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眼帘一飘**着曾经的辉煌，他便不由得热血沸腾，决心再一次投入战斗。他马上就要跳下人力车，却手被母亲握住了。

母亲静静地看着他，什么话也不说，眼睛里流露出慈祥和关爱，也流露出一份令人心颤的忧伤。余瑞华完全被击倒了，再也无法行动了，闭上眼睛，任凭人力车把他拉回了余府。

他把自己关在父亲的书房里，脑海里一再回想过去的一幕幕情景，进而思考今后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继续读书，看起来并没有多大用处，枪杆子的威力，才天下无敌。投军去吧，像当年的二哥一样。余瑞华做出了这样的决策，就再也不用折磨自己了，腾出脑子，去想赵承博。

赵承博年纪不小了，却一直不肯成亲，喜欢到处惹下风流帐。余瑞华虽说重新入了学堂，赵承博仍然会过来找他玩。他不敢嫖和赌，赵承博就拉着他一块到处吃喝，吃遍了武昌、汉口、汉阳几乎每一个角落。

正当余瑞华思维漂泊不定的时候，王俊林来到了余府。

因为南方政府一直跟北洋政府对抗，而且许多南方军队已经部署在武昌的周围，将武昌远远地包围起来了。王占元不得不拼命扩充军队。王俊林手里现在已经掌握了一个师的兵力，地位跟着水涨船高，当上了师长。

王占元的扩军计划一出台，王俊喜就得到了消息，知道哥哥王俊财正在暗中支持余瑞祥的事业，马上就告诉了他。

余瑞祥跟蔡济民分手以后，就潜回了武昌，准备正式拉起自己的队伍，拉开独立跟王占元作战的序幕。他找到了王俊财，希望进一步得到王俊财的支持，并通过王俊财寻求哥哥余瑞光和汉阳赵府赵承博的支持。王俊财就把王占元的扩军计划告诉了余瑞祥。余瑞祥深知王占元是想趁孙中山离开的机会，扩大军队，好彻底消灭盘踞在武昌周围的各类南方军队。他决定趁此机会，让自己的人马投入王俊林的麾下，不仅可以密切监视王俊林的行动，而且可以在适当时候把王俊林控制在自己手里。他自己则一直在租界王俊财为他寻找到的一所住宅里，秘密地给予旧部一些指导，并且注视着武昌乃至于整个国家的动态。

得到王俊林准备拉起队伍前去扑灭鄂西救国军的消息，余瑞祥暗中命令旧部和王俊喜继续密切地留意王俊林的行踪，自己却赶去了利川，跟蔡济民商议，准备趁着王俊林发动攻击的时候，就命令自己的旧部反戈一击，跟蔡济民的人马一道，里应外合，夹攻王俊林的嫡系部队。

一切安排就绪，余瑞祥回到了汉口，再一次秘密召集各位旧部，并将许天亮也召集过来，命令他率领暗中拉起来的人马，做好出发准备。

忽然，余瑞祥接到了噩耗：蔡济民竟然遭到了枪杀！

这样一来，王俊林一旦出兵，原定的计划就顿时化为泡影。余瑞祥颇感震惊，赶紧再一次秘密去了利川，一是了解蔡济民的死因，二是希望找到蔡济民最为亲信的人，跟他们重新制定计划。

他很快就搞清了蔡济民的死因。蔡济民竟然是那些奉命前来支持鄂西救国军的家伙为了抢夺地盘，暗地里部署人马枪杀的。余瑞祥很想立即集合蔡济民的嫡系部队，打上门去，将凶手绳之以法，却担心鄂西救国军会因为内乱而被敌人消灭，只有一面派遣人马前去上海寻求孙中山出面解决，一面跟蔡济民的心腹部将商讨继续对抗王俊林大军的计划，一面还得稳定各**人马的军心。

王俊林还没有率领大军去攻击鄂西救国军，北京就爆发了五四运动，引发了武昌方面的响应。王俊林再也无力他顾，派兵攻击鄂西救国军的计划无形当中搁浅了。而且，北京政府与南方政府又借欧战结束各战胜国正在巴黎举行和会的机会，拉开了和平谈判的大幕。一场战事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熄灭了。

战事熄灭了，余瑞祥希望能够为蔡济民的死讨一个公道。却他接到了消息：孙中山派出的调查人员，人还没有进入利川，就遭到暗杀蔡济民的凶手的暗算；孙中山再也无能为力了。

余瑞祥长长地叹息一声。他更加厌烦了那些所谓的革命党人，不由得暗问自己：难道不能找到另外一种途径来拯救国家吗？

武昌学生运动造成的巨大社会效应，很快就让余瑞祥看出了新的希望：可以依靠学生，依靠市民，依靠商界，依靠一切可以依靠的力量来拯救国家。听说弟弟余瑞华竟然是高等师范学校的学生领袖，他更加欣赏弟弟。

"瑞华已经长大了。"他决计亲自出面鼓励余瑞华沿着这条道**走下去。

余瑞祥乔装改扮，来到高师，竟然听说余瑞华竟然被母亲和哥哥接回了余府，再一次沦为逃兵。

他很有些伤感，急急忙忙赶往余府，准备劝说弟弟走出家门。他穿过天井，还没有进入堂屋，就听见了王俊林的声音。他不想跟王俊林见面，赶紧就想退回去，另外寻找机会再回余府。

却下人已经进去报告了："二老爷回来了！"

很快，从堂屋里冲出了几个人。余瑞祥想退也退不了，只有迎上前去。那些人一看到余瑞祥的样子，一个个愣住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王俊林欢快地说道："哈哈哈，原来你会易容术！你肯定一直呆在武昌，是吧？"

说着说着，王俊林就到了余瑞祥跟前，伸出手来，跟余瑞祥握在了一起。

余瑞祥说道："不是我很有一套，而是你太没眼光了。赵春丽承蒙你关照，如今应该过得很好吧？"

王俊林嘿嘿一笑，说道："当然，她一直都很好。如果你想见她，我马上就把你带去。"

余瑞光突然说道："如果你真的希望瑞祥和春丽见面，你就应该把她放出来。"

王俊林瞥了余瑞光一眼，说不出话来。

余瑞华本来已经做出了决定，却王俊林一进余府，他的心里再一次发生了激烈的争斗。他痛恨王俊林，就是要跟王俊林对着干。王俊林不是说过吗？男子汉大丈夫，做什么事情，就一定要把它做下去，哪怕所有的人都觉得这事不对，只要自己认为是对的，就一定要做下去。他们都说学生运动不对，自己却认定学生运动是对的，为什么不能一直做下去？

武昌首义以后的遭遇，让余瑞光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能跟新鲜力量和新鲜事物唱反调。他支持余瑞祥，也支持余瑞华参加学生运动。却不能不秉承母亲的意思，把余瑞华找回余府。他清楚余瑞祥的行踪，亲眼看到余瑞祥，却并不吃惊。

余老夫人得到二儿子回家的消息，非常激动，杵着拐棍出来了。

母亲愈发苍老了，精神也没有以前振作了。余瑞祥心里一阵愧疚，走上前去，喊了一句："母亲！"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余老夫人仔细地盯着他看了很久，终于露出笑容："没错，是祥儿回来了。"

众人簇拥着余老夫人进了堂屋。当着余老夫人的面，谁也不会提余瑞华做过的事，也不会问余瑞祥到底干了些什么。却余瑞祥、王俊林心里都很清楚，他们彼此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走进余府。不过，眼下，他们不能揭开这层面纱，只能漫无边际地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

余老夫人一回房子歇息了，王俊林就说道："大戏终于可以开演了。"

余瑞华一听，心里就有气，腾身而起，就要进入书房了。

王俊林笑着阻拦道："不要急着离开嘛，难道不想听一听二哥到底要对你说什么吗？"

余瑞华回过头来，冲着王俊林说道："不管他说什么，他都比你强！"

王俊林笑了："他太死脑筋了，过的是什么日子呀？能跟我相比吗？不要对我说理想，也不要对我说国家，我们都是凡人，能够舒**服地过日子就行。岳父为了清廷，一直跟现实格格不入，最后怎么样？跳了奥略楼；瑞祥为了理想，一直居无定所，一家人还要为他担惊受怕。已经是中华民国了，武昌首义的目的早就达到了，他还要做什么？天作孽，犹可活；人作孽，不可恕。为什么要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呢？"

"那也比你在王占元面前当狗强。"余瑞华说道，脸上露出了报复的笑意。

王俊林也笑了，正想说下去，却余瑞祥切断了他的话头："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必恶语相向，也不要阴阳怪气。自己的**固然要靠自己选择，要靠自己去走，却总得要有益于国家有益于社会。自从你背叛了革命党人，你就一直在奉行你以自我为中心的信条，火烧汉口，追杀革命党人，到现在连赤手空拳的学生，你也可以用枪去对付，真是丧心病狂，无所不用其极。你难道就没有好好想过，是当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好，还是当一个走狗好？也许，当走狗的确能够暂时获得一些眼前利益，却那为正人君子所不齿。"

"我没有用枪去对付学生！"王俊林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咆哮道。

余瑞祥冷笑道："你也知道羞耻吗？我还以为，你早就连什么是羞耻也忘掉了呢。"

耳听余瑞祥跟王俊林的对话，余瑞华心里掀起了一阵一阵的狂飙。他恨不得马上冲出余府，再一次进入了那个声势浩大的场面，却眼帘浮现出那个血淋淋的场景，不由一窒，步伐踉跄地进入了书房。

看着弟弟失魂落魄的样子，余瑞祥心里一抖，知道一番功夫白费了。他苦笑着摇了一回头，跟王俊林天南海北闲聊起来。

余瑞华不可能再走出余府，王俊林心里好似饮了蜜一样的甘甜。在军营打拼十几年，虽说手里现在握有一个师的人马，却并没有人真正令他信得过。他早就想把余瑞华拉进军营，好好培养一番，让他成为自己的助手。现在，这个目标很快就要达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