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余瑞祥夫妇在汉口英租界定居下来了。房子是王俊财帮他们找的。为了生活,也为了掩人耳目,余瑞祥一直在王俊财手下做事,赵春丽成了家庭主妇。他们暗地里跟许天亮以及埋伏在王俊林手下的旧部取得联系,指导大家如何展开工作。

本来,母亲希望他们住在余府,可是,他们不愿意因为自己的行为连累余府,找出一大堆理由拒绝了。

从学生运动当中看出民众身上蕴藏了足以涤**一切污泥浊水的伟大力量之后,余瑞祥就一直在深入思索如何去发动民众,也在广泛地搜集各种有关新思想新文化方面的书籍,以便能够从里面找到一条新的救国之**。

他第一次看到了过激党这个名字。过激党其实就是**党。当**党这个名字一出现在他的眼帘,他的心就宛如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敲击了一下,强烈地引发了他内心的共鸣。他如饥似渴地探求**党的主张。只可惜,他找不到更多的资料。饶是如此,他也对**党的主张佩服得五体投地。

根据找到的一些资料和书籍,余瑞祥知道,俄国爆发了十月革命。这场革命是在社会民主工党领袖列宁的领导下,由劳工和其他千千万万民众组织起来的队伍,以横扫一切腐朽阶级的英雄气魄,推翻了资产阶级的政权,在世界上建立了第一个**国家。

中国也应该走俄国的道**。他心里说道。可是,放眼中国,似乎没有人具有组建这种政党的魄力,他自己也没有。他曾经跟王俊财、余瑞光谈过自己的设想,也曾经跟许天亮谈过,他们对于**党的主张,并没有取得一致。

这时候,王俊林接到了大幅度裁减军队的命令。

自从投靠袁世凯起,王俊林花了七八年的时间,因为扩充部队,从旅长爬到了师长的**,连王占元也不敢对他过于强硬。他实在不愿意让刚刚硬朗起来的腰杆子再一次软下去,却那是北京政府的命令,他不能违抗;要不然,别说官位不保,就是吃饭的家伙都没准会被人摘掉。要裁军就要好好抚慰被裁减的人员,却王占元极力克扣军饷。王俊林对此深恶痛绝,却又无能为力。

被遣散的人员差一点因为军饷和遣散费不够回家引发了骚乱,是余瑞祥的旧部及时察觉出苗头不对,把矛头引向王占元,让他焦头烂额了好长时间,迫使他不得不满足那批军人的需求,使得一场骚乱无疾而终。

事情本来可以到此结束,可是,王占元万分痛恨这批被裁减的军人,密令王俊林将全部杀死在黄陂一线。

王俊林不愿意执行这项命令,跑去余瑞祥那儿,一会儿唉声叹气,一会儿骂骂咧咧,把事情全说给余瑞祥听了。

余瑞祥大吃一惊:王占元居心歹毒,要是进一步激起了军队的哗变,武昌城里的百姓就会遭殃;而且,那些被裁减的人员当中,还有他的旧部。

他说道:"这样一来,当兵的人就会人人自危,说不定会激起兵变。"

王俊林连忙向余瑞祥请教究竟应该怎么办。

余瑞祥说:"表面上同意王占元的命令,暗地里把事情泄露出去,被裁减的军人一定会找王占元闹。"

当年黎元洪试图借袁世凯的手除掉张振武,袁世凯就把黎元洪的图谋告诉了全天下的老百姓,致使黎元洪灰头土脸。这的确是一个妙招,却王俊林不敢实施。毕竟,王占元不是黎元洪,他王俊林也不是袁世凯。一旦王占元撇开他,命令其他队伍去攻击裁减的兵士,并且最后把全部责任都推到他王俊林身上,他王俊林就百嘴莫辩。

王俊林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余瑞祥想来想去,只有命令隐藏在王俊林部队里的旧部,动员被裁减的军人快一点离开。

余瑞祥的旧部接到消息,很快就陆续离开了;王俊林的人马却不愿意提前行动,硬是等待着指定的时间坐上指定的火车缓缓离开武昌。结果,火车一停靠在黄陂车站,千余被裁减的军人就被一伙队伍包围起来,全部枪杀了。

王俊林生气极了,也悲伤极了,一连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痛哭了好几天。就这样,他手里的权力被王占元一点一点地剥夺了。他继续沉浸在吃喝嫖赌的漩涡里,用女人的肉体和酒精来麻木自己。

余瑞祥并不觉得南北双方达成了协议,就意味着南北战事真的停歇了。他很希望王占元将军队全部裁减掉。这样一来,只要时机成熟,他就可以发动人马,一举攻下武昌。许多被裁减的军人,按照他的指示,相继进入了王府面粉厂、赵府榨油坊和余府纱厂;或者进入了汉阳兵工厂,当了码头工人。余瑞祥命令他们长期隐蔽,并且发动更多的人员,以便一得到号令,就立即投入行动。

不久以后,余瑞祥得到消息,说是陈炯明率领粤军攻占了广州,赶走了盘踞在广州的桂系军阀,迎接孙中山重返广州,重建了军政府。

孙中山重返广州后,立即派遣秘使,来到汉口,寻找余瑞祥,希望他帮助孙中山组建和扩充军队,为北伐做准备。

余瑞祥很希望立刻动身去广州,可是,旧部的许多问题没有得到解决,而且,在武昌发生了一些新的变局,他要坐镇汉口,亲自掌握事情的动向,部署下一阶段的计划,以便北伐大军打到武昌的时候,有许多力量暗中策应。

王俊林得到孙中山重建南方军政府的消息,一见余瑞祥,就说道:"南北和平的确不足恃。孙大炮再一次在广州搭起了舞台,等待你去投靠他呢。"

余瑞祥哈哈大笑道:"不瞒你说,孙先生的确来函邀请我赴广州帮助他扩充军队。可是,赵春丽怀孕在身,我又不觉得他的主张一定能够救国,根本没有想到要再去投靠他,要干,我就自己干。"

王俊林说道:"是呀,你是一代英才,当然不可能在一颗树上吊死,应该自己做出一番事业嘛。如果你什么时候想自己干了,不妨通知我一声,我或许应该能够助你一臂之力。"

赵春丽笑道:"你要是不再跟余瑞祥使绊子,就已经万幸了。指望你助他一臂之力,恐怕得下一辈子了。"

跟余瑞祥一块生活,甜甜蜜蜜地过日子,赵春丽心里自然流淌着不尽的幸福感。已经嫁给了余瑞祥,她就从身体到内心,完全交给了他,一直在帮助他训练旧部,更希望帮助他做出更大的事业。孙中山在广州重建了军政府,她意识到丈夫很快就会离开自己。她也很想去广州,却身子不便。

看到丈夫并没有离开汉口的打算,她忍不住说道:"你不必为我留在汉口,你应该去广州。等你率领人马打过来的时候,我们就又可以呆在一起了。"

余瑞祥说道:"我不完全是为了你。我留在汉口,是要继续观察武昌那边的局势,看一看能不能加以利用,为孙中山先生的北伐大军早一点打到武昌做一些准备。"

赵春丽恍然大悟。丈夫能够留在身边,心里感到很温暖。

武昌的局势的确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这时候,一些议员和政府官员,鼓噪着鄂人治鄂,拥护一个湖北人士当上了省长。王占元对此表示欢迎,事实上却决不会允许自己的权力被人分一杯羹,时刻在观察鄂人治鄂的走向,准备一旦发生偏离,就予以镇压。省长一上台,就在一些议员和省政府官员的支持下,展开了一系列活动,严重地触及到了王占元的利益。王占元岂能坐视不理?余瑞祥不能不对此保持高度警惕,并且对所有旧部下达了等待起事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