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索梦国在参加了余下镇的抗旱现场会后骑车返回县城。余下镇是一个拥有三万多人口的大镇,规模仅次于县城。这里有五十年代兴建的惠安化工厂、热电厂、仪表厂、线路器材厂、省第一化工学校……马路宽阔,楼房林立。由于距县城只有五公里,索梦国就没有坐车。一般五公里以内的路程,他从不坐车。他是和局上农作物管理科的科长老李一块骑自行车去的。老李家在附近的东马营,午饭吃过,他说老婆腰疼病犯了,下午想带她到镇地段医院看病。索梦国就一个人骑车往回走。

刚出了镇,身后有人喊他。那声音十分熟悉,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小彤。

“你咋也来余下了?”索梦国有点惊奇地问。

“怎么,就兴你来,不兴我来呀。”小彤得意地挤挤眼睛,又补充道,“余下镇一个业余通讯员写了一篇稿子,我来核实了一下。”

“核稿子打电话把通讯员叫到广播站不就行了么?还用得着亲自跑一趟?”索梦国说。

“你净说些外行话。写稿子的人能说他写的不真实?”小彤白了他一眼。

索梦国笑了笑,他今天的心情不错,恰巧又碰到小彤。这是天意安排的吧。

“咱们走哪条路?”小彤骑到了他前头问。

“你说呢?”索梦国回答。

“今儿由我了,那我就决定了,走六号路从涝河岸回去。”小彤也不等他答应,车头就向西拐了。

“嗨,那太远了!”索梦国在后头喊。

“我就是要绕得远一点,想跟你到涝河岸看景呢。”小彤头也不回地朝前骑着。

“这些日子你生我的气了吧?”索梦国追上她问。“生了好几年气了!”小彤委屈地说,“你这个没良心的。”

“今天不让你生气咋样?”索梦国和她并排骑了。路上车辆和行人不多,真是难得的机会。

“说了不许反悔!”小彤说着脸颊上掠过一片红晕。

“那当然了,君子一言嘛。”

到这儿俩人倒没话了。一直骑到涝河岸上,小彤才下车,瞧着岸边的景色,舒了口气说:“今天我才尽兴了。”

索梦国也下了车说:“尽什么兴,这涝河岸又比不上海市蜃楼仙台琼阁,有啥可看的?”

小彤斜他一眼,“你这个局长就缺少发现了,你没听过那苜歌,家乡的山美水也美。你瞧岸两边祧梨满园,河里边水清悠悠。那水里头还有小鱼儿呢,你敢不敢和我下去捞?”

索梦国笑着说:“你真是个孩子:

“孩子有什么不好?”小彤歪着头说,“你难道不是从孩子长大的?我问你,你小时最喜欢什么呀?”

“拾柴。农民收获了玉米、谷子之后,我就和伙伴们背着背笼去犁过的地里拾包谷报谷子根。把根上的土用手掰净装过背笼里,拾满一背笼背回家去……”

“拾那干啥?”小彤不解地打断他的话。

“烧炕、烧锅。那用手掰土块的时刻,是我最快活的时刻,就跟解放军打了胜仗逮住了俘虏一样……还有,拾满一背笼往回背的时候,就思量黑了能睡热炕,能吃白馍……”

小彤捂嘴笑起来。

“你笑啥?”索梦国认真的说,“我们哪像你们小时候戴着红领巾,吃着泡泡糖……”

“时代不同了嘛。”小彤得意地说,“再过几十年,小孩子们怕要上到月亮上逛呢。”

“傻话。”索梦国笑了。

“那说不定呢,科学在发展嘛。要是苒过几十年,你瞧会是啥样子。”小彤自信地说。

“我怕是看不到了。”索梦国不由自主地叹息了声。

“尽说丧气话!”小彤又瞪他一眼,“你保险能活一百岁。”

“你真是个孩子。”索梦国感叹着,真是年龄的差异哬!

“你又说这话了。”小彤有点生气,“我一听见你说我是孩子就心烦。”

“实事求是嘛。”索梦国想岔开小彤的情绪,便说,“咱们骑上走吧。”

小彤跨上车子说:“你真扫人兴,我还真想下河去捞鱼儿呢。”骑了十几米远,她回过头问,“索老师,你上大学时有没有女同学追求你?”

索梦国没有料到小彤会问这个问题,愣了愣说:“谁会追求我呀书呆子……”

“你先别隐瞒,等我调查以后再说。”小彤诡秘地一笑,“敢情你追过不少女同学吧?”

索梦国脸一红。他想起了郑梅,那时郑梅单纯得像一泓清水。想到郑梅,他的心忽然阴沉了起来。

小彤却注意不到他的心境,指着河里一群鸭子说:“你看那鸭子多可爱。”

“在你眼里什么都可爱。”索梦国溲不经心地说。

“那要看跟谁在一起呢。”小彤掠了一把遮拦在眼角的头发说,“跟你在一起,就是什么都可爱嘛。”

到一座破残的桥上,小彤下了车。园田化建设时由于水泥质量差,十几年后造成桥面塌陷,只能过行人,车辆无法通过。小彤站在挢面上,看索梦国在挢头站着,就喊他:“你快来看,水里有鱼呢。”

索梦国过去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去,清澈的水里果然有一群小鱼翩翩游动。小彤问他:“你说那是什么鱼?”

“小鲫鱼。”

“不对。”

“鲤鱼。”

“也不对。”

“那就是叫不上名字的野鱼了。”

“还不对。”

“那是什么呢?”索梦国挠着头。

“小鲫鱼。”小彤笑着。

“那你刚才为什么说不对呢?”索梦国不解地问。

“老师考学生,有时霈要验证一下学生的自信心。”小彤调皮地笑着。

“那么你是老师,我是学生了?”

“你说我不是老师?”

“是的,是的。”索梦国说,“三人行必有吾师嘛。”

“这话还有些道理。你不要以为啥都比我强。我小时整天在水里玩,用手捞鱼,前追后堵,有时还真的就抓住几条呢。”小彤回忆儿时的神情十分专注。

索梦国也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感慨地说:“童年真有趣。”

“我们去竹林那儿转一转怎么祥?”小彤望着不远处的一片竹林,忽又生出念头。

索梦国抬头看看太阳才半下午,就说行啊。两人骑上车子下了河岸,在隔着竹林的小沟边锁住了车子。索梦国跳过小沟,小彤红着睑说:“索老师我不敢跳怎么办?”

“你跳,我接你。”索梦国伸出双臂。小彤猛一跳,一下子就扑到了索梦国怀里。索梦国的双臂正好抱住了她。他们拥抱着四目相对。小彤在他怀里抖颤,痴痴地看着他喃喃着:“我叫一声你的名字好吗?你准不准?”

“这是属于你的权利。”索梦国心跳加剧了。

小彤迸足了气,胀红了睑,呼出了压抑在心底的声音:“索梦国!索梦国!”

在倾泻而出的呼唤声中,小彤猛地吻住了他的喉头,泪水淌流。两个历尽折磨和苦难的人儿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了……“我好幸福。”小彤在他怀里幸福地抽泣着,“你一走进我的心里,我就盼望着这一天。”她抬起泪眼闭了眼睛颤动着嘴唇,“亲我。”

索梦国低下头疯狂地吻着她的睑。她用滚烫的唇接住了他的亲吻,贪婪的吮着他的唇。

时间和空间,浓缩在一对忘年之恋的相吻中了。

“把我抱到竹林里去。”小彤满睑绯红地俯在索梦国的耳边说。索梦国的心狂跳着,抱起她刚想步入竹林,忽然从竹林中窜出一条黑狗朝他们吠了一声。索梦国平静下来放下小彤,拉着小彤的手说:“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