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次日早晨,宋英下了一号渔船,走上二号渔船的跳板时,刚爬出海面的红红的太阳忽然被黑暗吞没了。一片片黑云翻滚着,旋转着,笼罩着天空。刚醒的小渔港,重新回到了黎明前。

宋同志,走稳!”在舵位上看天色的彭老大,大声提醒宋英当心从跳板上跌进大潮中去。

“我会当心的。”宋英应着,伸开两臂,使身子保持平衡,一蹦跳地走了十几步,跳到舵位上,因为跳得猛,煞不住惯性,一头撞进彭老大怀里,彭老大趁势搂了搂宋英的背,说:“大潮这么急,跌进去可危险了!”

宋英挣脱彭老大小畚箕似的大手,惊奇地问:“彭老大,太阳刚出来,天怎么又黑成这样,是不是要出事了?

航海经验丰富的彭老大,也有点发怵地说:“怕的要有怪潮涌到港里来。”

立说话间,郑义文起了床,来到舵位上。他急着要“方便”,见宋英在,只好憋着。

宋英知趣地转过身子去,背对着郑义文,和彭老大边看天色边说话。

“海上天色说变就变,马上要起大风。”彭老大拔出旱烟管,装了烟,一边吸着,一边监视着天色的骤变。

郑义文刚方便完毕,忽然一个大风块滚过来,差点把他刮下舵位去,幸亏彭老大一把抓住了他,他才站稳了脚跟。

“不得了!大风来了!”彭老大也有点犯愁起来。他放开大嗓门,向舱里嘶喊:“阿大!阿三!你们躲在舱里干个球!快爬出来把棚子攀攀紧!”

阿大、阿三钻出舱,站在船帮踏子上收紧棚绳。

“当心!不要滚下个球去!”彭老大提醒船工。

两个船工刚攀紧棚绳,天色骤变得吓人巴拉了。

突然,岸上一阵怪啸的咆哮。飓风从海面上猛突过来。空中顿时飞舞着枯枝败叶。一号船上一根小桅杆被刮断。彭老大的中桅杆上挂的一只竹篮,也被鼓进了大海。远处陆地上的一些树木被格格地折断。平地而起的风暴,不但可怕,而且可憎可怖。

随飓风而来的是大海的翻腾。涨满大潮的渔港里,顿时像刮十二级台风时的外海洋面,涌起的巨浪高达几米。二号船船身顿时被风浪撼动得像摇动着的摇篮。

“阿大!阿三!快把大葫芦系起来!”彭老大高喊着,好像渔船就要被飓风大浪倾翻似的。

二号船上备不起救生衣。彭老大搜集了六七只“葫芦王”(一种个头大得像孕妇肚子似的干葫芦)充作危急时救生用。

阿大、阿三、彭老大和另外两名船工,一人系一只大葫芦。余下两只,彭老大分给郑义文科长和宋英。

彭老大说:“郑科长,怪风怪潮很野怕的,还是小心点好,系上葫芦保险点。”

在船上,彭老大是最高指挥官,什么人都得听他的。郑义文和宋英只得照彭老大的样,把大葫芦系在背上。但郑义文此刻想到两名日俘伤员还在船舱里躺着,他得去关心他们。

走,我们去看看伤员!”郑义文招呼宋英一道去中舱照应两名日俘伤员。

他们来到中舱时,舱里黑沉沉的,船身晃得更剧烈了,舱外的飓风咆哮得更可怕了。郑义文点燃了蜡烛后,把自己身上的一只大葫芦解下来,系到了山野井保身上。宋英照郑义文的样,把背上的葫芦解下来,系到了松野觉身上。

这是什么意思?郑义文没有向两名日俘伤员解释。

但山野井保、松野觉知道这是新四军在关心着他们的安危。

此时,背上系着大葫芦的彭老大来到中舱,见郑、宋的葫芦让给了两个日俘,便解下自己身上的葫芦给了郑义文。郑义文则把葫芦让给宋英,宋英哪能系,她把葫芦的带子拿在手里,索性大家都不系。

彭老大这时才以警示的口吻向郑义文和宋英讲说起黄海的怪风怪潮来。

“郑科长,这一带怪风怪潮是很吓人的。光绪三十一年,八月初三刮飓风,街道被大潮淹没,沿海淹死男女一万余人。民国二十二年七月初六上午九点,吕四天空忽然变成深夜,陡起飓风,竹叶、芦叶飞满天空,农民周金扣从桥东被飓风刮到桥西,并被空中刮下门板打得满脸是血。七月十七,飓风加暴潮,海堤决口数十处,淹死上千人,淹没芦舍几千间,受害五万人。十月初二到十月十九,四次受飓风侵袭,海潮汹涌,平地水深两米多,冲倒房屋不计其数,几十艘船被击翻或击毁,老百姓损失太惨重了。”

就在彭老大追述完这一带怪风怪潮的可怕景象后,天忽然明亮起来,风也静下来,大潮不再汹涌。稍顷,太阳光芒照得海面金光灿灿。

郑义文和宋英把大葫芦从两名日俘身上解了下来,送还给了彭老大。

舵位上的袅袅炊烟重新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