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骤然而至的小麦条锈病(俗称黄疸)在万寨、祖庵、甘西等乡镇流行,并迅速蔓延到县西十余个乡镇。五十年代终南县出现过几次较大的小麦条锈病,解放后也仅一九五三年流行过。三十多年不遇的条锈病来势之猛,蔓延之快,是终南县历史上少有的。由于农药、药械缺乏准备,几天之内受灾面积达到十万余亩。县委、县政府立即部署千余名干部职工奔赴受灾乡镇、村组,金融部门组织了数十万资金用以购买药械和防治药品。防治条锈病的主要药品“粉锈宁”县内没有,地区也没有,省上供销部门也存量不多。县供销社、生产资料公司紧急出动数十人兵分十几路前往省外采购。农牧部门干部职工全部出动,包乡镇包村包组包户包田块……一场围剿条锈病的战斗打响了。

索梦国带领申华等人首先赶到了受灾最严重的祖庵镇。全镇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田块受病害侵袭而枯黄萎缩,群众蹲在田边束手无策,欲哭无泪,镇上的领导也是急得没办法,见到索梦国他们都哭丧着脸:“完了,一料庄稼毕了!”面对此情此景,索梦国心情沉痛。他皱着眉问申华:“粉锈宁一时回不来,有什么土办法没有?”申华说:“听说过去曾用过草木灰、烟草水防治,但是收效不大。”索梦国说:“收效不大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先号召群众用土办法治。”镇上的领导立即就叫干部分头下去通知。

他们又转到一条生产路上,一位七十多岁的老汉领着一家人正在给地里撒草木灰,索梦国立刻迎上去帮着他们扬开了灰,申华和另外几个人也挽起袖子到了地里。一阵风吹过,扬起的灰落了撒灰的人一脸一身。老汉说;“这活脏,你们甭动手,看把你们的衣裳弄脏咧。”索梦国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灰问道:“老伯,这病你见过没?”老汉回道:“小时候有过,但记不清了,五三年那年也有过一次,但没这么厉害。”

“还有啥办法么?”索梦国又问。

老汉在地头蹲下来从腰后摸出烟袋抽开了烟,“天不叫咱活,咱有啥办法,咱这是尽心呢。麦都成了这样子扬灰顶屁用。”他眯着眼望头顶,“这一起风,又是西北风,县跟前(指县城周围)的麦也就毕了!”

索梦国和申华等人焦虑地来到镇上农技站。各乡镇农技站是农牧局最基层的事业单位,一般都配备三到五名干部职工,也有的雇用着农村懂农业技术的青年。农技站几个人正在忙着给一个大瓶子加水,见索局长等人来了忙停下手中的活让水让座。

“你们在这忙啥哩,病害那么严重,你们咋都没下去?”索梦国没有坐,用批评的口吻说道。

“我们正在研究治条锈病的药呢。”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赶忙回答。

“有啥药能治?”索梦国忙问。

那青年把那个大瓶子抱来说:“我也是瞎捉摸呢。我在自学中央农业广播学校课程时,听广播上的老师说石硫合剂能杀螨,能杀螨我就思量也就能杀菌,我想试着用它治条锈病呢,不知道行不行,我们先在这儿琢磨石灰和硫磺的搭配比例呢,刚配好。”

申华忙说道:“那咱们赶快到地里试验一下。”农技站的几个人和申华就一道急匆匆地抱着瓶子拿着喷雾器出去了。

索梦国和张镇长到镇上的办公室打电话询问县供销社粉锈宁药弄回来了没。等了二十多分钟,供销社的电话才接通了。那边回话说才从四川弄回来半吨。一家才能分配一点。张镇长生气地说:“杯水车薪,顶个屁!”两人相对无话,又骑着车子到田边看去了。

当天晚上索梦国就歇在张镇长的房子,申华他们几个也不知在那儿歇了。第二天天刚亮,申华就敲张镇长的房门喊:“索局长,那石硫合剂还真管一点用呢。你快起来看。”

索梦国忙穿衣开门跟着申华到了镇南边半里路的一块麦田察看,这块用了石硫合剂喷洒的麦子果然锈色减轻。索梦国按捺不住激动跟申华回到镇政府,叫醒了陈书记张镇长,把这情况跟他们说了。陈书记打铃召集机关干部会议,立即部署了大量配制石硫合剂控制条锈病的事。

开了会,索梦国和申华几个人顾不上吃饭,即刻就回了县上。叫人找来了吉普车司机,驱车到受灾的十多个乡镇动员配制石硫合剂抑制条锈病,先给得病重的田块喷洒,再给病害轻的田块喷洒,没染上病害也喷洒预防。连动员带指导,十几个乡镇整整跑了三天。

三天后县供销社外出彩购粉锈宁的人马都回来了,有的空手而归,有的带回来几吨都用卡车载着未及回县就分配到了受灾乡镇。同时,急需的大量喷雾器械也购回来了……十多天过去,终南县的小麦条锈病基本得到了控制,十余万亩受灾田块到麦收时有四分之一绝收,四分之一产量减半,另外四分之二也轻微减产。在这场猝不及防的病害面前,这样的掼失也就是最低限度了。

虽然如此,索梦国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县城时仍然心情沉重。身为农牧局长,他感到内疚和失职。一回到办公室,他就向县政府写开了检讨,办公室门整整关了一天,电话铃响也不接。他着重就农业服务化体系不健全,面对自然灾害束手无策所带来的损失作了自我检讨,把责任全部都记在了自己的帐上,写完了七八页,他才长舒一口气,郑重地签了名。

刚收罢麦子,索梦国让局上和农技中心的干部下去搞灾情调查,自己和申华等人依然来到了祖庵镇。严重的灾情阴影笼罩在干部群众睑上,他们默默地碾着那些没有多少收成的麦子。后期的防治虽然取得了明显的效果,但半数左右的麦田几乎颗粒无收,在镇南的一座桥上,一对中年农民正用棒槌砸捆在一起的麦穗,索梦国和申华等人猫着腰抓起麦粒看,全是瘪籽。

“你家几亩地受灾了?”索梦国问。

“七亩半地,都成了这。”那中年农民有气没力地回答,“磨面全是麸子,光叫喂猪了。”

申华和另外几个人记下了户主的姓名、村组,申华问道:“你家里还有存粮么?”

“还攒了些,能吃到阴历十一月。咱不哄人,有多少是多少。”那中年妇女抢在丈夫前回答,“镇上也登记过了,说救济粮就快下来了,救济浪还要咱掏钱买,便宜也就是几分钱,咱又不做生意,买些够吃到明年收麦时就行了。”

申华又询问了他家种的麦子是啥品种等情况,记了以后他们就从那座桥往村子去了。

“看来当地的品种抗病虫害的能力比外地的种子强一些。”调查了一天之后,申华对索梦国说。

索梦国点点头说:“看来还是要加强我们的育种基地。农业服务化体系建设通过今年的教训看来是迫在眉睫了。如果我们有一套植保队伍,提前预防,也不会成今年这样子。你们中心下来就着手抓这件事。”

申华点点头。

“祖庵镇那个想到用石硫合剂防治条锈病那个小伙叫啥名字?”索梦国扭头问申华。

“叫徐俊杰。”

“我看这小伙子脑子还可以,调到中心去咋样?”

申华面有难色,“他还不是正式干部呢,是镇上雇聘的,农村户口。”

“先聘到中心嘛。是人才就要充分发挥作用,不是马上要搞招干考试了嘛,这小伙子自学了中央广播电视大学课程,考试想来问题不大。”

申华说好。

搞完调查,申华等人在镇政府搞总结材料。中午吃过饭,索梦国闲着没事就转到了重阳宫。