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这一天，王俊林来到余瑞祥的家，一进门，就说道："真是越来越看不透局势。你说，省长要是继续这样干下去，王占元会坐视不理吗？"
余瑞祥笑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王俊林说道："王占元不信任我。自从鄂人治鄂以来，他不仅有话也不对我说，而且即使是一些重要会议也不让我参加。我听说，他正在部署人马，要对省长动手。"
余瑞祥说道："王占元肯定对省长心怀不满，可是，也决不敢明目张胆地对省长动手。"
王俊林摇头道："我感觉得出来，王占元一定在暗中展开了什么部署。"
余瑞祥说道："我说他不会对省长直接动手，却并没有说他不会间接地做出一些事情来逼迫省长下台。"
王俊林想了想，问道："你觉得，他会做出一些什么事情？"
余瑞祥也不清楚王占元会做出一些什么事情。他只有命令旧部加强警惕，并且考虑了王占元可能采取的各种行动，制定了相应的对策，命令旧部在不测发生的时候，立即行动。
王俊林也没有办法得到有关王占元的准确情报。他曾经试图在王占元身边埋伏自己的人马，却王占元异常狡猾，只信任他亲自挑选的人马和他亲自培植的亲信，对王俊林表面上信任，实质上却怀疑。
王占元收买和拉拢了许多王俊林的亲随，作为他的眼线，直接听从他的命令。是以王俊林的任何行动，王占元都了如指掌。只不过，他要王俊林继续充当他的打手，就一直没有对王俊林下手，也没有责备王俊林，却防范王俊林的心思就更重了。鄂人治鄂浮出水面，王占元就想出了一条毒计，既要瓦解鄂人治鄂的图谋，也要把最后的矛头指向王俊林，让王俊林为他背黑锅。
王俊喜深信任何一个人都是有价码的，都是可以收买的。他不仅提防王俊林，而且提防王占元，一样在王占元身边布下了眼线。很快，王占元的图谋就传到了他的耳朵，他马上就告诉了余瑞祥。
余瑞祥倒抽了一口凉气，本能地问道："你是说，王占元计划收买王俊林的人马，在武昌举行哗变，借以逼迫省长下台，又让王俊林成为千夫所指的罪人？"
"是的。"王俊喜说道："这是王俊林罪有应得。"
赵春丽看着王俊喜，说道："难道你不觉得，这时候你不应该看王俊林的笑话，应该帮助王俊林吗？"
"王俊林逼死了我父亲，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王俊林快点垮台。我告诉你，也是希望你能够借这个机会，把你的旧部召集起来，把王俊林的人马全部控制在你手里。"王俊喜对余瑞祥说道。
赵春丽对王俊喜一向没有好感。可是，王俊喜能为她和余瑞祥提供重要情报，她就不能不压抑着内心的愤怒与鄙视，跟他打交道。王俊喜竟然会因为他父亲的死，就如此怨恨王俊林，的确是赵春丽没有料到的。她摇了摇头，再也不说话了。
余瑞祥却忽视了王俊喜和王俊林的个人怨恨。他已经知道了这个惊天秘密，就应该好好安排一下，让武昌避免造成一场即将来临的浩劫。他首先想到的是把消息告诉王俊林，要他密切关注并约束自己的部下；转而一想，王俊林一旦采取行动，王占元马上就会知道，王占元要是另外修改了计划，就不好办了。还是得暗暗地让自己的旧部关注和监视部队的一切异动。
王俊喜瞪着余瑞祥，见他一直不说话，说道："你可不能告诉王俊林，应该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余瑞祥走出思维，望着王俊喜，问道："你知道王占元准备什么时候动手吗？"
王俊喜说道："不知道。不过，他一旦做出决定，我很快就会知道。"
余瑞祥不可能得到更为准确的情报，只有立即命令部署在租界里面的人员火速向埋伏在王俊林队伍里的旧部传达密切留意部队情况，时刻准备采取相应行动的指令，同时命令其他人马准备策应。
当天晚上，兵变就发生了。
那些被王占元收买的军人，早就得到了命令：可以尽情地在城里抢劫**放火焚烧一切。他们提了枪，冲出军营，像饿狼一样扑向他们计划好的抢劫和**目标。一冲上大街，他们见门就砸，砸坏了门，冲进去，见了值钱的东西就抢，见了女人就扑。男人忍不住要跟他们拼命，却倒在刺刀和枪口之下。一时间，几乎到处都可以听到杂乱的砸门声、女人的凄厉尖叫和痛哭声、枪声、临死者绝望的惨叫声，以及兵士们**得逞的**笑声。他们**了女人，抢劫了财物，立就即放起火来，街面上到处腾起一道道烟雾和火光。
余府和赵承彦的家同样遭到了兵士的攻击。
一大群兵士冲进了余府，一样见了东西就抢，看到丫鬟以及余瑞光漂亮的夫人就要**。余老夫人、余瑞光见惯了兵变，家里的东西任凭他们去抢，就是不允许他们动府上的女人，向他们讲述道理。却哗变的兵士根本不予理睬，如狼似虎地扑向了丫鬟，还有两个兵士扑向了余瑞光夫人，一把夺过抱在她怀里的两岁多的孩子，不顾孩子拼命地大哭大叫，胡乱撕扯着她的衣服，一团光滑的**的**跳入了他们的眼帘。他们马上就扑倒在她身上。
夫人嫁给自己以后，从来就没有真正舒心过，而且又为自己生下了儿子，取名余立。一见夫人受辱，余瑞光勃然大怒，一腔热血直冲脑门，提起兵士扔在地上的枪，刺刀凶狠地捅进了一个兵士的背后。兵士倒了下去。其他的兵士懵了一会儿，马上回过神来，一块扑向了余瑞光。
这时候，一大群兵士涌进来了。砰砰砰，接连几声枪响，震住了每一个人。
王俊林冲了进来，怒喝道"他妈的，老子平时是怎么对待你们的？你们竟然敢到余府行凶。都给我拉出去，立即枪毙！"
那群兵士立即冲上前去，将哗变的兵士提起来，拉到门外，就枪杀掉了。
原来，王俊林一接到兵变的消息，就立即命令人马前去镇压。余瑞祥的命令已经传达给他的旧部，他们早就行动起来了。王俊林担心余府的安全，带领一群兵士赶过来，果然就看到了这一幕。王俊林顾不得安抚岳母，留下几个兵士保护余府，带领其他人冲向枪声最激烈的地方。
那儿，火光越来越大。透过火光，王俊林看见一大队兵士封住了**口，正依托房屋，向发动兵变的士兵展开攻击。兵变者则拼命地展开反击，试图打开一条出**，冲出包围，获得生**。
一见兵变者如此丧心病狂，王俊林更是愤怒不已，火速调集人马，围拢过去，准备一举将这些家伙全部消灭。
突然，火光中，王俊林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王芝英！
兵变的兵士抓住了王芝英、赵承彦，以及一个约莫四五岁的男孩和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女孩，把他们挡在前面，朝着王俊林喊话："王旅长，你如果不命令人马火速停止攻击，你姐姐、姐夫和外甥就会全部死在这里了。"
原来，哗变的兵士们刚一冲进赵承彦的家，余瑞祥的旧部就追杀过来。他们不得不停止抢劫和**的企图，很快就组成了一道阵线，试图消灭这些追杀者，却难以突破巨大的火网，便把赵承彦、王芝英和他们的孩子推到最前面。
余瑞祥的旧部马上停止了开枪。王俊林的其他部队一样停止了射击。
王俊林说道："你们这些王八蛋，我一向对你们不薄，你们为什么要做出这种毫无廉耻的事情？"
兵变的兵士说道："我们已经做了，就不会后悔。你放不放我们一条生**？"
说着，兵变者又把王芝英、赵承彦和两个孩子朝前面推了一下。王芝英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突然狂躁地跳了起来，竟然把抓住她的那个兵士扑倒在地。赵承彦挣扎着要去救王芝英，把另外一个兵士也拖倒在地。两个孩子哇哇大哭。
王俊林心里一紧，正要答应放他们过去，却天空中突然响起了王占元的声音："打死他们，打死这些兵变的王八蛋！"
哒哒哒，枪声暴风骤雨一般地响起来了。王占元率领的人马向兵变者展开了凶猛的攻击。兵变者猝不及防，没等反应过来，就全部倒在血泊之中。王俊林大叫一声，冲向姐姐、姐夫以及两个孩子，一把拉过压在姐姐身上的一个尸体，将姐姐抱了起来。
王芝英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王俊林，一声大叫："我的孩子"，伸手就朝王俊林脸上打去。一个卫兵手疾眼快，把她的手捉住了。她就势一口咬向王俊林的脖子。王俊林这一次有了防备，略略一偏，王芝英没有咬到，就一直不停地咬下去。几个卫兵赶紧将王芝英从王俊林身边拉开了。赵承彦也苏醒过来了，看着夫人再一次疯狂了，泪水扑簌簌地落下来，顾不得去看孩子，赶紧抱住王芝英，任凭她在自己身上又打又闹。
"大夫！去叫大夫！"王俊林吼叫道。
王占元站在王俊林身边，冷冷地注视着这里的一切。火依旧在燃烧，已经没有了枪声，只有人在扑灭大火时候发出的乱糟糟的声音，猛往他耳朵里灌去。所有兵变的兵士，已经全部死了。
好不容易等待王俊林冷静下来了，王占元说道："王旅长，你得做一些解释。这次兵变，到底是为什么发生的呀？"
王俊林怒视着他，说道："我也很想知道这次兵变到底是怎么回事。"
"作为旅长，连手下的兵士发生兵变，都不知道原因，可就太危险了。"王占元说道："我不可能任用这样一个旅长，来保护武昌的安全吧？"
王俊林心里想道：王占元这是趁机要向他下手。
他不能就这么完了，他要为自己辩解。王占元似乎很相信他，却要他找到替罪羊，就把兵变的原因全部推到鄂人治鄂的头上去，强迫省长下台。王俊林既感激，又狐疑。他决定一定要弄清楚为什么会发生兵变。
王芝英好不容易恢复正常，接连生下了儿子赵英嗣，女儿赵雪莲，一家人正快快乐乐地过着小日子。不料武昌发生了兵变。王氏家族惦记她们的安危，想派人过江来看一看，却江面已经被**了。赵承博惦记着哥哥、嫂子的安全，一样无法进入武昌。余瑞祥的旧部却已经将兵变的情景全部告诉给了余瑞祥。
"要把武昌兵变的实际情况公告天下。"余瑞祥愤怒了。他马上召集各**记者，披露了武昌兵变的实际情况。
这一下，掀起了轩然大波，要求惩治王占元的呼声一天比一天强大起来。
王占元赶紧发表声明，将他炮制的武昌兵变真相公诸于众，趁机将省长赶了下台，也使得王俊林成为众矢之的。
余瑞祥接连向外界披露王占元制造兵变的阴谋以后，民众终于明白过来：一切都是王占元在捣鬼。于是，愤怒的民众发出了驱逐王占元的呼声。
王占元不得不回过头来笼络王俊林，和他一道对付那些试图驱逐他的民众。
"如果不是余瑞祥，一切都会如愿以偿。一定要将余瑞祥除掉！"王占元心里发狠地说。
他一样清楚，消息之所以外露，是因为身边有人向余瑞祥告了密。他严密追查，查出了原委：原来是王俊喜收买了身边的人！他气愤极了，处死了那个亲信，随即命令部属严密监视余瑞祥以及那些对鄂人治鄂仍然抱有幻想的家伙。
很快，王占元就得到了消息，说是有人试图借助吴佩孚的力量来驱逐他。他大为惊讶，赶紧派出密探，追踪去跟吴佩孚联系的人。他得到了回信：吴佩孚婉拒了那些家伙的要求。
王占元嘘了一口气，心里想道：只要吴佩孚不出面，放眼天下，那些家伙能够求助的对象就只有湖南了。
湖南发动的驱张运动，已经将张敬尧赶下了台。饶是如此，王占元还是没有把湖南的力量放在眼里。他决计笼络王俊林，让王俊林率领人马挡住来自湖南的攻击。
"老弟，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虽说我们曾经有过一些不愉快，但是，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希望你能挡住湖南的人马。"王占元对王俊林说道。
王俊林并没有听信王占元的鬼话，却王占元已经暗中派人监控了整个王氏家族。为了家人的安危，他不得不执行王占元的命令。部队马上就要开拔，他见到了余瑞祥，把自己的烦恼告诉了余瑞祥。
当吴佩孚婉拒了鄂人代表请他帮助驱逐王占元的要求以后，余瑞祥就敏锐地意识到：只要有机会插手湖北事务，吴佩孚决不会罢手；吴佩孚现在没有出手，只不过是在等待机会，等待一旦出手就可以获得最大利益的时机来临，吴佩孚就会迫不及待地介于湖北的驱王运动。
按理说，王俊林的人马去跟湖南军队交战之际，正是余瑞祥的旧部运动力量，帮助湖南军队径直攻向武昌的大好机会，却余瑞祥最担心的人是吴佩孚。过早地暴露了自己的力量，湖南军队跟湖北民军一旦与王占元的其他劲旅相持不下，吴佩孚就会趁机出兵，不仅会消灭王占元，也会趁机赶走湖南军队和消灭湖北民军，那个时候，等于是驱走一狼，来了一虎。把王俊林的人马留在武昌，就可以在吴佩孚出兵的时候，跟许天亮的人马一道，抵挡住吴佩孚的攻击。
看清了现实，余瑞祥对王俊林说道："你可以问一问王占元，如果你的军队也开去前线，一旦吴佩孚打过来了，该怎么应付呢？"
王俊林恍然大悟，告别了余瑞祥，立即回到武昌旅部，正式动员自己的人马，准备开赴前线。王占元为了进一步笼络他，前来旅部为他壮行，并询问他临走之前还有什么未了心愿。
王俊林说道："请督军留意一下吴佩孚。我总得感觉到，也许吴佩孚并不是不帮助民军，而是另有打算。"
王占元明白了王俊林的言外之意。他一样对吴佩孚保持着警惕，总以为只要自己出动了大量人马，挡住了湖南军队的攻击，让湖南人不敢觊觎武昌，足以威慑吴佩孚不敢轻举妄动。现在看来，恐怕原先的估计乐观了一些。湖南军队很有战斗力，湖北民军在到处捣乱，一跟他们打成胶着状态，吴佩孚就趁虚而入，从北方攻过来，插自己一刀，前途实在不堪设想。
把王俊林留在武昌，用以防备吴佩孚吗？王占元心里接连转了好几圈，还是决定不下来，对王俊林说道："王旅长，你就先不要开拔。等我重新掂量一下再作决定。"
就这样，王俊林的军队终于没有开到前线上去。
湖南军队、湖北人在湖南召集的一批同乡部队，再加上他们从其他方向召集了大量人马，很快就一块打了过来。前沿阵地上，双方的人马打得不可开交，王占元命令自己的亲信去前线督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挡住了他们的攻击。不过，湖南方面源源不断地派来了援军，加强了攻击力度，很快就突破了王占元所部的防线。
王占元手里现在只有王俊林的队伍没有派上前线。他心里越来越担心吴佩孚会不会趁虚而入。
这时候，余瑞祥更加密切地关注前沿的战事。
交战时日拖宕得越久，他越发担心吴佩孚会有异动。将王俊林的部队留在武昌，他为的是好将自己的旧部拉出来，朝王占元的后背**一刀，以便打乱王占元的部署，快速结束战争。现在，他很想说服王俊林，让王俊林跟自己一道行动。
赵春丽不久前生了一个女儿，取名余亚男。她一直在家休息，看到丈夫一直紧锁眉头，在那儿苦苦地思考，一眼看穿了他的意图，说道："王俊林是不会跟我们走到一起的。"
余瑞祥说道："王占元不信任王俊林，还派人控制了王府，王俊林肯定痛恨王占元。一旦跟王俊林联手控制了武昌，王占元就只有落荒而逃。"
算计虽好，却余瑞祥一样担心王俊林不会跟自己一道走。在前去劝说王俊林以前，他还要做好准备，命令所有的旧部以及许天亮部，将人马暗地里集中起来，收集用于攻城的器具，汇聚到武昌城下。
安顿好了一切，余瑞祥去了王俊林的旅部，问道："前线交锋激烈，你难道一直在观风景吗？"
王俊林说道："有风景可看，为什么不看呢？"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这个时候，你其实是可以左右整个战局的吗？"余瑞祥说道。
王俊林大声问道："我只有一个旅的人马，怎么左右战局？"
余瑞祥明白王俊林身边有王占元的眼线，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他不可能跟王俊林进行有效的交流，只有跟他山吹海侃下去。
忽然，王俊林接到了一个电话，是王占元召集他去督军府商量事情。
王俊林和余瑞祥同时大吃一惊：王占元并没有离开武昌，到前线督战的是一个冒牌货！王俊林庆幸自己提高了警觉。
余瑞祥与王俊林一块出了旅部。两人刚一分开，就有几个兵士涌上前来，抓住了余瑞祥，准备将他拖向一个隐秘的地方。却突然出现了一群人马，打死了那些兵士，救出了余瑞祥。这些人正是余瑞祥的旧部。
余瑞祥说道："事不宜迟，快一点集合部队，攻打督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