋游。她沿着江岸猛跑几步,确信蛙泳男子就是自己要寻找的人,急得连衣服裤子都没有来得及脱下, 立即扑入江中追赶火红男子。

从小在潺潺磨刀溪里浸泡、时常在滔滔川江里滚爬的土家妹子,还怕碧波如镜的郁江水吗?鸩姑一边奋力向前蛇游,一边脱下自己的夹衣筒裤捆绑在腰间,三毛两爪就赶上了火红男子,再一次确认是自己要寻找的人。鸩姑一边做着深呼吸吐着江水,一边毫不经意地侧过头来,给火红男子一个甜美的微笑。

火红男子也礼貌地回送她一个简洁的微笑,算是回答。鸩姑漫不经心地问,准备游多远,大哥?

火红男子简洁回答,十里。不再多说一个字,继续蛙游。

鸩姑心里“咚咚”地跳着,因为在美女面前做到这样含蓄而礼答的男子, 一定是个稳重而有修为的人,一定是可以托付终身而不会半途废弃的人。他们并排而游,他们击水而进,情缘相传、心灵相通。

太阳终于落山,月亮悄悄出来,峡谷里微风吹拂起来,洗澡的人们也渐渐上岸了,回家的回家、聊天的聊天、歇息的歇息、嬉闹的嬉闹。鸩姑默默思量, 如果再不抓住时机,就会“兔子长脚杆,溜了”,大哥、三哥交咐的事情也会“黄花菜儿,早凉了。”于是,她红着脸儿心生一计,奋力游到火红男子前面, 惨叫一声“哎呀,救命呀,水鬼呀!”然后,飘然沉入江底。

火红男子跟着沉入江底,一把抓住她如瀑布般稠密的长发,把她拖出了江面,抱上了江岸,放在软软的沙滩上。

鸩姑迷迷糊糊地说,水鬼抓住了我的脚,看嘛,脚都伸不直了。

旁边凑过来看热闹的人说,哪有什么水鬼呢,分明是脚抽筋了。罗师傅, 你给她扯一扯、揉一揉,马上就好了。

被叫作罗师傅的火红男子立即跪下身去,抬起鸩姑修长洁白的左边小腿, 一个一个轻灵地扳扯她的脚拇指,一圈一圈柔曼地摇动她的脚腕子。他时不时问一声,疼吗?

鸩姑心里甜美得像嚼了甘蔗梗一样,眼前这个清秀男子百分之二百五是罗伯龙了,现在就是想溜也溜不出她鸩姑的手板心。鸩姑故意咬着洁白的糯米牙说,不疼了,估计抽筋抽翻了山、疼痛疼过了头。大哥,再帮忙扳扯一遍脚拇指嘛,谢谢你。

憨头憨脑的罗伯龙,竟然乖乖地再一次给她扳扯着脚拇指,摇动着脚腕子。大多数人三三两两回家了,竟然还有一些人成双成对、恩恩爱爱、如胶似漆、手拉手儿地再一次在月光蒙蒙中下水洗夜澡。一会儿,江中传来**入髓的呻吟声和激越亢奋地拍水声。罗伯龙心烦气躁地说,现在好了,可以走了。鸩姑十分痛苦地站起来,竟然“哎哟”一声倒在罗伯龙的怀抱,咿咿哭泣说,大哥,你先走嘛,看来我这只脚残废了。

罗伯龙见岸上的人越来越稀少,天气越来越寒凉,江水里洗澡的人越来越**,蹲下身子说,我背你回去。

鸩姑激动地跨上他宽大的后背,用清甜的音嗓说,谢我的哥嘞。罗伯龙一边走一边问,住在司城内,还是司城外?

鸩姑把一张滚烫的脸巴靠在他光溜溜的脊背上幸福无比地说,司城内住的不是土司家族,就是土司亲戚。我一个小土民,哪有资格?

罗伯龙又问,是葫芦塘还是马桑坡?

鸩姑紧紧搂着他结实的肩膀说,都不是,是木把河。

罗伯龙心里“咯噔”一个响亮,因为木把河是前江的上游,如果不走水路的话,必定要穿过两峰之间牢牢卡住的龙渠关。深夜无人来往,怎么办呢?于是他说,我背你去司城住店子,明天找船送你回家。

鸩姑伤心地哭着说,我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玩耍的,从来没有在外面歇过夜。要是爹娘找不到,肯定会急得上吊呀。

罗伯龙一时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无奈地说,而今眼目下,你说怎么办? 鸩姑在月光里眨巴着一双明媚的眼睛说,你送我回去呀,走龙渠关来回不过一两个时辰。要不你就把我丢进江里喂鱼算了,反正我不回家爹娘都上吊了。罗伯龙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好背着鸩姑气冲冲踏上石板路,一步步向山腰的龙渠关爬去。鸩姑在他厚实的背上,紧紧地贴着像火烧一样羞红的脸巴, 幸福地感受着他强力的气息和激越的心跳,让少女的心海一次次**漾起无边的幸福涟漪和人生梦幻。忽然,龙渠关前的司兵横着长枪问,深更半夜,哪里去?

罗伯龙抬起头擦着脸上的汗水说,送一个人去木把河。

司兵举起火把一照,十分惊喜地说,原来是罗师傅呀,这么晚了,送的谁? 罗伯龙虽然是战争中被俘获的奴隶,但是身怀绝技,是土司身边的大红人,经常跟随土司出行,所以大家基本认识他。罗伯龙说,下午出来洗澡,身上没有带腰牌,能不能让我过去把妹子送回家呢?

过关卡、山寨都要验证身份,就是你腰间挂着的木牌、竹牌,上面清楚地记录着你的姓名、籍贯、职业等。一个司兵小旗长笑着说,罗师傅过卡门,不需要验证腰牌。只是你家在江西浏阳,木把河哪来的妹子呢?

鸩姑在他背上机灵地回答,认个干妹子也违反土司法规吗? 司兵小旗长点头说,不违反,快点过去噻。

罗伯龙走过关卡回头说,把关门给留起,我送下木把河马上回来。

鸩姑在他宽阔的背上“吃吃”地笑着,心里一直甜甜地怀想着,真是一个憨得可爱的男子呀。

下了龙渠关的石梯子,过了木把河的甩甩铁索桥,鸩姑忽然娇滴滴地说, 哥哥吔,妹子的嘴巴干起壳壳了,舀一口水嘛。

罗伯龙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块宽大的石板上,在树丛里找了一张碗大的葫芦叶,舀来清亮亮的泉水。

鸩姑调皮地说,手箍麻了动不得、脚吊软了站不得,你给我喂噻。说着, 就在月亮下张开一张香气弥漫的小嘴巴,眨巴着一双溜圆的大眼睛,高高地举着两只秀丽的手臂,等待罗伯龙给她喂下清甜的泉水。

罗伯龙高高地举着葫芦叶给她嘴巴里慢慢滴落,江风吹来,全部滴落在颈子上,没有一颗滴进嘴巴里。

鸩姑生气地说,矮一点噻,全部滴到颈子上,冷死人。靠拢了,未必我一口把你吞了吗?

罗伯龙只得乖乖地低下头来,把葫芦叶靠近她小巧红润的嘴巴,让清甜的泉水丝丝流入鸩姑干渴的口腔中。

忽然,鸩姑鼓足腮巴、用尽力气,把泉水全部喷射在罗伯龙的脸上。罗伯龙还没有把嘴上、脸上的水渍揩干净,竟然“扑通”一声倒下,狠狠地压在鸩姑单薄的身上。

原来,鸩姑早已在牙缝里含了迷魂药。隐蔽在丛林中的黄洪通跳出来,掀开他沉重的身子说,死了。

鸩姑生气地说,轻一点,弄伤了他,姑姑要赔偿。

黄裳瘪着嘴巴说,还不是我家姑爷,弄死算个球呀。姑姑只有一个,姑爷到处都是。

鸩姑弯着小脸儿说,还不快点用滑竿抬起走,司兵发现了想走也走不了。姑侄们立即给他包了眼睛、塞了嘴巴、捆了手脚,当病人一样抬着飞跑,爬坡下坎、穿林过溪都不敢歇脚。穿过佛宝峡,刚刚爬上佛宝山,前面隐隐约约来了一彪人马。黄洪过提醒大家说,记住没得,如果有人问我们,就说是我家姐夫得了肺痨病,要死得很嗒,睡在铺上弹命嗒,去佛宝山白云寺找老方丈医治。

鸩姑听了这话生气地说,谁要死得很了?一路叽里咕噜、唠叨不断,小心姑姑撕烂你们的嘴巴。

其实,这些细节都是黄金事先设计好的,为的是一路瞒天过海,少惹麻烦, 把罗伯龙安全偷到支罗土司城。大家在月光里抬着沉重的罗伯龙艰难爬行时,忽然前面传来呼喊,来的可是我家鸩妹子?

鸩姑听到呼喊声,一屁股坐在地上,竟然热泪盈眶地说,是二哥吗,我是鸩妹子呀。

一帮手握兵器的司兵,立即上前放下滑竿,解开罗伯龙身上的绳索。黄河大声呵斥,怎么这样对待罗师傅?他是我们支罗土司珍贵的客人。

鸩姑立即跪在罗伯龙面前,流着泪水说,都是我的主张,请罗大哥责罚我吧。原来,黄金怕鸩姑一行路途有闪失,便派了黄河前来接应。黄河诚心诚意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罗伯龙站起来叹一口气说,要请我去帮忙,也不要捆绑呀。说完,向佛宝山顶怨恨爬去。

黄河吼着鸩姑说,还不上前把人家的膀子吊住,谨防白云寺的小尼姑出来, 把我家妹夫抢去做住持方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