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王俊林担心赵春丽、余瑞祥会离开自己，其实跟他们相隔不远。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他觉得他们应该恢复过去的友好关系。他迫切地需要朋友，需要兄弟。他非常清楚，王占元不可能把他当兄弟，王俊财、王俊喜仍然对他心存戒意。王翔东死后，王俊林良心发现，劝说母亲没有将王俊财、王俊喜兄弟赶尽杀绝，一如既往地让王俊财管理王氏家族的产业。

王俊财的确精明过人，时间不长，就使家族的产业恢复到了战前水平；王俊财的夫人还为王府添丁加口，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取名王卓文。王俊喜夫人也有了孩子，不过，他夫人生下的是女儿，名叫王晓燕。王俊喜当上了父亲，依旧不改风流本性，依旧对王俊林怀着深仇大恨。王俊林不知道王俊喜在自己身边安插了密探，却深知王俊喜时刻都在寻找谋害自己的线索。他什么都不怕。他只要能够把一家人捏合在一起，就心满意足。

他对王俊财、王俊喜的感情还有些肤浅，对余瑞祥、赵春丽的感情却很深刻。他们在战场上斗智斗勇，在其他场合也明争暗斗，却在对方陷入困境的时候，决不会痛下杀手。他不能让余瑞祥、赵春丽离开自己的视野。他已经让余瑞光娶回了新夫人，就一定能让赵春丽、余瑞祥成为一家人。他不怕惊世骇俗。一见赵春丽、余瑞祥放慢了步伐，却一直没有再靠近，他就知道他们心里仍然在做激烈的争斗。他不必着急，能够将他们紧紧地控制在手里，一切皆有可能。

他策马赶了过去，说道："你们风采不减当年。瞧我，已经跟不上你们了。"

余瑞祥、赵春丽一块回头看着他，从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赵承彦也赶过来了。他们一块说笑着，继续策马奔向荷塘。忽然听到从后面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几个卫兵首先回头看去，赫然发觉是几匹战马飞也似的奔了过来。

王俊林敏捷地举头望去，心里一惊：又发生了什么事呢？他实在担心再一次发生变故。好不容易能够跟余瑞祥、赵春丽在一块了，他不想让人打扰，却又不得不勒住战马。那伙人飞快地赶过来了，向他报告，说是已经发现了余昌泰的踪迹；派出去的人很想劝说老人家返回武昌，可是，余昌泰根本不予理睬，继续向徐州方向赶去。

扫了余瑞祥、赵承彦、赵春丽一眼，王俊林说道："看起来，今年的中秋又不能让赵春丽小姐尽兴了。"

余瑞祥说道："你就别瞎忙活了。就是你追上了我父亲，他也不会回来。"

王俊林朝余瑞祥望了一眼，又朝赵春丽望了望，说道："如果我们一块去追，情况就会不一样了。"

余瑞祥实在不愿意去追赶父亲，赵春丽更不愿意了。可是，在王俊林的劝说下，他们不得不硬着头皮跟来人一块策马进城，然后沿着发现余昌泰的方向追去。在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他们追上了余昌泰。

余昌泰是要去徐州寻找张勋的。

他压根不愿意相信，流传了两千多年的帝制就真的彻底完蛋了。袁世凯当不了皇帝，因为袁世凯是混世魔王，不是真命天子，一旦坐上皇帝的宝座，就只有死。袁世凯果然死了。天道昭彰，报应不爽。老天爷决不会绝了帝制的望。余昌泰深信这一点。可是，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这一点。他再一次想到了辫子军，觉得辫子军是恢复大清王朝的唯一希望。宣统还在皇宫；老天爷不会让宣统永远占据皇宫，却不能坐上皇帝的龙椅。老天爷一定会创造时机，让辫子军攻入北京，辅佐宣统再一次登上皇位。余昌泰不知道张勋到底有多大的胆略和智慧，决计用自己的胆略与智慧去帮助张勋。

这几年，他并没有闲着，学得了满腹兵法，也深知洋人打仗的诀窍。虽说年近七旬，有什么要紧？姜子牙八十二遇文王，还能斩将封神，自己比姜子牙不止小一轮，正应该跟张勋一道辅佐宣统重返帝位。他一句话也不说，随身携带了一些银两，就上了**。

余昌泰本来打算雇一辆马车，或者一匹马，却又怕人家知道了他的行踪，就只有用双脚来丈量武昌到徐州的距离。没想到，仅仅走了两天**程，王俊林竟然派遣兵士追上了他，劝他回府。行踪已经泄露，他决定不走大**，改走小**，不让王俊林的人马发现他。却王俊林的人马一直暗中盯着他，并在沿途做下了记号。

凭着记号，王俊林、余瑞祥、赵春丽、赵承彦终于出现在余昌泰的面前了。

那时候，他正一个人睡在一座废弃的寺庙里，脑子里还在盘算一见张勋，到底应该向他提出什么样的策略，猛然感觉到身边静悄悄地过来了几个人，连忙睁开眼睛，透过月光，一下子就分辨出了余瑞祥、王俊林、赵春丽、赵承彦的模样。

"岳父大人，中秋之夜，你独自一人跑到荒郊野外来赏月，真是好兴致呀。"王俊林说道。

余昌泰本来很生气，却一听王俊林的话，不由得说道："天下如此浑浊，只有在这无垠的原野里，才能找到安慰。你们就不要打扰我了。回去吧。赏月需要一个人独赏，那样才有意境。"

"不，赏月需要有同伴。有我们跟你在一起，岳父大人一定会觉得这是最好的中秋之夜。"

原来，王俊林等人得知余昌泰正在破庙里休息的时候，赵承彦觉得不便打扰了老人家的清梦，还是守在外面，等待第二天天亮，再劝说余昌泰启程返回武昌；却赵春丽促狭地说道："今天是中秋之夜，要是能在这里举办一个中秋赏月的篝火晚会，就太好了。"

王俊林立即赞同，马上派遣卫兵，去附近弄来赏月的家伙什，就和余瑞祥、赵春丽、赵承彦一块蹑手蹑脚地进来了。

余昌泰说道："我老了，没有那个雅兴。你们都走吧，还是让我一个人清静清静。"

"世伯，我们已经来了。你怕是清静不了。"赵承彦说道。

余昌泰把眼睛闭上了，再也不理睬他们。赵春丽把手一招，卫兵就扛着家伙什跑了进来。赵春丽故意大声命令卫兵将干柴堆放在余昌泰睡觉的石板跟前，淋上煤油，点燃了。随后，卫兵抬来一张桌子，安放在石板边缘，摆好酒和菜肴。紧接着，把一团一团的肉烤上了。不一会儿，四周就香气扑鼻。

王俊林再一次邀请余昌泰一块赏月。可是，余昌泰一动不动，宛如沉入梦乡。余瑞祥一言不发，静静地坐在篝火旁，眼睛望着远方。赵承彦帮助王俊林劝说余昌泰，也没有用。

等肉烤好了，赵春丽就倒上酒，猛饮一口，夸张地大叫一声，再把一块肉塞进嘴里，吃完了，说道："如此美丽的夜色，如此寂静的旷野，一团篝火，一块肉，一口酒，放弃了一切烦恼，抛却了一切忧愁，世界竟然如此美好！"

王俊林精神一抖，也拿起酒杯，猛地往嘴巴里一灌，大叫一声好，然后拿起一块肉，朝嘴里一塞，一边猛烈地嚼着，一边摇头晃脑，不住地叫好。

赵承彦很想责怪他们，却还没有开口，余瑞祥就宛如兔子一样跳起来，冲到酒桌边，拿起酒瓶，朝嘴巴里猛灌了一口，仰天大笑起来。疯了，他们都疯了。赵承彦想说什么，却王俊林一把拉住了他，把酒朝他嘴里灌去。

然而，不论他们怎么狂闹，余昌泰就是一声不吭，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

王俊林望了望余瑞祥，再望了望赵春丽，说道："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瑞祥，春丽，你们就在今天成亲，怎么样？"

余瑞祥正朝嘴里灌酒，猛然停住了，不做声。赵春丽微微一惊，心已经动了，眼睛朝余瑞祥望去，一样不做声。赵承彦心里暗自责怪王俊林，去看余昌泰时，余昌泰竟然一动不动。

王俊林继续说："荒郊野外，没有什么好东西，天当被，地当床，我为媒赵承彦为妁，你们就在这里成亲。"

说完，王俊林马上起身，拉着赵春丽和余瑞祥就朝一块走去。

余瑞祥很想挣扎，却眼睛一瞥，看到赵春丽一副热望的样子，不禁心里一抖，突然仰天一声大笑，说道："自从武昌起事以来，余某一直四处漂泊，住无定所。现在，是得有一个家了。只要赵小姐愿意，今晚，我们就成亲。"

"我......"赵春丽放声大哭起来，只说了一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余瑞祥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慰着，说道："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你都愿意跟着我。现在，我们结合在一块，就永远也不要分开了。"

赵春丽慢慢地抬起眼，看着余瑞祥，嘴唇翕动，还是说不出话来，却突然一头扑进了余瑞祥的怀里，大哭不止。

赵承彦虽说可以接受妹妹嫁给余瑞祥，却生怕惹毛了余昌泰，事情不好收拾，很有点责怪王俊林任意胡为。没料到，余昌泰竟然一动不动。妹妹终身有靠，赵承彦再也管不了许多，替赵春丽和余瑞祥祝福起来了。

天刚亮，余昌泰睁开了眼睛，伸了一下懒腰，冷冷地瞧了他们一眼，下了青石板，就想离开。

"新人拜见高堂。"王俊林马上高声叫道。

赵春丽、余瑞祥走到余昌泰面前，就要朝他跪拜了。

"你们早就不是余府的人，你们无论做什么事，跟我何干？别拜错了人！"余昌泰侧身一躲，依旧想朝外走。

"岳父大人，恐怕你不能离开。"王俊林拦住了他的去**，说道。

"小子，你想干什么？光天白日之下，难道想劫道不成？"余昌泰大喝道，继续迈步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